第八章 守护天使之战

夏日的天空异常湛蓝。

阳光淡淡地闪耀，金辉闪闪，熠熠夺目。

午休时间。

贝拉恢复成天使之身，张开洁白的羽翼，飞上学校那棵最高大、最茂盛的梧桐树，背靠梧桐树的树干，蜷缩在翠绿晶莹的叶片之间，仰面凝望着一尘不染的天空。

贝拉的脸颊白皙透明，海水般的蓝眸清澈闪亮，她抬手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眨动长长的睫毛，阳光静静地洒落，在她的眸底铺满金灿灿的光辉。

自从确定风南成为了“破魔之戒”的新主人后，贝拉的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经以为，紫萌去世后，“破魔之戒”被其他的除魔师取走了，也曾经以为，魔族发现了藏匿戒指的地方，早已将戒指变成了魔族之物。然而，她想错了，出乎意料的结果竟然是“破魔之戒”落在了风南这样一个普通人类的手中。

怎么会这样呢？

紫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破魔之戒”的强大力量不是普通人能够驾驭的，而且，“破魔之戒”的存在，只会为风南带来危险和麻烦呀……

贝拉怎么都想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

远远地，从树桠之间俯瞰整个学校，她的视线中是一片静谧平和的景象。也许，人间与天界、魔界最大的不同，就是拥有一种凭借人类的情感交织而成的和谐与温馨，如涓涓细流一般，日复一日，深入人心。

贝拉发现，自己越来越眷恋人间的和平生活了。

当然，她不否认，风南的深情、宗云的体谅、秋雅的信任，以及其他同学的善待，都成为了她在人间无法舍弃的牵绊，但是……

她幽幽地叹了叹气，深邃美丽的蓝眸中闪过淡淡的忧伤，令那张水晶般晶莹的面孔增添了一抹落寞之色。

她，毕竟不是人类，人间终归不是她的归宿。

总有一天，她必须回到天堂，回到天神脚下，继续守护自己未来的新主人，一次次完成守护天使的终生使命。

风南，对不起……

宗云，对不起……

你们的真情真意，你们的疼惜怜爱，贝拉会永远铭刻于心，但是，如此深情，如此真爱，贝拉承受不起，也无以为报……

风徐徐吹过梧桐树，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金灿灿的阳光千丝万缕，在绿玉般的树叶上倾洒无数光辉。

贝拉轻轻垂眸，双手抱膝，默默地埋首在膝盖之中，金丝般的长发从耳旁两侧滑落，遮挡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突然，她猛地睁大双眸，幽海般美丽的眸光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有魔族的气息！

而且，是她熟悉的，魔族右使夜冥的气息！

在贝拉提高警惕的同时，夜冥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梧桐树的另一树桠之上，与贝拉近在咫尺，彼此相望。

“夜冥？”

“贝拉，我为‘破魔之戒’而来。”夜冥开诚布公，银色的面具在树叶的映衬下，染上了淡淡的青绿色光泽，“如今，‘破魔之戒’戴在风南的手上，毫无疑问，他就是‘破魔之戒’的新主人。贝拉，我没兴趣对你和他出手，你们还是尽快将‘破魔之戒’交给我吧。”

贝拉缓缓站起身，抬眸注视着夜冥脸上那个银光闪闪的面具，如悬于夜空的冷月一般尊贵淡漠。

“夜冥，你还是杀了我吧。”

夜冥的身体微微一抖，沉声道：“怎么？你不肯接受我的建议？不愿意将‘破魔之戒’交出来？”

“这不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贝拉紧紧蹙眉，深海般幽蓝的美丽眼眸中闪烁着坚定而执拗的光芒，夜冥所戴的银色面具在她的蓝色瞳孔中渐渐清晰，“夜冥，即使风南不知道‘破魔之戒’的力量，你和我也都很清楚一切。你认为，我可能将‘破魔之戒’交给你吗？不管你是否愿意对我出手，我作为守护天使都必须保护主人的安全，而且，艾西斯大人重新派我来到人间，一定就是为了守护紫萌留下的‘破魔之戒’！”

