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也不过……是有了张相似的脸而已

又一堂课过去。

尹恩绘从课桌里取出了餐盒。

问清楚二年三班教室的具体位置，她来到楼梯口，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朝比自己教室高一层的三楼爬去。

运动神经发达的男生三步一跳地从楼上冲下来，也有些有说有笑的女生们并排往楼下走。

尹恩绘靠在扶手边，小心地护着怀中的餐盒。

一双洁白的球鞋落到了高她两级的阶梯上。

熟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惊讶：“恩绘，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找我的吗？”

尹恩绘抬起头，发现柏羽崇就站在她面前。

少年深蓝色的校服没有扣紧，敞开的白衬衫里，露出了一小段性感的锁骨。

他望着她，有些惊讶，又有着欢喜，淡淡一笑时，脸颊上被打伤的淤痕也淡淡地绷起。

课间的走廊上永远是喧嚣又混乱的。

而今天，在柏羽崇小心地搀扶着尹恩绘穿过走廊时，喧嚣的人群都会在两人经过时安静一会儿。

尹恩绘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因为她最先会看到的，一定是走廊两边的学生露出的或惊讶或意味深长的表情。

羽崇……果然是引人注目的美少年啊……

眼角余光里，她已经发现了许多嫉妒的目光，那些目光灼热滚烫，好似要在她身上烫出一个个小洞来。

来到走廊尽头一处僻静的地方，从柏羽崇怀中抽出手，尹恩绘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现在我自己站着就行了。”

想着刚才自己一定成了别人眼中的焦点，她既为身边站着的是帅气迷人的他而欢喜，也为那些女生们的目光而有些忐忑。

“恩绘为什么要和我说谢谢呢？你来看我是我的荣幸啊。”

柏羽崇的话语很甜蜜，只是这份甜蜜在尹恩绘再次看到他脸上的淤伤时，就淡去了不少。

“羽崇，你怎么会受伤？明明昨天……”

柏羽崇轻描淡写地抚上了那块伤痕：“这个啊……是后来打架受伤的。”

“后来你又打架了？”尹恩绘很惊讶，“你送我回家后又去了哪里？”

“回住处了啊。是和……”柏羽崇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该不该说下去。

尹恩绘却猜到了什么：“你不是和琳泽薰住在一起的吗？难道你们两个……不会吧？”她更加震惊了，“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呢？”

柏羽崇没有回答。

尹恩绘以为他想袒护琳泽薰，忍不住咬了咬牙，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色：“这个家伙！果然是个坏蛋！”

“你担心我？”听见她这样说，柏羽崇调皮地眨了眨眼，向她凑近了一点儿。

尹恩绘的脸瞬间红了：“当时……很痛吧？”

凉丝丝的风吹来，拂起了他飘逸柔顺的短发。

“痛也没关系啊。”柏羽崇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这样，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恩绘开始了。”

心安理得地开始？

开始什么？

尹恩绘不解地望着笑得坦然而轻松的柏羽崇。

放在餐盒上的指尖动了动，她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找柏羽崇的原本目的。

舒展开因为担心而皱起的眉头，她将餐盒递到了柏羽崇面前：“羽崇，给！”

“这是？”

尹恩绘甜甜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一点儿心意，我亲手做的。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还送我回家。”

柏羽崇接过餐盒打开，看到里面只剩一半寿司有些疑惑。

“那个……”尹恩绘有些不好意思，“被同学偷吃了一些……”她拂去想到琳泽薰偷吃时的不快情绪，期待地望着柏羽崇，“你快尝尝看。”

几分钟后，柏羽崇将餐盒重新盖上，用布包好，把它递还给主人。

“很美味！谢谢你，恩绘。”

“真的吗？你喜欢就好。”

见他将自己做的寿司都吃光了，尹恩绘接过餐盒时，甜丝丝的愉悦萦绕在心头久久没有消散。

她看了看餐盒，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目光里有着小心的探寻与期待：“我以后经常做给羽崇吃，可以吗？”

这样，她会有更多的时间与他待在一起……

这是她埋在心里的小秘密，就像一个含苞未放的稚嫩花骨朵。

柏羽崇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沦陷的魅惑气息：“只要是恩绘做的食物，我都会喜欢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沙哑，让人联想到夏天沙瓤的西瓜，甜甜的，入口即化。

