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你

1

在经历了那晚的“演技速成练习”之后，唐果对表演的热情再度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走路时，他会自言自语着各种台词穿过大街小巷；吃饭时，剧本成了他必不可少的餐具之一；上课时，老师经常莫名地就成了他的对手戏搭档；甚至上厕所的时候，镜子都必须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成了他用来观察表演姿势的专属道具。

看着唐果这些明显积极的变化，凌波丽真是打心眼里高兴。但与此同时，她心中那股没来由的不安感日益加重了——虽然唐果与自己的互动在增多，但是，除了戏剧之外，两人在其他方面的交集渐渐少了。

应该是他太入戏了吧！这应该算是好事才对呢！

凌波丽时常会如此安慰自己，但心底的不安感还是无法因此消除，甚至随着公演的迫近而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而另一方面，对于唐果来说，这样的相处是现在唯一能让他心安理得的方式。他每天都过得极其忐忑，不知道已经全面接触戏剧的凌波丽会在什么时候完全恢复记忆。但是他心里更加清楚的是，这其实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那么，既然在恋爱上已经注定无望，那至少，也要让她知道自己爱戏剧的心是赤诚的吧……唐果心中充满了期待，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戏剧很有可能刺激到凌波丽让她恢复记忆，可是，每当他看到在舞台上如同女神一样光彩夺目的凌波丽，他又会觉得无比庆幸——他终于还是将凌波丽带到了她应该在的那个世界。

就算是……就算是真的因为这个缘故，让凌波丽恢复了记忆然后识破他的谎言，唐果也觉得自己不会后悔。虽然，每次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抛弃，唐果都会感到胸口好痛，好难过，但是每次当他看到凌波丽在舞台上认真而投入地表演，他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人类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吧……

“唐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当唐果在后台冥思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凌波丽关切的话语。可惜他依然沉浸在思考中，完全没有听到凌波丽对他说的话。

“唐果？”

“啊，我刚才在想台词，所以没听到。”凌波丽再次喊他的时候，唐果才清醒过来。

“哦，那你一定准备得很充分！”

“没……没有啦，每次都是你演得更好。”

唐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我能感觉到你每次都在进步，今天的彩排一定会成功。”

凌波丽脸上散发出自信的光芒，就好像她曾经在舞台上的模样，这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唐果第一次看到凌波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看来，离那个时间已经不远了……

唐果苦笑着在心中感叹起来，他仿佛觉得眼前的凌波丽已经变回了曾经的凌波丽。

“唐果，你怎么了？”眼看着唐果又久久不语，凌波丽心中那熟悉的不安感再度袭上全身，“这阵子你好像……”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才只是在一门心思地记台词，不好意思啊！”唐果赶紧收回心神，又迅速地转移话题，“啊！差不多要彩排了呢！我们还是赶紧去宫学长那边报到吧！”说着，也不等凌波丽做出反应，他便独自一人朝舞台一路小跑了过去。

“唐果……”看着唐果匆忙的背影，凌波丽不禁感到一阵心酸，不知不觉中，她竟说出了一句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话来，“难道戏剧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当两人来到前台的时候，宫学长已经在剧场里张罗起了各方面的彩排工作。

唐果赶紧走向前去，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没关系，你先去那边坐着吧！”宫学长客气地说。

“坐着？”唐果有些没听明白，“我们不是在第一幕戏的时候就应该出场吗？”

“啊，关于这件事情，我正想和你们解释呢！”宫学长笑得有些不自在，“鉴于昨天我们戏剧社里忽然来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外援，所以……”

“左边那个灯光，再往中间挪一点！还有这个‘小蜜蜂’话筒，你们谁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个音效明显有问题嘛！”宫学长的话只说到一半，一个颇为尖厉的声音一下子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你等一下。”只见宫学长立刻扔下唐果，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而这时唐果也下意识地回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秋海棠？”还未等唐果开口说话，底下的凌波丽率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们才是吧？”高傲的秋海棠不屑地看了看台上的凌波丽，甩了一下微卷的长发，冷冷地说，“鉴于我偶尔发现这个学校戏剧社正在被一群不专业的人瞎搅和，所以，身为一名专业演员的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想怎么样？”听着对方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唐果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妙。

