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急转而下的关系

天空阴沉暗淡，乌云大团大团压下。

冷风狂吹，白色的栀子花在风中恣意摇摆，片片花瓣旋转而落。

放学铃声敲响，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趁大雨来临之前，匆匆忙忙离校回家。风南微微拧眉，抬眸望了望校园里飞舞的花瓣和树叶，白如雪，绿如玉，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异常炫亮美丽。

他低头看看手表，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这个时间，篮球比赛应该还在进行中，不知道宗云和同伴们的战况如何……

风南出手打了流星，以禁赛两场作为惩罚，他不得不放弃了随后的两场比赛。幸好，在宗云这个队长的带领下，队友们团结一致，积极拼搏，已经顺利赢得了一场比赛，而今天的比赛结束后，风南的惩罚也将终止，他可以继续上场参赛了。

“啪啪啪！”

雨滴重重敲打着教室的玻璃窗。

没想到，这么快就下雨了。

细密的雨幕茫茫一片，如烟如尘，朦朦胧胧。

风南侧过身，轻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视线从窗外移回，默默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遮挡了那对幽深黑眸中的凌厉光芒。

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让贝拉代替秋雅去篮球比赛场馆帮忙的……

秋雅下午要参加英语辅导课，无法从英语老师那里请假，所以，秋雅就拜托贝拉和其他学生会成员一起到市立体育馆帮忙，做后勤，当拉拉队成员，为篮球队队员呐喊助威。

本来，贝拉是有些犹豫，作为守护天使的她，不能随便离开主人。但秋雅的恳求，宗云的期待，让风南无法当面拒绝，他只好允许贝拉随同篮球队出发了。

可是……

贝拉离开后，风南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心中总是莫名其妙地焦躁不安。

……

“我呀，对贝拉很感兴趣，难得遇到这么诱人的猎物，我可不会轻易放弃哦。”

“风南，我保证让你失去贝拉，成为我的手下败……”

……

他的耳旁回荡着流星说过的话，脑海中一次又一次浮现出流星低劣龌龊的眼神，尤其是流星肆无忌惮盯视贝拉的眼神。

该死！

他受不了别人用无耻肮脏的目光注视贝拉！

如果，如果流星又在比赛现场对贝拉动手动脚，那么，这一次谁会保护贝拉呢？

该死！

他后悔极了，他恨不得立刻跑去市立体育馆，将贝拉抓回来！

雨丝淅淅沥沥，随风飘入窗口，如雾如纱。

细细的雨滴落在风南身上，微微带着凉意，打湿了他那墨玉般的黑发。

教室的门缓缓推开，几乎无意识地，风南猛地抬起头，期盼着那道一直让自己心事重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然而……

当秋雅温柔含笑的面孔进入他的视线后，他的眸光立刻变得黯淡下来，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无奈且失望。

“风南，我们学校又赢了一场比赛！”秋雅像只欢乐的小燕子，径直奔到风南身边，丢给他一把三折雨伞，凑到他的面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喂，你怎么不高兴啊？下一场比赛你就能参加了，打起精神来！”

风南静静地望着秋雅，在她清澈乌黑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影像，那样颓废，那样寂寥，那样无精打采，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般，太丢人了。

为什么呢？

他，他居然因为担心贝拉，而将自己折磨成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秋雅，你的英语辅导课结束了？”

“嗯。”秋雅点了点头，顾自坐在风南旁边的座位上，抬眸定定地注视他，“风南，你好像有心事，怎么啦？”

风南淡然一笑，绝美孤寂的面孔似乎变得更加落寞感伤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总会不可遏制地担心贝拉，明明知道贝拉是拥有特殊力量的守护天使，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对于自己的行为，他有些慌乱，有些迷惘，仿佛眼前是重重叠叠的迷雾，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辨不明，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

“秋雅，我很想念紫萌，真的很想她……”风南幽幽地叹了叹气，悄然阖起双眸，抬手覆盖在自己的额角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他，是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紫萌，对不起……