夜冥静静地望着贝拉，一动不动，尽管贝拉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看不到他的脸孔，但是，他的视线分明是望向贝拉的。

“贝拉，值得吗？”

呃？

面对夜冥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贝拉不由得愣住了：什么意思？什么值不值得？

夜冥抬起手，用力敲了敲贝拉的额头，隐隐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爱。

“贝拉，为了一个没用的人类与我对抗，值得吗？”

“值得！”贝拉毫不犹豫地回答，水晶般的面孔上竟然没有一丝困惑，“夜冥，你也许不够了解人类，才会说人类平庸无用，但是……我喜欢人类！他们虽然没有强大的力量，没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可是，人间有爱，有温暖，有真情……”

“哈哈！哈哈！”夜冥突然大笑起来，银色的面具也因此晃动起来，他那墨玉般乌黑柔亮的发丝轻轻拂过面具的边缘，洒下淡淡的剪影，“贝拉，我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异想天开的大笑话。你说我不了解人类？你说人间温暖平和？你呀，可真是一个单纯愚蠢的守护天使呢。人类的丑陋比魔族更甚，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人与人之间互相防备，互相欺骗，尔虞我诈，笑里藏刀，虚假伪善，这才是人类的本性！”

“夜冥，你……”贝拉想要反驳夜冥，夜冥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夜冥靠在梧桐树的树干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托起贝拉的下颌，用指尖摩挲着她水晶般细腻透明的脸颊，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

对于夜冥这种温柔而亲密的举动，贝拉本能地选择了闪躲，可是，夜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悄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令贝拉根本无处可逃。

“夜冥，你放开我！”

夜冥脸上的银色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但是，他那略显冰冷的手指依然如燎原的星火一般，在贝拉的脸颊上点燃了一团团火焰。

“贝拉，我不想杀你。”

夜冥的声音温润如玉，淡定沉静，美妙悦耳，就像一首在风中萦绕回荡的歌曲，轻柔地，缓慢地，渗入贝拉的心里，让她产生一股莫名的依恋。

贝拉怔怔地抬眸望着夜冥，嘴唇微微颤抖，仿佛被蛊惑一般，海蓝色的视线中再无其他，只剩下夜冥一个人：“……为什么？我和你，注定是敌对的双方，注定势不两立，为什么你不想杀我？”

夜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启动薄唇，开口说道：“为什么呢？或者，我只是一向都对守护天使没兴趣吧，杀了一个小小的守护天使，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又何必弄脏我自己的手呢？”

听到夜冥的回答，贝拉心底竟莫名地产生一种失落感，她说不出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的心也在跟着揪痛。

为什么？

为什么夜冥的一举一动会如此深刻地影响着她？

夜冥，夜冥，魔族右使夜冥，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为什么会带给贝拉一种似曾相识又无比眷恋的特殊感觉？

“夜冥，我们认识吗？”

贝拉的行动先于大脑，将心中的困惑脱口而出。

夜冥淡然地摇了摇头，凉薄的指尖轻轻划过贝拉的脸颊，有那么一瞬间，贝拉甚至觉得，夜冥指尖的温度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夜冥，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贝拉，我们当然认识。”夜冥的声音突然间改变了，失去了之前的温润平和，也失去了隐匿的包容与绵柔，无形之中增加了几分凌厉与淡漠，“我和你，在除魔师紫萌死去之前，已经认识了，你不会失忆忘记了吧？你带着‘破魔之戒’独自逃走，这几乎变成了魔界的一大笑谈，想必很多魔族人都认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守护天使了吧。”

贝拉的面色骤然改变，白净透明的脸孔上浮起一抹难堪而尴尬的绯红，就像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将她的心在一瞬间冻结了。

“是呢，我背叛了紫萌，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是一个人人唾弃的……”

“不是。”夜冥淡淡地出声，轻轻探上贝拉的眉眼，将手指没入她的金发之中，“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贝拉，不如离开天堂，来我身边吧，我需要你。”

