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寻找新的主人

初夏的日子。

天气微微转暖，清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花香。

午后的阳光泛出金灿灿的光泽，树影浮动。

身着白裙的少女从天而降，静静地落在一间公寓门前，她的长发如金丝，蓝眸如幽海，水晶般的面孔恍若透明，背后张开着一对洁白如雪的翅膀，美得如梦似幻。

是的，她是天使。

她就是接受了神官艾西斯的建议，从天堂坠入人间，重新寻找主人的守护天使贝拉。

守护天使的职责是全心全意保护自己追随的主人。

守护天使在人类面前是透明的，隐形的，只有主人才能看到守护天使的模样，触摸到守护天使的实体。

与其他天使相比，守护天使的力量比较弱小，不够强大，但是，守护天使长期隐匿于人类中间，慢慢地，已经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贝拉也不例外。

贝拉之前的主人，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少女，与贝拉情同姐妹。因此，对于前任主人的去世，贝拉一直在深深自责，深深歉疚，如果可以选择，贝拉宁愿死去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她的主人紫萌。

望着眼前大门紧闭的公寓，贝拉轻轻蹙眉，水晶般的脸孔上浮起一抹为难之色。

这间公寓她并不陌生。

这间公寓的主人，她也不陌生。

最意外的是，艾西斯大人居然告诉她，这次来到人间，她要守护的新主人就是住在这间公寓里的那个少年。

可是……

贝拉根本没有信心让那个少年接受她，她更不敢去想，少年知道真相后，是否会狠狠地将她一脚踢开。

阳光淡淡地洒在贝拉身上，暖暖的，柔和而明净。

在天堂的时候，每天生活在千丝万缕的阳光之中，贝拉却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天堂是个美丽宁静的地方，但是，天堂里缺少关爱，缺少温暖，缺少人世间的幸福和欢乐……

贝拉喜欢人类，喜欢人间的生活。

如果紫萌主人没有去世，贝拉留在人间的日子还会很长很长，但是，恶魔一族的卑劣袭击，令紫萌失去了生命，守护天使贝拉也因此失去了重要的主人，不得不回到天堂，接受天神的惩罚。

“吱——”

公寓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的身材颀长挺拔，墨玉般的黑发在风中轻轻飘舞，小麦色的肌肤健康帅气，与天蓝色的针织衫完美地搭配，相得益彰。他的俊脸带着一种坚毅淡漠的美，冷若冰霜，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黑曜石般的明眸，璀璨深邃，灿若星辰，闪烁着孤傲淡漠的寒光。

是他，真的是他！

贝拉神色慌张地后退了好几步，明明知道少年现在看不见她，她还是不可遏制地紧张起来，尤其……尤其害怕注视他那双冰冷阴鸷的黑眸。

少年离开家，踩着脚踏车疾驰而去。

贝拉张开翅膀，紧紧跟随着他，在他的身边慢慢向前飞翔。

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为他的黑发染上了炫亮美丽的色彩，他的薄唇绷直成线，星眉悄然拧起，哪怕在骑车的时候，他全身上下仍然散发出一股不可靠近的疏离气息。

终于，脚踏车停了下来。

贝拉这时才发现，少年所在的地方，竟是一座清雅寂静的墓园。

少年一步一步踏上墓区内的石阶。

他的面色孤寂凝重，黑眸愈发幽深黑亮，眸底流转着深切的忧伤；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状，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明显可见。

隐隐地，一方崭新的墓碑映入贝拉的眼睛。

倏地，贝拉的身体僵住，张开的白色羽翼似乎也在一瞬间冻结，忘记了舞动。这，这是紫萌主人的墓碑！那么，他，他今天是来祭拜紫萌吗？

少年站在墓碑前，黑眸深邃而寒冷，慢慢地，他的眉宇舒展开，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深深地鞠躬，再鞠躬……

“紫萌，我恨你，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悲伤，绝美淡漠的脸孔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这样无情地丢下我？我们约好的，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肯信守承诺？为什么你要狠心地留下我一个人？”