贝拉，对不起……

隐隐地，他发现自己的心在动摇，他放不下已经去世的紫萌，却又在时刻担心守护天使贝拉，有的时候，紫萌和贝拉的身影竟会意外地重合在一起……

不，不，不应该这样的！

“风南，你……”秋雅将自己的手盖在风南的手背上，黑亮纯净的眼眸中闪烁着灿若星辰的光芒，真挚诚恳，情真意切，“风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你……我知道你对紫萌的感情很深很深，我也不敢奢望你会像喜欢紫萌那样喜欢我，但是……我依然想留在你的身边，继续喜欢你，继续陪伴你，你愿意给我们彼此一个新的机会吗？”

什，什么？

秋雅她，她不是在开玩笑吧？

以前，秋雅曾向风南说过类似告白的话，也曾坦诚过她的感情，那时，风南的心中只有紫萌一个人，他一直都将秋雅当成最知心、最信任的朋友，却从来没有产生过类似于“喜欢”、“思念”、“不舍”这样的情感。

如今，紫萌去世了，风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冰冷而深刻的黑洞，总是疼痛得窒息，总是孤寂得酸涩，无法消除这种致命的痛楚，也无法逃离这个沉重的阴影。或者，秋雅的话不无道理，但是……

风南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和感情，更不能伤害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秋雅，谢谢你……”他缓缓扬起薄唇，露出一抹略显苦涩的微笑，黑曜石般深邃灿亮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秋雅，没有任何笑意，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认真，“秋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父母，除了紫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正因为如此，正因为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我才不能伤害你，你明白吗？”

“不明白。”秋雅坚定地回望着风南，眸底盈溢着脉脉深情，“风南，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呢？以前，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紫萌……嗯，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祝福你们，我不得不放弃，但现在，紫萌她，她已经不在了，我还是没有机会吗？”

“是。”风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半点戏谑和玩笑，“秋雅，对不起……我想，你对我的这份深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但我知道，自己不是能够拥有你的幸运儿。秋雅，如果你愿意，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谁都不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重要位置。”

秋雅凝眸注视着风南，好久没有出声。

一滴晶莹滚烫的热泪从秋雅的眼眶溢出，静静地淌下脸庞。

她漂亮的脸上尽是忧伤，绒毛般的短发沾了雨丝，湿漉漉，黑黝黝。

“风南，你是不是有了另外喜欢的人？”

作为风南的青梅竹马，秋雅的确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只不过，这样残酷的事实，哪怕只是猜测，秋雅也无法接受。

风南怔了怔，脸色稍有改变，淡漠平静的表情漾起一层细微起伏的波澜，幽深冷艳的美目中渐渐浮上一抹茫然之色。

另外喜欢的人？

除了紫萌之外，他还会喜欢其他人吗？

可是……

心里似乎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好像……好像真的对一个女孩动心了。

那个女孩不是秋雅，不是人类，而是……而是他的守护天使，贝拉。

“风南，你有了另外喜欢的人？”

秋雅仍在执著地追问他，仿佛只有得到他的肯定回答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秋雅，我……”风南的喉咙一紧，黑眸直望入秋雅那双盈满泪水的晶瞳，满腹的歉疚瞬间冲入了他的大脑，令他狠心将谎言说出了口，“秋雅，别乱想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其他女孩？紫萌虽然去世了，但是，我……”

“那么……”秋雅突然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我还是比其他女孩有优势，对不对？风南，尝试着喜欢我，可以吗？哪怕作为紫萌的替身，我也心甘情愿，我……我想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永远和你在一起！”

风南紧紧拧起剑眉，抬手揉了揉秋雅的短发，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秋雅，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了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他不应该欺骗秋雅。

他也不应该欺骗自己。

然而……

谁让他和秋雅患上了同一种致命的疾病呢：他们都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他知道，自己无法喜欢上秋雅，正如，贝拉这个天使也不会喜欢上人类。

