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缔结天使契约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

露珠晶莹剔透，闪烁着灿亮的七彩光芒。

宝蓝色的天空，纯净如洗，万里无云。

风南从学校车棚里走出来，仿佛习惯一般，向自己右侧扭了扭头，空空如也，再没有天使贝拉的身影了。

她走了。

她终于被他赶走了。

从此以后，他的生活里再也不会出现天使，再也不会存在贝拉这个女孩了。

风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一天。

上课的时候，他曾几次心不在焉地将目光投向窗外。因为前段时间，贝拉总是静静地守在教学楼的走廊，只要他稍稍抬头，就能够看到站在阳光下的美丽天使，而此刻，走廊依旧，阳光依旧，贝拉的身影却永远消失了……

练习篮球的时候，风南的连续失误令队友们瞠目结舌。大家纷纷劝慰他，希望他从紫萌的离世中尽快恢复过来，然而，他却无法告诉任何人，真正扰乱他心绪的，是一个曾经执拗地缠着他，却被他残忍赶走的守护天使。

风南不得不承认，贝拉的出现和消失，已经或多或少改变了他的生活。

贝拉是天使，是紫萌的守护天使，而他，在紫萌离开之后，一直深深怨恨着贝拉。作为守护天使，贝拉竟然在主人最需要她的时候，丢下主人，独自逃走！正是贝拉毫不留情的背叛，才将紫萌送上了死亡之途，风南无法原谅贝拉，更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操场边，梧桐树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泛起金沙般的光影。

风南背靠着梧桐树，微微蹙起剑眉，俊美孤傲的面孔淡漠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但是，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却茫然地望着前方，黯淡了所有的色彩。

“风南，星期天有时间吗？来我家吃饭吧。”

秋雅走过来，抬手拍了拍风南的肩膀，隐隐地，发现他的神态有些反常，担忧地眨了眨眼睛：“风南，你怎么啦？

风南微微扬唇，低声道：“我没事。”

“你……”秋雅用手背碰了碰风南的额头，黑眸中闪过一抹困惑，“欸？好像，好像不发烫，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学校医务室？”

风南苦笑着拉下秋雅的手，缓缓抬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洒下一道道清影。

“秋雅，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我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还不知道吗？”

秋雅撒娇般地努了努嘴，故意忿忿地瞪着风南：“喂，人家关心你，你还不领情啊？啧啧，以后呀，我才不会……”

“抱歉，打扰两位了。”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秋雅背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语。

在秋雅回头的瞬间，一个尊贵优雅的俊美男子仿佛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风南和秋雅面前。

风南缓缓拧紧眉宇，深邃如幽海的黑眸中凝结着冷冷的寒霜，尽管不动声色，他却在心底对来人产生了强烈的戒备。

刚才他和秋雅谈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分明清楚地看到，那个俊美含笑的男子如鬼魅幽灵一般，突然间就现身出来了。

因此，风南可以确定，对方不是普通人。

“请问，您是……”秋雅怔住，灿若星辰的黑瞳直望着陌生男子，“大叔，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大，大叔？

艾西斯倏地蹙眉，脸色稍稍改变，绿宝石般的眼眸美若幽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难道他的模样在人间显得很老吗？

“其实，我是来找风南的。”艾西斯保持着绅士般的微笑，绿眸深邃而澄澈，宛如平静无波的湖面，“风南，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真的要让贝拉……”

贝拉？

“等等！”风南上前一步，将秋雅拉到身后，走到艾西斯身边，淡漠的黑眸中迸射出炫亮如钻的光芒，“你是谁？”

艾西斯默然浅笑，俊逸的面容比雨后的彩虹还要艳丽几分。

“我想，关于贝拉的事，还是我们两个单独谈一谈比较好。”说着，艾西斯侧过头，将视线落在秋雅身上。

风南当然明白艾西斯话语里的弦外之音。于是，他将秋雅拉到一旁，淡笑着告诉她，星期天会去她家吃饭。

望着喜出望外的秋雅，风南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贝拉的去向。

阳光仿佛突然间变得绚烂耀眼了。蓝色的天空纯净得一尘不染。风吹过梧桐树，枝桠摇曳，光影交错。

风南和艾西斯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金色的阳光落在艾西斯那双墨绿色的瞳眸里，竟让他的眼底变成了明晃晃的灿金色。

