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什么连我的表白，都会被你当成一场玩笑

一段几乎尘封的记忆，穿越了千山万水翻滚而来，墨希终于想起来了，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就是在外婆去世的那一年。

那时，外婆得了病，她不想连累家人，所以一个人离家出走，来到了花乡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联系了女儿，也就是墨希的妈妈，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那天妈妈带着墨希一起来到花乡镇，他一下就被这个花的世界迷住了。外婆在弥留之际，摸着他的脸让他将来一定要好好保护妈妈，然后手就垂了下去，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是死亡。

接下来，他和妈妈在这个小镇待了几天，因为外婆有遗言，要把她葬在这个地方。

他是在最后一天遇到语冉的。

那天，他突然看到成群的蝴蝶飞过，他一路追着它们，于是看到了花丛中的小语冉被蝴蝶包围的情形。

从久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墨希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抓着语冉的胳膊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小女孩就是你，语冉，你就是那个小女孩对不对？”

他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更不知道多年后，他居然还会遇上这个小女孩，并且还和她订了婚，缠绕在一起的命运，像是电影里常演的宿命……

语冉静静地凝视着情绪激动的墨希，笑意从眼里缓缓溢出来，之前的不安和恐惧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两个人静静地在花丛中凝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墨希，我喜欢你……”

语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收回手，那些蝴蝶依旧在她身边飞舞着，她慢慢靠近墨希，每一步都需要很多的勇气。在他面前站定后，她注视着他的双眼坚定地说：“我喜欢你，曾墨希。”

这么近的距离，她的告白就在他的耳边响起，墨希惊讶地看着语冉，她的表情很认真，眼神很坚定。

墨希愣住了，惊讶地瞪大眼睛，仿佛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他克制着内心的异样感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转身背对着她：“哈哈，你想耍我是不是？开什么玩笑，你说你喜欢我？我会相信你我就是个傻瓜！”

语冉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他会拒绝自己，可是没有想到他连自己的表白都不相信，语冉悲伤地看着他：“开玩笑吗？我用这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哪怕被你拒绝也一定要告诉你我的心意，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没有遗憾。因为我记得你说过，不可以喜欢上你。可是，我就是喜欢上你了能怎么办呢？喜欢有错吗？为什么连我的表白，都会被你当成一场玩笑？”

墨希回头，她站在风中，像是一只随时会随风而去的蝴蝶一般，悲伤的气息从身体蔓延到了空气中。自从遇见他之后，她似乎就变得脆弱起来。

墨希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好像有什么揪住了心脏，堵得难受。她的表白有点儿太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最后他上前用力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假装幽默地说：“戏演得不错，你的志愿真应该填‘中戏’！不要再闹了，我饿了，快去看看你奶奶饭做好了没有！”

然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他逃避的背影，那些相遇以来的场景在语冉的眼前闪过，她低下头，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心痛的感觉从心里向四肢蔓延，连她对他的喜欢，他都不愿意面对……

这一次，她用了多少勇气说服自己不论他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一定要坚强，而当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如同虚脱了一般，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吃过午饭后，墨希说要去外婆以前住的地方看一看，让语冉跟着他一起去，因为太久没有来这里，所以记忆有些模糊。虽然那里离语冉奶奶家并不是很远，但好几次墨希还是走错了方向。

“就是这里了。”

语冉指着一片废墟说。

墨希怔怔地看着这一片废墟，外婆的房子已经被拆除了，一些余砖还没有清理，因为长时间处在潮湿空气中，地面上长满了青苔。他忽然有些难过，这里曾是外婆度过生命中最后一点儿时光的地方，现在竟连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了。

他慢慢地走向房子的后方，那里曾经花香一片，各种颜色的花朵不分季节地绽放着，在花丛中，妈妈带着他还有外婆合照了一张照片，那是外婆也是他的妈妈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看着这样忧郁的墨希，语冉突然觉得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的快乐，似乎只有乐美可以给他。她安静地走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墨希看着她孤单的身影，于是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今天的她特别不一样，但他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草地很柔软，似乎是刚冒出头的嫩芽。墨希双手抱头，慢慢地躺了下去，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白云轻浮，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也许，将来能在这里生活也不错。”墨希闭着眼，轻声说。

