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境里的琴声

1

深夜的阳台。

玄澈在阳台上站了很久了，身上纯白的衬衫都沾上了夜雾的湿气，清澈的眼睛里仿佛也萦绕起淡淡的雾气，将所有的情绪遮挡住。

他望着庭院里的唯美场景。星空之下，少女像小猫一样温顺地趴在少年的背上。她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地抱着少年的脖子，那种姿态是充满信任的。夜色迷离，他无法看清少年的神情，却能从少年的举动中找出细致的温柔。

北司辰。

姬拉。

他们两人之间仿佛已经容不下第三人，彼此偎依，彼此信任，那种略带甜蜜的气息，就仿佛是恋爱一般。这样的感觉让玄澈平静的神情被撕裂，露出最真实的忧伤。

玄澈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们的身上移开，手握成拳，闭着眼退了几步，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靠到后面的墙壁上，片刻后，神情恢复了往昔的冷静。

宽敞的卧室。

姬拉将红扑扑的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一双同样红得惊人的耳朵。过了一小会儿，她伸手把耳朵也捂住，像只自欺欺人的小鸵鸟，假装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努力地催眠自己，说这一切只是在做梦。

“北司辰，你喜欢我？”她轻轻地问。

少年沉默了很久，久到姬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嗯，我喜欢你。”

卧室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少女慌张的心跳声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急促得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姬拉觉得自己整个人不对劲极了，脑袋里重复回响着那句“嗯，我喜欢你”。

北司辰喜欢她？那个完美得像天神的少年喜欢她？姬拉的惊讶多于惊喜，心里默默想着，他是不是弄错了？又或者，那句回应根本就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这样胡思乱想着，姬拉抱着枕头渐渐睡去。

夏日的午后。

华丽的王宫，蝉鸣声阵阵，扰得人的情绪无法平静下来。少女坐在音乐教室的窗前发呆，眼睛蒙着一层纱布，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忽地，一阵优雅动听的钢琴声响起，仿佛世间最优美的旋律，带着令人心醉的力量；仿佛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有着恰到好处的浪漫和轻松；仿佛每一个音符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伸手就可以握在掌心。

“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瓦妮莎的微笑》！”少女叹息一般轻声说出曲名，神情变得梦幻，“永恒的主题，温暖、浪漫、美丽……你是谁？我还没见过将这首曲子弹得如此有韵味的人，真是厉害。”

在温暖优美的旋律里，有几声隐约的咳嗽声。

“你喜欢就好。”那人的声音微微沙哑。

少女微微一笑：“喂，你是谁啊？既然能这么轻易进宫，身份应该很尊贵吧，干吗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那人没有说话，换了一首曲子。充满温暖气息的旋律飘荡在音乐教室里，令少女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她摸索着走到钢琴边，说：“我知道了，是艾德总管让你来陪我的，对不对？昨天晚上才听他说会有人来照顾我……是不是艾德总管告诉你我喜欢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你的功课准备得不错嘛。”

“嗯，在你眼睛复明之前，我都会在这里。”那人的声音低哑而温柔。

少女听着喜欢的曲子，有些开心，摸索着坐到钢琴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问道：“喂，你怎么肯来照顾我啊……难道你没听过关于我的传言吗？你瞧，我眼睛看不见这么多天了，除了宫里的女仆，没人愿意来陪我。”

“你很好。”毫不迟疑的声音。

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喂，你安慰人的话太空洞了一点儿吧，你至少该称赞我是个可爱又美丽的女孩子，性格大方不做作。”

那人又沉默了，只是安静地弹着钢琴曲。少女有些敏感，总觉得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带着太阳一般的温度，不会令人觉得突兀，是非常温和舒服的目光。

随后几天，那个能够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弹得无比动听的少年每天都来音乐教室陪她，大多时候他都在弹钢琴，偶尔也会回答她的问题。少年因为生病，声音略带几分沙哑，但很温和，也很好听。