风南惊愕地望着他，剑眉紧紧拧起，薄唇绷直如线：“你，你的眼睛……”

“哦，被你发现了。”艾西斯淡然优雅地笑了笑，声音如暖暖的春风一般，既温润又平和，“你好，我是天堂的神官艾西斯。在人间，我的双目是可以改变颜色的，阳光、清风、山峦、湖水，很多东西都能够令我的眼睛变色。”

风南的眉宇越蹙越紧，绝美淡漠的容颜却稍稍有了解冻的迹象，深邃乌黑的眼眸直望入艾西斯的眼底，在那对金子般美丽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贝拉在哪里？”

欸？

艾西斯缓缓抬头，唇角的笑意加深，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是贝拉的主人，这个问题似乎应该我来问你才对。”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风南睁大双眸，冷漠地瞪着艾西斯。

艾西斯仍然是一副温雅含笑的模样，仿佛这个人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他的情绪发生波动：“这么说，你不想做贝拉的主人？”

风南扬起薄唇，似笑非笑地凝眸望向前方，沉声讽刺道：“是不是天堂里的神官和天使太多太悠闲，无所事事，必须要找个人类做主人来消遣呢？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不需要守护天使，不……”

“你以为，守护天使是随便守护某个人的吗？”艾西斯突然一反常态地敛尽笑容，随风轻舞的发丝泛起冷光，双眸迸摄出慑人心魄的凌厉光芒，“天神用强大的力量维护着天堂、人间和魔界的三界平衡，在这三界之中，人类的力量最为薄弱，也是最容易失衡的一界。天使们各司其职，尽职尽责，辛辛苦苦地守护着人类，守护着人间的平静，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你的明嘲暗讽！风南，我发现，自己今天来错了。”

风南的身体一阵僵硬，双腿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住，无法动弹一分。

没错，艾西斯所说的话，已经在他的心湖荡起了一层层涟漪，他很想开口反驳，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喉咙紧紧堵住，涌动着干涩的疼痛。

“如果你不想让贝拉做守护天使，那么，我会安排其他守护天使来你身边。”艾西斯恢复了常态，俊美无瑕的面孔上又浮现出了温雅的笑容，“风南，是否需要守护天使，并非你能够决定。我也可以告诉你，天堂里的天使远远少于人类，只有特定的一些人，才会有幸拥有守护天使。”

“哼，有幸？”风南不屑地冷笑，幽深如潭的黑眸中流转着深切的忧伤和悲痛，“难道紫萌因为守护天使的背叛而死去，这也是她的幸运吗？守护天使的职责，不是要誓死保护自己的主人吗？为什么贝拉在紫萌最需要她的时候，匆匆逃走了？这样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守护天使，我宁愿死，也不会接受！”

这一次，艾西斯保持了沉默，很久的沉默。

有些事情，他无法告诉风南，譬如紫萌死亡的真相；同样的道理，有些内情，他也无法告诉贝拉，譬如贝拉的新主人为什么是风南。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吧，他作为神官，必须遵照天神的指示，必须遵守天堂的规定。

“好，我明白了，我会让其他的守护天使接替贝拉的工作。”

“为什么？”风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握成拳状，墨玉般的发丝在他的额角轻轻飘舞，剪影重重，“为什么一定要安排守护天使在我身边？”

艾西斯莞尔一笑，慢慢眨动眼睛：“啊，为什么呢？这个嘛，很抱歉，我也不清楚，天神的命令就是如此。我只负责管理守护天使，负责执行天神的命令，仅此而已。”

“必须吗？”

“当然。”

“那么……”风南暗暗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黑亮而整齐，“暂时让贝拉留下吧，但我不会做她的主人，她还不值得我信任，她……”

“没问题。”艾西斯轻轻打断风南的话，金瞳已然变成了火焰般美丽的红眸，“我有信心，你一定会接受贝拉。不过，现在的贝拉，情况不太好哦。”

风南猛地挑眉，黑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担忧：“贝拉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哪里？”

艾西斯深深地望着风南，不慌不忙地说道：“昨晚的雷电击穿了她的翅膀，她的后背遭受了严重的灼伤。”

什么？

怎么会这样？天使居然，居然也会受伤！

该死！

风南心中的懊悔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掉，如果……如果他昨晚被雷电惊醒时，将贝拉带进家里，或许，或许贝拉就不会受伤了……

“她不是天使吗？她不是拥有特别的力量吗？为什么她连雷电都避免不了，为什么她会……”

