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可原谅

1

唐果觉得自己也像是得了失忆症似的。这一刻，他完全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离开机场，之后又是怎样回到2012办公室的。

“啪！”

只见他一头倒栽在沙发上之后，就一直这么沉默着，再也没出声。

看着唐果这副颓然的样子，和一和恭绝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和一首先开腔：“兄弟，不就是个女人吗？至于吗？”说着，和一还不忘用力地在唐果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然而，沙发上的人此刻依然像一摊烂泥似的，一动不动。

“好吧，我们不谈女人这个话题，说些开心的事情好了。”眼看唐果没有反应，和一立马转换话题，“话说你除了恋爱之外，总有些其他特别想要的东西吧？来来来，说给我们听听，什么苹果手机啊，平板电脑之类的都可以，我们这就帮你去弄过来。”

“那么……”听到这里，唐果总算是有了反应，“你们谁能给我弄一个时空机器过来？聪明的和一啊……我想你一定可以吧？”

“呃？”和一因为唐果的这个回答愣了一下，跟着问，“你要时空机器做什么呀？”

“想去一个神奇的地方……”唐果有气无力地回答。

“啊！什么神奇的地方？”这时，坐在沙发另一边的明优因为听到了这个词而瞬间来劲了，“来来来！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个神奇法？”

“那个神奇的地方没有女人，就是这样……”唐果依然将头埋在沙发里，闷闷地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来。

“呃？”明优歪着头，露出一脸的困惑，“没有女人？那怎么生孩子呀？没有人生孩子，那人又是怎么来的呀？嗯，那一定不是人类的地盘。啊！我懂了！”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的时候，明优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用力地一拍巴掌，高兴地得出结论，“你说的地方是地狱吧！嗯，一定没错！”

“也对……我现在还真的很想死呢！”唐果破罐子破摔似的补充了一句，之后便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样子。

“嗯，这样也好……”眼看着传统安慰招数不奏效，一向喜欢走歪门邪道的和一不禁想到了别的办法，只见他露出狡黠的一笑说，“来啊！兄弟们！既然唐果说他已经不想活了，那我们赶紧收拾一下他的遗物吧！”

“呃？我们刚才说的是这个话题吗？”思路还来不及转换的明优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但毕竟身为一个单细胞生物，一般都不会有太复杂的思路，于是下一刻，明优立刻就像是只有几分钟记忆的金鱼一样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疑惑，然后接着话题追问下去：“那我们应该怎么收拾呢？”

“很简单，把这里属于唐果的私人物品全部拿走。”和一用下命令的口吻说，“毕竟一个办公室里放那么多死人的东西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嗯，言之有理。”明优果然瞬间就被说服了，并立马将之付诸行动，将属于唐果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这样啊，那我也来帮忙。”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恭绝，这时也开始了落井下石的行为。

而这时，唐果对周围明显的响动充耳不闻，也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只是虚无，他的眼前，仿佛只能看见凌波丽那无情扭头的瞬间；而他的耳边，似乎除了飞机起飞时的声音之外，就再也察觉不到其他动静了。

“不会吧？你竟然还认真了？”这下子，连和一都不免讶异起来。

“丁零零，丁零零……”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已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状态的唐果时，放在办公室角落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我去接。”离电话最近的恭绝最早做出反应，接起了电话。

“喂！是唐果吗？我是凌秋丽呀！你赶紧出来啊！事情出现转机啦！”电话另一头的凌秋丽显然正处在异常兴奋的状态中，她竟然连对方的声音都来不及分辨，就急急忙忙地说了下去，“我姐姐还没有登机！嗯……我的意思是，你还是有希望的！喂？你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粗神经的恭绝此刻也并没有指出对方的疏漏，而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回答。

“啊！那就好！你刚才真的没有听错哦！”过度兴奋的凌秋丽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你知道吗？我姐姐在候机的时候，竟然在她的手机里发现了一张太阳大学戏剧社宣传海报的彩信。当她看到主角是秋海棠的时候，居然打算立马更改行程！她说她一定要看完秋海棠的这场演出再走！我想，她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不符合她性格的决定，就说明她在潜意识中应该还记得些什么吧！”