市立体育馆。

在一阵阵鼓掌声和欢笑声中，宗云带领学校篮球队赢得了第三场比赛的胜利。

贝拉站在观众台前，帮忙为队员们整理衣物，大家陆续走出比赛场馆，说说笑笑地谈论着之前的比赛。

“贝拉，走啦！”

宗云来到贝拉面前，提醒她跟着队伍一起离开。

贝拉笑着点头，将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给，辛苦了！”

宗云抬眸，微笑地望着贝拉，温热有力的大手并没有接过矿泉水，而是……紧紧握住了贝拉的手腕。

欸？

贝拉微微一怔，水晶般美丽的面孔渐渐苍白，海水般幽深的蓝眸中流转着星辰般灿亮的平静波光，淡淡的，盈溢着一抹困惑。

“宗云，你……”

宗云依然保持着阳光般绚烂的笑容，茶色的美目深深地注视着贝拉，眸底仿佛流溢着浅绿色的茶光，清雅而醉人。

“贝拉，今天比赛前我就想告诉你了，你能来观战，我真的很高兴。你知不知道，你的到来，让我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所以，我们才会这么轻松地赢了。”

贝拉羞怯而尴尬地笑了笑，金丝般的长发从她的耳旁披散下来，遮挡了微微泛红的透明脸颊：“宗云，比赛胜利是你们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我只是帮忙拿拿水、递递毛巾而已，根本……”

“傻瓜。”宗云突然放开贝拉的手腕，曲起手指，宠爱般地敲了一下她的额角，浅绿色的眸光变得愈发深邃难懂了，“贝拉，我在向你表白呢，我在说你对我的重要性呢，你呀，居然……贝拉，我该拿你怎么办？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愿意给我答案了吗？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与我交往吗？”

倏地，贝拉的身体猛然僵住，脊背袭上一股冰雪般的凉意，长长的卷翘睫毛如蝴蝶的触须一般，美丽而整齐，缓慢地眨动，眨动……

糟糕！

这段时间，她一直担心风南由于禁赛而情绪低落，时时刻刻陪伴在风南身边，哪怕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只要一下课，她就会隐身飞入风南班里，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和举动，生怕他会发生什么意外。

至于……

至于宗云对她的情感告白，以及宗云想要的答案，她……她几乎没有考虑过，或者说，她没有时间去考虑。

贝拉不是不喜欢宗云，只是，与风南这个主人相比，其他人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作为守护天使，贝拉最首要的任务和职责，就是保护自己的契约主人。她的前任主人紫萌，因魔族的袭击而死亡，这几乎变成了贝拉心中永远的伤痛，也令她在守护天使阵营里失去尊严和光彩，同伴们将她看做了背弃主人的可耻之徒……

如今，她拥有了新的契约主人，开始了新的守护天使之旅，她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失误，哪怕丢掉性命，也要一切以主人为先。

“贝拉？”

宗云望着她失神的模样，悄然蹙起了眉宇，隐隐地，他的茶色眼瞳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眸光。

“宗，宗云……我，我……”

“傻瓜，别紧张。”宗云抬手轻拍贝拉的肩膀，金灿灿的发丝从宗云的指缝间钻出，细腻而柔滑，如丝绸一般，“贝拉，我说过的，你不要勉强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会坦然接受你的答复。”

贝拉的脸颊慢慢变红了，如天边的晚霞一般，绚红而美丽。

“宗云，其实……”她轻轻咬住红唇，抬眸凝望着宗云那张温雅俊逸的脸孔，深海般澄澈的蓝眸中波光潋滟，美若幽湖，“宗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我无法喜欢任何人，你，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

怎么可能明白？

这样的话，不就是拒绝他的最好理由吗？

“贝拉，你不必为难。”宗云苦涩地扬唇而笑，脸上那抹惨淡无力的笑容与他在球场上的英姿飒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我想，你的意思是，你并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交往……”