贝拉惊愕地望着夜冥，蓝眸中流转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她看不到夜冥的脸孔，看不到夜冥的表情，但是，她能够想象出，此时此刻夜冥那双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眸，必然充满了期待和温情。

她被夜冥蛊惑了，被他温柔低沉的声音蛊惑了，被他莫名熟悉的气息蛊惑了，被他绅士般优雅亲切的举动蛊惑了……

“好吧，我不勉强你，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夜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和你，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我也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我是天使，你是恶魔，我们……”

“嘘——”夜冥将自己的食指轻轻抵在贝拉的唇上，柔声道，“世事难料，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贝拉，也许有一天，我会愿意为了你而离开魔族呢，尽管几率很小很小，但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夜冥，你……为什么会这样？”

夜冥微微曲起手指，再次敲了敲贝拉的脑门儿：“贝拉，你真是个傻得可爱的守护天使呢。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无论是谁阻挡我得到‘破魔之戒’，我都不会手下留情。贝拉，你也不例外！”

贝拉默不做声地望着夜冥，海水般的蓝眸渐渐笼上一层黯淡的色彩，仿佛璀璨炫亮的宝石突然被遮住了光芒，失去了灵动。

“夜冥，就算死在你的手上，我也会拼命保护风南，保护‘破魔之戒’！”

夜冥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慢慢地走到贝拉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默默地与她擦肩而过，消失在明媚和煦的阳光下……

高中篮球联赛的最后对决到来了。

学校篮球队的队员个个生龙活虎，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最好，尤其是风南。从初赛到最后的决赛，由于多种原因，风南错过了好几场比赛。作为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他已下定决心，全力以赴势必要战胜流星，再次夺得冠军！

“风南，去学校门口集合！”

队友向风南挥了挥手，红白相间的队服看起来异常炫目。

“嗯，马上来！”

风南点头示意，望着队友逐渐远去的身影，悄然拧起了眉宇，径直走向教学楼后面那个废弃的楼梯间。

他和贝拉约好的，让贝拉在那里等他。

逆光的剪影里，贝拉轻轻倚靠着梧桐树，阳光从树叶间筛落，在贝拉周围散开一片片金灿灿的光辉。

她静静地低垂着头，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水晶般美丽的脸孔晶莹透明，金丝般的长发随风轻舞，变成了黯淡阴影中一道炫亮的风景。

“贝拉？”

听到风南的呼唤，贝拉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淡雅甜美的笑。

“风南，你要出发去体育馆了吧？”

“嗯。”风南走到贝拉面前，不由分说将地她拉入怀抱，紧紧拥住了她，“贝拉，我知道自己这次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但是，希望你能理解。流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夺得篮球比赛的胜利，他很可能会利用守护天使制造麻烦，贝拉，我想拜托你阻止你的同伴。”

贝拉仰面望着风南，忽闪着一对澄澈闪亮的大眼睛：“你，你是说，让我应付安娜？”

风南幽幽地叹气，抬手抚摸着贝拉的金发，抱歉地笑了笑：“……我也希望自己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所以，贝拉，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请你尽力说服安娜，好吗？我想和流星进行一场公平的较量。”

贝拉慢慢蹙起眉心，蓝眸深深地注视着风南，眸光平静柔和，宛若月光照耀下的美丽幽湖，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风南，你是我的主人，你的命令我一定会执行。”

风南立刻摇头，略显冰冷的大手轻轻捧起贝拉的脸颊，目光专注地盯着她，沉声道：“贝拉，你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用主人的身份来束缚你。无论最初拒绝接受你，还是现在不知不觉喜欢上你，我都……”

“嗯，我明白。”

贝拉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指抵在风南唇上，本想让他安心，谁知，贝拉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夜冥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庞。

是的，夜冥也曾对她做出过同样亲昵而尴尬的举动。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夜冥会那样反常地对待她？

“贝拉？”

“贝拉？”

风南望着贝拉茫然失神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痛，误以为自己给贝拉增加了压力，心中的愧疚油然而生。

