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不起，谢谢你们

当我们把所有的目光，洒落在一个人身上时候，

你永远不会发觉，

有一个人也在这样默默地看着你……

01

早晨刚踏进教室，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明明时间比平时晚了许多，可老师竟然没有站在讲台上。

我蹑手蹑脚地走向座位，却发现不少同学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难道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屏住呼吸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对后座的同学摆了摆手，柔声细气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老师还没有来？”

那个同学像是讨论得正开心，被我打断，有些不耐烦地望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吗？”

我一脸茫然，尽量装出真诚的模样。

只见他向门外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昨天不是说有人偷偷进了老师的办公室，还拿走了东西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脸色有些苍白。

难道这件事情有了进展，老师调查出来了？

那位同学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听说那个去老师办公室偷东西的小偷被抓到了！”

被抓到了？

我吃惊不已，我就坐在这里，并没有受到老师严厉的批评啊。

那到底是哪个倒霉蛋，竟然做了我的替死鬼？

我连忙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是谁？”

只见那个同学幽幽地伸出一根手指，向我的方向指来，那一瞬间我的脸都要绿了。

那根手指却改变了方向，定定地指着我旁边空荡荡的、李曜行的位子。

我顿时愣住了，反应不过来。

这件事明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难道是老师误会了什么？

“他今天早上去老师的办公室自首了。”那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谁知道他拿了什么东西，竟然敢去老师的办公室……”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刻也不敢耽误，拼命地往老师的办公室跑去。

这个笨蛋！

明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去自首做什么？

怪不得这个家伙今天早上没有去我家等我一起上学，原来是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心脏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几乎要从嗓子里蹦了出来。

可我仍然一秒钟都不敢耽误，飞快地跑向了老师的办公室。

我急促地敲了几下门，就拧动门把，像没头苍蝇似的冲了进去。

老天保佑，他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办公室的气氛十分沉重。

几名老师皱着眉头坐在那里，都一声不吭，很苦恼的样子。

我僵硬地向前走了几步，完全不敢直视老师们的目光，更是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镇住了。

面前站着的，竟然不止李曜行一个人！

另外那个人——亮泽的黑发、修长的身影、淡漠的表情……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李曜行的身边，木然地望着一个方向，仿佛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西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身后的响动，他只是轻轻地回头望了一眼，在看到来者是我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却很快消失不见，再次将头转了回去。

老师们此刻似乎没有搭理我的时间，只是目光不停地在李曜行和林西树之间游走着，像是在探究。

我连忙悄悄地站到一边，观察着此刻的情况。

林西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不会是来替李曜行解围的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由得攥紧了衣角，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到底是谁？”沉默已久的老师终于发话，却带着几分无奈，她的目光在林西树和李曜行之间游走着，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中的怒火，“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平日里也不见你们两个有多亲密，怎么这时候倒团结起来了？”

老师的语气十分不善，我站在那里不禁打了个冷战。

“是我。”笔直地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像是早已预谋好了似的。说完，他们似乎都有些吃惊的模样，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继续保持沉默。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在告诉他们，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林西树依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样，面对即将发怒的老师并没有恐惧的表情。

李曜行也是出奇的平静，只是发呆似的凝视一个角落，没有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呆滞木讷得如同一个生锈了的机器人一样，对老师的任何话语都置若罔闻。

我却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

这两个笨蛋，都疯了吗？

明明偷走东西的人是我啊，可为什么此刻安全地站在这里的人也是我呢？

眼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愧疚和不安几乎将我整个人淹没。

既然是这样，接受惩罚的人也应该是我，不应该让别人代替我接受惩罚！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我的心中还是无比胆怯。

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地发抖，冰冷的感觉渐渐地从指尖向心脏蹿去。

可是……

当我看到面前的李曜行和林西树，我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退缩的理由了。

他们两个人都可以那么勇敢，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打算告诉老师真相，东西是我拿走的，如果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

02

或许是我的举动太多，引人注目，原本因为“真凶”发愁的老师将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并奇怪地打量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米妮，你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冷冷的，表明了她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原本就有些害怕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老师，我，我……”眼看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心一狠，声音骤然变大，“老师，其实我……”

说出来！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这样催促自己。

可是话还没说完，原本紧闭的门，再一次猛地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那个方向望去，事情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我们都盯着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脸上带着自然微笑的女孩——宝妮。

她沉稳的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然后锁定了我，最后快步走到了我身边，轻轻挽住我的胳膊。

看上去很轻的动作，其实却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明白这是某种暗示，可她为什么也……