她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字，直到某个下午听见了女仆的议论。

“玄亲王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经常进宫来探望殿下。”

“是啊，我经常听到音乐教室里传出钢琴声。”

“陛下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相处，这样以后定下婚约的话，那位任性的殿下也会顺从陛下的安排。”

“听说陛下中意的对象是辰亲王殿下，这几天辰亲王殿下也都有进宫。玄亲王殿下和优希小姐似乎有口头上的婚约，而且感情也很深厚……”

女仆们没有发现站在门后的少女。她把少年的名字轻轻念了一遍又一遍，原来他就是传说中温柔美好得像天使的玄亲王殿下啊，她摸摸自己的眼睛，微笑着低声喊出那个人名字：“玄澈……”

“玄澈——”

少女低声喊着这个名字惊醒，她的额头满是冷汗，神情恍惚，似乎还陷在梦境里无法清醒。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被冷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于是赶紧回过神将自己包在被子里。

心跳渐渐平稳。她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那就是我喜欢玄澈的原因吗？以前的玄澈……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哪……”

姬拉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脑袋深深地埋进臂弯里，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她对自己的感情愈发不确定。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吗？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玄澈，却忍不住对北司辰动心，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承认，她心动了，对那个完美得像天神的少年动心。

姬拉忍不住鄙视自己，她以前肯定是“花痴”，一看到美少年就移情别恋，所以在梦里，她才会向北司辰告白。

算了，不要再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她是“炮灰”，是“路人甲”，偶像剧里女主角的剧情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烦恼这些奇怪的事情，反正玄澈喜欢的人也不是她。

这么想着，姬拉拿被子往头上一蒙，躲到被窝里继续睡觉。

2

翌日，晴空万里，微风阵阵。

和平日一样，星泽宫的王子们都已经出去了，餐厅仍旧只剩姬拉一个人。姬拉看着空荡荡的餐厅，忽然很庆幸三个王子都不在。不管是玄澈还是北司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北司辰的那句“我喜欢你”，昨晚的梦境，都令姬拉无法坦然面对。

姬拉吃完早餐去上课，去教室的途中，听到了一些流言。

“听说林草加和奥洛菲分手了。”

“真的假的？上次也是这么传言的，结果找林草加麻烦的光雅公主却还是因为得罪了奥洛菲，被教训了。”

“这次肯定是真的，林草加申请了美国全封闭的高等学府，前两天她就办了退学手续。而且这几天也没见到她来上课，肯定已经出发去美国了。”

姬拉听得出神，林草加如果早就办好了手续，想好了退路，为什么宴会那天还要哭着恳求她帮忙？林草加的无措和慌张是演出来的吗？还有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也是她杜撰出来的？林草加的拜托，是为了将注意力引到她的身上，还是因为未失忆的她绑架过她，所以利用奥洛菲报复她？

“姬拉，不要胡思乱想，林草加不是这种有心计的人，或许这是巧合。”姬拉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地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林草加是她在皇家学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的善意和微笑不可能会是假的。

快走到教室的时候，姬拉遇见了高傲得像孔雀的千光雅。她似乎在等人。姬拉迟疑着，还是和公主殿下打了一个招呼。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公主殿下起冲突，自从那篇关于她与北司辰的报道出现后，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是公主殿下的眼中钉，是公主殿下的头号情敌。

“喂，你给我过来。”千光雅喊道。

姬拉很不想承认公主殿下的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但还是转过身，走到千光雅的面前，问道：“你找我？”

千光雅神情不善：“你是不是得罪了奥洛菲？”

姬拉点点头。

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姬拉和千光雅，他们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有‘八卦’，有绯闻可以看”，她们之间的气氛越紧张，围观的人就越兴奋。果然，贵族学院的小姐公子是最悠闲的，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偶像剧”桥段。

“那么……”千光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地说道，“你知不知道院长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奥洛菲要院方以‘破坏校规，不符合贵族风范’的理由逼你退学，北司辰为了你和奥洛菲起冲突，将林草加失踪的责任全部承担下来了。”