一滴晶莹滚烫的泪从少年的眼中掉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些天，我同自己说，绝对不会来看你，这是对你背弃诺言的惩罚。可是……”少年缓缓扬唇，露出一抹近乎绝望的苦笑，“没办法呢，我时刻都在想念你，思念快要将我吞噬了，哪怕在冰冷的墓碑前与你说说话也好，我就是想见你……紫萌，我还是会恨你，一直恨你，谁让你丢下我离开？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他的黑眸中绽放着清澈美丽的泪花，慢慢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面那个鲜红的名字——紫萌，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贝拉静静地望着少年，海水般的蓝眸氤氲着白茫茫的泪雾，金黄色的长发在风中恣意飘飞，令她那张水晶般美丽的面孔显得更加苍白透明。

这个坚毅淡漠的少年竟然哭了，竟然流泪了！

这是贝拉第一次看到他脆弱无助的模样，在贝拉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沉寂孤傲无坚不摧的，而此时此刻……不，不，贝拉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事实，更不敢去看少年眼中蓄积的泪珠。

“风南，请你振作起来！”

贝拉再也忍耐不住，劝慰的话脱口而出。

“是谁？是谁在这里？是谁在说话？”

风南倏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周围尽是郁郁葱葱的松柏和冷冷清清的墓碑。

“你是谁？给我出来！”

“马上出来！”

风南迅速站起身，冰冷锐利的眸光如凉薄的匕首一般：“不管你是谁，请你听清楚，不要打扰紫萌休息，不要随便喊我的名字！”

“我，我……”贝拉满腹委屈，蹙起眉心，慢慢地，慢慢地显出了她的实体，降落在风南面前，“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看一看紫萌主人，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打扰她，更不会……”

“你是天使？”

风南目不转睛地盯着贝拉，幽黑深邃的眼眸宛若深不见底的漩涡，闪烁着凝霜般淡漠孤寂的光芒，黑发轻轻拂过他的额角，为他带来几许灵动之美。

她，竟然称紫萌为主人，那么……

“你是紫萌的守护天使？”

风南突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起贝拉的手腕，紧拧眉宇，略带嫌恶地瞪着她。

“告诉我，你是不是紫萌的守护天使？”

“我……”贝拉的眼神闪躲着，逃避着，无法承受风南眼底那抹明显的厌恶，“是，是我没有保护好紫萌主人，对不起，对不起……”

紫萌的离世，贝拉比任何人都要伤心内疚。

可是……

她并非推卸责任，并非为自己开脱，紫萌主人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就算……就算她是紫萌的守护天使，也无法改变主人那颗坚毅执著的心啊……

“哼！对不起？”风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想要将贝拉的手腕捏碎，他的黑眸冷冽如冰，淡漠如霜，跃动着凛凛寒光，“一句‘对不起’就能赎罪吗？你不是天使吗？你不是会拼命守护紫萌吗？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无情地逃走了？守护天使究竟是因何而存在的！紫萌真傻，她居然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而你呢，你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背叛了她！”

贝拉的手腕疼得不可忍受，仿佛每一次的握紧都凝结了风南的愤怒与怨恨。

她知道，他会恨她，一定会恨她，因为，紫萌是风南最爱的人，是风南看做比生命还重要的恋人。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紫萌大人是我的错，对不起……”贝拉抬眸望着风南，眼底散开一片星光般的泪光，晶莹美丽的脸庞上凝着深切的痛楚，“紫萌大人的离开，我也很难过，我……我甚至恳求过神官艾西斯大人，希望天神能够让紫萌大人恢复生命，但是，人类的生命轮回是要遵循天规的，我，我无能为力……”

“你不必对我说这些，我没兴趣知道！”风南冷冷地打断贝拉的话，猛地甩开她的手，像丢弃肮脏的垃圾一般，“滚回你的天堂，不要再来打扰紫萌，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什么？