“米妮，没关系的，不用害怕。”她朝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也不管四周的人是否都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你说不出口，就由我来帮你吧。”

不仅李曜行，连林西树的目光都变得无比震惊。

难道她也知道些什么？因为不忍心让林西树受罚，所以……

这里所有的人难道都已经疯了吗？

只见宝妮动作自然地将碎发别在耳后，然后轻声说道：“老师，米妮不小心把英语笔记弄丢了，可是因为今天要交作业，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只能来办公室借一本，可是她又不敢说。老师，能将一本写好的英语笔记借给米妮吗？”

宝妮说得十分流利，连语气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完全是个好学生的模样。

老师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挥了挥手表示可以。

宝妮快步上前抽出了一本英语笔记，也不管我已经完全僵在原地，拉着我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的心脏却还在“怦怦”地跳个不停。

离开办公室前，我悄悄瞥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林西树，却发现他也正望向我，眼中似乎有一些安慰……

阳光落在他那张我熟悉的脸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比温柔的笑容。

他是在告诉我不要担心吗？

可是我怎么能就这样逃避呢？

我挣扎着想要回到办公室，宝妮却死死地扯住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她半步。

“你放开我！”我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了，一想到他们俩可能因为我而受到惩罚，我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样疼，“明明是我偷的东西！”

“嘘！”宝妮大惊失色，连忙伸出手来捂住了我的嘴巴，然后惊慌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听到。

我的嘴巴被宝妮死死地捂住，瞬间只留下呜呜咽咽的声音。

宝妮叹了口气，很无奈地望着我。

“我知道是你，可你一定不能说出来。”宝妮过了好久才放开我，眼神却是责备的。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哑着嗓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那也不能让他们受罚……”

“难道你想离开这所学校？”宝妮的语气已经带着一丝怒火，声音也比刚刚大了许多。

离开这所学校？

我怎么会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慌忙摇了摇头，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抹掉。

办公室里隐约传来老师们质问的声音，我完全可以想象他们俩此刻的处境。

我就这样可耻地逃了出来……

宝妮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牵着我的手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你知道吗，米妮，这件事情是很严重的。”她耐心地和我解释。

“严重？我当然知道！”我的情绪已经变得激动起来，“所以才不能让他们两个……”

“他们是为了你啊！”宝妮长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你知道吗，如果承认了去老师办公室偷东西的事，那么你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

我眼巴巴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却见她伸出手来，在我面前摇了摇，神情无比严肃地说：“那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我完全被镇住了，只能喃喃地道，“怎么可能？这件事情怎么会有这么严重……我去认错，如果我去认错的话……”

“米妮！你认为如果是你，有可能承受住校园里的风言风语吗？”宝妮的声音骤然变大，她扳过我的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承认了错误，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是个小偷，那么，你还会留在这个地方吗？”说着，她顿了顿，“米妮，你舍得吗？”

宝妮的一番话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更是没有办法接受。

离开这所学校，离开这个我从小生长的城市……

那一张张熟悉热情的脸，伴随着我成长，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当中……

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我怎么会舍得！

看到我泪眼蒙眬的样子，宝妮似乎也不忍心了，她思索了许久，轻声说道：“所以，不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用心，来，我们先回去上课，相信一切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怎么才能有好的结果？”我抽泣着，几乎下意识地问道，“你刚刚明明说，后果很严重……”

03

听到我的问题，宝妮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悲伤的表情，却偏偏挤出一个笑容来，如同大雨中绽放的蔷薇一般。

我看得不禁呆住了，心中暗暗叹道：明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可从各方面来说，宝妮都要比我优秀多了……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

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为什么宝妮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呢，难道她也只是安慰我，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我的心再次跌落到了谷底。

正当我陷入沮丧的时候，我听到宝妮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放心吧，米妮，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天上飘浮着的泡沫一般，一碰便会碎掉。

我刚想询问到底是怎样的办法，她却再次拉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向教室的方向走去，迅速转移了话题：“无论怎样，先把这件事情放下，好好上课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说得很快，完全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更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是……”我只能这样无力地应着。

可是心脏依旧难以控制地抽痛着，目光不停地向办公室的方向望去，最后宝妮还是将我拉回了教室。

疲惫至极的我再也没有心情去在意周围还在持续的议论声，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了。

嘈杂的议论声不停地回荡在我的耳边。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林西树站在我的面前，一片灿烂的阳光下，他的黑发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他静静地望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居然是林西树偷了老师的东西。”

“没想到林西树竟然是小偷啊？”