“什么？”姬拉惊叫出声，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还在院长办公室吗？”

千光雅迟疑了一下，凝视着姬拉那双默默恳求的眼睛，说道：“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还在，你自己不会去看看哪。”

“谢谢。”姬拉朝她微微鞠躬，真诚地说道，“千光雅，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情，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前误会你了。”

千光雅的神情无比尴尬：“谁，谁会特意来找你啊，你少胡说八道！”

然而，姬拉没有听到公主殿下的反驳，她道完谢就匆匆忙忙地跑掉了，只留给众人一个渐渐消失的背影。公主殿下瞪着她消失的方向，还在喊着：“喂，你到底听清楚了没有啊，我才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千光雅转过脑袋，看到四周的人群还没散去，怒道：“看什么看，很好笑吗？”

姬拉跑到院长办公室的走廊时，正好看见奥洛菲和北司辰走出来，他们两个人似乎在说什么，气氛看起来十分紧张，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打起来。姬拉的心跳陡然加速，正想上前，却看见一个女孩子从奥洛菲的身后走了出来——是林草加。

她站到奥洛菲和北司辰的中间，凝视着神情冷酷的奥洛菲，似乎是在解释，也像是在拦着他们，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姬拉和他们三个人的距离有些远，所以无法将林草加的话听得真切，隐约传来“分手、留学、误会”之类的词语。姬拉躲在树后听了片刻，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不料却暴露了自己。

“姬拉？”北司辰的声音略带几分惊讶。

姬拉干笑几声：“嘿，真巧啊，大家怎么都在？”她走到他们面前，不敢说自己刚才是在偷听，“那个……我是来找院长的，我刚听说了退学的事情。”

“误会而已，没想到谣言传得这么快。”北司辰淡淡地说道。

“哦。”姬拉应了一声，轻轻垂下眼帘，心里无端地涌上几分甜蜜温暖、又略带酸涩的感觉。对她而言，这种被人保护、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的感觉太过陌生，也美好得令人不忍碰触。

“对不起！”林草加的声音打断了姬拉的思绪。

“呃？”姬拉抬头看向她。林草加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脸上带着倦意，神情微微有些苍白，一双水晶般的眼睛闪着泪光，像小动物似的望着她。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姬拉的怨气无法发作。

“对不起，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已经听说了奥洛菲的过分行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林草加歉意地鞠躬，然后继续道，“还有，谢谢你。过段时间我要去留学，在离开前，我想请你吃饭，向你解释事情的始末。”

姬拉一愣，然后道：“好啊，我都有时间。”林草加的神情并不像是特意设计自己，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即便是她设计的，姬拉也无法责怪她什么，毕竟自己之前也对她做过不好的事情，即便失忆也不能抹杀自己过去的错误。

“那么，就这么定了。”林草加微笑着说。

她似乎还想和姬拉说些什么。奥洛菲出声阻止：“事情都结束了，现在和我回去。”

林草加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任何话，任由奥洛菲握着自己的手离开。

姬拉满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就算她是“炮灰”、“路人甲”，但好歹她在他们两人的“偶像剧”里出场过，至少得让她知道结局啊。难道是神秘的邻居小哥哥不敌霸道的奥洛菲殿下，为了保护心爱的小哥哥，林草加只好回来？按照一般偶像剧情节的发展，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北司辰听着她的猜测，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淡淡地说：“姬拉，都这么多年了，你的脑袋怎么还是一样简单？”

“啊？”姬拉怔了怔，反应过来，“喂，你是在嘲笑我吗？你真的是辰亲王殿下吗？总是一本正经的亲王殿下也会说这样的话吗？再说了，我的推测很可笑吗？那是我看了无数偶像剧推论出来的！”

北司辰摸摸她的脑袋，眼底仿佛落满了星光，凝视着她：“林草加是自愿回来的，奥洛菲没有威胁她，而那个神秘的小哥哥回澳大利亚了……他们的故事，与我们无关。”

