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是一起的

太阳渐渐西沉，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千女王讨厌这样的天气，她更讨厌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和别人吵架的人，也自认为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好相处。但是这几天下来，她开始觉得自己是某个故事里最让人讨厌的那个人了。

“澈，你有没有觉得我讨厌啊？”用脚踢着路上的石子，千女王毫无预兆地问身边的澈。

今天没有风，空气几乎没有流动，失去了眼睛的澈走起路来十分慢，几次都找不到方向，于是千女王只能一路拉着他的手，好像他们两个人是一起出来散步的，而不是去执行什么特别可怕的任务的。

“如果我觉得你讨厌，就不会把你从那个地方捡回来了啊。”樱井澈笑着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才不是你把我从那里捡回来的呢，明明是我屈尊勉强自己和你这个瞎子在一起的好吧。”千女王说着，却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吧，是你屈尊。”嘴里说着认同的话，樱井澈却侧向一边吐了吐舌头。

“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看不见哦，你在做鬼脸呢，澈！”女王假装生起气来。樱井澈连忙握紧了她的手。

被夕阳弄得好像堆了好多淡橘色棉花糖的天空下，气氛变得可爱起来。女王享受着被樱井澈握紧手的感觉，心情变得柔软起来，问：“你说，我脾气是不是变得很不好。因为身体能够喷火了，性格也就能够喷火了，是不是这样的？”

“啊？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差劲吗？”樱井澈故意说，说完却宠溺地笑起来。

看到他的笑容，女王忍不住摸着他的脸说：“我想念你的眼睛……好清澈……”

“对不起。”女王反应过来，变得惊慌失措。

“我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樱井澈连忙拉紧她，就好像这样做她就不会受伤了一样，“因为我知道我的眼睛换来了什么，它就在我手中。”

此刻在樱井澈手中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女王的手。

“澈，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女王望了一下并不会让人感到轻松的天空，说，“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的身体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了，脾气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坏，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变得残忍，变得可怕，变成一个真正的叫做女王的怪兽吗？”

“不会的，不会的。”樱井澈安慰着她，神情温和而认真。

“为什么不会？最近我是那么容易生气，和云海千一生气，和佐藤命生气，甚至我还说紫川洲是吸血鬼。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不属于我的血液，正常人类的身体里不应该有的血液，我好害怕。”女王停了下来，望着被浓重的水汽弥漫的天空，说，“你看到命的样子了吗？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他看人时的神态，其实我也有……我有每天给自己拍照，每天对比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我发现……”

“女王。”樱井澈打断她，握紧她的手，用一种不需要用眼睛来传达就能被对方感受的高度专注的神态面对着女王，说，“你不会的，不会的，因为我不会让你变的。”

“澈，可是你……”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樱井澈显得有几分瘦弱的脸上浮现出那种最强的男人的脸上才会出现的沉稳表情，他望着女王说，“你这样是不相信我吗？那么你要不要立刻甩开我，去别的地方相信另一个人呢？相信他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不到。”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那样的人。”女王轻声地说，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未来是什么样子，虽然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变成怪物的。那样的话……”樱井澈笑了笑，说，“听上去很感动吧，很帅吧。不过，这可不是我会说出来的话。”

“什么啊！”女王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样帅气的告白，那个男生会在说出来之后又大反转地说“这可不是我会说出来的话”。

“我当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未来……”樱井澈指了一下他的眼睛，告诉女王，“我可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的哦。所以，你什么人都可以不相信，却一定要相信我。”

“我……”女王看着樱井澈，在这不应该缠绵的时刻，却近乎看到痴醉了。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前天看到过这一幕。”樱井澈回应道，言语里有藏不住的得意。

“你真讨厌，我不喜欢你了！”

“抱歉啊，我也看到过。”

短暂的沉默后，女王孩子气地骂了起来：“好吧，你说说，你还看到了什么，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都可以用我的名字保证你一定看错了。”

“哦，我看到你打我了！”樱井澈立刻说，样子还有点怕怕的。

“你绝对看错了！”女王大笑起来，俯下身来，在他脸上烙下了很响的一个吻。不过，才吻完，女王就明白了过来，气得跳脚大叫，“你看到的明明是我吻你！”

“哈哈……”樱井澈开心得不行，拉过女王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好像是他为她许下的承诺。