“你问我？那当然是来为拯救戏剧艺术作贡献的喽。”秋海棠神气地说，“我已经跟这个戏剧社的负责人商量好了。这次公演，将由我和这位还算有点天赋的宫同学一起担任主演。至于那些外行人嘛，就当当替补得了。表演的事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做吧。”

她瞥了凌波丽和唐果一眼，然后便摇摆着纤细的腰肢向宫学长走去，她脸上堆满了笑容，语调也非常温柔：“我可是专业演员，让我当女一号，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明白，那天会场一定满座。”

“确实如此。”宫学长用敬仰的目光看了一眼秋海棠，颇感荣幸地说，“从我们戏剧社的角度来说，在演出的当天能有专业演员的加入，将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亮点。同时，作为我本人来说，能和秋海棠小姐合作出演，也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好吧，虽然你这么说是没错。”凌波丽冷冷地说，“但是，唐果和我这阵子的努力，你们又是怎么看待的？”

“哈哈哈！”不等宫学长回答，一旁的秋海棠突然夸张地笑了起来，“凌小姐，你说这样的话，那就真的只能说明你是个不专业的菜鸟了。”说着，秋海棠颇为嚣张地走到舞台正中，俯视着依然站在台下的唐果和凌波丽说，“能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条件永远只有一个——能者为王！”

“哦？你觉得新组合的演技能超越我们？”凌波丽的提问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样吧，如果你们真不相信，我们可以试一试。”这时候，不想放过与专业演员一起合作机会的宫学长也不甘示弱地说，“我现在就和秋海棠小姐演这出对手戏，让在场的各位来评判高低，你们觉得如何？”

“悉听尊便！”凌波丽挺直腰杆回应道。

2

在一番繁琐的准备之后，秋海棠终于矜持地站到了舞台中央的楼梯上，摆出在窗口凝视的姿势。宫学长也换好了戏服，正走向舞台的正中。

凌波丽和唐果则坐在台下观众席上，静静地等待着一幕所谓“好戏”的开场。

这一刻，唐果的心情是忐忑的。诚然，他无法心甘情愿地将如此宝贵的机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拱手让人，然而，每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和宫学长抢主角”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不甘心简直就是个笑话——一直以来，自己和宫学长都是舞台上的两个极端！

而另一边的凌波丽，此时此刻陷入了另一种思绪中：台上的秋海棠已经开始了她的演出，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都是极其专业到位的，但是，她似乎也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对自己来说，好像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也曾经像秋海棠一样吗？

凌波丽睁大双眼，怔怔地盯着台上的秋海棠。看着看着，对方的身影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以前的自己……

不过，凌波丽的这些反应在秋海棠的眼中，却有了另一番解释：她一定是被自己的演技震慑到了吧！

在每一幕表演结束，去后台休息之前，秋海棠都会挑衅地看看台下的凌波丽，露出得意的微笑。

但是，凌波丽的表情自始至终完全没有变过。对那个陌生的过去的自己，凌波丽似乎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不知不觉中，舞台剧顺利结束了。当所有演员再次回到舞台时，秋海棠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不愧是专业演员，表演得太出色了，大家都很感动。”

宫学长激动地向所有人宣布：“那么我们的正式女主演将会是……”

“请等一下。”还没等宫学长说完，坐在观众席上的凌波丽就站起来说，“我发现自己无法被秋海棠的表演吸引。”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可辨。

“什么？”

“啊？怎么可能，刚才秋海棠表演朱丽叶殉情的那段戏，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台上台下响起了议论声。

本来春风满面的秋海棠听到凌波丽这样的评价，气得面红耳赤。

“你凭什么这样说？”她双手叉腰愤愤地喊了一声，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轻笑一声，“难不成你是在妒忌我的演技？”

“不，我没有任何妒忌，只是你的表演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凌波丽一脸正色地看着秋海棠，眼神毫无动摇。

“哼？什么问题，你说得出来吗？”秋海棠高傲地抬起头说。

“你和宫学长之间的表演缺乏真挚的交流。台词虽然接得很流畅，但明显就是你一个人在演出，在这场戏中，你明显就是用力过度了。好吧，我也许确实应该承认，你有一定的演技，至少比你旁边的那个‘花瓶’强。”凌波丽抬起下巴，目光扫了一下宫学长，“宫学长的表演完全不能跟你相呼应，而你也一点都没有考虑宫学长的演技，只顾自己一个人出风头。这样的舞台剧……表演得再好也没有用。”凌波丽看了看其他人继续说，“至于其他人，大家虽然都很卖力地在配合秋海棠所扮演的朱丽叶，但是很明显，她只是把大家当做身边的道具，完全没有考虑大家的角色。朱丽叶是个在爱情中奋不顾身的少女，但绝不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独裁者。如果表演缺乏真诚和沟通，那么除了死气沉沉的台词和动作，就什么都没有了。”