姬拉皱起眉头：“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林草加明明很怕奥洛菲，刚才也是，被他握住手的时候，全身似乎都僵硬了。既然不是被威胁，为什么她会回到奥洛菲的身边，而奥洛菲似乎答应让她去留学？

北司辰在心里叹气，知道不把真相告诉她，她是不会安心的：“奥洛菲喜欢林草加，所以不管林草加喜不喜欢他，他都不会让她离开。那个神秘的小哥哥，除了离开，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他的学业，他的前途，他的生活，即便他真的喜欢林草加，也不可能会为她放弃他的全部。”

姬拉怔怔地听着：“林草加知道小哥哥选择放弃她，所以才伤心地跟着奥洛菲回来？”

“可以这么说吧。”北司辰继续道，“奥洛菲并非一个简单的贵族，他真的要设计一个人，会做得毫无痕迹，但这一次，他半点儿隐瞒的意思也没有，他是在警告林草加，他有这个能力让煽动她离开的人受到惩罚，而他不会再给她逃跑的机会。”

“包括这次让我退学，统统只是为了警告草加？因为是我煽动她去找小哥哥，所以奥洛菲要拿我出气？”姬拉倒吸一口气，奥洛菲的心思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儿。

“所以你不要再插手林草加的事情。”北司辰警告道。

姬拉转动着眼珠子，应道：“知道了。”虽然对这件事情很好奇，但是她可不想再得罪奥洛菲那个有点儿心理扭曲的贵族。

此时，姬拉才迟钝地发现，宽敞的走廊只剩下她与北司辰两个人。望着俊美优雅的少年，姬拉猛然想到了昨晚的暧昧，于是脸颊不受控制地变得通红，那艳丽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脖子。

“那个……我去上课了……”姬拉嗫嚅着，转身就想跑掉。不行，她真的没办法冷静地和北司辰独处，脸烫烫的，心也跳得很快，似乎马上就要从她的胸口蹦出来，整个人热得似乎要爆炸了。然而，她的脚一步都无法移动，因为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很轻的力道，只要她稍稍挣扎一下就能挣脱开他的控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握住的一刹那，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她只能愣愣地站着。

“姬拉……”他喊着她的名字，仍旧是低沉的声音，语调平静，“如果我昨晚说的话给你造成了困扰，你可以忘记它……”

“没有！”姬拉下意识地打断他的声音。她不想听他后面的话，不想听他说以后可以将她当成陌生人之类的话，她本能地排斥，“我没有困扰！我只是又做梦了！只是因为昨晚又梦见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所以我今天的情绪才会有点儿奇怪，对，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姬拉不敢转身看他，所以她无法知道北司辰此时的神情。然而，手腕处的力道渐渐加重，随即她被少年拥抱进怀里，一个宛如羽毛轻轻飘落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姬拉，你这么紧张，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3

“林草加与神秘美男私奔，奥洛菲殿下秒杀神秘美男。”

“辰亲王殿下的秘密低调曝光，真命天女居然是转校生姬拉！”

皇家学院的女生们被这两则非常接近事实真相的传言震惊了，到底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她们的接受能力太差劲，为什么耀眼的王子殿下们都纷纷喜欢上没有身份地位、没有绝世无双的容貌的白色徽章持有者？

“什么？那个姬拉不是笨蛋，只是没申请实力考核？”

“不申请考核就是心虚。”

“什么？奥洛菲殿下怎么可能用手段迫害神秘美男？”

“喂喂，你在说冷笑话吗？奥洛菲殿下做了什么，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不要在这里造谣！”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的王子殿下们都有了爱恋的对象，所以爱慕王子们的千金小姐集体失恋了。因为集体失恋，所以她们将箭头全部转移到两个女主角的身上。

“什么？林草加和奥洛菲的恋情不是陈年旧事吗？”

“她不是要去留学吗？怎么又回来了？随便给人希望，再让我们绝望是多么残忍的事啊，所以，我们要代表月亮……”