……

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是的！

我慌乱地摇头，想去替林西树辩解，告诉他们东西是我偷的，可宝妮的脸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略带忧伤地问道：“米妮，难道你想离开这所学校吗？”

我更加拼命地摇头，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想说的好多话都卡在了喉咙了，变成了微微的呜咽声。

林西树还是那样静静地望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眼中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他望着我，然后扬起嘴角，转过身，迈开长腿，向前方走去，离我越来越远……仿佛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连身影也变得那样陌生……

心脏猛地一痛，再也无法喘息，我无助地站在那里，看着林西树越走越远，我却没有办法追上去，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满脸潮湿。

难道他就这样离开我的生活了？

因为我的错误！

内疚和自责让我无法喘息，我只能一个人蹲在一片黑暗之中，将头埋进双膝间，眼泪不停地从眼睛里冒出来。

“丁零零——”

放学铃声将我从这个恐怖的梦境里拉扯出来。

我怔怔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整张脸都是冰凉又潮湿的。

周围的同学似乎都无心去在意我的情绪，嬉笑着结伴离开了教室。

我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发现宝妮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不在教室里了。

那一瞬间，无助像海浪一般向我袭来。

我“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想去看看林西树和李曜行到底怎么样了。

但愿那个梦不是真的。

一定不会是真的！所有人都要我不要担心！所有人都说事情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可是那个梦境依旧让我的心难受地抽搐着，林西树离开的背影，梦魇一般无法散去。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又不停地抽搐，无法克制地疼痛。

灿烂的阳光洒遍每一个角落，我伸出手来感受那样的温度，却依旧觉得无比寒冷。

我探头探脑地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久，突然听见“吱呀”一声——

我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

心跳紧张得失去了原有的速度。

只见林西树和李曜行一前一后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二人的神色都带着深深的疲惫，却站得笔直。

“你们……”我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俩静静地望着我，仿佛在等我接下来的话。

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我的眼泪又一次无法止住，像小溪一般在脸上流淌着。

我狼狈地伸出手想把它们擦拭掉，它们却越来越多，没完没了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含糊不清地重复着，“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们了，对不起……”

双眼肿胀得酸痛，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滑稽的丑八怪吧！

可是，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收不住。

看到我流泪，他们俩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慌。

最终，林西树先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慌张地垂下头，不敢让他看我现在的模样。

我现在一定丑极了。

可是，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而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

那手的温度是我所熟悉的，却又极其期盼的。它温柔地、缓慢地一点点触碰着我的脸颊。

我的双肩一抖，再也顾及不了自己此刻的形象，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满脸温柔神色的林西树。

他的双眸依旧是那样的漆黑，只不过此刻和以往大不相同，仿佛承载着整个星空的璀璨，我几乎要沉醉其中。

这么温柔的他……

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受到惩罚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或许是我的心思被林西树看透，只见他轻轻地弯了弯嘴角，安慰似的对我说：“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我木讷地重复着。

为什么……

难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是的，呵呵。”林西树对我眨了眨眼睛，多了几分俏皮，“笨蛋，不用担心了，你看你哭得好丑。”

说完，他又轻轻地帮我擦拭着眼泪。

“知道丑，你就不要看。”听到他这样说，我原本沉重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下来，有些羞愧地将头转过去。

站在一旁的李曜行一直不发一言，表情冷淡，他的目光并不放在我们的身上，而是呆呆地盯着一个角落。

我难免有些愧疚，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李曜行，你没事吧？”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我红肿的眼睛，先是一惊，却像是极力克制着，没有伸出手来。

李曜行反常地沉默着。

过了好久，连我的问题都没有回答的他，竟然转身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站了一上午，李曜行的脚步有些虚浮，可这并没有影响他离开的速度。

我有些难堪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站在那里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倒是林西树，又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头，轻声说：“不用愧疚，他只是累了而已。”

是吗……

只是累了吗……

“嗯。”我露出笑容。

或许那个家伙只是在闹脾气呢。

自从我们认识开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李曜行这样的一面，大概是这样的事情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连平日里看似没心没肺的他都变得有些沉默，神色也比往日疲惫。

也许经过一中午的休息，他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活力四射了。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李曜行冷漠的眸子一直浮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感到十分不安。

04

在忐忑中度过了一个中午，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李曜行的到来。

可事实证明，我的猜测错了……

李曜行脸色阴沉地走进了教室，所有的同学都停止了议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几分钟前，林西树走进教室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我咬紧了双唇，突然替他们感到委屈，无奈却一个字也无法辩解，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