“欸？你不是看不起天使吗？怎么一下子又认为天使无所不能了？”艾西斯缓缓地摇头，丝毫不放过取笑风南的机会，红眸波光流转，神秘莫测，“其实，天堂和人间是一样的，天使也会生病，也会死亡，只不过，与毫无力量的人类相比，天使才会显得强大了。”

“那，贝拉她……”

艾西斯淡然微笑，发丝轻舞：“过几天贝拉就会恢复了，不必太担心。啊，抱歉，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自作主张将贝拉放入你家了，如果你不同意，大可以如前些天那样，将贝拉赶出家门，让她自生自灭哦。”

风南哑口无言，面色铁青一片，深邃炫亮的美目渐渐黯淡下来，让人无法看到他的真正情绪。

只要，只要贝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一刻，风南的眼眶竟莫名地湿润了，朦胧的视线中，隐隐浮现出了贝拉那张水晶般莹润的脸孔，还有她那对海水般幽蓝清澈的美丽眼眸。

天色黯淡，夜幕降临。

夕阳的余晖退去了最后一抹光亮。

风南站在自家门口，乌黑柔顺的墨发在晚风中轻飞，抬头望着熟悉的家门，他那只握住钥匙的手竟微微抖了一下。

贝拉在他家，就在这扇门的另一边！

可是……

见到贝拉的时候，他又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吱——”

钥匙还没有插入锁孔，家门竟慢慢打开了。

一袭白裙的少女渐渐进入风南的视线，她的脸色稍显苍白，水晶般的面孔美丽依旧，金灿灿的长发在朦胧的夜色中盈溢着璀璨的光泽，海水般湛蓝幽深的瞳眸，波光潋滟，温柔含笑，正深深地注视着风南。

贝拉，贝拉……

风南凝眸而望，黑曜石般的美目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情愫，带着喜悦，带着懊悔，带着心疼，带着责怪，抑或更多更多……

“风南主人，欢迎回家！”

“你……”风南轻轻蹙眉，迈步走入玄关，然后抬手将门关闭，沉声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贝拉甜甜一笑，蓝眸湛蓝如天空，涟漪微漾：“已经好多了。艾西斯大人给我留下了治疗灼伤的药物，大概再过两三天，我的翅膀就可以张开了。”

风南的脸色猛地一沉，深深地凝望着贝拉，沉默好久之后，他才轻轻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风，风南？”贝拉惊愕地睁大双眸，洋娃娃般卷翘的长睫忘记了眨动。

她，她只求风南不赶走她，不抛弃她这个守护天使，就已经如愿以偿了，还怎么敢奢求他的道歉，他的关心呢？

“贝拉，昨晚是我的错。”风南缓缓抬起手，想要握住贝拉的手腕，却在即将碰到她的刹那，又慢慢收回了手，“其实，我昨晚被雷电惊醒了，我以为……以为你是天使，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伤害到你，所以……”

贝拉微微颔首，走到风南面前，忽闪着一双幽蓝美丽的眼睛，唇角漾起一抹新月般纯净甜美的浅弧，美得绚烂，美得沉静。

“风南主人，你没有错。本来，你就不喜欢我，不愿意接受我，是我不听话，是我自作主张，让你担心了。”贝拉轻轻垂眸，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你还会赶我走吗？如果你不同意我留在这里，我会继续守在门口，继续……”

“你是想再次被雷劈吗？”风南突然提高声调，黑眸冷冷地盯着贝拉，大力抓过她的手，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伤口痊愈之前乖乖住在这里，否则，你休想让我做你的主人！”

欸？欸？

贝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蓝色的眼珠骨碌碌转动了很久：“……你，你是说，你愿意做我的主人了？风南，你真的肯接受我了？”

“错！”风南故意向贝拉泼冷水，但俊美无瑕的面孔分明已经舒缓了许多，再没有冷凝的神色了，“我只是暂时让你留在这里，至于其他……你，是背叛紫萌的守护天使，我无法相信你，紫萌她，她太可怜了……”

心，撕裂般地疼痛着，支离破碎。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深深冻结了，不再流动。

为什么？

为什么紫萌那样心地善良、温柔如水的好女孩，生命会如此短暂呢？他曾经与紫萌约定过，这一生，这一世，永远牢牢牵住彼此的手，直到生命终结那一刻。

但是……

紫萌离开了他，永远离开了他。

如果，如果贝拉没有背叛紫萌，一直守护着紫萌，全力以赴保护她，那么，紫萌会不会现在仍然微笑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呢？