于是，尹恩绘笑了。

看了看时间，就快上课了，她这才不舍地和柏羽崇告别：“羽崇，我要回教室了，明天见。”

“放学后我送你回去吧。”柏羽崇连忙上前，想扶住她，“你的伤……”

“不用了。”尹恩绘摇头，“快要上课了，你也赶快回教室吧。”说完，她向柏羽崇挥挥手，转头走向楼梯。

她纤瘦的身影让人无限爱怜，柏羽崇站在原地凝望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楼梯口。

听见向上的脚步声时，尹恩绘探了探身，看到下面有一个打扮时尚的女生大步朝自己走来。

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尹恩绘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漂亮又有些高傲的学姐。

她停下脚步准备让那个女生先走。

但女生停下脚步在她面前站定。

墨黑的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垂到了腰间，名贵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漂亮女生一言不发地看着尹恩绘，眼中含着冷冷的敌意。

尹恩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要绕过她离开，女生的右手缓缓抬起，再重重落下。

“啪！”

清脆的耳光在楼梯上响起。

“学姐，你……”

尹恩绘难以置信地捂住左脸。

火辣辣的疼痛如迅速涌出的鲜血般飞快蔓延开去。

一些路过的人停在两人的后上方，窃窃私语接连传来。

“是藤香！她怎么打小学妹啊？”

“别看了，别看了，我们走那边过去吧……”

撞见这一幕的人纷纷离开，楼梯间又恢复了安静。

“我还以为你长得有多好看，又或者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原来，不过如此！”藤香以睥睨的姿态望着震惊的尹恩绘，嘴角挂着一抹嘲讽。

毫无缘由地打人，这已经让尹恩绘很生气了，现在对方出口又尽是冷言冷语，尹恩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学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

藤香凑近她，那冷彻骨髓的目光似要将她击得粉身碎骨：“你也不过……是有了张相似的脸而已。”

鼻中哼出轻蔑的冷笑，藤香说完就继续朝楼上走去。

脚步声随即消失在楼梯拐角。

尹恩绘伸出手，在火辣辣的脸颊上摩挲了两下。

“你也不过……是有了张相似的脸而已……”

为什么她会这样讥讽自己呢？

刚刚与柏羽崇见面的欢喜已经彻底退散，尹恩绘的脑海里尽是疑问。

一年二班教室。

琉佳一脸焦急，一直在担心脚有伤的人会跑去哪里，看见尹恩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连忙迎了上来：“恩绘，你去哪里了？”

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手一触及尹恩绘冰凉的指尖，琉佳愣了一下：“恩绘，这是……”

琳泽薰依旧坐在安静的角落里。

课间的教室里气氛永远活泼热烈，只有他，永远不变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谁也不去打扰他，他也不屑与任何人为伍。

尹恩绘抬头时，恰好看见琳泽薰望着窗外的侧脸。从纤长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紧抿的双唇，还有勾勒出他面部轮廓的线条，在那一瞬间，她竟感受到了几分孤寂。这个样子的他，倒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做着令她意外的举动的他有些相像，那时候的他也是孤寂而忧伤的。

只是，这让她的心也跟着淡淡哀伤起来的感觉，在琳泽薰转过头来望向她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注视了他三秒，然后气冲冲地走过去，站定在他桌前，直直地盯着他。

“干什么？”琳泽薰迎上她气恼的眼神，用慵懒的口吻问。

尹恩绘满心满脑都是柏羽崇那张带有淤痕的面庞：“你为什么打他？”

“谁？”

“别装蒜！”尹恩绘双手在课桌上重重一拍，“说，为什么要跟羽崇打架？”

琳泽薰俊逸的眉一蹙，墨玉般幽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白皙脸颊上通红的巴掌印，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向自己拉近一点儿：“这是怎么回事？”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尹恩绘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他微凉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她脸颊上的那片通红。

凉丝丝的触感在肌肤上蔓延开去，疼痛的感觉有了少许缓解。

尹恩绘僵住了身体。

丁零零……

上课铃声响了。

琳泽薰却噌地站起来，拉起她就朝教室外走：“跟我来。”

“琳泽薰！现在是上课时间啊！”

尹恩绘使劲想甩掉扣住自己手腕的手，然而，她的气力那么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老师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将自己带出了教室。

“琳泽薰，我会被你害死的。”

“啰唆，快点儿走！”