李曜行的目光仿佛要杀人似的，他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盯着他的同学们，突然愤怒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

同学们被这样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连忙噤声，缩头缩脑地打量着李曜行。

我脸色苍白地望着他，希望他的目光可以落到我的身上，同平时那样，和我说句话，像从前那个样子，和我没心没肺地开一个玩笑。

可是……

是我想得太好。

毕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连平日里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李曜行，也没办法再有一个好心情了吧？

他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似乎轻声叹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坐在了位子上。

我期待地望着他，微微露出了笑容。

快和我说话啊！

我的双眼死死地盯住李曜行，想把自己的想法通过这样的眼神传达给他。

突然，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连忙使自己的微笑显得更加亲切一些，神态也自然一些，刚要张嘴和他打招呼，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冰冷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没等我张口说话，又瞬间转过头去。

他像是累极了似的，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不多久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有些失望地望着李曜行，笑容也僵住了。

他生我的气了吗？

李曜行突如其来的冷漠让我十分难受，可想到之前林西树那异常的温柔，糟糕的心情又缓和了许多。

还是要和他好好道歉吧？毕竟是我冷落了他。

想起曾经李曜行为我做过的种种事情，似乎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是他陪在我的身边。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打量着睡得正香的李曜行，打算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好好向他道个歉，并安慰一下他。

时间的精灵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地远离了我们，一整个下午就在怪异尴尬的气氛中度过了——当然，最不好过的还是李曜行和林西树。

李曜行那个家伙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还睡得和死猪一样，我不忍心去打扰他，只能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期盼他早点醒来。

操场上传来欢快的嬉闹声，成群的鸽子掠过天际。

我静静地望着还在熟睡的李曜行，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家伙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突然，他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我惊喜不已，猜想他大概要醒来了。

可是……

李曜行似乎用力地眯了一下闭着的眼睛，鼻子中发出一声十分轻的哼声，将脸转到另一边，继续睡觉。

这家伙果然是在闹脾气！

我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放下心来。

他没有生我的气就好……

想到这里，我笑眯眯地、大胆地伸出手，轻轻地揪住了李曜行的耳朵。

可他只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接下来便没了反应。

我露出一丝恶作剧的笑容，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啊！”

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响起。

李曜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哀怨地望着我，却一言不发。

“睡醒了吗？”我仍然保持着笑容，“我们一起回家吧。”

李曜行伸出手，揉了揉可怜的耳朵，突然赌气似的坐在那里，将头埋得深深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看到他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这家伙难不成是生病了？

想到这里，我连忙伸出手想去探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却听见一直保持沉默的李曜行恳求似的对我说：“米妮，你陪我一起去那个好玩的地方，好吗？”

好玩的地方？

我顿时愣在那里仔细回忆。

荡漾着的破旧的秋千，美丽的日落景色……

看着李曜行的表情，我的心中不由得一动，点头答应。我们迅速收拾好东西，向那个地方进发。

此时的操场已经空无一人，我们匆匆地向那个地方赶去。

一路上，李曜行沉默寡言，偶尔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又很快地移开。

或许到了那个地方，他的心情就会好些了吧？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紧紧地跟随在李曜行身后。

05

天空早已是一片瑰丽的红色，像是画家不小心洒掉的颜料一般，随意地在原本蔚蓝的天空中流淌着。

微凉的风拂过我的脸庞，我望着面前那架熟悉的秋千，心中暖暖的。

李曜行将我们的书包放在一个干净的地方，然后似乎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指了指那架秋千，示意我坐在上面。

这家伙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

如果真的只是闹脾气，和我说就好了啊，我米妮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可我还是顺从了他的想法，假装有些不情愿地吐了吐舌头，开心地坐上了那架秋千。

李曜行慢吞吞地走到我的身后，伸出手来，帮我推着秋千。

耳边的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我的头发被吹得上下飞扬，遮住了视线，可一种清凉的感觉将我整个人包裹，我开心地向远方看去。

风声夹杂着李曜行呼吸的声音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像是慢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我听见了他脱口而出的几个含糊的词语。

“你说什么？”我大声地呼喊着，有些费力地回头望着满脸绯红的李曜行。

他的脸怎么这么红？

难道生病了？

我连忙稳住秋千想要跳下来去看看李曜行的状况，可他执拗地按住秋千，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声音很大地对我说：“米妮，我喜欢你。”

夕阳将整个世界染红，我的脸颊也爬上了燃烧的云朵。

我们错愕地对视着。

李曜行忘记了继续摇动秋千，原本飞得很高的秋千，“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变低，最后安静地停在那里。