滚回天堂？

贝拉怔住了，海水般幽蓝的晶瞳一动不动地盯着风南，泪水决堤而出。

他，是在赶她走吗？

这样的情形，贝拉不是没有想过，所以，当她在艾西斯大人的神镜中看到风南的脸孔时，她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怎么会是他？风南，风南……

风南是不可能接受她为守护天使的。

明明早已猜到了结果，但是，亲身感受他的厌恶和驱赶，贝拉还是委屈得心疼又心碎。

“风南，我不能走。”

风南倏地拧紧眉宇，抬眸注视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能走，我不能离开你！”贝拉扬起下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你赶我多少次，我都会回来，我要做你的守护天使，留在你的身边！”

风南深深地望着她，黑亮冰冷的眸子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涟漪，突然，他勾起薄唇，绝美淡漠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残忍的嘲笑。

“你，想留在我身边？”

“是。”贝拉毫不犹豫地回答。

风南唇角的笑意加深几分，其中的嘲讽显而易见：“抱歉，你没有资格！”

“我……”贝拉强忍心痛，倔强地不肯让眼中的泪珠掉下来，“既然你将紫萌大人的离世归咎于我，那么，你更应该将我留在身边，让我好好保护你，让我……”

“让你赎罪？”风南轻蔑地望了望贝拉，淡漠残忍的话语脱口而出，“可惜，我不会给你任何赎罪的机会，你对紫萌的亏欠，永远都偿还不了！”

贝拉趔趄地向后退，身体仿佛被猛烈的暴风雪侵袭，冷得彻骨，痛得锥心。

“我叫贝拉。”

呃？

贝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风南出现了瞬间的惊怔。

“风南主人，守护天使贝拉将永远追随你，保护你，直到你生命终止那一刻。”

什么？

到了这一刻，风南终于明白了：贝拉竟然在未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下，自行担任了他的守护天使。

该死！

她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怎么可以擅自为主人做决定？不，不，不是主人，他才不会接受她，才不会做她的主人！

“你滚开，我不需要守护天使！”

贝拉仰头逼退眼底的泪花，坚毅地注视他：“风南大人，你是我的新主人，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那么，我会毫不客气地赶走你！”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和她，四目相对，一个是冷酷的愤怒，一个是坚定的守护。

他，有拒绝她的理由。

她，有追随他的原因。

在这场人类与天使的意志对抗中，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清晨。

天空是纯净的蓝色，薄薄的雾霭中，和煦的阳光静静洒落。

微风里弥散着青草的味道，还有栀子花的香气。

“早上好！”

风南刚刚打开家门，贝拉那张美丽含笑的面孔就闯入了他的视线。

四天了，贝拉已经连续四天被他关在门外了，可是，这个难缠的守护天使却丝毫没有气馁过，每天一大早都会精神抖擞地向他打招呼，还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去学校。

风南完全将贝拉当成了空气，彻底无视她，自顾自骑上脚踏车，直奔学校而去。

贝拉望着风南逐渐远去的背影，苦涩地笑了笑，水晶般的面孔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伤，她只能用力握紧双手，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打气。

贝拉，加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风南会接受你的。

不再迟疑，贝拉轻轻张开翅膀，起身飞翔去追赶风南，将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埋入了心底。

“早上好！”

学校门口，学生会的执勤委员正在检查每个学生的校服穿戴情况。

“风南，早！”一个短发女孩向风南跑来，手中拎着包装精致的便当盒，“给你，我亲手做的！”

风南微微拧起剑眉，黑曜石般的瞳眸望着女孩，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出声，直到墨玉般的黑发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

“谢谢！”风南接过便当盒，薄唇轻启，沉声道，“秋雅，以后不要再麻烦了，我会去学校餐厅吃午饭的。”

“风南，你……”秋雅的眼中溢满了惊喜，缓缓浮起一层泪雾，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眨动，“风南，看到你重新振作，我好高兴啊！相信紫萌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安心的。”

秋雅、风南、紫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如亲人一般。秋雅是学生会委员，善良真诚，积极热情，与风南独来独往、孤僻冷傲的性格截然相反。但是，秋雅和紫萌一样，深深地喜欢风南，只可惜，风南的心中从来没有秋雅的位置。