“贝拉，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要……”

“不，不是的！”贝拉窘迫地笑了笑，水晶般美丽的面孔上浮起淡淡的红霞，蓝眸中波光流转，清澈纯净，“风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不是被契约所束缚，而是，我真心地希望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照顾你，想每天看到你的笑脸，想每天……”

“贝拉，谢谢你，谢谢你……”风南更加用力地揽紧贝拉，低下头，在她的额角落下深深一吻，绝美淡漠的容颜竟慢慢染上了一层绯红，“贝拉，我一定会将篮球比赛的冠军奖杯捧到你的面前，与你一起分享所有的快乐。”

贝拉抿唇而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风南，只有快乐还不够哦，我也想分担你的忧伤和痛苦，陪你迎接风雨，陪你同看彩虹。”

风南但笑不语，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贝拉晶莹美丽的脸庞，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流转着深深的柔情。

他，好像真的离不开贝拉了……

依照风南的安排，贝拉恢复了天使之身，展开白色的翅膀，飞翔在学校负责接送队员的大巴车旁边。

一路上，风南的视线总是停留在窗外，而且，他那对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溢满了柔和的笑意，将原本俊朗冰冷的脸庞衬托得更加英气逼人。

阳光下。

贝拉张开雪白的羽翼，轻轻地飞舞在车窗旁，瀑布般美丽的长发与一尘不染的纯白翅膀交相辉映，如同金灿灿的阳光穿透云层般炫亮多彩，美不胜收。

偶尔，贝拉会侧过头，微笑地凝望着风南，乖巧地向他挥手示意，海水般清澈的蓝眸中荡漾起一层细细的涟漪，闪烁着轻盈灵动的蓝色波光。

“风南，在看什么？”宗云坐在风南身边的空位上，唇角优雅地上扬，笑容淡然而温雅，“我们大家都在猜，外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你呢？”

风南有些不舍地将视线收回，抬手拍了拍宗云的肩膀，故意忿忿地说道：“宗云，亏你还是我的表哥，竟敢与大家一起笑我！不过……”

风南悄然拧了拧眉宇，黑曜石般的眼眸直望入宗云的眼底：“宗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我真的很担心，流星也许会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宗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茶色的晶瞳中闪烁着淡淡的浅绿色光芒，墨玉般的黑发拂过他的额角，一丝丝，一缕缕，在他那张俊逸的面孔上洒下朦胧的剪影。

窗外。

贝拉转头的瞬间，看到了宗云凝眸沉思的模样，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洒入，均匀地铺散在宗云周围，恍若绽开了无数晶莹璀璨的玻璃花，熠熠生辉，璀璨绚丽。

倏地。

宗云微微挑眉，浅绿色的美目不经意间撞上了贝拉那对海水般的蓝眸，尽管宗云并不知情，贝拉的心却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惊鸿一瞥，竟让贝拉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夜冥。

不，不，怎么可能？

她一定是被夜冥蛊惑了，才会如此异想天开，才会令自己的天使感应出现了错误！

宗云是宗云，夜冥是夜冥，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无论他是多么优秀，多么完美，也不可能与魔族右使相提并论，更何况，贝拉从来没有在宗云身上感觉到魔族的气息。

贝拉深呼吸，用力甩了甩头，再次将视线望向车内。

此时，宗云已经离开风南，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从贝拉的位置看过去，只能见到宗云的侧脸，长而整齐的睫毛，高挺耸立的鼻梁，淡然含笑的薄唇，还有……还有线条优美的下巴，隐隐地，带着一抹倨傲，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这一次，贝拉是真的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她记得很清楚，在紫萌的墓地，她与夜冥面对面的时候，曾亲眼看到过夜冥那优雅完美的下颌轮廓，与宗云是何等相似，何等相似啊……

贝拉惊愕地望着宗云，很久很久，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心跳。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贝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奇怪的想法，她只能愚蠢地归结为，自己的情感轨迹出现了偏差。她的心底，好像有一个位置被夜冥占据了，无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贝拉必须承认，夜冥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她的心。