“喂！你听什么听得这么认真？”正当恭绝听到一半的时候，和一跟明优也一起来到他的身边，将耳朵凑在话筒旁边。

“所以，总而言之，唐果你还是有希望的！我姐姐现在已经坐出租车直奔太阳大学的礼堂去了！听清楚，是太阳大学的礼堂哦！所以，你还有最后的一次机会让她回心转意！”

“她大概什么时候会到那里？”这时，和一已经抢过电话，果断地追问起来。

“从机场到太阳大学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吧，她看演出的时间应该也是一个半小时左右。”

“嗯，我明白了。”精明的和一基本已经抓住了对方话中的重点，“也就是说，我们起码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把这位骄傲又大牌的凌波丽大小姐抢回来！”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电话那端的凌秋丽欣慰地点头，但在下一刻，她忽然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什么叫‘我们’？喂！你……你是谁呀？不是唐果吗？”后知后觉的凌秋丽这才终于听出对方说话的腔调和唐果的完全不一样。

然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唐果，此时依然横躺在沙发上萎靡不振，压根就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

看着这副熊样的唐果，和一终于在心中又盘算好了一个计划。于是，他不再理会电话那端诧异万分的凌秋丽，径自挂断电话，然后利落地向一边的恭绝和明优发号施令：“你们现在赶紧做两件事情。第一，把沙发上那半死不活的家伙打晕；第二，拿个麻袋把他装起来！”

“好！”

“好！”

在和一的指挥下，2012办公室的“单细胞二人组”立刻发挥出了超强的行动力。不一会儿，可怜的唐果就这样被“打包”并扛在了恭绝肩上。

“特殊计划开始行动！”

随着和一的一声令下，2012办公室的全体成员开始了又一次集体行动……

2

出租车正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机场早已被甩在了几公里之外。车中的人则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默默地坐在车厢内，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过话。

“姐姐，这个太阳大学的戏剧社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静默了许久之后，凌秋丽终于忍不住试探地问自己的姐姐。

“我应该想起什么吗？”凌波丽颇为不解地问。

“嗯，我只是觉得你忽然说要回去看戏剧，这有些不符合你平时的作风。”凌秋丽含蓄地说，“所以我想这大概跟你的潜意识有些关系吧！比方说那个唐果……”

“对不起。”凌波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凌秋丽的话，“我之所以回去，只是纯粹地想观察一下秋海棠最近的状态罢了。至于你提到的那些事，很抱歉！我只能说，我现在真的很忙，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好吧，姐姐，那我们换个话题。”凌秋丽知趣地做出让步，“你还记得我们回中国之前，你的那群艺术顾问给你提出的建议吗？”

“你是说那群成天念叨的老家伙吗？”一听到自己的妹妹提起这个话题，凌波丽瞬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我只能说，他们这群老是讲究感觉却不注重表演技巧的老人家，注定成为历史，并最终被新生代淘汰。他们害怕专业技巧扎实的我们，才总是一天到晚说我的表演缺乏一些必要的东西。但每次细问他们到底缺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就一个个故作神秘起来。说什么‘这不是言语能说明的事情，而是必须通过自身去实际体会的经验’。说白了，其实这正是因为他们只注重感觉，轻视表演技巧所带来的后果。所以即使我在表演上真的存在什么问题，他们也同样无法提出详细准确的建议。”说着说着，凌波丽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不是这样子，姐姐。”淡淡地看了一眼凌波丽，凌秋丽平静地回应说，“他们说得确实没错！因为其实你已经得到了那个答案！”

“你说什么？”凌波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就在前不久。”凌秋丽镇定地回答，“在你失去的那段记忆里！那段被你抛弃的记忆里面！”

“真的吗？”在凌秋丽的提示下，凌波丽若有所思起来，隐隐地，她觉得自己好像确实真的在某个人的面前诠释解答过这样一个问题——

你和宫学长表演缺乏真挚的交流。台词虽然接得很流畅，但明显就是你一个人在演出，在这场戏中，你明显就是用力过度了。

没错！这确实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可是……她说的那个宫学长究竟是谁？当时她在跟谁说话？另外，她又是怎么得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结论的？而且好像目前自己所能记住的这个情节，还并非全部内容，总觉得……后面应该还有许多未说完的话，可是，那又是什么呢？