“代表月亮诅咒她！等到殿下抛弃她，我们再消灭她！”

所以，在林草加有强有力的靠山——奥洛菲的情况下，失恋的贵族千金大小姐们把怨恨转移到了姬拉的身上。其实姬拉自己觉得很冤枉，她不过就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什么时候还要代替女主角承受“花痴”女生们的嫉恨了？

姬拉强烈地预感到，正牌的女主角快出场了，她快要退场了。

在谣言满天飞的“欢乐校园生涯”中，筹办了许久的“皇家公主考核”的比赛终于拉开了序幕——

最先接受考核的项目是礼仪，比赛全程参照西方贵族制度，从衣着、宴会、餐厅礼仪到请安等等。这一轮中，专业评审的分数占了70%，男生的投票占了30%，因为王子们眼中优雅可爱的公主，才算是真正的公主，所以这一轮男生的支持率非常关键。

因为姬拉也是选手之一，所以经常玩失踪游戏的三位王子殿下终于在比赛的前一天聚齐，会议的主题自然是：让姬拉获得男生的支持。皇家学院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小姐、贵族千金。在这个学院，先不论姬拉与那些贵族千金之间的实力有多大差距，仅仅在一点上她就先输了——她转学来的时间太短，在学校里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像千光雅公主，虽然性格高傲得过分，但在学院里极受欢迎，身世好，头脑好——普通人能够通过紫色徽章的考试吗？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公主殿下受欢迎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当然，她的脾气经常让仰慕她的男生望而却步。

“……总而言之，我确定以及肯定这次的比赛，她输定了！”在说完长长一段分析的话后，尹椎真做出总结，“最后一点，因为姬拉和辰的传言，大部分女生都联合起来抵制她，男生们即便对姬拉有好感，但在贵族少女们的施压下，也绝对不可能投票给她，所以，比赛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玄澈沉默了许久，也发表了意见：“未必绝对会输，三年前的皇家公主就是一位真正的平民少女，但她夺冠是众望所归。”他把一份资料推到桌子中间，他是学生会的会长，查找往年的比赛记录比较方便。

北司辰翻了翻资料，然后抬头望着神游天外的姬拉，开口道：“姬拉，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先说说看。”

“啊？啊！那个……”姬拉怔怔地回过神，迎上少年那双仿佛落满星辰般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又开始不规律地跳动，“那个，你说什么？”

“姬拉，你这么紧张，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你这么紧张，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被吻了，北司辰真的亲吻了她，虽然是额头，但绝对不是她的幻觉。不行，要赶紧把目光移开，要自然一点儿，不可以这么紧张！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北司辰好看得不得了，就连皱着眉的神态也优雅得要命？怎么办？视线完全被黏住了，无论如何都移不开！

“我们想听听你对这次比赛的意见。”北司辰重复了一遍，凝视着她有些奇怪的神情，不放心地问道，“你的脸很红，感冒了吗？”

姬拉摸摸自己的脸，果然很烫，她掩饰性地干笑几声，然后才回答：“大概真的感冒了……天多热啊……一定是得了热感冒……”她接着干笑，很努力地低下脑袋，不让北司辰看出她的心思。

完蛋了！完蛋了！为什么现在一碰到北司辰的目光，她就浑身上下不对劲？果然是因为那天的亲吻！默默回想起那天被亲吻之后，自己居然呆呆地瞪着对方，然后红着脸跑掉了，之后就开始偷偷地躲着北司辰。

“花痴。”尹椎真嗤笑道，语带讽刺，“喂，我警告你，不要对澈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不是你可以妄想的人，优希马上就要来了！”