天堂历来规定，天界与魔界势不两立，永不来往。

对于天使和恶魔来说，人间是最宽容、最自由的场所，人间有爱，人间有情，这是天界和魔界都不存在的美好憧憬。

曾经，天堂里地位最高的炽天使，爱上了魔族中力量最强的魔族左使，他们相继被逐出天界和魔界，从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据说，那位炽天使是艾西斯大人的妹妹。

据说，艾西斯大人受到牵连，从高等天使变成了现在的神官。

据说，彼此深深相爱的炽天使与魔族左使，至今仍然生活在人间。

总之，一切都变成了随风而逝的记忆，天神始终没有任命新的炽天使，魔族也一直没有再确立魔族左使。

于是，那个富有传奇色彩的魔族右使夜冥，成为了天使们谈论最多、揣测最多、幻想最多的恶魔。

篮球联赛的最终对决即将开始。

体育馆内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果然，一切正如风南所料，流星早已暗暗做好了“迎战准备”。

这一次，安娜与贝拉一样，都是以天使之身隐匿于人类的视线之外，除了风南和流星这两位契约主人，其他人根本看不到贝拉和安娜的存在。

“没想到，艾西斯大人竟然让你这个背叛者再次守护‘破魔之戒’。”安娜一眼就看到了那枚戴在风南手上的戒指，绛紫色的光泽像深邃的漩涡一般，黯淡却充满神秘感，“贝拉，你是真蠢还是故意的，明知魔族对‘破魔之戒’穷追不舍，你还敢让自己的契约主人戴上戒指！这么招摇的举动，你是想将主人推入火坑吗？”

贝拉轻蹙眉心，灿亮幽深的蓝眸默默地注视着安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希望，在我力量殆尽、无法保护风南的时候，‘破魔之戒’会代替我，更好地保护风南。安娜，我知道你对我的误会很深，一直觉得我是天堂里最差劲的守护天使，但是，请你相信我，听从我最后的劝告，离开流星吧，他不是一个值得你追随的好主人。”

安娜的心骤然揪紧，喉咙哽塞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自己何尝不明白这样的事实呢？只不过，她不想承认，不想面对，不想打破自己心中美好的幻想和憧憬，宁愿自己欺骗自己，独自痛苦……

“贝拉，你喜欢过别人吗？”

安娜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低低的，像拂面而过的清风，似乎稍不留神，就会忽略掉她的话。

“贝拉，你明白人类那种‘喜欢’的感情吗？”

“安娜，你……”贝拉轻轻握住安娜的手，在她那双红色玛瑙般美丽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深刻的忧伤，“安娜，直到现在，我可能还没有深刻感受到你所说的‘喜欢’。也许，我确实是天堂里最笨的守护天使，我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天使，不能喜欢任何人。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族，都是天使不应该喜欢的人安娜，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愚蠢，很……”

“你没有错。”安娜冷静地打断贝拉的话，火焰般绚红的长发将她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桃红色，抽出手，她轻轻地按住了贝拉的双肩，“贝拉，其实我没有忘记过天堂里的任何一条规定，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只是……我们守护天使与其他天使不同，终日驻留在人间，对人间的生活越来越眷恋，越来越渴望像人类一样，轰轰烈烈地爱上一个人，长长久久地彼此相伴，守护住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哪怕最终重返天堂，也可以微笑地告诉自己，此生无憾……”

望着安娜深情而无奈的模样，贝拉将心中所有想要规劝安娜的话，全部硬生生吞了回去。或许，安娜不应该违反天规，但是，贝拉知道，安娜对流星的感情是刻骨铭心的，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安娜喜欢流星，深深地喜欢着流星！

也许，贝拉无法体会安娜这种不顾一切的执著和坚持，但她曾经在风南眼中看到过同样深刻而坚定的情感。

……

“看到你属于其他男生，我会难受，会痛苦，会生气，会妒忌！”