“相信我，我没有看到过那样的未来，没有看到过你变成怪物，只看到了我们会一起相伴到老，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看到了，我就认定了。”

“你……”想要说点什么，让那个矮子不要那么得意，女王凝视着樱井澈，满脑子却只有要和他在一起、抱紧他永不分开的念头。

“你还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我和你抱在一起，我在吻你。”说完，樱井澈靠了过来，将女王拥入怀中。那个女生比他高，他知道；她还喜欢穿会让她变得更高的高跟鞋，他也知道，不过他还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不管怎样他都可以将她抱在怀里。

“澈……我们还有任务呢。”躲在樱井澈的怀里，那些看上去重要的一切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女王缩着身体，内心忽然间闪过想要让其他的所有都随风而去的想法。

“你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去救别人，不要去管别人，就这样在一起，你和我……找一个安静的、没有人发现的地方。”

“你以为我不曾想过吗？”樱井澈抱着女王，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感觉着这个强大的女人在他怀里就跟一只午后才睡醒的猫咪一样温顺。

“我也不想变成现在的样子，不想看到那些和我没有关系的人的未来，不想加入这场不属于我的战争，我不断地想，不断地想我不过就是一个高中生啊！为什么要承担这些……直到……”樱井澈仿佛陷入了回忆，不过时间并不长。

他露出笑容，将女王抱得更紧，此时周围的水汽好像更浓重了一些，又或者是天色变得更暗了一些，又或者是一种新型的烟雾弹，让人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女王在他怀里绷紧了身体，樱井澈将她抱得更紧，就仿佛身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般，继续说：“直到那些在我的预言里出现过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变成了我的朋友。他们和我同生共死，他们保护我，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想着我，就好像我们是亲兄弟，是亲人一样。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我改变的原因。”

“我的改变，就是为了让我成为另一个人，另一个能够保护其他人的人。因为其他人并不是陌生人，那些出现在我的眼睛里或者是我的预言中的人类，他们都不是陌生人。我们都是人，我们身上都有着人类的血液，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都是兄弟，都是朋友。整个人类的命运，是整个人类的责任，也是我的，它也是我的。所以……”

“澈，我们被人包围了。”女王在他怀里小声地说。

樱井澈无比帅气地笑起来，好像周围包围了他们的穿着防护服的吸血鬼军团都是假人一样。

“我知道，我看见过，我看到了这一幕……女王。”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

女王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眼中满是依赖和信任。

“我们……”樱井澈笑起来，略微抬起头来，“应该相信我们的朋友。”

呼……呼呼……

陡然间有大风吹来，浓重的水汽被天空中刮来的大风吹散，那些将女王他们重重包围的黑色吸血鬼变得清晰起来，而天空中挥舞着黑色翅膀的优雅生物也变得清晰无比。

他挥舞着巨大的黑色翅膀，黑色的长发在夕阳下随风飘扬，优雅、美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与摄人心魄的魔力。

“啊……正好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了啊。”佐藤命笑了起来，鲜红的嘴角露出一颗白得发亮的牙齿。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没打算留几个人给你当晚餐。”女王抬起头故作冷漠地说，脸上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愉悦的笑容。

“不要这样啊，我真的很饿呢。”佐藤命垂下头来。

“那就求我吧。”

“女王……”佐藤命也笑了起来，嘴角露出来的尖牙显得可爱无比，“让我吃晚餐吧。”

“那么……”

“那么……”

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女王展开力量用火焰打乱了攻击者的队形，而佐藤命精准地在她的火焰阵中穿来穿去，银白的刀光在火中舞动，好像韵律的诗。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好像有着心灵感应，好像真正的兄弟。

“为什么要来帮我？”战斗中，女王侧过身问靠近她的佐藤命。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啊。”佐藤命说完，又向另一个方向杀了过去，女王则冲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将后背交给你，只有最信任的兄弟才会这样做。

“你还看到了什么？”行走在满是污水和臭味的下水道里，女王继续追问着樱井澈。

如果地点不是这么脏的下水道，几分钟前他们不是才从烈火和鲜血组成的战场上退下来，那么他们看上去就和放学回家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了。

“你又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吗？矮子？”佐藤命在一边插话。

“我看到了……”回答到关键时刻，樱井澈突然脸色一变，刚刚佐藤命叫他什么？矮子……

矮子？

佐藤命从来没这样叫过他，拜托，那个人可是佐藤命，不是云海千一啊！

“命……你叫我矮子。”