姬拉怔了怔，半晌才明白过来尹椎真的话，原来他误会了。

其实，她现在脸红心跳的对象是北司辰……

当然，这不是重点。尹椎真凭什么总是针对她啊，还是当着北司辰的面，如果北司辰也认为自己的紧张是因为玄澈产生的怎么办……

“优希要来？”这是玄澈惊诧的声音。

“优希什么时候来？”这是北司辰平静的问话。

听着几乎异口同声的问话，姬拉莫名地觉得委屈。为什么尹椎真嘲笑她，他们却都在关心南宫优希？

“尹椎真！”姬拉站起身，眼底闪烁着愤怒的火焰，直直地望着金发美少年，一字一句缓慢地说，“你到底凭什么这样指控我？从我在医院清醒后，你就不断地给我灌输‘姬拉是女巫’这样的思想，既然你这么讨厌我，就不可能完全参与我的过去，完全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气氛蓦地僵住了。姬拉很少这样认真地生气，很多时候，她看待事情的态度其实是很随性很散漫的，被奥洛菲绑架也好，怀疑被林草加利用也好，她都没有认真追究。她的身上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气质，只是隐藏得太深。

“我的过去，我的现在，不需要你这种连陌生人都称不上的‘路人甲’来评论！”姬拉的声音分外冰冷，气势傲慢，完全不同平日，“你说我纠缠玄澈，勾引玄澈，那么就拿出证据来！这一个月来，我和他单独见过面吗？我和他私下说过话吗？”

尹椎真哑然。北司辰凝视着愤怒中的少女，眼神渐渐柔和，眼中流露出赞赏的意味——不管有没有过去的记忆，姬拉都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回答不出来是吗？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交谈过，我也没有试图找过他！难道你所谓的勾引纠缠是‘神交’吗？很抱歉，我的思想境界没有那么高深奇妙，大概也做不到这一点。”姬拉冷冷地讽刺道。

这是姬拉第一次反驳尹椎真的言论。

尹椎真在冷静之后，立刻道：“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你们私下的交往。”顿了一下，他冷笑道，“而且，你敢说你不喜欢澈吗？如果你不喜欢，那么我向你道歉，以后也不会再提这件事情。”

姬拉微微怔了一下。气氛愈发紧张了。北司辰和玄澈的目光都紧紧地盯在姬拉的身上。

姬拉很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垂下了眼睑，然后又沉默了很久，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抬眼凝视着尹椎真，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尹椎真，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质问我的感情？如果我的过去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堪，那么，我会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你将为你的言辞付出代价。”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姬拉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你在威胁我？”尹椎真怒道。

“不，是宣战！”姬拉仰着精致的下巴说完，拉开椅子，转身离开了。留给众人的背影倨傲而冷漠，像一位即将赶赴战场的战士。

安静了片刻。尹椎真看到他们责备的目光，尴尬了片刻，然后愤怒地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本来就是她不对，是她向我宣战的！”

“我去看看她。”玄澈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那种带着关切和担忧的神情完全无法掩饰，他甚至忘记了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失礼——即便有一个人必须追出去，那个人也应该是北司辰。

相对于北司辰的淡然，尹椎真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如果不是被北司辰拦住，他已经追出去了。

“他们需要谈一谈。”北司辰淡淡地说。

“有什么好谈的，姬拉一定会趁机勾引澈的！我答应优希要看着澈，不让任何女生接近他！”

“闭嘴！”北司辰面无表情，冷冷地站在尹椎真的面前，“在你看来，南宫优希是宝，但在我眼里，她什么也不是。所以，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尹椎真愕然，不等他出声反驳，北司辰便准备转身离开，就在此时，门被人推开——

4

钢琴室。

窗户敞开，阳光肆意地倾泻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摇曳出一道道似水纹的光线。窗台上放着一个美丽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散发着清香的百合。

姬拉双眸微闭，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熟悉的旋律在钢琴室飘荡开来。宁静而美好的钢琴声似乎吸引了路过的小鸟儿，它们停在了窗台上，好奇地睁着小小的眼睛看着弹钢琴的少女。

“《瓦妮莎的微笑》，还是弹得和以前一样好。”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姬拉的钢琴演奏，她抬起头，看到安静地站在门边的少年。少年仍旧美好得像天使，周身仿佛能够看到圣洁的白色光晕。