“秋雅，你忙吧，我去教室了。”

风南与秋雅擦肩而过，倏地，他不经意转过头，凌厉深邃的黑眸笔直地望向落在他身边的贝拉。

贝拉惊怔，没想到风南会突然看向她，洁白如雪的翅膀张开在她的背后，金灿灿的长发从她的耳后披下，将她衬托得既美丽又耀眼，如同梦幻世界里的精灵。

望着贝拉，风南竟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他知道，周围的同学无法看见贝拉，大家只会看到他茫然僵滞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庆幸，庆幸贝拉没有显露在别人面前。

当风南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立刻将视线从贝拉身上移开，隐隐地，带着一抹尴尬。

该死！

他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冒出那样奇怪的念头？

贝拉一直注视着风南，幽海般美丽的蓝眸闪烁着璀璨炫亮的光芒，她在风南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却不明白为什么风南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怕起来。

她，又做错了什么事吗？

风南将脚踏车放入学校车棚，拎起秋雅送给他的便当，迈步向教学楼走去，故意漠视贝拉的存在。

“风南主人！”

贝拉飞到他的身边，凝眸望着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他不开心。

风南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眉宇紧蹙，薄唇紧绷，灿亮的黑眸直视前方，淡漠而幽深，流转着冰雪一样凛冽的波光。

陡地。

风南停住了脚步。

“咚！”

跟在他身后的贝拉一时分神，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脊背，小巧可爱的鼻子立刻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色。

“你……”风南忿忿地瞪着贝拉，俊美无瑕的面孔冷若冰霜，“哼！你这么笨的天使怎么可能保护紫萌呢，难怪她会……”

“是，我对不起紫萌主人，但我并不是没有尽力。”贝拉忽闪着一对水润美丽的蓝眸，长长的睫毛缓缓眨动，“风南，我想做你的守护天使，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实现紫萌大人的心愿。”

心愿？

什么心愿？

风南冷冷地挑眉，淡漠的眸光扫过贝拉的脸庞，厉声道：“你跟我来！”

欸？

贝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风南：“主人，去哪里？你不是还要上课吗？”

“你……”风南抬起手，用力抓住贝拉的手腕，又像触电一般猛地放开了，“你只管跟来就是了！”

风南不得不承认，他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虽然他能够看到贝拉，但贝拉是飘缈无形的，没有任何存在感，好像他一直在对着空气讲话。

贝拉乖乖地跟在风南身后，默默地低着头，不敢出声。

以前，贝拉做紫萌的守护天使时，已经对风南略有了解。紫萌经常向她说起风南，甚至有几次风南和紫萌约会的时候，她也被紫萌允许陪在身边，所以，贝拉深知，紫萌在风南心中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风南带着贝拉，径直来到教学楼后面，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楼梯间。

“你，现身出来！”

贝拉慢慢收敛起雪白的翅膀，渐渐拥有实体，展现在风南面前。

“主人，你……”

贝拉的话戛然而止，风南一把抓过她，冷眸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说，紫萌有什么心愿？你有什么本事为紫萌实现心愿？”

“我……”贝拉试图挣脱风南的手，她有些害怕与风南近距离相处，害怕他那冰窖般冷漠的目光，“我答应过紫萌大人，要代替她好好照顾你。之前，我回到天堂时，以为天神大人会惩罚我，将我送入‘黑暗城堡’，再也无法返回人间，所以我只能默默地祈祷，祈祷你会遇到更好的守护天使。但是，艾西斯大人给了我机会，我想……”

“你什么都不必想！”风南淡漠地推开贝拉，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你走吧，不要跟进跟出的，我不需要、也不稀罕你的守护，就算你是天使，也没有资格代替紫萌！”

“不，不是的，我不是要取代紫萌大人的位置，我，我……”贝拉百口莫辩，蓝眸中噙满了泪水，她发现自己又被风南误解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的会被风南抛弃，只能去“黑暗城堡”接受惩罚了。