听完凌波丽的话，人们都惊呆了，纷纷议论起来，有的人甚至觉得凌波丽说得很有道理。

秋海棠被说得哑口无言，她一直就是这样表演的，从来没有人否定过她，更没有人这样直截了当地指出过这些缺陷。她想辩解，却完全说不出辩解的话语。

此刻，凌波丽自己也有些意外，为什么可以如此滔滔不绝地指出秋海棠的缺陷，她感觉就好像在批判着另一个自己一般。她努力地搜索自己的回忆，那些零碎的片段仿佛一块块拼图，却怎么都拼不出来。

“你说得真好……”唐果崇拜地看着凌波丽，整个人都被她之前散发出来的气势压倒了。

凌波丽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嗯，我记得以前有个导演跟我说……”

话说到一般，凌波丽忽然停住了。

你的表演缺乏真诚和沟通……

这句话是谁说的？

导演？什么导演？

凌波丽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她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掰开她的脑袋一样，剧烈的疼痛袭来，就算用双手捂住头也毫无用处。

一旁的唐果万分紧张地扶住凌波丽，不断地询问她：“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但头痛让她只会不停地摇头，忽然，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像没有了电源的娃娃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唐果的怀里。

台上所有的人都冲了下来，有人慌乱地叫了起来——

“快救人！”

“叫救护车！”

……

此刻，只有舞台上的灯光依然闪耀。

3

从医院回来已经有三天了，除了唐果一个人忙忙碌碌，2012的成员也会隔三差五过来帮忙，这让唐果少了很多烦恼。

医生的话好像就是三分钟前的连续剧台词一般回荡在唐果耳边。

“她是神经性突发失去意识，可能精神上受到比较大的刺激无法承受，才会突然晕倒。脑部扫描也完全正常，只差恢复意识，只要回家好好休养，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但是切记，不要惊扰她，也不能将她丢下不管。要每天定时关心她，和她交流以前的事情。”

与前几天一样，唐果一大早就醒了过来，他不知道凌波丽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醒过来是否需要人照顾，会不会很饿，暂时不要跟她提起演出的事情，诸如此类……光是思考这些问题就足以让他彻夜失眠。他来到厨房，将所有凌波丽爱吃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也许她睡得比较久会很饿，那要先准备粥，不要让胃受太大刺激，还要有最有营养的汤……唐果这样一边想象着凌波丽醒来后看到一桌丰盛的美食会如何感动一边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

“叮咚——”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他打开门看到和一和恭绝站在门口，他们手里提着各种各样的新鲜水果和甜点。

“你们怎么又来了？昨天刚来过。”

“作为2012的成员怎么能在危难时刻丢下罗密欧同学不管呢。”

和一眯着眼调侃唐果——眼前的唐果脸上沾了白色的面粉，头上挂了一块绿色卷心菜，手里还拎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鱼，那条鱼正在做垂死挣扎。

“罗密欧你怎么不谈恋爱，改做厨师了，再过不久你就能变身成为中华小当家了吧。”

“好汉饶命，就别再开玩笑了。”

“和一只是嘴巴有点毒，其实这几天他跟我们一样都很担心你和凌波丽小姐。”一旁的恭绝一边看了看和一一边说。

“谢谢你们这几天都来看我，我真的很感动。”唐果一边跟手里的鱼战斗一边说。

“别说得那么肉麻好不好。罗密欧准备让客人一直站在门口吗？”

“你们快进来坐吧。”

唐果死死抱住那条鱼冲回厨房。

和一和恭绝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跟随唐果来到厨房，看到仿佛经受过枪林弹雨扫射的厨房都被吓了一跳。

“这是在拆迁吗？”恭绝愣愣地说。

“没有啦，我只是在给凌波丽准备午饭而已。”

“哇，这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准备满汉全席呢。”

“也没有啦，只是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而已。”