手指停顿在琴键上，沉默了许久，姬拉才出声：“你跟来做什么？”继续按下琴键，冷淡地说，“如果是想替尹椎真道歉，那就不必了。”

玄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就是在弹这首曲子……那是你复明后，陛下为你举办的宴会，你从舞台中央慢慢走下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停下脚步，然后命令我邀请你跳舞。”

“虽然你摆出一副很傲慢的样子，脸却红得像苹果，跳舞的时候也因为紧张而慢半拍。那个时候的姬拉，真的很可爱。”

姬拉怔怔地说：“我忘记了。”

“可是我一直记得我们的初遇，你站在舞池的中央向我告白……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要与我在一起。”玄澈走到她的面前，眼底的光芒忧伤而绝望，隐藏得很深很深的感情，在此刻渐渐流露。

“你一定拒绝了吧？”姬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她不懂玄澈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取笑她吗？

“不，我接受了。”玄澈凝视着她，握着她的手，慢慢低头亲吻她的手背，仿佛电影的慢镜头，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就像此刻，我握着你的手，亲吻你的手背，我在所有人的面前接受了你的告白，并得到了陛下的祝福。”

宴会、贵族少年、美丽的少女，多么像偶像剧里的情节啊，姬拉却没有丝毫的真实感，她嗫嚅着问：“然后呢？”

“然后……”玄澈站直了，笑容忧伤，“然后，我们开始交往。”

姬拉想把手抽回来，却抽不回来，手背被亲吻过的地方滚烫得似乎要烧起来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说：“可我们最后还是分手了，因为你喜欢南宫优希。之前知道我们交往的事情后，我就想问你，既然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要和我交往？为什么还会接受我的告白？”

暖风轻轻吹进钢琴室。阳光照在玻璃窗上，小小的光芒跳跃着，像精灵在偷偷地跳舞。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有些暧昧，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呼吸就仿佛在彼此的唇齿间，只要他稍微低下头，就能亲吻到她的嘴唇。

“和你交往，是因为我喜欢你；接受你的告白，是因为我喜欢你；和你分手，是因为我喜欢你；失忆后不敢说出真相，是因为我喜欢你……姬拉，我喜欢你，你明白我的心情吗？”玄澈的声音异常坚定，眼底充满了决绝的爱恋和温柔，“无法承受真相，所以我逃跑了……我无法接受我们的交往是一个误会，最初你爱上的人是北司辰，所以我逃跑了……”

姬拉愣愣地听着，脑袋愈发迷糊混乱：“我听不懂。”

“不懂也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玄澈捧着她的脸，眼神温柔得让人沉溺，“从最初到现在，我喜欢的人一直是姬拉。我后悔了，知道真相的时候不应该退缩，将你推到北司辰的身边……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现在，我要将你重新抢回来。姬拉，你是我的，我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即便最初让你心动的人不是我。”每一个字清晰地从唇齿间溢出，说着这些仿若誓言的话的同时，他低头轻轻亲吻住了姬拉。

姬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的脑袋罢工了，不明白玄澈的话，也不明白玄澈的举动，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呆呆地站着。玄澈的声音还在继续：“姬拉，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姬拉怔怔地无法做出反应，任由玄澈亲吻着她。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连说话的力气也骤然消失。她迷糊地想着——玄澈是在告白吗？就在此时，钢琴室的大门被推开——

一声尖叫拉回了姬拉的思绪，她怔怔地转过脸看去——门外站在三个人，北司辰、尹椎真以及一个陌生的美丽少女，那声尖叫就是那个少女发出来的吧。姬拉下意识地去看北司辰，他正冷冷地看着她。此时她才怔怔地反应过来，慌忙推开了玄澈。她的嘴张了张，想要解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北司辰愈发冷酷的神情。

那个陌生的少女苍白着脸，流下了眼泪，她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哭，像受伤的小鸟一般，轻轻问道：“澈，你不要我了吗？”她问完这句话，就晕倒在尹椎真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