艾西斯大人，请您帮帮我，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傍晚。

夕阳染红了天空，晚霞如烟如雾，泛起橙红色的光芒。

学校操场上热闹非凡，赛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风南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半个月后要参加高中篮球联赛，由于紫萌的突然去世，他的情绪陷入低谷，已经很多天没有与队友们一起练习了。

“嗨，风南！”

“风南，好些了吧？”

“别想太多，节哀顺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到你振作，紫萌才会安心。”

队友们纷纷安慰风南，希望他能够早日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尤其是篮球队队长宗云，更是对风南关爱有加。

宗云是风南的表哥，比风南高一个年级。

风南的父母一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风南从小到大都是独自一人，好在宗云经常跑来陪风南一起住，伴他度过了小时候最孤独、最寂寞的时光。

“风南，你……”看着失神的风南，宗云隐隐有些担心。

“我已经没事了。”风南深深凝眸，望向自己右侧那个总是低着头的隐形天使，轻轻叹了叹气，“宗云，我们去练习吧。”

宗云微笑着点了点头，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讶异：咦，风南是不是颈椎不舒服，怎么一直扭头向右看呢？

贝拉并没有看到风南的目光，她一直在垂眸沉思，想着风南的话，想着紫萌的死，想着艾西斯大人的嘱托……

唉，她本来就是一个思想单纯的守护天使，只希望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多复杂而麻烦的事情。

怎么办？

她很担心，害怕风南真的会抛弃她，永远不接受她……

篮球场上热火朝天。暖暖的霞光倾洒而下，光影交错。

风南在场内快速奔跑，灵活地传球控球，墨玉般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飞舞，俊朗坚毅的脸庞愈发摄人心魄。

“风南！风南，加油！”

不知何时，秋雅走入了篮球场，拼命向风南挥手示意。

风南微微颔首，泓潭般幽深的黑眸却不受控制地望向了贝拉。

贝拉坐在看台上，双手托着下巴，秀眉轻轻蹙起，水晶般的面孔上流转着淡淡的忧伤。当她发现风南的目光时，立刻敛去所有的愁苦，换上了甜美的微笑，湛蓝如天空般的眸子深深地注视着风南。

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只要风南不再误解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风南，集中精神！”

“风南，接球啊！”

宗云已经注意到了，今天的风南有些心不在焉。

“抱歉，我……”

宗云抱着篮球走到风南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地笑道：“行了，我明白，大家也都明白。紫萌的离开对你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别太勉强自己，慢慢调整，既然秋雅过来了，你就先去台下休息一会儿，陪陪她吧。”

风南不置可否，嘴唇紧紧绷直成线，将凌厉而冷绝的眸光再次投向贝拉。

该死！

他怎么都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会被那个可恨的守护天使所影响！

他应该无视她的，应该当她根本不存在，为什么自己偏偏做不到呢？她那双幽蓝澄澈的眼睛，仿佛带有某种蛊惑，不知不觉间已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怎么都抹不去了。

想到这里，风南更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贝拉赶走。

“风南，给你水！”

秋雅见风南走了过来，赶忙站起身，将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谢谢！”风南抬眸盯着秋雅，唇角漾起淡淡的浅弧，“你怎么来了？学生会的工作做完了？”

“工作再多，也可以忙里偷闲呀。”秋雅调皮地笑了笑，黑亮的短发随风轻舞，带给人一种英姿飒爽之美。

风南悄然蹙起眉宇，黑眸中氤氲起一抹深刻的歉意：“秋雅，不要再为我担心，我已经没事了。紫萌她……她一定也是不想离开我的，只不过……”

“嗯，紫萌她比任何人都喜欢你。”秋雅仰头注视他，眼底含笑，心中却涌动着无法说出口的凝痛与苦涩，其实，她也喜欢风南，非常非常喜欢啊……

“秋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谢谢你！”

“喂，风南，你再跟我客气，我就不理你了！”秋雅故意忿忿地瞪着他，眩亮的瞳孔中映出了风南那张绝美的容颜，“你和紫萌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希望……”