“可是我们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你做那么多菜呢！真是差别待遇，羡慕嫉妒恨啊！”和一坐在沙发上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恭绝不加思考地问。

“不用啦，做饭做菜又不是你们的强项。”

“好吧，那我们帮你加油吧。唐果！加油！”

听到这样的喊声，连和一都不禁面露囧色，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一，你也一起喊啊，这样唐果会更有效率，做得更好。”

“算啦，既然帮不上忙，我们还是自动消失吧，否则女主角不是健康地醒来，而是被这位大哥喊醒的。”

“如果凌波丽能被他喊醒就好了。”唐果一脸无奈地说，“我只是担心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医生明明说，她的身体机能毫无问题，但什么时候醒来……”说到这里，唐果的脸上已经愁云满布。

“唐果，我认识你这么久，最佩服的就是你从来不轻易放弃。这个时候，我想你也不会放弃吧！”

唐果看了看难得认真起来的和一说：“和一，果然你最了解我！”

听到这句话，和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他拉住恭绝说：“好啦，我们就不久留了，希望你的饭菜香能够唤醒睡美人，走了！”

“加油啊！”和一和恭绝向唐果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了门口。

“嗯！”

唐果露出久违的微笑，此刻他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太阳早就下山了，唐果将所有的菜都盖上保鲜膜，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他像往常一样走上楼，轻轻打开房门。

凌波丽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微微颤抖的睫毛、均匀的呼吸、浅粉色的嘴唇、柔软自然披散的头发，让她看上去如同童话中的睡美人一般。

但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了三天，一想到这里，唐果依然无法舒展眉头。每隔三个小时，唐果都会小心地来到房间，轻轻拉住凌波丽的一只手，轻声细语地向凌波丽诉说自己的心情。自己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今天看了什么有趣的故事，甚至还有他小时候的事。

“今天和一和恭绝又来看我了。大家都很关心你，希望你快一点醒来。今天我做了炸鸡块配蛋黄酱和生菜沙拉，还有你最爱吃的布丁也买回来了。在冰箱里冰十分钟再拿出来最好吃。”唐果又坐在床边自言自语，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无聊和厌烦。唯一让他感觉到失落的是，无论自己说了些什么，凌波丽始终保持着沉睡的模样，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这个时候，他会走到窗前，抬头仰望满天的星斗，看着它们闪烁的表情，想象着凌波丽醒来时的画面。

这些他曾经都没有幻想过的事情如今却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这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短短的一个月，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其实你还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当演员，那是因为曾经我看过一个女演员的表演，她的眼神、她的坚定、她的一切都让我憧憬，总觉得站在舞台上会是一件美妙而伟大的事情。那时，那个女演员表演的是一个卖花女孩，父母双亡，流离失所，但毫不放弃自己的人生，她希望成为一个舞蹈者。而那时的我，对人生漫无目标，得过且过，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追求什么，自己的价值究竟在哪里。但那一刻，我突然醒悟了。我清楚地告诉自己，也要像她一样，成为一个能够感染所有人的演员，将梦想、理想和坚韧的意志传达给所有人。而那个女演员，就是你。”说到这里，唐果有些忘乎所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这是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他不由自主地将凌波丽的手握紧，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在凌波丽白皙的手背上。

“凌波丽……”

他凑近她的脸庞，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两个人的距离只有几厘米，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芬芳的长发，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能够这样看着女神，他已经很满足了。

凌波丽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唐果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凌波丽已经缓缓地睁开双眼，正试图起身。唐果看到这样的画面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的第一反应是冲下楼，来到厨房，端起之前做好的菜飞速地冲回房间。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画面，他已经练习过了很多次，但是真的发生时，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凌波丽，你醒了，太好了！”

唐果端盘子的手因为紧张和兴奋有些颤抖，她会不会开心地扑到自己怀里，还是看到这么多美味的食物狼吞虎咽，又或者……无数画面涌现在他脑海中，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凌波丽。

凌波丽缓缓地睁开双眼，眼前正是紧张狼狈的唐果。然而，此刻的凌波丽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笑容，眼里反而充满了疑惑。她环顾四周，感觉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我在哪里？他是谁？发生了什么？