自从贝拉出现之后，他始终心事重重，无法释怀。

他不能原谅贝拉对紫萌的背叛，想将贝拉赶走，让她离开自己的生活，可是……世事难料，艾西斯居然告诉他，必须选择一个守护天使。如果这是必然的，他宁愿留下贝拉，亲眼看着她对紫萌的内疚，亲眼看着她在人间赎罪。

然而……

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他，需要天使的保护呢？

“贝拉，你是怎样成为紫萌的守护天使的？”

贝拉抱歉地摇了摇头，蓝眸平静如水：“我只是按照艾西斯大人的指示，来到人间寻找自己的主人。我们守护天使的职责，是追随主人，保护主人，但我们预先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

“但是……”风南紧紧蹙眉，抬眸注视着贝拉，眸底流转着星辰般炫亮的光芒，“艾西斯对我说，只有特别的人类才能拥有守护天使。贝拉，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风南，我真的不知道。”贝拉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水晶般的面孔浮起淡淡的尴尬之色，“当初，在艾西斯大人的神镜中看到你时，我惊讶得不知所措。本来，我是要接受天神惩罚的，所以，我曾告诉艾西斯大人，要派一个更好的守护天使，实现紫萌大人的心愿，守护在你身边。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我竟然还能来人间守护你……”

风南沉默不语，睫毛轻轻眨动，抬眸望向窗外。

那里。

夜色朦胧，暗影浮动。

寂寥的路灯洒下一片昏黄的光泽，淡淡的，清冷如霜。

曾经，曾经……

……

“风南，背我回家，好不好？”

“欸？你又没有受伤，为什么让人背呀？”

“我就是想让你背背我，不行吗？”

“不行！这里是马路，人来人往的，多难为情。”

“嗯，也对呢。”

“你呀……”然后，他紧紧抓住紫萌的手，握在掌心里，“这样可以吧？”

“我呢，就是想让你背我在路灯下走一圈。人家说，路灯的灯光周围有守护天使，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看到。”

“找借口！你羞不羞啊？”他宠爱地捏了捏紫萌的鼻尖，笑得温柔而深情，“好吧，我答应你，等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我背你在整条街的路灯下走。”

……

那个时候，贝拉已经是紫萌的守护天使了吧。

那个时候，紫萌其实是想让他见一见贝拉吧。

可惜……

他一直没能实现他的承诺，学校期末考试还未到来，紫萌就……

整整一个寒假，他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深深回忆着他与紫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紫萌离开后整整半年的时间里，他的心中只有悔恨与痛苦，完全忘记了笑容是什么东西。

也许，贝拉的突然出现，重新撕开了他心底那道最深最痛的伤口，但是，这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端，新的起点呢？只不过，他自己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意接受残酷的现实，不愿意面对一切的改变。

星期天。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晨曦从薄薄的云雾中倾泻而下，丝丝缕缕，斑斓多彩。

一大早，风南就接到了秋雅的催促电话，让他早些去她家帮忙。风南意兴阑珊地在电话里应承，无奈地叹气，又叹气。

秋雅这是怎么啦？

既然已经约好了星期天会去她家吃饭，他怎么可能忘记呢，何必一次一次打电话来嘱咐他。

“风南主人，早上好！”

贝拉端着热气腾腾的牛奶走过来，一身家居服装的她带给人一种新鲜而特别的感觉。

“贝拉，今天中午我要去秋雅家吃饭，你也一起去吧。”风南接过牛奶，放在嘴边呷了一口，丝滑甜腻的牛奶香气在唇齿之间蔓延，隐隐地，似乎盈溢着茉莉花的香味，“贝拉，为什么牛奶会有茉莉花的味道？”

欸？

他发现了？

贝拉调皮地笑了笑，深海般的蓝眸中流转着浪花般美丽的涟漪：“嗯，我从天堂里带来了一些花粉，以前给艾西斯大人泡茶的时候，他总说花粉的味道很不错，我就试着在你的牛奶里放了一些，你觉得怎么样？如果味道不好，以后我……”

“很特别。”风南又端起牛奶杯，猛地喝下一大口，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声音低沉而轻柔，“贝拉，你的伤痊愈了吗？”