安静的走廊上，你拉我扯，最终，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的阴影中。

医务室里。

尹恩绘坐在椅子上，而琳泽薰则拿着棉签完全没有好脸色。

被药酒触及的肌肤将疼痛的感觉输入大脑，尹恩绘龇牙咧嘴的模样让琳泽薰的手顿了一下。

她偷偷看了看连嘴角都不悦地向下弯的琳泽薰，暗想：除了刚才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课桌，其他时候我并没有得罪他吧？

她的手向染着药酒的脸颊摸去，刚刚伸到眼前就被琳泽薰冷冷的声音打断：“别动来动去的，药还没擦完呢！”

他伸手将她的手摁下，再俯了俯身继续为她上药。

他凉凉的呼吸近在耳畔。

他浓密的睫毛仿佛能一根根数清。

他温柔的擦拭让尹恩绘不得不正襟危坐。

虽然琳泽薰说话的口吻很恶劣，为她上药的动作却认真而细致。

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很迷人，那般专注的神色就好像一个正在专心工作的医生。

尹恩绘抿了抿唇，轻轻地说：“琳泽薰，你为什么要和羽崇打架呢？”

她没有忘记继续追问这个压在喉咙里的问题，但现在他是在为自己上药，她的口吻自然柔软了许多。

她的话音落下，琳泽薰拿棉签的手就轻轻地一僵，但不过半秒时间，他又继续开始了擦拭。

医务室里依然安静。

“好了。”

一声低低的提醒打破了医务室里有些疏离又有些冷寂的气氛。

琳泽薰阻止了尹恩绘又要摸上脸颊的手：“别去碰，药还没有干。”

“嗯。”尹恩绘虽然讶异于琳泽薰冷淡中又时不时透露出的关心，但在他转身将棉签丢进垃圾筒时，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我刚刚在问你话呢！”

琳泽薰转身，发现她安静而期待地望着自己。

那双专注的眼睛让他无法再继续无视她的问题，即使他知道那里面露出的全部关切维系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突然反问：“你喜欢柏羽崇？”

轻轻的一句话，让尹恩绘的心里荡起涟漪，好似平静的湖面忽然有蜻蜓点水，带出了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水纹。

窗外，一片红色的枫叶离开枝头，在秋风中打着旋儿。

尹恩绘放在膝上的手抓住了裙角，裙角顺着握紧的地方渐渐蔓延出了褶皱。

“我……”

只说了一个字音后，尹恩绘就再没能说下去，在琳泽薰的目光中，她垂下了头。

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啊……

而且，发现它的，居然会是眼前的琳泽薰……

尹恩绘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唇轻轻抿住，脸颊爬上淡淡的红晕，宛若玉雕的月季花般惹人喜爱。

琳泽薰靠在桌边，没有遗漏她一点一滴的表情转变，她小小的心思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那么，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他状似玩笑地轻问出声，嘴角挂着一抹笑。

尹恩绘紧抿着双唇，不出声，不否认。

她坐在他的面前，头垂得低低的。

捋在耳后的秀发垂下来，遮住了她脸颊的一部分。

琳泽薰拉起她的手，将她握紧的拳头放到自己的掌中。

尹恩绘吃惊地抬起头。

响在她耳畔的声音温柔得仿若一个完全虚幻的美梦：“以后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知道吗？”

“嗯？”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忽然对自己无限温柔起来的琳泽薰。

包裹着拳头的掌心中有着薄薄的湿气，温度传到肌肤，顺着血脉，流向她的心脏。

尹恩绘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那个个性孤僻、情绪变化无常的琳泽薰。

“琳泽薰，你……到底怎么了？”

这样的他，让她很不习惯。

见她全然不在乎他的担忧，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琳泽薰忽然激动起来：“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受伤了，知道吗？”他加重了语气。

脚踝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似乎消散了许多。

可是……

这样的伤，都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几率等同于走到一个拐角忽然撞上许久未见的故人，完全不能自由掌控，更无绝对之说啊……

尹恩绘虽然诧异，却也感谢琳泽薰的关心。

她有些羞涩地想把拳头抽出来，同时点头对他说：“我会尽量注意的。”

他却将她的手紧紧抓住，很严肃地说：“你要保证，是一定不能受伤！”

真是个执拗的人！

而她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感觉到手被抓痛了，尹恩绘连忙挣扎起来。

“琳泽薰，快点儿放开我！”

“你要答应我！”

