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许我来生

我喜欢一个女孩，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我一直想要成为那个足以和她匹配的人，为此我不懈努力着。

01

“你在玩什么？”夏日的午后，南方是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男孩背着手站在女孩面前看着她用小铁锨在树下刨着坑，他的声音很清脆，犹如是炎热夏日里的一阵凉风拂过。

女孩抬起头，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她眨眨眼说：“我在埋小白。”

“小妍，外面那么热，快点回家了。”奶奶站在楼道口喊着她的名字。

她回头脆生生地回：“等一下，我埋了小白就回去。”

小白是一只知了，前两天刚脱壳而出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养护着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白，没想到它没过两天就死去了。程嘉妍觉得很难过，所以就抱着小铁锨大中午地跑出来在树下挖一个坑埋掉小白。

“埋了就快点回来，外面太热了，你可别中暑。”奶奶喊着转身回到了楼道，消失在阴影中。

这里是老城区，房子大都是五六层，破旧的老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拆迁。爸爸妈妈也曾说过让奶奶搬到市区一起住，但是她拒绝了，说是舍不得这里的街坊们。为了陪着奶奶，每到暑假的时候她都会来住上一段时间。她很少出门，这里的小朋友也大都不认识，眼前的男孩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

“你好，我叫程嘉妍。”她冲着他甜甜地笑着。

“我叫吴凯南。”男孩清脆的声音像深谷里的泉水，凉凉的很舒服。

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即便是在树下，男孩和女生的脸上也都有了汗水，衣服也渐渐湿透。程嘉妍将小白埋好之后拍了拍土堆，然后摘了一片叶子插在土堆上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说：“小白，你安息吧。”

“小白是什么？”吴凯南问。

“蝉。”程嘉妍回答说。

“知了呀，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抓很多回来。”吴凯南拍着胸脯说，“我粘知了可厉害了呢！”

“是吗？好呀。”程嘉妍高兴地拍手，“等不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好。”

约定达成，吴凯南每天都在期盼天不太热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天有些暗，有凉风吹过，他兴奋地跟妈妈说：“妈，我要去粘知了，你快点给我准备下。”

说完，他就跑出门拍着程嘉妍奶奶家的门。

年过半百的老人打开门，门前站着一个有点陌生的小男孩，她笑着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奶奶，我是3单元新搬来的，想找程嘉妍，她在吗？”吴凯南兴奋地问。

“小妍前两天回家了，你是不是叫小南？小妍说如果你来找她就把这个给你。”奶奶回屋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用草编的蝈蝈，“这是小妍前两天买的，说是要送给自己的新朋友小南。”

原本翠绿的叶子因为水分的流失变得有些枯黄，吴凯南却如获至宝，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扬着头问：“小妍什么时候再来呢？”

“等下雪的时候就来了。”

那天过后吴凯南不再等待天凉，而是期待下雪。奶奶说，下雪的时候小妍就来了。

那一年，他7岁，小学一年级。

02

下雪的时候程嘉妍真的出现在老房子前，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头上戴着粉色蝴蝶结，一张笑脸红扑扑的就像个小天使一般。那个时候的吴凯南是个调皮孩子，看到她的时候他正和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他站在原地，脏兮兮的手不敢伸出来，只能藏在身后对她露出大白牙笑着说：“你来了呀！”

“你们在捉迷藏吗？”程嘉妍问。

“吴凯南，这是你的小媳妇吗？长得真好看。”同小区的孩子跑过来打趣，他们哪里知道媳妇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只是一味地学习电视里的东西就是了。

“不准胡说。”吴凯南羞红了脸。

“看看看，吴凯南脸红了，嘿嘿嘿，小媳妇，吴凯南的小媳妇。”男孩刮着脸说，“吴凯南羞羞，有小媳妇了。”

吴凯南有些别扭地看了一眼脸红的程嘉妍，挥动着小拳头就朝男孩的脸上砸去。他一直比较瘦弱经常被欺负，但是这一次他占了上风，打得那男孩连连求饶。

“吴凯南，别打了，别打了。”程嘉妍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站出来制止他。

听到她的声音他不再挥动拳头，反而被人反扑揍了两拳。

黄昏的夕阳照在白色的积雪上反射着暖暖的光，程嘉妍皱着眉头用手帕小心地帮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你……你别哭呀！”吴凯南想要帮她擦眼泪，但是自己的手实在太脏不敢伸出去，只能慌忙地用语言安慰。

“我没事，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回去之后会被爸爸妈妈骂的。”

“小妍，咱们要走了。”爸爸和妈妈看完奶奶出来准备回家，她把手帕塞进吴凯南的手里说，“我下次再来看你，记得，不要打架了。”

“嗯，好。”

程嘉妍离开了，吴凯南捏着手帕想，她要是真能给自己当媳妇该有多好！

想到有这种可能，他竟然忍不住傻笑起来。

“你怎么认识那种脏兮兮的孩子？”妈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凯南责怪说，“你可是好孩子，不能和他们混在一起知道吗？”