4

“你是谁？”凌波丽疑惑地看着端着盘子的唐果，仿佛看着陌生人，她从床上起来，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凌波丽，你怎么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啊。”凌波丽听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这样称呼自己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你有什么目的？难道……你是……跟踪狂？。”

说到这里，凌波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唐果，他头发凌乱，衣服上沾满了因为做饭留下的污渍，凌波丽更加紧张地后退了几步。

唐果设想过无数凌波丽醒来的场景，但唯独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哎呀，我的头好痛。我记得我之前被一辆车撞了……难不成是你把我撞伤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凌波丽捂住自己的脑袋。

“凌波丽，你没事吧？”看到这样的场景，唐果下意识地冲到凌波丽身边扶住她。

“别，别靠近我。”发现唐果靠近自己，凌波丽紧张地躲开，在身边拉起高高的警戒线。

看到凌波丽做出这样的反应，唐果感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都恍惚了。唐果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到眼前的凌波丽跟前几天判若两人，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收起自己的翅膀，他真想欺骗自己这是一场梦，但他早该料到，这才是残酷的现实。

“我是唐果，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你睡了好几天，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唐果后退几步，眼中充满了关切。

“你好奇怪啊，我明明不认识你，为什么你却好像认识我很久的样子。”

看着唐果脸上复杂的表情，凌波丽的心中也开始动摇起来，但是她怎样也想不起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我认识你很久了。”唐果无奈地笑了一下，回忆不请自来地在他脑海中不断涌现，像一部电影在快速放映。凌波丽的笑容还历历在目，那些回忆犹如烟花一般梦幻美丽，却无比短暂、稍纵即逝，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中有什么东西要滑落下来，但又忍住了。

“不好意思，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凌波丽看着表情复杂的唐果，毫无头绪，此刻她突然想起了面试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地说，“如果你不是坏人，而是你救了我，那我很感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感谢你，但是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必须走了。”凌波丽用认真而陌生的口吻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唐果突然抬起手，想抓住什么，但又停在半空一动不动。他欲言又止，想了几秒钟还是开口说：“请你等一下。”

凌波丽犹豫地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唐果。

“请问还有什么事？”

唐果想起了曾经凌波丽告诉他的关于她记录新的回忆的本子，这成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焦急地翻着抽屉和书架，目光被一本粉红色封面的笔记本吸引，他记得凌波丽说过自己最喜欢粉红色。他抽出那本笔记本，却犹豫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凌波丽恢复了记忆，也并非完全是件坏事，至少她可以毫无负担地重新回到光鲜的舞台上去，变回曾经的超级巨星，而自己对她的那些欺骗，她也可以统统忘记。这样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但是，为什么还有无法放下的感觉。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是不可替代的回忆……他僵立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真的要走了。”

“请等一下，我想最后问你一句话。”

唐果捏紧手中的本子，缓缓地说：“你喜欢粉红色吗？”

“粉红色？”凌波丽觉得纳闷，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怎么会喜欢这种庸俗的颜色。”她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这样啊……凌小姐，耽误了你很长时间，非常抱歉，现在你可以走了。”唐果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看着凌波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的双眼早已模糊一片，他不知道是什么蒙住了自己的视线，是那些甜蜜如糖的回忆或者是这残酷如雪的事实？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翻开手中那本粉色的笔记本。

X月XX日。今天唐果带我去了美食街，汉堡比赛真有趣。没想到唐果那么厉害，竟然得了第一名。他吃汉堡的样子很厉害，虽然跟店主交换招财猫的时候演技好烂，但是还要谢谢他为我换来了招财猫。

X月XX日。今天在公园遇到的小猫跟我好像，孤零零的，没有可以回的家，在全是人的路上迷路，没有人关心它。还好我有唐果……

X月XX日。唐果真的是我的男朋友吗？我也不能确定，记忆没有告诉我答案，但是我的心似乎告诉了我。

X月XX日。今天唐果的表演让我震撼了，他好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男主角……

看着这些简单却又充满了甜蜜心情的词句，唐果本该微笑，可是，这些句子却好像锋利的刀一般刺在他的心上。这明明就是一种解脱，他终于不用再欺骗自己最重要的人了……但同时也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泪水终于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5

一个少年坐在2012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的双眼无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就像是石像，这个世界的嘈杂与纷扰完全与他无关。他的身边仿佛有一堵无法突破的墙壁，将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这个样子已经几天了？”