“快闪开！快闪开！”

“风南，让你同学快闪开！”

“风南，篮球飞过去了！”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提醒声、惊呼声，相继传入风南和秋雅的耳朵，眼看着疾速飞来的篮球要砸到秋雅头上，风南立刻转过身，将秋雅抓进怀抱，用自己的后背去阻挡篮球。

然而……

预想中的重创并没有出现，篮球在靠近风南的瞬间，竟突然被空气挡了回去！

很多同学看到了这一幕，个个睁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么，怎么回事？篮球怎么会像中魔一般，自己转移方向飞了出去？

“咳咳……咳咳……”

风南一直紧拥着秋雅，并未留意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他才恍然大悟般地放开秋雅，将视线落在脚边的天使身上。

贝拉！

刚才是贝拉为他挡住了篮球！

风南低下头，深深地望着那个跪坐在地的弱小身躯，她的翅膀已经敛起，金丝般柔顺的长发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透明得恍若虚无，海水般的蓝眸被遮住，无法看清她的眸光，但是，她的身体在颤抖，双手用力压在心口，艰难地呼吸着，咳嗽着……

“贝拉……”

风南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眸底融化了寒霜，流转着淡淡的柔情。

“主人？”贝拉慢慢站起身，脸色煞白一片，蓝眸却清澈如水，“见到主人有危险，我太着急了，忘记启动自己的力量，就飞了过来……还好，主人没事。”

这，这是什么话？

他没事就好吗？那么，如果她受伤了，又该怎么办？

风南静静地站在操场上，黑眸深邃如潭，不再看贝拉，只是茫然地望向前方，绝美淡漠的容颜愈发冰冷阴鸷。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欸？

贝拉惊愕地望着风南，幽蓝的瞳眸如水晶一般，美丽而纯净。与此同时，站在风南身边的秋雅也是困惑不解的模样。

“风南，你在说什么？你让我走，不想见我了吗？对不起，风南，我给你添麻烦了，但你救了我，我怎么都要对你说一声‘谢谢’才能……”

“秋雅，不关你事。”风南紧拧剑眉，炫亮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麻烦你代我向宗云说一声，今天我不练球了，先回家了。”

他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弱小的天使女孩所保护！

他无法漠视贝拉受伤后那张苍白透明的面孔！

所以，他必须彻底与贝拉划清界限，让她永远离开他的生活。

夜幕降临，星光璀璨。

初夏的晚风，带着丝丝彻骨的凉意。

偌大的客厅里，风南和贝拉分坐在茶几两侧，静静的，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风南背靠着沙发，双手交握，俊朗的面孔淡漠而冰冷，倨傲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紧绷的薄唇，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此刻烦乱愠怒的心绪。微微抬头，他那双深邃如潭的黑眸直直地望向贝拉，闪烁着月华般清冷寂寥的光芒。

贝拉默默地坐在风南对面，一袭白裙在灯光下显得轻盈飘逸，她的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隐隐遮挡了晶莹美丽的脸庞；她的睫毛很长很卷，像洋娃娃一般，幽蓝澄澈的瞳眸温柔含笑，美若水晶，一尘不染。

这是贝拉第一次走入风南的家。

前些日子，风南完全当她不存在，每天放学后，都会将她关在门外，不理不睬，任由她自生自灭。当然，她可以启动自己的力量，偷偷飞进去，但是，风南能够看到她，而她那样做的结果，只会令风南更加气愤，更加厌恶她。

“贝拉！”

“是，风南主人。”

贝拉恭敬而紧张的模样，让风南的心口猛地一紧，显得更加烦躁。

“贝拉，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清楚。”风南挺直脊背，躬身向前，星辰般灿亮的黑眸深深地盯住她，“以前，我听紫萌说起过守护天使，尽管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你就是她信任和喜欢的那个守护天使。贝拉，紫萌已经不在了，无论你是否失职，是否愧疚，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紫萌再也听不到你的忏悔，看不到你的眼泪了……”