“好痛……头好痛……”一连串的问题让凌波丽顿时感到难受起来，感觉不妙的她赶紧停止回忆。然而，当脑袋完全放空的时候，她才愕然地发现：真正的痛处并非只有脑袋，而是连心脏的位置都在隐隐作痛。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一件无法挽回的坏事一般，其恶劣的程度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当一只鸵鸟，而不敢面对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姐姐，你不要紧吧？”发现凌波丽一脸痛苦的样子，旁边的凌秋丽不免担心起来。

“小姐，太阳大学的礼堂已经到了。”就在凌波丽还来不及回应妹妹时，前排的司机却提醒两人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么快？”凌波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下车窗外的风景——感觉这里好熟悉！

“你们是就在这里下车，还是需要我送这位身体不适的小姐去医院？”司机好心地提议。

“不用去医院！”不知为何，就像是有股隐形的力量在推搡着自己似的，让凌波丽直觉地认为她今天必须看到秋海棠的演出，“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3

太阳大学，戏剧社礼堂。

“秋海棠小姐，请问您准备好了吗？”负责催场工作的社员来到秋海棠的跟前询问道。

“知道了，真啰唆……”虽然已经全副武装，但秋海棠显然并不在状态中。本来她就只是为了不让凌波丽恢复记忆，才接下了这么个角色。然而，自己的这个举动偏偏促成了凌波丽记忆的恢复。一想到这，秋海棠几乎气得连肠子都快绿了。只见她板着脸，愤愤不平地踏着小碎步，心有不甘地朝舞台的方向走去。

“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一站到舞台的中间，秋海棠便开始漫不经心地背起了台词。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想着能够尽快地结束这出自找的“闹剧”，以至于她忘记了致命的一点——与她演对手戏的宫学长还没来得及上台！

“天啊！这段不是跟罗密欧之间的对手戏台词吗？”果然，台下有人及时指出了她的漏洞。

到底是谁这么没素质啊！看话剧的时候还这么大声说话！真讨厌！台上的秋海棠不禁在心中暗自抱怨起来。但是，碍于眼下自己正在表演，秋海棠也不好发作，便只能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并迅速地想出了补救台词：“如果我这样回应他的求爱，是否能婉转地表达出我全部的心意呢？”

“嗯，临场应变能力倒还算可以。”底下的人又一次做出评论。

而这时，在秋海棠主动的圆场下，宫学长终于走上了舞台。

“没有受过伤的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已经气得面色惨白了。既然她这样妒忌着你，你不要忠于她吧，脱下她给你的这一身惨绿色的贞女道服，它是只配给愚人穿的。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她欲言又止，可是她的眼睛已经道出了她的心事。待我去回答她吧！”宫学长沉稳而又深情地看了一眼站在舞台高处的秋海棠，可是，对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压根让人无法看出她正在扮演的是忧心忡忡的朱丽叶。

眼看着无法与秋海棠形成互动，宫学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台词念下去，“不，我不要太鲁莽，她不是对我说话。瞧！她用纤手托住了脸，那姿态是多么美妙！”

可是，秋海棠并没有按照宫学长说的那样举手托腮，而是依然眼神闪烁地盯着刚才声音传来的那个地方。不知怎么了，刚才的那个声音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咳咳……咳咳……”眼看着秋海棠迟迟没有回应，宫学长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想借此来提醒对方。

啊！糟了！刚才竟然走神了！

不在状态的秋海棠赶紧伸出右手托腮，但这个动作表现得很不自然。

“唉……”秋海棠重重地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失误颇为懊恼。但不知为何，站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她就是进入不了状态。

而另一边，宫学长满心以为秋海棠的那声叹息是进入状态的表现，于是赶紧接上台词：“她说话了。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天空一样。”

然而，明明应该继续哀叹的朱丽叶此刻再度定格不动了。但这一次并非是因为秋海棠又走神了，而是她忽然忘记了台词！

这也难怪，自从凌波丽昏倒出事之后，秋海棠就再也没跟戏剧社排练过。

“我真想遵守礼法，否认已经说过的言语……”情急之下，秋海棠随便念了一段自己还记得的台词。

“不行，她这样会把演出完全毁掉的。”台下的凌波丽低声感叹了一句。

“那姐姐，你是想……”

还未等凌秋丽问完，凌波丽就从观众席上消失了……

4

演出依然在继续，台上的秋海棠仍旧在硬撑着：“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

“虚伪的人啊！请停止你的做作吧！”忽然，舞台的左侧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秋海棠。