语冉抱着双腿，本来望着天空的目光因为他的话渐渐移到他的身上。他轻轻勾起的嘴角令她的心情也稍稍轻松起来，她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他身边，青草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子，她有一瞬间的迷失。

两人一起躺在草地上，没有再说一句话。语冉回忆着和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以前她从未感觉时间的步伐，现在她却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光阴似箭。

她在他身边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她转过头，墨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她听着他的呼吸声，看着他轻颤的睫毛以及俊朗的脸庞，想起那天他喝醉时拉着她的手，哀求她消失时的无助，她的心就痛了起来。像这样在草地上完全放松的他，分明应该是快乐幸福的，却因为她的存在而烦恼。

是该离开了，语冉想，只是在离开之前能不能再多看他几眼呢？这样不论将来在离他多远的地方，只要打开记忆的匣子，仍旧可以看到他带着笑容的样子。

“对了。”

墨希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向语冉，却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她正用深情的目光凝望着自己，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竟怦然心动了。她眼里清澈的光芒，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联想到秋天的深潭，被风吹过的时候，碧波轻轻荡漾。

他微微一愣，好像被这样的眼神电到了，他有些惊慌地后退了一下，满脸绯红：“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语冉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过头来，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全喷洒在她的脸上，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仿佛一股电流流窜全身。

她怔住了，完全忘记了之前脑中所想的事物，脑海里一片空白。

安静的天空有几朵白云轻轻飘过，语冉听不到墨希在说什么，只感觉到附近的竹叶在沙沙作响……

直到墨希的手在眼前晃动时，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起身转过头：“该回去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墨希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就追了上去……

两人准备回去时，奶奶让语冉去屋子里拿一些蜂蜜和米酒带回去，趁着她整理的时候，奶奶悄悄地拉着墨希，将他带到了刚才煮茶的屋子里。

潮湿阴暗的空气让墨希有些不适应地耸了耸肩膀，他对这个地方似乎总有一种很深的排斥感。

“还记得奶奶吗？”奶奶笑着将灯打开，橘黄色的灯光给这个阴暗的屋子增添了些微的暖意。

墨希看了看这间屋子，又看了看奶奶，细细地想了想后摇摇头。

奶奶笑了笑说：“小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这间屋子里，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像受了惊吓似的，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我问你家在哪里，你也不开口说话，直到你妈妈来找你，你才开口说话的，不记得奶奶了吗？”

听着奶奶的话，几乎被墨希遗忘的记忆一点点地涌现了出来……

外婆去世时，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颤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他很害怕，又很迷茫，一个人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间屋子里。这里潮湿阴暗的气息让他更加惊恐，如同死神就在眼前，恐惧感让他忘记了逃离，只是蜷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直到语冉的奶奶发现了他。

“孩子，奶奶很喜欢你，语冉也是，她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奶奶用长满了皱纹的手轻轻地拉着墨希，看到墨希一脸困惑的神情，奶奶笑着说，“因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她脖子上的伤痕很漂亮的人，你说她的伤痕像只蝴蝶一样漂亮。我从来没有见她那么开心过，她跳着笑着对我说，‘奶奶你知道吗？我再也不怕别人嘲笑我了，因为有一个人说我的疤很漂亮，像蝴蝶一样漂亮！’，奶奶很感谢你，要不是你，也许语冉永远都不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墨希惊愕地看着奶奶，表情无比震惊，他不知道自己当年的那一句赞美，会对那个小女孩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他回想起语冉对乐美说的那些话，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刚才在花园里，她的表白并不是开玩笑的。只是他内心的困惑让他无法面对她的告白，他逃避了，因为他发现，哪怕他再用力地告诉自己，自己喜欢的人是乐美，可是他的心依旧因为语冉的表白而颤动着……