鼻尖是淡淡的青草味道，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我怔怔地望着李曜行，只觉得说话有些艰难：“你你你……”

李曜行的脸更红了。

他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抬起头来看我，又轻声重复了一次：“米妮，我喜欢你。”

我身形不稳，差点摔下秋千。

这个家伙不会是发烧烧得糊涂了吧？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我依旧不敢动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做梦，我还没有醒来。

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李曜行竟然说他喜欢我？

细细想来，他的确对我无微不至地关照着，也纵容着我任性的脾气。

可粗心大意的我竟然以为这一切都是普通朋友之间正常的关心……

我早就应该发现的……

我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额头，却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和言语去面对，我们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无言的尴尬中。

原来他为我做那么多的事情是因为喜欢我，他帮我顶罪，排队帮我买限量版CD，每天等在我家门前……

可我竟然没有发现，而且那么多次地冷落了他，将自己喜欢林西树的情绪那样直接地表现在他的面前，这会是怎样大的一种伤害啊！

愧疚和无奈齐齐涌上心头，让我手足无措，想着该用怎样的话去回答他，可慌乱之间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破旧的秋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在嘲笑我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曜行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可我的脸依旧一片通红。

他走到我的面前，面色平静了许多，勇敢地直视我。

我只觉得眼皮都是滚烫的，似乎会随着眨眼的动作燃烧起来，更加不敢抬起头来去看他的眼睛。

心中有种微妙的情绪在涌动，让我无比慌张。

如果我拒绝，我们的友谊会不会就在这里结束了？

曾经那么多快乐的相处片段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可面前李曜行的神色越来越平静，带着一种忧伤的平静，让我整个人都如同失重了一般，渐渐向谷底跌去。

“米妮，你不用困扰，我只是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李曜行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忧伤，嘴角却是明朗的笑，“其实经过今天的事情，我发现林西树那小子其实是很关心你的。”

说着，他像是陷入回忆似的。

我吃惊地望着他，不知道此刻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林西树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会冷落你，会践踏你的好意，看着你之前难受的样子，我真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顿！”

说着，李曜行挥了挥拳头，仿佛很愤怒。

我却因为他这孩子气的举动，“扑哧”笑出了声。

李曜行看着我的笑容，面部表情也逐渐变得柔和，那种温柔是我所不熟悉的。

“可现在看来，这样似乎也不错。”他像是在对我说，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静静地坐在秋千上，听他不停地说着，并不去打断。

风有些凉了，却吹不走我心中的暖意。

李曜行就那样看了我好久，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希望那小子是真心对你的，我也会一直在你的身边做你最好的朋友。”

巨大的幸福感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淹没。

我紧紧地抓住秋千架，“唰”地从上面跳了下来，给了李曜行一个大大的拥抱。

自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这样陪在我的身边，默默地关心着我，守护着我……

“谢谢你。”我的声音无比清晰，发自内心地对他这样说道。

可是……

心中的愧疚感依旧无法散去。

我能感觉到李曜行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

可当听到“谢谢你”这三个字后，我清楚地听到了他释然的笑声。

我放开他，看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将目光转向一边，嘴里却不饶人地说道：“米妮，如果林西树那小子有什么对你不好的地方，你尽管来告诉我，我会替你收拾他的！”

我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嗯，我一定会的！你……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要生我的气啊！”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心有余悸地叮嘱道。

听到我这样说，李曜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只是在想……在想刚刚的话应该怎样说出口……”

他脸颊上刚刚退去的红晕再次浮现出来。

我幸灾乐祸地盯了他好久，直到他软声求饶，我们才开开心心地提起书包，向家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大片的红色已经消散，几颗星星调皮地探出了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人间。

李曜行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他望了我好久，正当我打算挥手同他告别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嘱咐道：“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我愣在那里。

那些事情？

我一头雾水地望着表情变得严肃的李曜行。

看见我疑惑的模样，他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你不要去想，不需要担心，更不需要愧疚。”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指的是去办公室偷东西的事……

我的眼睛不禁暗了下来。

虽然宝妮和林西树都安慰过我，可难以消失的愧疚还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希望有谁因为这件事情受罚。

李曜行压低了声音，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你放心，我们不会离开学校，所以你也不要乱想了，这是朋友该做的嘛。”

说完，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发出“啪啪”的声音。

我再一次被他的模样逗笑，刚刚那些烦恼全部烟消云散……

李曜行，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