“谁？谁在那里？”这下，秋海棠终于按捺不住了，只见她气冲冲地从搭建好的楼梯上走下来，愤怒地冲着灯光师大喊，“把灯光统统打开，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跟我作对！”

“我亲爱的小姐，您真以为凭着这样的伎俩，就能一手遮天吗？”黑暗中的人说话的口吻依然不紧不慢，“你难道真的已经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原来是你！”对方的提示让秋海棠大为震惊。

错不了！一定是她！凌波丽！

果不其然，只见盛装打扮的凌波丽正迈着稳健而轻巧的步伐从后台的黑暗中走上舞台。聚光灯亮了，瞬间打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精致而又颇具古典气质的鹅蛋脸，配着那身华丽繁复的欧式戏服，俨然就是从莎翁剧本里走出来的朱丽叶！

“你想干什么？”看着跟自己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凌波丽，秋海棠的脸上露出了怒意。

“阻止你的阴谋！”凌波丽十分镇定地回应着，然后又优雅地向宫学长行了个礼，接着说，“尊敬的班伏里奥阁下，我想你要找的朋友并不在这。而你朋友要找的人，也并非是站在窗台上的那位女士。”

“哦？那么，聪明的小姐，您是否想向我提些建议呢？”同样已经发现秋海棠不在状态的宫学长，适时地做出了让步。

“聪明的话，您应该马上离开。”凌波丽冲宫学长慧黠地一笑，“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

“说得也是，尊敬的朱丽叶小姐。”宫学长向凌波丽行了个礼之后，便退出了舞台。

“喂！你有没有搞错？”听到宫学长对凌波丽的称呼之后，秋海棠顿时脸色大变，“在这个地方，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朱丽叶？”

“啊！正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家可要看仔细了，朱丽叶也会有假冒伪劣。”正在所有观众都被搞得一头雾水的时候，礼堂的扩音器里竟然传来了明优夸张的朗诵声。

“你们……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面对突变，秋海棠觉得自己在舞台上的存在感正在渐渐削弱。

“是那个白痴校长！不会吧？难道又是他故意搞出来的名堂？”观众席当中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声音。

“这个……算是我们校长任性的友情参与吗？”也有人抽搐着嘴角，露出了习惯性的无奈神情。

“唉……那还真是为难那群演员了，真是又要演好戏，又得跟着这个白痴转。”有人跟着又同情起那些演员来。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时，躲在观众席某个角落的和一，不禁得意地露出了他那一贯的笑容。

只见他一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一边偷偷地低下头，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布置起了新任务：“喂，恭绝，你现在到达指定地点了没有？”

“早就到啦！我现在就站在后台的边缘，你要是坐在最右边靠前的观众席上，应该能看见我。”恭绝的声音显得十分沉稳，“总之，我现在就等着你发信号，然后把他扔出去了！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明显已经……”

“啊……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浑蛋！”恭绝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闷闷的声音就跟着传入和一的耳中。

“嗯，非常好！”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和一说话的语气更加得意了，“把他扔出去吧！就现在！”

“好！”得到和一的指令之后，一向以做事利落为个人特色的恭绝二话不说地将扛在背后的麻袋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力，朝舞台的方向扔了过去……

“砰！”

正当大多数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白痴校长的旁白，抑或是台上那两个漂亮女生身上的时候，一个沉闷的响声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一处——那个伴着响声横空出现的麻袋！

“啊！好痛！你们这群浑蛋！”只见那麻袋里的不明生物在一阵胡乱的挣扎之后，终于将脸露了出来。

“啊！是唐果！”这时，舞台下有戏剧社的成员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就算扮演黄瓜都能把演出服弄坏的家伙，你们还记得吗？”

“哦！原来是他呀！”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感叹起来。

“咦？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摆脱麻袋的束缚之后，唐果总算开始注意起了周围的环境。

当看到面前的一片漆黑，以及右侧那张熟悉的脸时，唐果顿时觉得自己的脑瓜子都要炸开了：“啊！这这这……我这是在做梦吧！”