他们搭上了最后一班车。在车上，墨希一直想着奶奶对他说的话，语冉是一个很脆弱的孩子，她总是用坚强的外表来伪装自己敏感的内心，奶奶说，如果可以，请他好好照顾语冉。

他转过头，看着一旁安静的语冉，内心突然有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下车时，语冉把从奶奶家拿来的米酒递给墨希，并且交代他不可以再喝多了。她站在风里，长发轻轻地飘动着，她注视着他的双眼，里面有许多墨希看不懂的情绪。

他接过她手中的米酒，猛然觉得就是这样一瓶米酒，将他们的命运牵扯在了一起。

“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喝多了，万一再跑出来一个未婚妻怎么办？”他笑着说，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儿。

语冉听了他的话，移开了视线，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后，回头定定地看着他说：“墨希，再见。”

他一怔，然后挥手说：“再见。”

虽然只是平常的告别，可是墨希觉得自己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舍，直到语冉的背影消失了，他仍旧站在原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刚才语冉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心里涌出了浓烈的不安，他有些害怕，如果语冉就这么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那样的恐惧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难道，他真的已经喜欢上语冉了吗？可是乐美怎么办？他对乐美的承诺怎么办呢？他到底该怎么做？

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墨希抬起了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混乱了。

寒风猛烈地刮着，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枯黄的树枝上，偶尔飘落一片树叶，打着转儿飘落在语冉的脚下。

这一次的旅行，她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她的表白却被墨希当成了玩笑，这是不是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她？或许，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这样的结局让她的心陷入一种更加沉重的悲伤中。

像是为了配合她的心情一般，天空很阴沉，乌云翻滚而来，白云迅速地被风吹散，只留下一片苍茫的灰色……

沉浸于悲伤情绪的语冉没有发现，身后正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慢慢向她逼近。她缓慢的步伐与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进一条巷子时，后面的人加速跑了几步，语冉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刚一回头，一只手就伸过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语冉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张笑得狰狞的脸近在眼前，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整条街突然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语冉的心跳骤停了半拍，眼前这个男生不就是上次欺负她的不良少年吗？上一次墨希把他打跑之后，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

不良少年的另一只手紧紧地箍着语冉的肩膀，将她逼迫到墙边，她的背贴在冷冰的墙面上，一股透心的寒意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

“你还记得我吗？”不良少年缓缓地勾起嘴角，邪恶地笑着，眼睛里透着一股恨意，“今天晚上就让你好好看一看，曾经救你的英雄是怎么变成狗熊的！”

语冉一怔，明白了他抓住自己，原来是为了对付墨希，她的神色不再惊恐，眼里反而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嘲。

不良少年见状，恼怒地问：“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他朝四周看了一下，见附近没有人，就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语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缓缓地开口：“我想你要失望了，他不会来救我的，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是吗？”不良少年笑得很邪恶，“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救不救！”

随即他的手一紧，箍着语冉单薄的身体，拖着她转身走向前面不远处废弃了很久的仓库。语冉拼命地挣扎着，不良少年有些生气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警告她：“你现在挣扎得越厉害，等下你的男朋友就会被整得越惨！”

语冉的身体瞬间平静了下来，她想墨希一定不会来的，到时他们就会放了自己吧……

破旧的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语冉抬头一看，里面竟然站着四五个穿着差不多的男生，他们听到声响后回过头，立刻笑着说：“今天晚上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语冉这才看到，在他们的身后，居然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乐美！她的长发几乎都盖在脸上，喃喃自语着，白色的裙子上沾满了污渍。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语冉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眼前这群笑得诡异的男生。

“想干吗？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哈哈……”不良少年张狂地昂着头，笑声穿透了夜的寂静，他逼近语冉，拿着手机对她说，“给他打电话。”

“我不知道他的号码。”语冉固执地偏过头，身子朝后退了一步，一面用力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开了。