不，不是的！

贝拉拼命摇头，拼命摆手，可是……

她该怎么办呢？

天堂里有规定，守护天使不能随便向人类透露自己的身份，她无法告诉宗云真相，却也不想让他因误解而受到伤害，怎么办？怎么办呢？

“宗云，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少年，我喜欢你。”

呃？

宗云倏地睁大双眸，茶色的眼睛里瞬间流光溢彩，璀璨而绚丽，美得令人眩晕。

这，这是真的吗？

贝拉说，说喜欢他欸……

“贝拉，你，你……”宗云激动得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贝拉再次将矿泉水递给宗云，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道弯月般清纯的笑容：“宗云，你的额头出汗了，先喝点儿水吧。”

“谢谢！”宗云接过水，与贝拉并肩走出体育馆。

一路上，贝拉沉默了很久，直到宗云手中的矿泉水喝下去大半，她才倏地停住脚步，侧过身来。

“怎么啦？”

贝拉凝眸注视着宗云，天空般纯净美丽的眸底闪烁着淡然平静的光芒，完美无瑕的面孔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更加白皙透明，恍若虚无。

“宗云，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砰！”

宗云手中的矿泉水瓶猛地掉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

“贝拉，你在说什么？”宗云勉强勾起薄唇，笑得甚是苦涩，还带着一丝不解，“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突然……”

贝拉轻轻握住宗云的手，蓝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失去了之前所有的犹豫和不安，此刻的贝拉，仿佛换了一个人，坚毅、独立、淡定、执著。

“宗云，我不能和你交往。是的，我喜欢你，也喜欢风南、喜欢秋雅，喜欢自己认识的所有朋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就算我现在答应做你的女朋友，答应和你交往，总有一天，我还是不得不离开你啊……”

贝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水晶般美丽的面孔笼上一层阴霾黯淡之色，宛若此刻天空中的乌云一般，厚厚的，沉甸甸的，迷离不清。

“宗云，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想让你承受风南失去紫萌那样沉重的悲伤，所以，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一辈子的好朋友，不行吗？”

宗云惊怔地盯着贝拉，修长而冰冷的手指轻轻探上她美丽的脸庞，细细地、温柔地摩挲着，泛出绿茶光芒的清澈眼眸中流转着脉脉的柔情。

“贝拉，接受我吧，我会保护你，一定不会让你像紫萌那样离开……”

欸？

贝拉突然发现，宗云完全误解她的意思了。

“宗云，我……我不是说，自己会先你而死去，但是我……我可能无法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让你付出感情，让你苦苦期待呢？如果我答应你，接受你的感情，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贝拉，我不在乎！”宗云猛地将贝拉抓入怀抱，紧紧拥住了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旁，令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贝拉，我不在乎是否公平！在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公平之说，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贝拉轻轻靠在宗云胸口，慢慢抬起头来，用一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困惑而感动地注视着他，红唇一张一翕，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吞回喉咙，变成了淡淡的微笑。

“宗云，我好像被你打败了。”

在明白贝拉的意思之后，宗云勾唇而笑，埋首在贝拉的金色长发中，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脚步声渐渐传来，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隐隐地，一抹低沉而略带嘲讽的笑声也随之而来。

贝拉在宗云的怀抱中转过头，深海般的蓝眸刹那间睁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她一把将宗云拉到身后，独自迎上了那个红发如霞的守护天使，安娜。

“呵，没想到你除了背叛，还有更拿手的本事呢。”安娜双手交叉，环于胸口，玛瑙般深邃清亮的眼眸冰冷而不屑地盯着贝拉，“你可真是惺惺作态的无耻之徒，一边义正词严地阻止我喜欢流星，另一边，你自己却与两个男生纠缠不清。贝拉，看不出来呀，你才是最有心计的家伙！”

与其说安娜厌恶贝拉，不如说她只是在强烈地嫉妒贝拉。

自从流星遇到贝拉之后，一直都对贝拉念念不忘，几次命令安娜想办法将贝拉变成他的另一个守护天使。不仅如此，流星还经常向安娜追问有关贝拉的事情，似乎很想深入地了解贝拉。这些类似于“喜欢”的举动，让安娜无数次妒火中烧，恨不得将贝拉燃烧成灰烬，让她再也无法占据流星的视线。