“哼！你以为用这种蹩脚的借口，就可以掩盖自己卑劣的行为吗？”看着一脸茫然的唐果，凌波丽的脸上却露出了愤怒的神情，“茂丘西奥，你这个鬼灵精，纵使你对凯普莱特家有再大的不满，但你也不能……”说到这，凌波丽忽然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将脸埋在双手间，“也不能联合这个女人欺骗可怜的罗密欧！”

“喂！在这个地方，你才是莫名其妙的女人吧！”眼看着凌波丽颇有跟自己抢戏的意思，一旁的秋海棠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拜托你搞清楚，到底谁才是女主角？”

“啊？”唐果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茂丘西奥！”然而就在这时，凌波丽压根不理会秋海棠的反应，还突然加重了口吻。

“你……是在叫我吗？”唐果伸手指了指自己问。

“没错，就是你！”凌波丽忽然用严肃的目光瞪着唐果，一语双关地说，“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怎么回事，难道朱丽叶小姐和罗密欧的朋友也有过交集？”看到这里，台下的观众越发地莫名其妙了。

“不对呀！刚才上来的那个才是朱丽叶吧？”又有人指着一旁脸色发青的秋海棠，提出了质疑。

“虽然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我总觉得后面上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朱丽叶啊。”

……

台下的窃窃私语瞬间都传入了秋海棠的耳朵，她气急败坏地看着始终不愿意离开舞台的凌波丽，终于做出了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决定来。

“砰！”

只见秋海棠忽然一屁股坐在了舞台上。

“好啊！既然你那么不愿意让步，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耍出怎样的把戏。”秋海棠面带挑衅地看了一眼凌波丽说，“别怪我事先没打过招呼，从现在开始，我是不会挪动一步的。”语毕，秋海棠便不再多话，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来。

“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凌波丽没有理会秋海棠的胡闹，依然冲唐果大声吼着。

他必须离开！否则……

就在这个人出现在舞台上的那一刻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自己只要一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平静的心里就会出现奇异的波澜，思绪也仿佛要回到某个遥远而又迫近的晚上，那一天……不！不可以想这些！自己怎么可以跟秋海棠一样在舞台上走神呢？

凌波丽故意猛地一扭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唐果。

“呃……我……”

唐果这时也被凌波丽说得面红耳赤，虽然周围的环境已经让他充分认识到眼下正在演戏，但唐果还是敏感地感觉到：凌波丽那些听上去像是台词的话，明显是针对他说的。

“你可千万别用‘身不由己’‘不由自主’之类的词来形容！”凌波丽依然加重语气说，“说白了，你就是个无法自控的变态！”

唐果被凌波丽说得脸色都白了，他怔怔地盯着凌波丽，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

“你……你想做什么？”

凌波丽被唐果看得有些心虚，而且隐隐地，心中似乎又有些陌生的情感正在她的体内一点点奇妙地酝酿着，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对眼前的这个男生讲出如此无情的话来。

潜意识中，凌波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她依然无法理清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唐果，表情从茫然渐渐转为失望。

“其实你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唐果忽然变得非常平静，“可能是有些不明情况的人多此一举了吧！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说完，唐果便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台下走去。

“怎么回事？他这算是来砸场子，还是干吗？我怎么有些看不懂啊？”

“嗯，虽然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我怎么总感觉好像在看晚上八点档的肥皂剧。”

“怎么可能！《罗密欧与朱丽叶》那可是莎士比亚他老人家的得意之作！你这形容简直太失礼了！依我看来，这出戏里，一定有我们还没看出来的门道！”

……

台下又是一阵议论声。

而此刻秋海棠听了台下这些议论之后，原本已经发青的面容再度恢复了红润。她一脸阴笑地看着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的凌波丽，心中默默地替凌波丽的“出丑”倒数计时。

“唐果！你跟那个白痴校长到底想做什么？”经历了这一连串意外之后，一直站在后台监督的导演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一个秋海棠出岔子也就算了，我相信靠她的专业水准，多少能随机应变地救一下场。可是想不到，连你和校长都一起瞎搅和进来！还有宫，竟然连他都这样莫名其妙地参与进来。对了！那个忽然出现的女人又是谁？我看她还真有些面熟，该不会是其他学校戏剧社的人专门赶来砸场子的吧？”

“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情绪低落的唐果充满歉意地说，“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