“嗯，很快会好的。”贝拉稍稍凝眉，水晶般美丽的脸孔蒙上一层忧虑的色彩，她怯怯地望着风南，试探性地问道，“风南主人，我的伤口恢复后，你是不是又要赶我走了？”

风南挑起剑眉，黑曜石般澄澈冷冽的眸子深邃莫测：“你是这样想的？”

“我，我只是害怕你赶走我。”贝拉垂下头，金丝般细密的长发从耳旁两侧滑落，遮挡了她脸上的表情，“其实，你从来没有接受过我，我们之间也没有缔结天使契约，你随时可以将我赶走的……”

天使契约？

天使契约是什么？

风南紧紧蹙起眉宇，眸色骤然加深，绝美淡漠的容颜上渐渐增添了几分困惑之色。

“贝拉，天使契约是怎么回事？”

“天使契约，是守护天使与主人之间相守相随的一种象征，也可以说是主仆关系的确立之约。”贝拉轻轻摊开自己的手，白净的掌心里，一对金黄色的小翅膀慢慢呈现出来，“这就是天使契约的纹章。”

风南握住贝拉的手腕，凝眸注视着她手心中那对精致小巧的天使羽翼，泓潭般的黑眸中顿时迸射出灿若星辰的光芒。

“这个印记，我见过……”他幽幽地叹气，声音有些颤抖，“在，在紫萌的肩头，我看到过相同的印记，那时我还傻傻地以为，是紫萌的胎记，原来……”

贝拉缓缓眨动睫毛，蓝眸中水波荡漾：“是的，那是紫萌主人与我缔结的天使契约。不过，紫萌主人去世后，天使契约已经自动解除，我也只能与新主人再订下契约。风南，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紫萌主人，是我的错，对不起……”

风南抬眸望了望贝拉，见她面色苍白，身体颤抖，心底莫名地刺痛起来，本想责备她的话，也硬生生吞了回去，化成了沉甸甸的忧伤和无奈。

紫萌离开了他，永远离开了他，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风，风南？”

贝拉望着风南凝重的神色，伤感的眸光，心中的歉疚越来越深，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代替紫萌主人死去，但是……

“嗯，准备一下，我们要去秋雅家了。”风南跳离思绪，故意避开了之前的话题，蹙眉盯着贝拉说道，“你不要再隐形了，我不喜欢对着空气讲话。”

呃？

贝拉微微一怔，海水般的蓝眸直望向风南：“你，你真的不介意我现身出来吗？”

风南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反问道：“是否你变成了人类，艾西斯会将你抓回天堂呢？又或者，天使拥有了实体，会给人间带来灾难呢？如果不是，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是，风南主人！”

“等等！”风南抬手敲了敲贝拉的额头，黑眸用力瞪着她，炫亮的眸光璀璨如钻，“不要再叫我主人，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贝拉乖乖地点头，唇角漾起泉水般清纯的笑容：“是，风南主……”突然撞上风南那对深邃冰冷的眸子，她赶忙改口，声音温暖而平静，“是，风南同学。”

风南抿唇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同学就同学吧，反正他也有将贝拉带入学校的打算。

贝拉走进秋雅家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金发蓝眼的贝拉，与漫画和小说中的“天使”如出一辙，美得如梦似幻。水晶般的面孔，金丝般的长发，海水般的瞳眸，花瓣般的粉唇，温婉的姿态，甜美的笑容，恍若清雅出尘的仙子，完美得无懈可击。

“贝拉小姐，你好！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贝拉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贝拉小姐，你是不是……”

“喂，喂，都收敛点儿，别太过分！”风南将贝拉护在身后，绝美的容颜渐渐笼上一层冰雪般的冷色，深邃如潭的黑眸中闪烁着凌厉的波光，“如果你们再没有分寸，我可要把贝拉送回去了。”

顿时，房间内一片唏嘘，谁都不敢喧哗嬉闹了。

“贝拉，你别介意。”秋雅轻轻拍了拍贝拉的肩膀，笑着眨了眨眼睛，“他们都是我的同学和朋友，大家平时总是嘻嘻哈哈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没关系的。”贝拉扬唇而笑，幽蓝美丽的眸子，宛若纯净璀璨的蓝宝石一般，“我很羡慕你们，这么多朋友在一起说笑玩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比天堂里快乐多了。”