“安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贝拉主动握住宗云的手，向安娜解释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义务留在风南身边，而宗云……宗云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胆小、很自私，但我从来没有耍过心计。其实，我觉得很对不起宗云，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对他的感情做出他期待中的回应……”

“傻瓜，不关你的事。”宗云微笑着拥住贝拉的肩膀，轻轻地、宠爱般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现在，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我会让你慢慢喜欢我的。”

贝拉静静地笑了起来，柔和恬静，水晶般的面孔上流转着只属于天使的美丽笑容，她的蓝眸清澈纯净，恍若一片最明亮、最湛蓝的天空，温暖明媚，令人不舍得将视线从她的蓝色双瞳中移开。

贝拉和宗云相视而笑的情景，仿佛是一幅唯美静谧的画卷，一尘不染，清雅和谐；又似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百看不厌，愈发生动怡人。

安娜忿忿地蹙紧眉心，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嘲般的冷笑，绚红的头发在她的眼底洒下一道道清影，泛出尴尬而惨淡的粉色光芒。

同为守护天使，为什么贝拉会比她幸运这么多，这么多……

贝拉不但得到了契约主人的疼惜关爱，还拥有另外一个男生的真心真情，这是安娜心中一直以来的期盼，然而，她的主人流星却从未留意过她的心愿。

乌云渐渐散去，暗淡的天色稍稍变得明亮几分。

冷风吹过高大的梧桐树，冰凉的雨滴淅淅沥沥，从叶片间落下来。

贝拉离开宗云，走到安娜面前，缓缓抬眸，微笑地注视她。

“安娜，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伴，我希望你会幸福，这是我的真心话。”

只是，贝拉自己也不知道，守护天使的幸福究竟是什么。是尽心尽力保护好自己的主人，还是在人间轰轰烈烈爱一场？

她说不清自己对宗云的感情，也不能深刻地理解安娜对流星的“喜欢”，曾经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守护在风南身边，不再让风南遇到危险，不再让风南感到悲伤，希望代替紫萌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一想到风南，她的心就会莫名地紧张、莫名地疼痛呢？

“贝拉，如果你能消失，那该多好啊……”安娜突然惨淡地笑了，唇角的弧度是那样无助，那样无力，“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轻易得到人类的喜爱，我却拼尽全力都得不到呢？贝拉，你知不知道，流星一直在我面前说起你，念叨你，他……”

“他只是想利用你我！”贝拉淡然平静地接下安娜的话，继续说道，“安娜，流星不是喜欢我，他无非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利。我不想说他是个不值得你等待和守护的主人，但我希望你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要再深陷下去了。”

安娜暗暗垂下眼眸，长长的美丽的睫毛微微眨动：“……贝拉，已经太迟了。”

“安娜，你……你可以的，可以脱身的，流星他……”

“哦？贝拉居然会喊出我的名字，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俊美悠然的少年信步走来，亚麻色的及肩长发在风中轻舞，狭长妖娆的美目邪魅含笑，来人不是流星，还能是谁？

“贝拉，来我身边吧，我需要你。”

流星的直接和坦白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改变了脸色，尤其是宗云，他的俊脸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笑意。

“流星，你给我适可而止！”宗云紧紧拥住贝拉，黑眸中闪烁着凌厉的波光，宣告性地说道，“贝拉是我的女朋友，你……”

“欸？真的假的？”流星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薄唇优雅而玩味地扬起，笑得诡秘而戏谑，“上一次，风南为了贝拉，宁愿被禁赛，也要出手打我，看风南紧张贝拉的样子，我还以为贝拉是风南的女朋友呢。宗云，你最好先查清楚，是不是风南抛弃了贝拉，贝拉才转而投入你的怀抱呀？”

“你住口！”