风南幽幽地叹气，心底是撕裂般的疼痛。每每提到紫萌，每每想起紫萌，他就无法抑制那种痛彻心扉的痛。

贝拉静静地望着风南，蓝眸中氤氲起泪雾。她很想念紫萌，也很心疼风南，可是，她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她担心风南会一次又一次误解她。

“贝拉，你回天堂吧。”风南犹豫了很久，沉默了很久，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贝拉的身体轻轻颤抖，低声问道：“风南，你还在怨恨我，是吗？你一直都认为，紫萌主人的离开，是我的责任，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贝拉无数次在心底为自己辩解，想要将真相说出，但是，她不能违背紫萌主人临终前的意愿，她要为紫萌主人保守秘密，否则紫萌之前的辛苦努力都白费了。

“贝拉，不管我怎样想，都与你无关，你赶快走吧。”风南将视线移开，漂亮的眸子幽暗深邃，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反驳的执拗，“我不会做你的主人，也不需要你的保护，你马上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一次，贝拉没有出声，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风南旁边，与他近在咫尺。

“你，还是要赶我走？”

“是。”风南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贝拉的眼睛，那对海水般清澈的瞳眸，会让他的心湖不知不觉漾起涟漪。

贝拉垂下头，苦涩地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美丽触须一般，在淡蓝色的眸底洒下整齐的清影。

“风南，我不能这样离开。”

什么？

风南的面色骤然改变，阴沉而淡漠，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哼！天使也会如此厚脸皮吗？”

“不是。”

“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让你留在身边，你还不肯走吗？”

“我不能走。”

“哈哈！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风南嘲讽地大笑，俊朗帅气的面孔冷若冰霜，黑曜石般的眼眸中迸射出尖锐凌厉的光芒，“贝拉，你听清楚，我根本不需要你！你的失职害死了我最爱的紫萌，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多么讨厌你！滚回你的天堂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你只会更加难堪，更加丢人！”

贝拉抬眸望着风南，蓝眸如海，清澈如水，闪烁着坚定而柔和的光芒。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你……”风南嫌恶地蹙眉摇头，大手毫不犹豫地抓起贝拉的手臂，用力地将她拖向门口，“天堂里怎么会有你这种死缠烂打的天使，你给我滚出去！”

贝拉拼命挣脱风南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她什么都没有说，主动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夜，漆黑如墨，璀璨的星辰已经退入云层中。

风，阴冷凉薄，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不停摇曳。

风南独自伫立在窗口，墨玉般的黑发轻轻拂过他的额角，遮挡了那对黑瞳中深邃而冰冷的光芒。

该死！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既然决定将那个缠人的守护天使赶走，那么，就随便她去哪里，随便她自生自灭吧。反正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他根本无须在意的。

然而……

他的心就像被一条条藤蔓缠绕着，越收越紧，越紧越不安。

“风南，你是不是疯了？”他一拳打在墙壁上，忿忿地自言自语，“不管怎么说，那个家伙也是天使，就算她是天堂里最笨最弱的天使，至少也能够自保，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些话，风南惊异地发现，他竟会为了贝拉而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他，他这是怎么啦？

怀着满腹困惑与烦躁，风南强迫自己忽略贝拉，走进卧室，蒙头大睡。

“喀嚓——”

凌厉的闪电划破夜空，睡梦中的风南猛然惊醒：欸？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

当风南的意识渐渐清新，完全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贝拉那张水晶般美丽透明的面孔。

她，会不会淋雨？会不会……

管她呢，她是天使，一片冷雨，一阵狂风，根本不会伤害到她。

最终，风南还是选择了漠视，但他的心却一直没有平静过，整夜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

风小了，雨停了，金色的晨光温暖明媚。

风南背起书包，走出家门，意外的是，每天如期而至的问候并未出现。莫名地，他的心口有些慌乱，抬眸环顾四周，到处都没有贝拉的身影。

果然，她已经离开了。

风南缓缓勾唇，自嘲般地笑了笑，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他心底的失落会越来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