秋雅微微一怔，抬手揉了揉绒毛般的短发，唇角勾起一抹涩涩的笑。

天堂？谁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呢？希望那是一个安宁平静的地方，希望她最好的朋友紫萌，可以在天堂里幸福快乐地生活。

“贝拉，我和风南从小一起长大，很少听他提起你，你……”秋雅抱歉地笑了笑，水亮的晶瞳中星芒点点，“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家和风南家是世交，我竟然不知道，他一定是故意隐瞒我的……”

秋雅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美丽的睫毛轻轻垂下，覆盖在眼睑悄然遮挡住了眼底那抹沉甸甸的失落。

也许，风南只是瞒着她一个人；也许，紫萌很早就知道贝拉的存在了。

秋雅一直都很清楚，哪怕紫萌去世了，风南的心依然只属于紫萌，而她，苦苦喜欢风南这么久，却始终无法成为他最重要的那个人……

“秋雅，你不要误会。”贝拉虽然只是守护天使，但有些时候，她也能够感应到人类的心思，“你是风南的青梅竹马，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告诉你吧，今天一早你打来电话催促风南，他着急得不得了呢，对他而言，你是不可或缺的同伴和朋友。”

秋雅轻轻蹙眉，黑眸怔怔地盯着贝拉，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受宠若惊，但是，她的唇角分明扬起了一道柔和明媚的浅弧。

“贝拉，谢谢你！”

“别客气，能够认识你们大家，我很开心呢。”贝拉微笑地望着秋雅，蓝眸如碧波荡漾的大海一般，跃动着浪花般的美丽的涟漪，“秋雅，邀请这么多同学来家里聚会，你要准备很多东西吧。我来帮你，好不好？”

秋雅顿时笑逐颜开，握住贝拉的手，感激地笑道：“当然好啦！我呀，是担心你这个客人不愿意呢。”

“怎么会？我很喜欢人类，哦，是很喜欢热闹。”贝拉尴尬地笑了笑，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唉，差点儿又说错话，给大家带来困扰。

不经意抬起头，她的蓝眸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风南那对深潭般的黑眸。

风南静静地望着贝拉，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湖水般沉静的光芒，墨玉般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在鼻翼两侧洒下整齐而清晰的剪影，将他那张俊朗完美的脸孔衬托得更加英气逼人。

也许，他应该尝试着去了解贝拉，而不是一味沉浸在对她的怨恨中。

厨房里。

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淡淡地洒入，光晕点点。

贝拉站在橱柜旁，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每个苹果都被均匀地分开，然后，在贝拉的一双巧手之下，红艳艳的苹果全部变成了精致可爱的“小兔子”，令人垂涎三尺，却又不舍得吃。

“哇，这些兔子真是既可爱，又美味呢。”

贝拉循声望去，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笑靥如花的美少年。少年的黑发随风而舞，小麦色的肌肤闪烁着健康的光彩，俊逸含笑的容颜带给人一种亲切随和的感觉，尤其是他那双茶色的瞳眸，泛起淡淡的浅绿色光芒，深不见底，清澈纯净。

“你好！”贝拉微微一笑，在头脑中回想着少年的名字，“你，你是宗云吗？”

宗云用力点了点头，薄唇上扬，笑意加深几分：“贝拉，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风南的表哥，他一定没对你说起过吧？他就是这样，惜字如金！”

“不，不是，风南他……”贝拉欲言又止，长睫毛轻轻眨动，水晶般的面孔浮起一抹难色，“可能是紫萌的离开，对风南打击太大了，他的情绪比较低落。宗云，希望你能够多多关心风南，他其实……”

他其实很孤单，最爱的人不在了，他心中的苦痛再也无处倾诉了。

以前，紫萌经常向贝拉说起风南，渐渐地，贝拉好像变成了除紫萌之外，最了解风南的人。但是，风南一直在怨恨她，根本不可能将心里话告诉她，即使她想为风南分担一些痛楚，也无法做到啊……

“贝拉，你似乎也很关心风南呢。”宗云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注视她，茶色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让贝拉莫名地一阵心惊。

“那是因为，风南是我的主……我的好朋友。”贝拉的脸颊微微泛红，闪避着宗云探究般的目光，低声道，“你，你要不要吃个兔子苹果？”

宗云淡然轻笑，修长的手臂越过贝拉的身侧，从果盘中拿起两个“兔子苹果”，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贝拉。

“呃？”