“我想想啊，好像已经有四五天了吧。”

办公室里另外两个男孩无奈地看着沙发上的少年议论起来。

“怎么办，唐果不能老是这样啊。”

“哎呀，果然是超音速飞机。”和一看着唐果的模样，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无奈地说。

“什么超音速飞机啊？和一学长？”好奇的明优歪着脑袋问道。

“没什么，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和一打了个哈欠，准备无视明优的问题。

“我才不是小孩！我只比你低一个年级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女人的心变化起来比超音速飞机的速度都快。”

“影后姐姐才没变呢！她一定是撞坏了脑子才会这样对唐果的。”明优生气地辩解道。

和一看着他笑了笑，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不要提这样悲伤的事情啦。罗密欧被朱丽叶甩掉后脑子坏掉啦！但是这个朱丽叶是脑子坏掉才遇到罗密欧的。”

“和一你就别再毒舌了！”恭绝无奈地说。

“现在不管我说什么，罗密欧都没有反应，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吧。”

大家这时一起把目光投向僵坐在沙发上几乎没有改变过姿势的唐果身上。

“爱情是最可怕的武器，我们吃饭去吧。顺便帮唐果带一份。”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钟，不约而同地说，不一会，便消失在了2012办公室。

但唐果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任何言行。他好像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小孩一样，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响声。

没多久，2012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她有礼貌地敲了敲门。门并没有锁住，但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轻轻推开半掩的门，看到沙发上的少年后，便气冲冲地向他走去。

“唐果！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她双手叉腰，还没等少年抬头看她，就大声说。

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波丽的妹妹凌秋丽。

唐果还像之前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凌秋丽看着这样的唐果，立刻狠狠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前后摇晃他。

“你怎么了？”凌秋丽蹙紧眉头，焦急地看着唐果，但是唐果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凌秋丽咬了咬嘴唇，继续说：“我看错你了吗？唐果！你给我振作一点！姐姐需要你，凌波丽需要你！”她大声地喊着，重复喊着，喊得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

唐果听到“凌波丽”三个字才有了一些反应，但下一秒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双眼无神地看了凌秋丽一眼，过了好久才终于开口说：“不，她不需要我。她已经康复了。她也自由了。”

唐果轻轻推开凌秋丽的手，站了起来，他回过头避开凌秋丽的视线，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样子。

“不，现在的姐姐不是真正的她，你知道真正的姐姐是什么样子！她是你的女主角！让她变回那个知道什么是欢笑，什么是关怀，什么是人情味的姐姐吧。”凌秋丽无法控制地说着，“唐果，只有你可以找回那样的姐姐！”

“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现在的她，舞台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这样有什么不好？就像一只美丽的孔雀，在她受伤时，我帮她疗伤，而等她的伤好了，自然就该让她自由。”唐果突然微笑了一下，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们想想办法，一定可以让姐姐想起你、想起过去。”

“不要再做徒劳的事情了，这样的结局对我和你姐姐来说都是最好的，起码她没有记住我骗过她。”唐果终于露出了一丝哀愁。

他看了看凌秋丽，没有再说什么。

“你确定吗？唐果？你不会后悔？”

他看着生气的凌秋丽，摇了摇头。

凌秋丽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双颊也因为怒火涨得通红。此刻她真想一拳打向唐果，不过在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她还是忍住了。

“你这个笨蛋，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喜欢上你。”

喜欢上我……

唐果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姐姐曾经告诉我，她之前根本没有相信你的话，但是……但是她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愿意相信你说的任何话。可是当姐姐遇到困难时你却放弃了她。”

唐果愣了许久才开口说：“不是我放弃她，是我还她自由。”

“好吧，我告诉你，姐姐准备回英国，就在三天后。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就永远也看不到她了。”

说完这句话，凌秋丽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只留下唐果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三天。只有三天。

他相信凌秋丽绝对不会骗他，但是那又怎样？已经烧完的蜡烛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凌波丽也不会再记得自己。三天也好，三年也好，并没有太大区别。

凌波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光鲜亮丽的装扮让她找回了曾经的自信和骄傲。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充满干劲和力量，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工作，根本没空去想其他事情。

“姐姐，你今天要出门吗？”凌秋丽看着打扮完美的凌波丽问道。

“是啊，今天是非常重要的试镜。你又不是不知道！帮我确认一下车什么时候到吧。”