宗云的双手紧紧握拳，俊逸的脸庞愈发阴沉。

“呃？生气了？”望着愤怒的宗云，流星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加深了笑容，“气大伤身，别说我没提醒你哦。宗云，如果哪天你也抛弃了贝拉，记得通知我，我要她！”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流星的左脸上，深红的指痕迅速显现出来。

“你……”流星气急败坏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打他耳光的人，“贝拉，你敢打我？”

贝拉不发一言，只盯着流星那张愤怒的脸，海水般幽深的眼眸氤氲起一层淡淡的蓝色雾气，如同冬日里清冷的海面，泛出凛凛寒光。

“贝拉，你疯了吗？”安娜也被贝拉的举动震惊了。

“安娜，我很清醒。”贝拉轻轻蹙眉，水晶般美丽的面孔毫无笑意，金丝般的长发在没有阳光的天色下显得更加炫亮，“安娜，离开流星吧，他不配拥有你。”

说完，贝拉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径自拉起宗云的手，从流星身边大步走了过去，再也没有多看流星一眼。

突然间，贝拉非常想念风南，强烈地想要见到风南。

与安娜相比，贝拉只觉得自己何其幸运，无论紫萌，还是风南，都是善待她、关心她的好主人。

星期天。

阳光明媚，洒下金灿灿的光辉。

晴空如洗，朵朵白云浮于天际。

夏日渐渐来临，到处一片郁郁葱葱，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淡雅的花香。

整洁的公寓里。

风南伫立在窗口，凝眸远望，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泛起一片璀璨的光晕，迷离闪烁。他的黑发随风轻飞；绝美的容颜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他的黑眸如潭，深邃冷艳，波光潋滟；薄唇紧绷，沉默而孤寂，他似在冥思，又似在忧郁。视线远远地望向天边，却没有人能够看清落在何处。

“吱——”

房门悄然打开，贝拉从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此刻的贝拉，身穿牛仔裤、休闲衫，蓝白相间的搭配将她白瓷般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光彩照人。瀑布般的长发轻轻绑成一束，金黄色的光芒璀璨炫目，恍若与阳光融为一体，美丽而出尘；水晶般的面孔纯净无瑕，卷翘的睫毛微微眨动，像洋娃娃一般清纯可爱；她的蓝眸幽深似海，澄澈如冰，流转着淡然含笑的水润光波；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温柔清雅的浅弧，胜似夜空中初生的新月。

风南靠在窗边，细细地打量着贝拉。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贝拉很美，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而……

她的美丽，她的笑容，却不是为他而绽放。

几天前，宗云向篮球队队友们宣称，贝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两人正式开始交往。短短的一句话，像锋利而冰冷的匕首一般，狠狠刺穿了风南的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贝拉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她会做宗云的女朋友，而且……贝拉不是天使吗？天使怎么能够轻易与人类交往？

可是，当宗云紧紧握住贝拉的手，两人微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风南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他再也无力改变什么了……

心，莫名地疼痛，不可遏制地疼痛，而风南却说不清自己的心，究竟为什么疼，为什么痛……

今天，宗云打来电话，约贝拉出去逛街，面对如此合情合理的交往要求，他这个局外人的情绪竟一下子跌到了低谷。

“风南，我出去了，你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我……”

倏地，风南抬手抓住了贝拉的手腕，将她用力拉到自己面前，深邃乌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她，冷若冰霜的眸光笔直地望入了贝拉的蓝眸之中。

“风，风南？”

风南紧紧拧起剑眉，稍稍放开贝拉，沉声问道：“你，真的喜欢宗云吗？是因为喜欢他才做他的女朋友，决定与他交往吗？”

贝拉的脸色骤变，喉咙一阵紧塞：“我，我……”

“你是天使，宗云是人类，他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明不明白？”风南一反常态地失去了冷静，他将双手搭在贝拉肩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贝拉，如果你能够永远喜欢宗云，永远留在他的身边，那么……好，你们交往吧，我不会反对。否则，请你不要伤害我唯一的表哥，不要将他卷入你的游戏之中！”