“不行吗？”佐藤命走上前来，在他的脸上还沾着一点点血迹，他的衣服也已经完全被血污弄脏了。

佐藤命看了看女王，发现她的身上也同样脏兮兮地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瞧我们，好像电影里的未来战士。”

“我们就是电影里的未来战士好吧。”女王说着话，走到樱井澈的身边，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佐藤命的身上。

观察了他好久后，她说：“命，你眼睛的颜色好像更红了。”

“是吗？”佐藤命淡淡地说，脸上挂着他惯有的安静的表情。

“澈，命这样没关系吧？”女王显得有几分担心，“你都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好吗？里面有命吗？命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还需要这样战斗多久？”

“我看到了未来。”樱井澈仰着头，好像这样便能够看到阳光一样。

实际上他们所在的地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黑漆漆的、好像没有尽头一般的下水道，而且即便是在外面他也是看不到阳光的。

不过，他的表情就跟他真的看到了阳光一样，他就那样仰着头，对佐藤命还有千女王说：“我看到了雪，席卷整个城市的大雪。大雪中，天命真女的血液复苏，她降临到我们的城市，就跟雪清洗了这个肮脏的都市一般，她给极光都市带来了希望。她能够让深夜里饥渴的人不再饥渴，能够让阳光下颤抖的人不再颤抖，她也能拯救所有的同类，无论是RH阴性血的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变异与否都能够恢复正常，都能够过上他们要过的日子……”

“大雪之日？那就是说只要到冬天，噩梦就可以结束了？”女王问，脸上洋溢着喜悦。

“我不知道……但是以我的能力，我想不会迟过明年的春天。”樱井澈说着话，脸上也充满了希望和喜悦，不过他立刻又低下头来，说，“但是我有搞不懂的地方。”

“搞不懂的地方？”女王疑惑着，佐藤命也停了下来。

“是的……”樱井澈皱了皱眉头，才说，“在我的预言里，或者说从我能够看到未来的那天起，我就不断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女王、死神和天使。”

“我……和命……和……”女王望向命，命也适时地望向她。

经过短暂的迟疑后，佐藤命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千草不二，天使的名字，也是……千一的弟弟的名字。”

“嗯，我和命还有不二是……慢点！”女王忽然跳了起来，转过头表情惊悚地望向命，“你说什么？千草不二是社长……不，千一的弟弟？”

“是的，亲弟弟。”佐藤命低下头，眼神温柔，“澈，其实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我已经看到了。所以，我一直都好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在女王和你们争吵时做点什么，可是……”樱井澈低头叹息一声，“可是我最终什么都没做，我甚至还让你们更加难堪，我甚至……”

“澈，如果我们能像机器一样对待彼此，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真的不是人了吧。”佐藤命打断澈的话，目光投向远方，神情里有一种只有经历过许多的人才能捕捉到的沧桑和恬静。

“对不起，命。”女王难过地说。

“对不起，女王。”而这是命的回答。

女王没说话，愣住了，佐藤命安静地看着她，表情变得柔和：“我应该更早就告诉你的，对吗？”

“你……”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啊。”

“我们是兄弟。”樱井澈说完，笑着低下了头。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不适合他们这样的人生存，是他们彼此的体温让他们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得以坚持。

“希望琉璃和千一早点恢复……”女王一边走一边说，前面的下水道依旧长得看不见头，但是她的心情却很好。

“下次，我们一定要商量好再出击，不要像今天一样，好像冲进了圈套的兔子。”女王喃喃自语，樱井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澈？”

“我是突然想到……”樱井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因为我看到过我们被包围的场景，也看到过在我们被包围了之后命会赶到，所以一直没有去思考一个我应该去思考的问题。那就是……”

“是什么？”

“我们为什么会被包围，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来一样。”樱井澈紧张地说。

“就跟有人发了邮件给我们，对市原拓司的行动了如指掌一样。”佐藤命轻声回应，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

“不好！”

他叫了一声，女王吓得浑身一抖。

旋即，更加让女王受惊的事发生了，佐藤命低下头，尝了一口他衣服上残留的血迹。好像觉得不够，他又尝了一口，这一次他长久地沉默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女王忍不住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佐藤命的脸色却变得严肃凝重。