“贝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贝拉，我会等你，耐心等你，你不需要着急。如果真的喜欢，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到那种与众不同的深情和牵念。”

……

贝拉似乎越来越能理解安娜的感受了，不过，流星始终无法让贝拉信任。

“安娜，我们在这里为风南和流星加油吧。”

“……好。”

贝拉和安娜相视一笑，双双张开洁白如雪的翅膀，飞入体育馆内，在半空中遥望着场内激烈的比赛。

此刻，流星率领的球队暂时领先。

贝拉不得不承认，流星的球技与风南不相上下，确实拥有明星球员的实力。不过，篮球比赛的最终胜利，依靠的不是个人的华美表演，而是队友间的密切配合。

当风南在队友的协助下，以优雅完美的姿势投篮命中，为球队再次赢得一个关键的三分球时，流星率领的球队变成了落后的一方。

“哇！风南！风南！风南！”

“风南，你太棒了！风南，你是最棒的！”

“风南，风南，我们爱你，我们支持你！”

…………

观众席上传来排山倒海般的鼓掌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体育馆内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流星怔怔地站在场内，一动不动。

他的脸早已一片铁青，亚麻色的及肩长发隐约遮挡了他的表情，但是，他那对狭长妖娆的凤眸中却清晰闪烁着冷漠如霜的凌厉光芒，如同寒光闪闪的锋利匕首，冷冷地投向了与队友们击掌庆祝的风南。

他不能输，绝对不能输给风南！

流星的视线缓缓上移，薄唇若有若无地勾起，似笑非笑，俊美恬淡的面孔仿佛凝结着千年寒霜，阴鸷而冰冷。

他慢慢抬起手，主动要求换下场，在队友和观众看来，他可能是有些疲惫不堪，但事实上，他是另有图谋。

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无声的命令，守护天使安娜就跟随着流星的身影飞出了体育馆，来到了馆外的楼梯间。

“安娜，马上现身！”

安娜接到流星的命令，立刻恢复了人类的实体，出现在流星面前。

安娜的长发闪烁着火焰般绚红的光泽，红色玛瑙般清澈美丽的眼眸脉脉含情地望着流星那张稍显愠怒的俊脸。

“安娜，你看到了吧，我落后了！”流星的声音似暴风雪般的寒冷，狭长的眼眸漠然地盯着安娜，“把你的力量再给我一些，我一定要战胜风南！”

安娜微微一怔，面露难色，低声道：“流星，我……”

“怎么？你不愿意？”流星紧蹙双眉，凤眸冷若冰霜，“安娜，你给我听清楚，这是主人的命令，你必须……”

“流星，你太无耻了！”贝拉从天而降，落在安娜身边，海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流星，眸光淡漠而清冷，“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作为安娜的主人，竟然强迫她将自己的力量输入你的身体！流星，你知不知道，如果守护天使的力量消耗太多，是会危及到天使的生命的！你难道想看着安娜在你面前死去吗？”

流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亚麻色的长发轻轻飘舞，洒下一道道剪影，他不由分说地捏住贝拉的下巴，戏谑的眸光直望入贝拉的蓝眸中，玩味十足地盯着她。

“……那又如何？安娜的生死与我何干？我是她的主人，执行我的命令是她的义务和责任，就算我让她去死，她也要心甘情愿！”

什么！

贝拉心底迅速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猛地抬起手，向流星的脸庞扇去。

“贝拉，你可真是放肆呢。”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流星自然不会再让贝拉得手，他紧紧抓住贝拉的手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贝拉，你总是能够激起我的兴趣，让我越来越想得到你。不如，你抛弃风南，我抛弃安娜，我和你缔结新的天使契约吧。”

“你休想！”贝拉拼命挣扎，水晶般美丽的面孔微微泛红，像被夕阳染红的山茶花，淡雅清丽，“流星，你这样无耻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守护天使，风南比你好上千百倍！”