她的举动立刻引来了身后那群男生的哄笑，他们吹着口哨，刺激着不良少年：“怎么搞的啊？连一个小妞也搞不定。”

“哼！”不良少年恶狠狠地瞪着语冉，因为生气而抽动的嘴角，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狰狞，他一把掐住语冉的脖子，“不知道号码是不是？没有关系，你不知道会有人知道的，你越想保护他，我就会让他死得越惨！”

他重重地甩开她，看着她跌倒在一旁，然后他收起了笑容，走向另外一边……

像是感觉到了有危险正在朝自己慢慢逼近，乐美微微抬起头，精致的眼妆已经哭花，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惊恐，她盯着不良少年，用力地摇着头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良少年蹲在她的身旁，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那样凶狠的眼神立刻让乐美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快点儿告诉我那小子的电话号码！”不良少年将手机放到她的眼前，“输入他的号码，然后叫他马上过来，否则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哈哈，就要多几条疤了！”

他拿出了一把匕首，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滑动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加重着力道。

乐美的目光跟随着匕首的方向移动，恐惧几乎将她吞没，她颤抖着说：“不……不要……不要，我打，我打，求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然后她哆哆嗦嗦地按下了墨希的手机号码……

“林乐美，你不要打，林乐美！”语冉大声地喊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乐美拨完了墨希的号码后，整个人瘫软在一旁。

不良少年甩开乐美，得意地朝语冉晃着手中已经拨通了的手机。

语冉闭上眼睛，不停地祈祷着，曾墨希，你千万不要接电话，千万不要……

曾家的客厅。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此刻，墨希正在浴室里，哼着欢快的歌曲揉搓着头发，他情不自禁地回忆着这一次的旅行，想到在火车上和语冉一起玩的游戏，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其实，她猜不出答案时那傻乎乎的样子很吸引人，特别是当他弹向她的额头时，她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可爱，都是他从前没有发现的。

他走出浴室，准备拿起手机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玻璃杯砸到了地面上，一下子就碎了，水花四溅。

他皱着眉，看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喂——”

“小子，终于接电话了！”

墨希拿下手机又看了看上面的号码，是个陌生的号码，他重新将手机贴在耳边，用着同样不客气的声音问：“你是谁？”

“这么快就忘记我了，让你听一个声音你就会知道我是谁的！”

电话那头发出一阵噪音后，隐约传来一阵哭声，还有刚才那个男生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之后，乐美抽泣的声音传来：“墨希，你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好害怕……”

一听到乐美的声音，墨希的心立刻抽紧，他急忙询问她在哪里，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刚才那个男生打断了：“紧张了吗？哈哈，再让你听听另外一个声音，你应该会更期待吧？”说完，就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听起来那边似乎并不止两三个人，甚至还有更多，接着，他听到语冉在电话那头大声地喊：

“墨希，报警，快报警！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过来，报警，听到了没有……”

语冉急切的声音被打断，电话里那个男生带着威胁的语气说：“你如果敢报警的话，她们两个漂亮的脸蛋上，恐怕会多几条伤痕，如果你不想看到她们被毁容的话，就到楠华路尽头的修车场仓库来，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否则她们就死定了！”

“喂……”墨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已经挂断了。他心急如焚地抓起外套往门外冲去。他还没有来得及擦干的头发，在奔跑中不停地甩出水花，冬天的寒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拦了好几辆出租车都没有停下，情急之下他只能跑步过去。他心乱如麻，想着到底会是谁同时绑走了乐美和语冉，他不停地在脑海里搜索着电话中的那个声音，他突然一怔，停住了脚步，他想起了那一次在路口拦住语冉的那个男生，他临走时威胁的语气，和刚才电话中的人一模一样！

想到乐美和语冉正处于危险中，他使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那个仓库。周围一片寂静，因为这个修车场倒闭很久了，加上位置远离街道，所以行人很少。