“姐姐，其实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情？很重要吗？不是很重要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凌波丽整理了一下头发，作好最后的准备。

“很重要，能不能等我说完。”凌秋丽站在凌波丽面前坚持道。

凌波丽抬头看了看时钟，不耐烦地回答：“好吧，你说。不过，最好在五分钟内说完。迟到是试镜最大的忌讳。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破坏我的试镜！”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凌秋丽，再次强调。

“姐姐，试镜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很无聊啊，你莫非真想破坏我的试镜才高兴吗？试镜对我来说就是现在的所有！”

凌秋丽看着因为生气而表情有些扭曲的凌波丽，突然露出伤感的表情，她拉住凌波丽的手说：“姐姐，告诉我，这真的是你要的生活吗？你真的快乐吗？”

凌波丽皱着的眉突然舒展开来，整个人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去了刚才所有的气势和自满。她失神地看着凌秋丽，陷入了沉思。

快乐？生活？表演就是我所有的生活。有什么快乐不快乐？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围绕着我，称赞我，羡慕我，甚至嫉妒我。我就是超级巨星，我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这样不就足够了？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度过的。

凌波丽再次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厚重的粉底覆盖住她的表情，厚重的眼影遮掉了她眼中的纯粹，鲜艳的唇膏掩盖了她的双唇。镜子中的人究竟是谁？是她自己吗？为什么一点都不美丽，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突然，一股莫名的痛楚涌上她的心头。

我怎么了？

是太累了吗？

“你忘记他了吗？”

凌波丽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变得越加清晰，让她挥之不去，那种被阳光照耀一样的温暖感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熟悉那么让人怀念？

一定是我的错觉。她这样告诉自己。

凌波丽没有回答凌秋丽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离开了房间。走之前，她恢复冷漠的态度说：“行程不会改变，三天后立刻回英国。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回那一小段失去记忆时的事，既然不记得，就说明那对我来说一定很没有意义。”

6

凌波丽顺利地完成了试镜。她踩着轻快地步伐正准备离开，发现已经有很多记者蜂拥而上。一个个拿着摄像机和话筒兴奋地你争我夺。

“凌波丽小姐，这次你准备待多久？”

“试镜是否顺利？”

“你知道有很多粉丝在偷偷跟踪你吗？”

诸如此类无聊的问题让凌波丽觉得厌烦，她头也不回地在保安的掩护下钻进车里，完全不顾身后你推我搡的记者们。

“凌小姐，现在就回去吗？”司机彬彬有礼地问。

“是的。”

坐上车的凌波丽随手将车窗帘拉了起来，靠在沙发座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她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凌波丽的双眼被一双手捂住，她只听到有很多人在唱生日歌。

“凌波丽，祝你生日快乐！”

此刻，凌波丽眼前的手松开，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祝贺声。她睁开双眼，见大家围在她的身边，欢笑声将她包围，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谢谢大家。”

“你要谢谢……是他专门为你准备的。”有一个声音在凌波丽耳边轻语。

“谁？”凌波丽没有听清那个名字，疑惑地问道。

可是没有人回答，大家只是自顾自地笑着。

当她想仔细看每个人的样子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是谁？你们是谁？”

她伸出双手，想抓住身边的人，却发现他们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眼前。最后，她只抓住一个人，那个人比她高出半个头。她紧紧地抓住他，不想让他消失。

“你不记得我了吗？凌波丽，我是……”那个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凌波丽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你是谁？是谁？”

她反复地问那个人，但是他没有再开口。那个人的脸一片漆黑，他渐渐向她靠近，仿佛一个黑洞般将她吞噬。

“谁？”凌波丽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豆大的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

“你没事吧，凌小姐。”司机关心地问。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凌波丽直起身子，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疑惑却挥之不去。

等她回到家，家里却空无一人，喋喋不休的凌秋丽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种空洞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最近自己到底怎么了？

陷入思考中的她，被桌上的一个盒子吸引住。那是一个塑料盒子，她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个饭盒，旁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尝一尝你曾经最喜欢吃的东西。