“血液里面有东西？”樱井澈比女王要清醒，佐藤命表情的急速变化让他有了很可怕的联想。

“有东西……我之前没有发现……”佐藤命说着话，望了一眼前方黑糊糊的下水道，沉默了。

另一边，控制室里的警报响了起来。

紫川洲在暗王子联盟的堡垒内外设置了监控设备，只要有异常的入侵，房间里的警报就会响起来。

现在，警报在响。云海千一一言不发地盯着不断闪动的大屏幕，看到离堡垒不远的地方有军队在靠近他们。

夜晚已经渐渐降临了，这让人感到更加不安和绝望。

紫川洲也一言不发，紧紧地看着屏幕，不断操纵着电脑，思考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紫川洲自言自语着。云海千一忽然开口对他说：“我们暴露了，一定是他们在我们的人身上做了什么可追踪的记号。”

“是的……可是我联系不上命，他和女王出去时都没有带足装备。”紫川洲显得十分心急，情绪有点失控地说，“我们的位置马上就要暴露了，命他们怎么办？琉璃和你还有念念……”

“他们不能回来，回来就是死。”云海千一冷冷地说，好像在分析别人的情况。念念看着他，不明白这样可怕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平淡地说出来。

“我们应该……”看着已经靠得很近的敌人，紫川洲一向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表情，“怎么办？”

“让琉璃和念念进入逃生仓，把他们发射入城市地下水系统，我相信命如果发现问题会及时找到他们的。然后彻底关闭中心，隔绝和外界的一切来往。”云海千一冷静地命令道，“他们如果进入警戒区，就算不能找到我们的确切位置，我想他们也一定会采取行动的，为了保护中心，把我们通往地上的路全部用水泥封死。”

“好的。念念……”紫川洲听命立刻行动起来。念念明白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就立刻从卧室里推出了还在睡觉的琉璃。将琉璃放入控制室后方一个不锈钢的房间里后，她也走了进去，随后她想让千一快点，却见云海千一走了过来，把门在她面前关上，然后就在外面锁紧了大门。

“云海千一！”念念想要打开大门，却听见房间的喇叭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逃生舱发射准备，100、99、98……”

“开门！”念念用力去扭门锁，但控制屏上却出现了一行警告：“发射倒计时，大门不得打开。”

打不开门，只有冰冷的数字在不断提醒她时间正在流去，而她什么都不能做。

“开门啊！你为什么不进来呢？浑蛋！”咒骂着，念念才发现自己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你为什么不进去？”几乎同时，紫川洲对云海千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需要有人去告诉命他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云海千一站起来，捂了一下胸口，给自己穿上了质地坚硬的黑色战斗服。

“需要有人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其他人活下去，对吗？”紫川洲冷冰冰地问，只是在话语结尾时不小心的一点点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是的。”云海千一简单地说，拿起了属于他的长刀。

“你难道就这样走了？”紫川洲大声地咆哮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对兄弟的感情，以及痛苦。

“是的。”云海千一回过头来，望向紫川洲，嘴角硬扯了一下，看上去好像是笑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和我告别的表情吗？”

“不是……”云海千一望着紫川洲，就在此时逃生舱被发射了出去，轰的一声震得整个中心都抖了起来。

云海千一隔着飞舞而下的灰尘碎屑，问紫川洲：“发邮件给你的人是紫川义博对吗？”

“是的！”

“战胜他！你行的，电脑！”

“你……”紫川洲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对这个叫云海千一的男人。

“那个人是你的弟弟，对吗？”

“是的。”这一次云海千一是真的笑了，他打开门，缓步走上通道。

“那么战胜他！”紫川洲吼了出来。

“我会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云海千一已经跑了出去。

“十秒钟后关闭整个中心，十秒倒计时……”紫川洲发出命令，声音大到整个中心都颤抖了起来。

“十、九……”

十秒钟之后，整个中心将关闭，云海千一将无法再回来，紫川洲也会陷入独立无援的境地，但是……

“我们会活下来的，我们会赢的。”对自己这样说了一句，紫川洲念出最后的数字：“三、二、一！”

机械转动的声音将整个控制中心淹没，灰尘和泥土的味道顷刻间塞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空隙。