他不理会她的激动，眉头固执地皱起来，一定要得到她的保证。

尹恩绘怒喝道：“琳泽薰！”

见她好像生气了，他的手一僵，瞬间松开。

尹恩绘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抬起来一看，手腕上居然有淡淡的一圈红印。

松手的琳泽薰不再说话，安静地望着她。

她懊恼地撅着嘴活动手腕。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气氛已经完全从温馨和谐变为凝重尴尬，沉默一直持续着。

过了一会儿，琳泽薰望了望将头别向一边的尹恩绘，动了动唇，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问：“你想吃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她不解地将头转了过来。

“你想吃什么？”琳泽薰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果然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恩尹绘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食指轻轻点着下巴，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哦，城东的糖炒板栗很不错。”

最后的“错”字刚刚说出，琳泽薰就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剩下她一个人在医务室里，木偶般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

琳泽薰，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琳泽薰一直没有再回来。

抽象难懂的数学课过去了，身边没有他。

生动有趣的历史课过去了，渐渐西斜的阳光洒在了无人使用的课桌上。

连最后一堂生物课也过去了。

琳泽薰居然将剩下所有的课都逃了个彻底！

丁零零……

一天的校园生活正式宣告结束。

“那明天见了！”

“快点儿收拾啊，电影要开场了。”

同学们收拾好书包，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嘈杂的谈话声、混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最后教室里归于一片安静。

被晚霞渲染的教室里，尹恩绘将书包放在课桌上，站起身来走到琳泽薰的课桌前。

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回来……

一片晕开的霞光中，一本书的一角露在课桌的外面。

瞥见封面上零星的文字符号，尹恩绘心里有异样的感觉闪过，她俯了俯身，将书从课桌中抽了出来，拿在手中随便翻了几页。

这是……

里面竟然全是意大利语！

琳泽薰，他也喜欢意大利语吗……

尹恩绘记得，在失明时，她曾经向“大叔”提起过，意大利语读起来唯美而浪漫，就如同诗歌一般，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以后想好好儿学一学。

她不由得回想着第一次和琳泽薰见面时，她没有听懂的那一段意大利语。

当时的他，究竟想向自己表达什么呢？

这是一个难猜的谜……

这时，远处的城市钟楼又敲响了，她连忙将书重新塞回课桌里。

校园大道上，三三两两的人朝着校门外走去。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拂过肌肤也会有些凉意。

尹恩绘的思绪依然沉浸在刚刚的那本意大利语书上，耳畔却突然传来一些议论：“你们知道吗，琳泽薰又和校霸遇上了！”

尹恩绘心一惊，不由得竖起耳朵。

“你怎么忽然对暴力事件这么感兴趣啊？”另一人调侃道。

“不是八卦，是真的。”戴眼镜的男生一脸严肃，向其他人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我刚才去过操场，打架的场面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众人立刻生出了好奇心。

“我经过时听那老大在说什么‘昨天你有种’之类的，估计昨天琳泽薰打他了吧……”眼镜男生又继续说，“也不知道琳泽薰在想什么，明明能够把那老大打翻在地的，居然为了护住怀里的东西心甘情愿地挨拳头……”话音一顿，眼镜男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当时所看到的，连忙摇摇头，“肯定是我眼花了！”

对！

他一定眼花了！

将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尹恩绘瞬间脑海空白一片。

琳泽薰昨天和校霸打架了？是什么时候？

她联想起了昨晚打扫操场时的遭遇。

如果那帮人就是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口中的校霸……当时将她从那些浑蛋手中救出来的，可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柏羽崇啊！

她拼命地向大脑传输着命令：尹恩绘，你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

但她的脚步却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一直到进了家门，她都心事重重的。

琳泽薰被校霸打了……

那些家伙可都是粗鲁、没修养而且蛮不讲理的人……

琳泽薰怎样了？会受伤吗？严重吗？

尹母从厨房走出来，看着在玄关处发呆的女儿，疑惑地问：“恩绘，你怎么一直站在那里不进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快进来啊。”

下一刻，门重重地关上了。

尹母焦急的声音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恩绘！恩绘！你又要去哪里啊？这孩子……”