看到这张没有署名的字条，凌波丽感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粉丝送的礼物吗？

她打开了饭盒。饭盒分成三层：第一层是刚炸出来还有温度的炸鸡块和一些蔬菜沙拉；第二层是酱油味的鸡蛋卷和竹笋炒牛肉片；第三层则是白饭。按道理，这种高热量的食品一直是她不喜欢吃的东西，但是这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竟被它们的味道吸引了。她尝试着抓起一块炸鸡放进嘴里，咬开香脆的外皮，里面有鲜嫩的汁水溢出来，让她感觉到了鸡肉的鲜美。

她应该是不喜欢这些垃圾食品的，它们也完全不能跟她常吃的法式料理相提并论，但是今天她觉得这些东西无比美味。不知不觉中，她吃掉了所有东西。

7

第二天，凌波丽发现自己家的门口多了一尊招财猫，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古怪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抬起头，发现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身影越变越小。

又是他吗？

凌波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她明明讨厌那些东西，但又觉得喜欢它们？

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断地跳出来。

各种杂乱的思绪交织成一张网，而她就是那网中的一条鱼，无法逃脱。

她究竟怎么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出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波丽看着整理好的箱子，有些落寞。明明就要回去了，为什么会觉得有一丝空虚？她提起箱子往门口走去，然后忍不住往大门口看了看，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人影。

“姐姐，你还是要走吗？”凌秋丽站在门口，认真地问她。

凌波丽看着自己的妹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失落。

“你一点都不留恋这里吗？”

凌波丽看了看凌秋丽，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机场的人群熙熙攘攘，这是一个上演着无数相聚和分离的地方。

凌波丽坐在候机厅里，身边的助理和经纪人反复地向她叮嘱回去后的各种行程和安排，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的脑海中充斥着那个身影。

她一个人来到候机大厅的玻璃窗前，看着一架架停在跑道上的飞机。

终于要告别这里了，她又要回到那个华丽的舞台了，为什么不快乐呢？应该是快乐的……只是快乐得不太明显吧。

眼看着一点点接近飞机起飞的时间，她的心中却升起了强烈的依恋，仿佛在等待谁的出现一般。

他会来吗？他是谁？

凌波丽环顾偌大的机场，那些来去匆匆的人，没有一个会为她而停留，她失落地低下头。

转过身，她看到天空中堆起的乌云。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机场里变得骚动起来。机场的客服人员不停地在广播里念着推迟起飞的航班，其中就有凌波丽要乘坐的航班。不过，很奇怪，她竟然一点都不感到生气，相反，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如果航班晚点，那个人……

“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凌波丽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她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手中拿着伞的憔悴少年进入她的视线。她甚至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但在看到他的瞬间，她忽然感到踏实。

“你是来送我的吗？”

凌波丽看着他的脸，胸口涌起一阵温暖，就像曾经她脑海中浮现出的那种太阳一样的温暖，但他的脸那么陌生。熟悉和陌生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像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她的内心深处拔河。

“对不起，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少年皱了皱眉，无奈地笑了笑，他热切地看着她，却始终不敢走近一步。

“你能收下这把伞吗？也许到了那边还会下雨，也许不会，但是总会下雨的。”少年有些语无伦次，他抬起手想将伞递到凌波丽的手里。

“我不需要。”凌波丽看着他，心里莫名的感动再次冲击着她，但是理智依然主导着她的思维，她努力控制住早已混乱如麻的心绪，冷静地回答。

少年拿伞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他对她尴尬地点了点头。

“嗯，不好意思，这把伞是有点破。”

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谁也不离开，谁也不向前，像两尊石像般僵立在原地，许久。

“凌波丽小姐……凌波丽小姐……你在哪里？我们要去改签机票……”不远处传来经纪人紧张的声音。

凌波丽这才回过神来。

“我要走了。”

凌波丽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然后义无反顾地迈开步伐，朝经纪人疾步走去。她害怕停下脚步，害怕自己犹豫动摇。

“再见，你不会再看到我了。”

凌波丽回过头，看到少年微笑的脸，她停下脚步，凝视了他许久。终于，她还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脚步为何那么沉重，仿佛绑上了好几块石头，但是她知道，这一刻，她不能回头。

雨丝毫没有变小，反而越下越大，仿佛天空有流不尽的泪水，放肆地滴落下来。

凌波丽忽然按捺不住心中的矛盾，猛地回过头看着那个男生渐渐远去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那把粉红色的伞，还是那个单纯的男孩，他们再一次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永远。

整个世界变得好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