他赶到的时候，发现仓库的门并没有关紧，他悄悄地站在外面观望了一下。

乐美缩在角落里不停地抽泣着，她紧紧地抱着自己，不时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周围的少年。语冉坐在离乐美不远的地方，愤愤地瞪着那些人。五六个不良少年在仓库的另外一边，他们正坐在轮胎上抽烟，还时不时地指着乐美和语冉，似乎在讨论什么。

正当他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语冉开口了：“上次的事和乐美没有关系，你要报仇的话，也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为首的不良少年盯了语冉一会儿，然后笑着走到她跟前，捏起她的下巴说：“你以为我傻啊，我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他喜欢的人，才会一起绑来的。上次我就说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你如果聪明的话，就给我闭嘴！否则，他还没有来，先吃苦头的就是你们！”

墨希这才看清，语冉的双手被反扣在身后，用一条很粗的绳子绑着，因为双手无法动弹，她只能倔犟地把头偏向一边，甩开他的手。

墨希的心一阵悸动，有些感动地看着语冉，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会想到乐美，为乐美求情。

“吱呀——”

墨希缓缓地推开大门，里面几个人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捏紧手中的棍子，见到来人是墨希之后，才放松下来。

“你终于来了。”不良少年目光凶狠地盯着门外的墨希，喉结上下剧烈地滑动着，他拍了拍手，“怎么样？我给你安排的惊喜，还合你的心意吧？”

看着不良少年近乎疯狂的面孔，墨希显得淡定了许多，他轻勾起嘴角，像个王者一般挺直了背脊，就算他不说话也可以让人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一股霸气。

乐美抬起头，一看到墨希，立刻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踉跄几步又摔倒了，泪水重新涌出眼眶，她大喊着：“墨希，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快来救我啊！”

墨希对着乐美点点头，又看了看一旁的语冉，她并没有显示出很害怕的神情，可是她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细微的汗珠，她碰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朝他凶了起来：“谁让你一个人来的？谁要你来救？你以为你是谁啊！”

“闭嘴！”

“住口！”

墨希和不良少年同时喊了出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墨希说：“你不就是想和我打一架吗？你放了她们，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你们几个一起上，都可以，但是要先放了她们。”

墨希现在一心只想着，尽快让乐美和语冉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良少年却没有如他所愿。他看了看墨希，口中发出不屑的声音，不停地摇着头叹息：“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我告诉你，我今天要把你上次给我的羞辱加倍还给你，你不是想救她们吗？不是想在她们面前逞英雄吗？好啊，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考虑先放了她们，再来解决你！”

“什么？”墨希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宁可被打到半死，也绝不会向这种人低头的，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没有向别人低过头，要他跪下，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他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不良少年，又看了看边上几个正在观望的男生，不屑地说：“是男人就痛痛快快打一场，不要把女生牵扯进来。”

“不跪是不是？”不良少年生气地问，对上墨希不屈服的表情之后，生气地抓起一旁的语冉，扬起手重重地甩到她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这个原本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墨希震惊地看着语冉，继而愤怒地瞪向那个不良少年。

语冉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多了五个红肿的指印，漆黑的发丝凌乱地挡住了她的眼睛。透过发丝，她眼里始终流露出的倔犟，让不良少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有些不自然地放开抓着她的手，对墨希说：“这个你没有反应是不是？好！那就换另外一个！”

他说着，朝乐美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甩了她一巴掌。

乐美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打了她的不良少年，双眼中的恐惧一点儿一点儿地加深，似乎马上就要到崩溃的边缘了。

那两巴掌，就如同打在了墨希的心上一样，他的心顿时抽痛不已！

他用力握紧拳头，指骨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他无法看着语冉和乐美被他们欺负，哭泣的乐美，倔犟的语冉，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还有语冉那么倔的脾气，如果他反抗的话，那些人一定会用更可怕的手段对付她。

墨希的目光落在了语冉身上，语冉正好也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担忧，不停地对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报警，那急切的眼神让他更加感动。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缓缓地弯下膝盖……