“辛苦了。”宗云笑望着她，眸底流转着温柔的笑意。

贝拉接过苹果，唇角漾起感激的笑容，眸光如水波涟漪般妖娆：“……谢谢！嗯，我把苹果拿出去给大家。”

“我来吧。”宗云主动端起果盘，轻轻握住贝拉的手，“大功臣，不要窝在厨房了。”

当宗云牵着贝拉走进客厅时，喧闹的客厅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窃笑，纷纷猜测着宗云与贝拉之间的关系。

宗云一向都是学校里的偶像人物，与风南的人气不相上下，但风南个性孤傲，总是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宗云恰恰相反，爽直亲和，深得人心。

“来，大家吃苹果，是贝拉辛辛苦苦削好的，一定要全吃光哦。”

宗云的命令一出，谁敢不从？

看着大家吃得开心，贝拉不由得露出了茉莉花般甜美的笑容。风南默不做声，冷眼旁观一切，莫名地，心中有些不悦，有些忿然。

“借过，借过！兔子苹果太棒了，我要再吃一瓣！”

某男生兴奋地跑过来，大手直伸向果盘，孰不知，他的衣角不小心挂住了旁边的衣架，用力拉扯之下，衣架摇摇晃晃地向风南那边砸了过去。

“风南！”

“风南，快闪开！”

风南当然注意到了异状，但是衣架太长，距离他又太近，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咚——”

闷闷的声响撞击着风南的耳膜，他惊愕地睁大双眸，望着那个趴在他的后背用身体保护了他的美丽少女。

贝拉，贝拉……

风南猛地转过身，将贝拉紧紧拥入怀抱，深邃炫亮的黑眸完全被她那张苍白的脸孔填满了。

“贝拉，你……你怎么样？你，你傻了是不是？我不要你救，不要……”

贝拉惨淡无力地笑了笑，蓝眸依然清澈如水：“风，风南，我没事……守护你，是我的职责，我……我必须去做。别担心，我只是……只是后背的伤口又撕开了，家里有艾西斯大人给我的药，很快会好的……”

这时，风南才注意到，他拥住贝拉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殷红的鲜血。

“贝拉！贝拉！”

“风南，快送贝拉去医院吧。”

“快，快叫救护车，快！”

周围的同学个个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必了。”风南抱起贝拉，绝美淡漠的面孔冰冷如霜，“我，我先带贝拉回去了，我不会让贝拉出事的。”

为什么？

为什么贝拉要如此拼命保护他？

回到家，风南将贝拉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赶忙去拿艾西斯留下的药粉。当贝拉晶莹如雪的脊背裸露在眼前时，风南才恍然大悟般意识到，此刻的他，太尴尬，太窘迫了。

“贝拉，对不起……”

贝拉微笑着摇头，瀑布般的长发遮挡了她脸上的羞怯：“风南，你是我的主人，劳烦主人为我上药，是我的失职，我……”

“别说傻话了。”风南厉声制止她，将药粉轻轻洒在她后背的伤口上，“贝拉，我愿意与你缔结天使契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守护天使。”

什，什么？

贝拉惊怔地忘记了呼吸，幽海般的蓝眸深深注视着风南，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确定？”

风南蹲下身，抬手抚摸着贝拉的长发，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是，我确定。”

“你不恨我了吗？”

“恨。”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想为紫萌的死赎罪。”

贝拉握住风南的手，眸底溢满了歉疚：“风南，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

“所以，你更要做好我的守护天使。”风南慢慢蹙起眉宇，绝美的容颜不再冰冷，却浮上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风南，谢谢你！”

贝拉在风南面前摊开掌心，将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合在一起，阖起双眸，沉声道：“缔结天使契约！”

下一秒。

金黄色的光芒从两人的掌心处不断溢出，渐渐扩大，变成了千丝万缕金子般炫亮的光晕，将风南和贝拉包围起来。

当金灿灿的光芒消失退尽，天使契约正式缔结完成。

风南低下头，在自己的手腕处看到了一个带有天使翅膀的印记，与贝拉掌心里的纹章一模一样。

“风南主人，守护天使贝拉向你报到！”

风南讪讪地笑了笑，泓潭般的瞳眸直望入贝拉的眼底，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守护天使贝拉，我说过吧，不准再叫我主人，你若敢忘记，会受惩罚的！”

如果，这是他无法逃避的命运，那么，他就试着去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