药膏干了的纱布在奔跑时一下又一下地与皮肤摩擦着。

尹家巷口的行人都看着这滑稽怪异的一幕：少女神色焦急地拖着伤脚跑着，即使一拐一瘸前进得那样狼狈难看，她也不管不顾……

她一直冲到马路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成博高中。

结束一天忙碌时光的校园屹立在霞光之中，安静得宛如童话中公主沉睡的城堡。

尹恩绘停在校门前喘了几口气，又忙不迭地朝操场奔去。

琳泽薰！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回忆的闸门打开，往日的画面急急地奔腾而出。

她的脑海中，都是那日带着她穿过人群跑到地铁站里的少年……

她的耳畔如梦呓般呢喃的，都是那日少年带着不舍与淡淡哀愁的话语……

还有第一天上学时，因为他莫名其妙地发飙，他们一起被老师罚站的情景……

以及今天在医务室他帮她擦药时细致专注的样子……

虽然她一直觉得他的行为难以琢磨，觉得他是一个不容易接近的人，甚至有些神秘，仿佛躲在一层迷雾里让人无法看清，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担忧……

“琳泽薰！你在哪里啊？”

“琳泽薰！你快回答我！”

尹恩绘一路寻觅着那个身影，焦灼的声音散在空中，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周围的一切安静得有些可怕。

操场。

尹恩绘扶住单杠喘气时，眼眶红红的，快要哭出来了。

“扑通！”

有什么东西倒落的声音自前方体育馆的墙角传来。

忘记了双腿的沉重，她连忙抬起头，径直向那边冲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少年隐匿在暗影里的身影渐渐清晰。

周围泛着冷光有些扭曲的栏杆，见证了刚才一场激烈的打斗。

被汗水打湿的黑发轻轻地贴在脸颊上，已经干枯的血痕星星点点地印在肌肤上，发出闷哼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乌紫色……

琳泽薰背靠在墙壁上，头无力地垂下，如同断线的木偶。

但他的双手却紧紧地护着怀里的东西，好似固执的孩童死守着珍爱的玩具，任谁讨要也不会退让半分。

“琳泽薰！琳泽薰！”尹恩绘一下子跌跪在他的面前，伸出双手轻轻地摇晃着他，“你怎么样了，究竟伤到哪里了？”

似乎因为她的摇晃又扯到了伤口，琳泽薰咧了咧嘴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

所有的焦急、慌乱、担忧、害怕……各种负面情绪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聚集成让眼角肿胀而难受的酸涩感，尹恩绘的视线彻底模糊了。

感觉到熟悉又不同平常的呼吸，琳泽薰从迷离中睁开了双眼。

“给……你……”拼尽全身力气，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一直小心保护的牛皮纸包，可气息在话音末尾又微弱了下去。

“你今天逃课，就是为了给我买这个？”尹恩绘看着熟悉的牛皮纸包，虽然有一段时间没吃糖炒板栗了，可她认得这是城东那一家的包装。

她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感动还是难受。

眼泪瞬间决堤，颗颗晶莹的泪珠流出眼角，从脸颊上迅速滑落，滴到她的衣服上，滴到他缓缓伸向她的手上。

她的手缓缓伸向他，轻轻覆在装着糖炒板栗的纸包上。

琳泽薰将她锁在自己的视野中，那双眼睛因为她泪光的闪烁变得更加灵动清澈，折射出琉璃的光彩。

他忍不住眉头微蹙：“不要哭……”

他抬起了垂放在地面上的另一只手，努力地向她伸过去，想要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你的眼睛……”他低声呢喃，“不可以流泪的。”

发现他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尹恩绘的心仿佛被谁狠狠地捏了一把，憋得难受。

倏地，那只手重重地落下。

“琳泽薰！”

尹恩绘连忙将包着板栗的纸包放在地上，靠过去抓住他的肩膀。

纸包散落开，数颗饱满的板栗四处滚落，宛如她被挤得四分五裂的心。

夜幕悄悄来临。

空旷的操场上空，她的呼唤支离破碎：“喂！拜托你醒醒啊！”

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清脆的铃声响起，尹恩绘发现是琳泽薰半插进衣兜的手机在响。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手机拿了出来，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三个字：柏羽崇。

她连忙接起电话。

“喂……羽崇……”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让电话那头的人表情一僵。

“羽崇，你快点儿来，快来帮帮我……”她无助而急切地向电话那头的人求救。

“恩绘，怎么是你？薰呢？”感觉事情不对，柏羽崇也焦急起来。

电话那端，锦杏街32号。

公寓的门“当”的一声打开，有个身影闪电一般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