语冉呆住了，眼睛很酸涩，不可思议地看着墨希弯下腰，双膝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跪在了那几个人面前。

“不要！墨希，不要——”语冉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终于掉了下来。她摇着头，跪着的双腿不停地移动着，朝他靠近，哭喊着：“你快走，快走，不要这样，不要……”

就连惊呆了的乐美也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墨希。

不良少年以及另外几个人见到这一幕，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墨希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咬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话：“现在，可以放了她们吗？”

他的屈服让不良少年更加兴奋了，他张狂地笑着，轻晃着脑袋说：“真是没有想到，传说中连老师校长都不怕的曾墨希，今天竟然会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哈哈，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墨希低着头，并不理会他的耻笑，只是又重复了一句：“能不能放掉她们？”

语冉看着这样的墨希，突然发现，原来从他身边消失的痛，远不及此刻看着他受屈辱时的这种痛。她多想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如果可以让这个梦快点儿结束，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墨希，你快走吧，我求你了。”语冉哭泣着，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起，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抽离，心很痛，很痛。

不良少年看了看语冉，又看了看墨希，突然皱起眉头说：“看来，她才是你的恋人吧？否则怎么会这么紧张你？我看她宁愿自己被毁容也不愿意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吧？难怪刚才死都不肯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既然这样……”不良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旁的乐美，眉头舒展开来，走到她的身边，挑起她的下巴说，“那不管我怎么伤害她，你都不会有感觉了吧？我就先亲一个解解馋吧！”

不良少年的话让墨希很震惊，他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无论是语冉还是乐美，他发现自己都没有办法看到她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他急急地摇头，指着乐美说：“不要，你千万不要伤害她，她是我喜欢的人，她是我的恋人！”

这几句脱口而出的话，让语冉顿时愣在那里。看着他急切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为什么早就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了，心还会这么痛？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乐美吗？不是一开始他就警告过自己，不可以喜欢上他吗？不久前，他不是还痛苦地求自己消失吗？

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会对他抱有期待？

语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乐美的身上……

不良少年听到墨希的话，气愤地放开自己的手，走到墨希面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愤怒地说：“你现在是在逞英雄吗？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谁，两个都想保护！我告诉你，今天不管是她们中的哪一个，你都别想保护，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他说着，就把乐美推到了墙上，墨希惊慌地跳起来，飞起一脚踹向不良少年。不良少年没想到他会反抗，一下被他踢中了，额头撞到墙上，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

不良少年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看着手上的血渍，顿时失去了理智，从怀里掏出刚才那把匕首，疯狂地冲了过来：“臭小子，你敢踢我，我宰了你！”

说着，他面目狰狞地冲向墨希，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一般……

墨希没有想到他手中会突然多出一把匕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闪。

就在这时，一个人扑了过来，抱着墨希，用背挡住了不良少年刺来的那一刀！

“语冉！”墨希惊叫出声。

“你没事吧？”当看到墨希有危险时，语冉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此刻后背不断传来的痛楚，让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说过叫你报警的，为什么要一个人来？你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啊？”墨希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暖暖的液体从指缝间流过，他颤抖地将那只手举到眼前，鲜红的血立即映入眼帘，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过，“我马上就打急救电话，安语冉，你给我坚持住！不然我一定不原谅你！”

语冉的唇瓣逐渐失去了血色，她面带微笑，看着墨希：“你是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真的没事……”

可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双腿一软，几乎倒向了地面。

墨希立刻扶着她坐了下来，看着一脸苍白却固执地微笑的她，他的心里又酸又暖。

他从没想过，原来她可以用生命去喜欢他，那一瞬间，他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可是他看着仿若风中的花朵一般，随时都会被吹倒的她，他突然很害怕，很害怕她就会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

突然，不良少年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他惊恐地摇着头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他几个人拉开了：“老大，我们赶紧走吧，万一闹出人命了怎么办？快逃吧！”

“是啊，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他们纷纷夺门而出，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