云海千一走上地面，感受到地下传来的巨大震动。敌人的战车已经近到他用肉眼能够看到的程度了，他望着那黑压压扑过来的车队，朝它们冲了过去。

只要他和对方交上火，在附近某个下水道里正接近暗王子联盟的佐藤命就能感觉到危险了，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寻找逃生舱，找到琉璃，再去找到洲，找到更多的伙伴，改变这个世界，命，你一定要那样做！”就好像还有能够和其他人通话的对讲机一样，就好像佐藤命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一样，云海千一对着眼前的空气默默地说出以上那句话，拔出了他的刀。

身上的伤昨天是什么样子，现在就几乎还是什么样子，云海千一不是吸血鬼，他没有那么强大的修复能力。每向前跑出一步，身体都好像要崩溃掉一样，每向前跑出一步他都能感到自己正在接近死亡，一步步走向永远的黑暗。

这样，或许更好，不是吗？

云海千一笑了起来，听到身边传来吸血鬼的叫声：“发现目标，三号目标白发鬼！”

原来自己居然在他们心中排名第三，原来在他们口里他的名字叫白发鬼，云海千一笑得更加厉害了。忍住身体的剧痛，他让能量在他的手心聚集，今天他要让他们知道这个白发鬼有多可怕。

“怎么说我都是二号啦，你们……”寒冷的空气携带着冰雪朝他面前的车队而去，巨大的爆炸声在几秒钟后响起。

另一边，念念从巨大的震动中苏醒过来。

她看着身边坚硬的不锈钢墙壁，感到了一丝害怕，身边的琉璃还在熟睡着。

手术后，他的身体迅速恢复起来，念念揭开他的T恤，看到他的腹部受伤最严重的地方现在只能看见一条很浅的粉红色的疤痕了。

他的体温很高，相信再过不久，他就会彻底恢复过来。念念安下心来，却听见逃生舱的警报忽然响了起来。

“发现情况，发现……”

念念不等警报说完，便跑到逃生舱门口，一把将门打开了。

她走出去发现自己和琉璃顺着下水道被弹射到了一个中央储水池。

逃生舱浮在水面上，另一个通道的尽头传来脚步声和微弱的从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发现……可疑……”

坏了，是吸血鬼军队！

念念的心悬了起来。陡然间，她想起了什么，那就是在逃生舱里还有氧气罐和其他的逃生工具。

只要……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把琉璃拖了出来，给他背负上了氧气罐，然后……在经历了一段不算太长的痛苦思考后，一把将他推入了看不见底的污水深处。

她明白只要逃生舱在这里，他们就会搜查水底的。想到这里，她走进了逃生舱，将门关了起来。

几分钟后，有人强行将门打开。钻进来的人，看到逃生舱里的她时，露出一颗尖牙笑了起来：“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宝贝！哈哈哈！”

姐姐我来找你了……

念念在心里说出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

琉璃感到有人在用力拍打他的脸，于是醒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身体舒服了好多，那种昏昏沉沉怎么都使不上劲的感觉没有了。

“我怎么了？”他问了一句，看到抱着他的人是佐藤命。

佐藤命盯着他，身上积满了灰尘和泥土。

琉璃感到不对劲，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超级大的大坑边。那个坑的直径几乎有二三十米，坑里堆满了烧焦的电线、弯曲的钢管和还冒着烟的砖头。

“这是什么？”大叫着，琉璃险些撞进佐藤命的怀里。佐藤命看着那个大坑，目光空洞。

他说：“这是我们的基地。”

“我们的基地？”琉璃不敢相信地向四周看了看。他的头顶是黑压压的下着小雨的天空，四周却是蔓延着火焰气息的废墟。

“我们的基地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们的基地原本在这里。”佐藤命指了一下那个大坑说，“但是有人把它炸掉了，整个炸掉，一点不剩。”

“什么？”琉璃忽然想到了什么，“洲呢？电脑呢？”

“洲……”佐藤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了起来，望向黑压压的天空。那些本该在他身边的人此刻只剩下了三个，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云海千一会怎么做，甚至他不知道云海千一是葬身在这一片废墟里了，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怎么会这样？”琉璃大声哭了起来，忽然感到有人用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哭，琉璃，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佐藤命想，如果是千一，他一定会这样说的，一定会的。

“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我们会重新在一起的，会的！”