风南？

听到这个名字，流星脸上仅存的笑意骤然消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不甘和妒忌。

“你说什么？风南比我好？哈哈！”流星不屑地冷笑两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凤眸中跃动着两团燃烧的火焰，“他与我有什么不同？今天，他在赛场上勇往直前，锐不可当，还不是从你身上得到了力量。如果我无耻，风南就比我更狡猾！”

“你住口！”贝拉冷眼望着流星，蓝眸里铺满了薄薄的寒霜，“风南从没有利用过我，更不会觊觎我的力量，他信任我，疼惜我，是守护天使值得永远追随的好主人！流星，你为什么执迷不悟呢？安娜真心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

“哦？”流星突然勾唇浅笑，放开贝拉，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托起安娜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安娜，既然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那么……立刻服从我的命令，将你的力量给我，我一定要在赛场上击败风南！”

安娜的身体一阵僵硬。

她茫然地望着流星，绝望般地笑了笑，一行滚烫的泪水缓缓滑下她的脸庞。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流星根本没有喜欢过她，流星只是想利用她，利用她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她还是傻乎乎地喜欢着流星，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了……

她，真是悲哀呢，竟然爱上了最不值得去爱的人。

“流星，我会执行你的命令，实现你的心愿。”安娜的红唇在颤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绝望，“我，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么久以来，在你的心里，是否有我的位置？”

流星稍稍沉默一会儿，脸色微微改变。

然而……

当他的薄唇再次上扬，露出那抹毫不在意的笑时，安娜知道，自己彻底输掉了。

“安娜，我的心很小，除了自己，根本容不下其他。”

这，这是什么话？

贝拉忿忿地盯着流星，水晶般美丽的脸庞霎时苍白，透明得恍若虚无：“流星，你太过分了，你……”

“贝拉，够了。”

安娜轻声制止了贝拉，惨淡而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她的身体渐渐变成无形状态，张开洁白如雪的羽翼，将一片彩霞般绚红耀眼的光团缓缓注入到流星体内。

贝拉知道，那是安娜的天使之力，是天神赐予守护天使的、独一无二的力量。

“为什么？安娜，你怎么这么傻？”

得到天使之力的流星，甚至连一句感激的话、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安娜却因力量耗尽，变得气若游丝。

“贝拉，我喜欢他……”

“喜欢？因为喜欢，就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贝拉越来越糊涂了，“喜欢”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如果“喜欢”会让她失去伙伴，失去朋友，那么，她宁愿永远不明白人类所谓的“喜欢”是什么。

篮球比赛结束了。

流星率领的球队以一分之差落败，风南和宗云再次被评为高中明星球员，流星却因为犯规次数过多，而与此殊荣失之交臂。

离开体育馆之前，气急败坏的流星将安娜拉到无人的角落里，对安娜大发雷霆。

“你不是天使吗？”

“……是。”安娜第一次不卑不亢地回答流星。

“什么？”流星猛地一个用力，将安娜推在冰冷的墙壁上，狭长妖娆的凤眸中流转着安娜无法看懂的邪恶笑意，“安娜，你是想反抗我吗？好，我给你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如果你能让贝拉抛弃风南来到我身边，我就好心继续收留你，否则……”

“流星，对不起。”安娜静静地望着流星，唇角漾起一抹如落花浮萍般凄美的笑容，红色玛瑙般的瞳眸中溢满了晶莹的泪花，“贝拉与我不同，她遇到了真心待她的主人，她不可能离开风南，风南更不会舍弃她。流星，对不起，我无法完成你的命令了。”

“你确定？”

“……是。”

流星淡漠而不屑地瞥了安娜一眼，冷冷地挥手道：“对于失去利用价值的我从来都没有兴趣。安娜，我和你之间的契约正式解除，我不需要你这样没用的守护天使！”

什，什么？

解除天使契约？

安娜惊愕地愣住了，泪眼蒙眬地注视着流星，心尖仿佛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刺穿了，疼得炽烈而窒息，不可遏止地淌出了鲜血。

直到这一刻，安娜才彻底明白，作为守护天使最大的悲哀，就是选错了主人，跟错了主人，爱错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