“帮得上忙？亏你好意思说！”导演压根不接受唐果的道歉，“好！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压根不需要什么道歉，我现在只要求尽快解决眼下这一团糟的局面！”说到这，导演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好啊！你说要帮我是吧？那就快点帮我变出这么一个救场的演员呀！反正我知道让你自己上去解决，那估计打死你都办不到！”

“办得到！”当唐果清晰地听见“办不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甘心的情绪忽然充满了他的胸腔，使他意外地下定了决心，“救场的演员根本不用变出来！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存在于此了！”

“不会吧？你……”

“我是戏剧社里背台词最认真的会员，也是从未缺席过一次排练的全勤替补，同时，也是反反复复排练同一场戏最多的演员。”

“那……那是因为你重排次数最多吧……”导演虽然指出了事实，但语气明显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

而这时的唐果压根没有把任何人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我比在场的任何人都熟悉这出戏，这个礼堂的舞台，乃至灯光的位置，所以……”说到这，唐果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坚定地说，“事到如今，如果连我都救不了场，那么这出戏也就完全无药可救了！”

唐果强大的气势竟让导演一下子怔住了，如果换作平时，他估计早就会在第一时间驳斥唐果的提议，但是眼下，他竟然是这样回应唐果的：“那么……你试试看吧！”

然而，就在导演话音落下的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其实说了多余的话——因为唐果早已径自离开后台挺拔地站在了舞台中央！

5

舞台上，坐在地上的秋海棠此时正悠闲地双臂环胸，一脸怪笑地看着凌波丽。

而此刻凌波丽依然亭亭玉立在舞台的正中，显得沉稳又镇定。但其实，这些都不过是表象而已。

虽然可以笃定导演会派男主角上来救场，但趁着这段时间，她必须抓紧将明显不配合的秋海棠替换下来。

一开始，凌波丽试探地给秋海棠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她配合自己演下去，但是，对方回应给自己的是千篇一律的白眼。

接下去应该怎么办呢？

一开始，凌波丽满心以为秋海棠会明白自己不在状态的事实，并识趣地通过与自己的互动，将朱丽叶这个角色顺利地转交给自己。但是眼下，对方压根不想把这个明明已经演不下去的角色让给自己。

这一刻，凌波丽也感到了压力。

“停手吧！”就在凌波丽一筹莫展的时候，唐果忽然又回到了舞台上。而这时的他，已经将一切穿戴整齐，俨然一个不折不扣的罗密欧。

只见他稳步走到秋海棠的面前，用充满诚意的口吻说：“这位美丽的女士，泼妇的样子并不符合您的本性！”

“什么？”秋海棠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瞪着重新回到台上的唐果，愤愤地指着远处的凌波丽说，“你该不会是刚刚被她羞辱傻了，所以分不清对象了吧？”

“不！尊贵的女士，很抱歉！”唐果严肃地操着一口话剧腔说，“无论你在我面前是何等的美丽，但是，在我心目中，我的最爱唯有朱丽叶！”

“什么？”唐果认真的反应让秋海棠一愣：这小子莫非是……

“不用再拿其他任何佳丽来考验我的真诚了，朱丽叶！”说话间，唐果已经走到了舞台的左边，一把牵起了凌波丽的手，“我不知道世人会如何看待这种群花围绕的艳遇，但是，神啊！只要是在这位姑娘的面前，再多的佳丽对我而言，都只是虚无！”语毕，背对着观众的唐果忽然冲凌波丽使了一个眼色。

他是来救场的！他想把这出戏演下去！科班出身的凌波丽瞬间就读懂了唐果眼中的内容。但是下一刻，同样是作为一个专业演员的直觉，她并不认为像唐果这种不入流的演员能够挑起救场的大梁。而且事实上，他刚才的那番台词已然是自编自造了。所以，就算她配合他继续演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保证成功……

“真的吗？真是令人有些难以置信！”凌波丽接着唐果的话，像是在继续着演出，但又像是在扪心自问。

“若您依旧还是怀疑，那么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说着，唐果又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将手伸向上空郑重其事地宣布，“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台词被绕回来了！

捕捉到这一点的凌波丽简直又惊又喜，出于专业演员的本能，她赶紧接了下去：“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亮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唐果紧接着追问。

“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这时候的凌波丽也终于进入状态发挥出了全部实力。

而与此同时，一种久违的快感渐渐地填满心田。

“如果我那出自真心的爱……”