我们会的……

佐藤命的声音渐渐被黑暗吞没，他现在没有能够联系到云海千一的对讲机，就算有，他此刻也不知道云海千一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另一边，一滴水落下来的声音，惊醒了云海千一。

他记得自己冲进了敌营，挥舞着他的刀，直到刀身残破，断成两截。然后有人朝他扑了过来，他用力挡开，又有人扑了过来，他用最后的力气让空气结冰挡住他们，再后来，人越来越多……

再后来……

他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他绝对没有理由还活着。

但是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身体像被撕开了一样痛，胸膛好像被彻底打开了，跳动的心脏就暴露在空气里。他看到地上有阴影，努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银发的男人穿着质地很好的衣服，低着头看着他。

“你知道吗？你让我陷入了痛苦。”银发的男人对云海千一说，他微微挑起一条眉，很干净的面孔看上去优雅而冷漠。

“是吗？咳咳……”云海千一本来还想多说点什么，可是才开口他就咳出了血来。

“是的。”银发的男人看了一眼他沾上了些血液的裤子，绕着云海千一边走边说，“我知道那么多种让人开口说什么的方法，但是好像对你都没有作用。因为你……”

男人重新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撇了撇嘴说：“你看上去都成什么样子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胆敢主动出击的人，我想一定不害怕那些小打小闹一样的逼供手段，对吗？”

“呵呵……”云海千一这次连头都懒得抬了。他凝听着黑暗里奇怪的滴答声，那应该是他的血正在流失的声音。

“所以……我想，既然逼供没有作用。为什么我不把你变成我的人呢？”银发的男人蹲了下来，用冰冷的指尖挑起云海千一的下巴，迫使他望向他。

“你……要对我……使用能力……”云海千一望向男人，笑了起来，“没用的，市原拓司……”

“真高兴啊，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市原拓司笑了起来，两颗尖牙在黑色的房间里泛着金属的光泽，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你知道我的能力……掏空他人灵魂的能力……只要你的心里有一点点空隙我都能找到它、改变它。你相信吗？”他微笑着，云海千一却不为所动。

“我知道……而我也知道……”明明被绑了起来、浑身是血等死的人是云海千一，他却表现得好像那样的人是其他人，而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一样。

“知道你没有办法改变我……”

“是的。”市原拓司回答道，“如果我能改变任何一个人，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可惜的是我确实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一个人，我只能改变一些人，让他们变得和我的想法一样，跟我在一起去完成伟大的事业。不过……同样很可惜，虽然我不能改变你，但是……”

市原拓司残忍地笑起来，说：“我看到了你的心。”

盯着市原拓司，云海千一一言不发，而对方就那样残忍地微笑着松开手，离开了他。

远处的黑暗角落里，一个孩子正凝视着他。云海千一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心陡然间凉了下去。

滴答，滴答……

这是他身体里血液流出来的声音，他希望那声音能够快点，这样他就可以快些死掉。

他希望他能够死掉，哪怕这样他就再也看不见他的朋友们了，也没关系！

孩子一直盯着他，直到市原拓司走到孩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脸对他说：“还不过去做的话，他就会死了。”

“让他死了啊，他好臭！”孩子说着话，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云海千一逼迫自己往前看，他要死死地记住市原拓司的脸，记住就是这个人毁掉了他的一切；记住如果他活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让市原拓司后悔今天对他做的一切。

他会后悔的，会的！

“去吧，我喜欢他，让他成为我们的伙伴啊。”市原拓司微笑着，眯着眼睛的样子如一只狐狸。孩子还在犹豫，嘴里唠叨着：“但是他的味道真的很臭啊。”

“不二，不要不听话。”市原拓司哄着孩子。

孩子终于朝云海千一走了过来。云海千一的视野变得模糊，看着不断靠近他的孩子，终于崩溃地哭喊出来：“不二，是我啊，我是千一！”

“好臭！”千草不二皱了一下眉头，连看都没有看云海千一一眼，就咬了下去。

“是我啊，你的哥哥！”

“不二……”

“不……”

“好臭的血啊。”

黑暗降临前，最后的画面是市原拓司狐狸一样的笑容，他看着云海千一，对他说：“欢迎你加入吸血鬼阵营，你会恢复过来，能力会变得更加强大，你将成为我最得力的战将，我保证我们在一起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