什，什么？

游戏？她什么时候在玩游戏了？

她是诚心诚意从天堂来到人间的，她是拼尽全力想要完成任务的！她喜欢人类，喜欢人间的生活，如果可以，她的确希望永远留在人间，只是……如风南说的那样，她不是人类，她是天神座下的守护天使，她的最终归宿只能是天堂。

“风南，我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望着贝拉坚定的目光，澄澈的蓝眸，风南的脑海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仿佛心跳也在这个瞬间猛地停止了。

天知道，他是多么自私地希望，贝拉会告诉他，她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她只是被宗云感动了，那并不是喜欢，并不是紫萌对风南的那种感情……

“认真？”风南勾唇冷笑，黑眸微微阖起，不想让贝拉看到他眼底的泪花，“你是天使，你是守护人类的天使，你和宗云根本不应该在一起，你居然敢说‘认真’！如果某一天，艾西斯命令你离开人间，回到天堂，你要怎么做？宗云又该怎么办？”

“我……”

贝拉无言以对，因为，风南准确地戳中了她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守护天使不应该喜欢人类，就算守护天使经常落入人间，隐匿于人类的生活之中，她也无法与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贝拉，你不是我的守护天使吗？那么，我命令你，乖乖留在我身边，不准喜欢宗云，不准与他交往，不准……”

“风南！”贝拉仰头注视着风南，蓝眸中闪烁着坚定而清澈的光芒，美若琉璃，灿若星辰，“对不起，风南……我可以遵守你下达的所有命令，只有感情除外。是，现在的我，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但我的感情只属于我自己，即使是你这个主人，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和我的心！风南，我先走了。”

“不许去！”

“为什么？”

“这是主人的命令！”

“对不起，主人。”

“贝拉！”风南不由分说地将贝拉抓入自己的怀抱，紧紧拥住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离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与宗云的约会，“贝拉，你的首要任务不是保护我吗？万一，万一你离开后，我遇到危险，怎么办？难道你要像背叛紫萌那样背叛我吗？你要一次又一次背叛你的主人吗？”

“不是的，我没有背叛紫萌！是紫萌她……”贝拉猛地收声，差点儿将紫萌去世的真相脱口而出，她深深吸气，总算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才慢慢抬起头，盯着风南那对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淡淡地问道：“风南，你为什么反对我与宗云在一起？”

为，为什么？

风南尴尬地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是天使，宗云是人类，你们……”

“除此之外呢？”

“我，我信不过你……你，你是犯了错的天使，我担心你会伤害宗云，会……”

该死！

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但口是心非，还语无伦次，明明是自己在妒忌，是自己害怕失去贝拉，却含糊其辞地闪躲逃避，不肯说真话。

贝拉失望而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漾起一抹惨淡而忧伤的微笑，渐渐地，她的身体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从人类的实体变成了无形的天使，彻底离开了风南的怀抱。

“贝拉，你回来！”

“贝拉，贝拉——”

风南拼命呼喊，拼命追逐着贝拉远去的身影，却怎么都追不上，怎么都触摸不到了。

贝拉张开洁白如雪的羽翼，落在门口的梧桐树上，蜷缩在碧绿葱翠的树叶间，一串晶莹滚烫的眼泪缓缓滑下她的脸庞……

为什么在听到风南的话之后，她的心会变得越来越痛？

她，究竟是怎么啦？

黑暗中。

张开黑色羽翼的魔族族人跪拜在地。

“夜冥大人！”

“起来吧。”温润淡然的声音如春风一般，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美妙的嗓音竟然来自魔族右使夜冥，那个力量强大的高级恶魔，“去吧，按计划进行。少年与守护天使之间的契约力量正在逐渐减弱，你们动手的最好时机来了。”

“是，夜冥大人！”

转瞬之间，魔族人纷纷振翅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冥慢慢抬起头，俊美的容颜笑意流转，深邃的瞳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浅绿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