“行了，别起誓。我虽然喜欢你，却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密约。它太仓促、太轻率、太出人意料了，就像一道电光，等不及人家开口，已经消隐了下去……”

“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眼看着唐果和凌波丽两人的状态越来越好，一旁的秋海棠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你们不用再硬撑了！你们早就没戏了！”

“亲爱的好奶妈！求你别再这样大声了！”这时，凌波丽来到秋海棠的跟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今天的事情当做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任性，请您不要声张出去！”

“啊！原来如此啊！”这时，台下忽然有观众恍然大悟地叫出了声，“莎士比亚的原剧本中，的确是有朱丽叶奶妈这么个角色存在的呢！”

“嗯！听你这么一说，之前出现的那两个男子，叫什么……班伏里奥和茂丘西奥的，那不正是罗密欧的好朋友吗？”有人立刻附和道，“虽然在原剧本上的戏份不算多，但在这出戏当中，这些人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人感情升华的绝对阻力！”

“照这么说来，原来他们将这些在原剧本中的小角色都充分运用起来了！还真是别具匠心的设计！”

就这样，那些原本一头雾水的观众，终于在唐果难得的“英勇”救场下，理解了这样一出“独一无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而与此同时，作为整出戏的破坏者——秋海棠，此时也被唐果的执著不知不觉地感染到了，在情感与理智不一致的状况下，她竟破天荒地对凌波丽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小姐，就算我这次纵容了你，今天这件在月光下进行的事情，也终究有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一天。”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秋海棠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这样一个著名的戏剧演员竟然在这个大学的礼堂里扮演起了配角！

“没关系，好奶妈！我依然相信来日方长！”凌波丽接着秋海棠的话往下说，并意外地向自己的宿敌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随后，她又转向唐果，说出了最后那一长段经典名句：“亲爱的罗密欧，再说三句话，我们真的就要再会了。要是你的爱情的确光明正大，你的目的在于婚姻，那么明天我会叫一个人到你的地方来，请你叫他带一个口信给我，告诉我你愿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就会把我的整个命运交托给你，把你当做我的主人，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于是，这出波澜起伏的“闹剧”，终于在唐果的带领下，又切换回了最初的“经典剧”模式。

6

礼堂后台。

“太好了，凌波丽，你果真是女神！”首次在台上获得成功的唐果兴奋地一把抱住了凌波丽。

是的，总算成功了……

这时凌波丽也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放松地依靠在唐果的怀中，仿佛自己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动作。而唐果身上传来的气息也让她觉得有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太好了，姐姐！”一旁的凌秋丽看着两人，不禁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你一定是记起了什么吧！”

“什么？”不料，凌秋丽的话瞬间将凌波丽拉回了现实，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公众面前依偎在一个男生怀里时，不禁瞬间羞红了脸。

“住手！”凌波丽下意识地挣脱了唐果的怀抱，大声地呵斥道，“你这个轻浮的登徒子！”

“对……对不起……”凌波丽的突变让唐果不知所措起来，“我……我只是太高兴了……因为……因为演出很成功……”

“少用这种烂借口！”此时凌波丽格外生气，她对唐果的行为感到愤怒，但同时，又对自己草率地接受他的拥抱感到懊恼。

在怒火攻心的情绪下，一些自己平时都不会说的伤人的话，就那样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明明是一群不入流的演员，一些平庸的三脚猫，一帮只能在这种简陋的舞台上自娱自乐的家伙！哼！就这种水平还敢公演！你们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说着，凌波丽还刻意地向所有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听了这番话之后，凌秋丽急急地冲到凌波丽的面前，“你也是演员吧，也应该知道从一个无知的小演员成长到大明星是需要无数次练习的呀！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地打击他们呢？”

“好了！不要说了！”自知理亏的凌波丽不耐烦地挥挥手，“在我的概念里，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算了，我也懒得和这群人计较了，我们还是回机场吧！”

“等一下！”就在这时，唐果用低沉的声音叫住了已经转过身的凌波丽。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只要一听到唐果的声音，凌波丽的情绪就会出现一种莫名的起伏。

于是，原本想不理会任何人就直接离开的她，终究忍不住回过头，看着唐果问：“你又想怎么样？”

“想这样……”

“啪！”

只听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僵住了——

唐果竟然打了凌波丽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