“妈，小南是我的朋友。”程嘉妍倔强地说。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再找他玩小心我不再让你来奶奶家。”

这句话只是妈妈的一声威胁，但是从那天之后程嘉妍也确实再也没有来过老城区，没有再踏进过奶奶家。因为春节的时候，奶奶出了车祸，她们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里相见的。

奶奶抓住程嘉妍的手说：“囡囡不哭，以后要开开心心的。”

03

“喂，吴凯南。”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拦住了吴凯南的路，他手里拿着烟挑衅说，“给哥们点个烟吧！”

“好狗不挡路。”吴凯南停下脚步，抬头瞟了一眼挡住他去路的人又低下了头。有些人不管多少年都不会长进，曾经开玩笑说程嘉妍是他小媳妇的男孩已经长大，初中还没毕业就成了小混混。

“吴凯南，你说你学了那么久的空手道却从来不打架有劲吗？”男孩叫宋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吴凯南，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事实证明，草包是什么都看不出的。

“我学空手道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有一天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吴凯南说。

宋穆笑了，他戏谑地说：“你要保护的人该不会是你的小媳妇吧？啧啧，她可是再没有回过咱们老城区啊，听我妈说他们家现在发达了，可有钱了。”

吴凯南火大：“有钱又能怎样，你滚开！”

宋穆的妈妈是小区里有名的“包打听”，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有几次吴凯南还想上门去找她问一下是不是知道程嘉妍的家住在哪里，可每每想起宋穆妈妈脸上那狰狞的笑就不敢上门了。事情都过去好多年，她见到他时还总是会提起小学时候他把宋穆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说起的时候口中的唾沫星子到处飞，喷人一脸。

吴凯南的妈妈倒是很喜欢宋穆，经常会说：“宋穆这小子很会说话呀，看你整天闷不吭声的。”

有时候他想离开老城区，离开这个家，但是他也知道只有努力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只能更加拼命。

14岁的吴凯南已经长成眉目清秀的漂亮男孩，他有一张精致的脸，身材比同龄人修长，因为成绩优秀是很多女孩暗恋的对象。

14岁的程嘉妍也已出落成窈窕淑女，只是她的性子有些冷，不太喜欢和别人交往，经常会被叫成“冰山美人”。

吴凯南第一次打架是因为程嘉妍。

吴凯南第二次打架也是因为程嘉妍。

这不是一次美丽的重遇，去空手道班的路上，漂亮女生遭到了不良少年调戏，隔着很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童年时认识的女孩，她不再爱笑，脸上挂着一层霜。

“程嘉妍，我们老大很喜欢你，他问你要不要当他的女朋友。”

不过是十六七的少年，说出的话还有些幼稚。

“不要，让开，我要去辅导中心。”程嘉妍冷冷地回。

“果然有个性呀，我们老大说了，你要是不同意就带你回去让你知道什么是可怕，走，咱们把未来大嫂带回去。”

街上的人不多，偶尔路过也不敢来趟这样的浑水。

吴凯南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小说里以一敌百的桥段毕竟是骗人的，他一个打五个都十分吃力。不是有句话说吗，耍横的害怕不要命的，几个小混混被吴凯南的疯狂吓了一跳，扔下几句狠话就作鸟兽状散开了。

“吴凯南，你又打架了。”

她还记得他。

他转头想对她笑，嘴角扯动带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很甜蜜。

04

奶奶去世之后程嘉妍就不太爱说话了。

她没有办法忘记奶奶那天出门之前是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妈妈嫌弃她把东西到处放又不记得。她虽然不太懂一些名词，但是她仍记得奶奶之前去过一趟医院，医生说奶奶得了老年痴呆，有很多事情会不记得。

她听到之后哭着扑到奶奶怀里问：“奶奶，你不会忘记囡囡的，对吗？”

奶奶慈祥地笑，带着茧子的手摸着她的脸蛋说：“奶奶忘记谁都不会忘记囡囡。”

就在这句话说完后没几天，奶奶就出了车祸，病床上的她不停地叫着“囡囡，囡囡”。

在看到程嘉妍之后，奶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说：“囡囡不哭，以后要开开心心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垂下了手，再也看不到她的囡囡笑着叫她奶奶了。

听着她对自己叙述这些，吴凯南像小时候一样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又怯生生地收了回去，生怕弄脏了她的白裙子。

“扑哧，你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子，所以我才能一眼就认出你。”程嘉妍破涕为笑。

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呢，哪怕她已经不再爱笑。

“你打算考哪所高中还有大学？”程嘉妍问。

即将中考的学生想得很多的是以后的学校，见吴凯南没有说话，她先说：“我想去A大，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见过那里的樱花，据说很美。听说，如果和喜欢的人一起从樱花树下走过就会得到幸福，小南，我们都会幸福的，对不对？”

“嗯。”在说到喜欢的人时，他看到程嘉妍的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似憧憬，也似甜蜜。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想法在吴凯南心中无限扩大，但是怎么也不敢问出口，他假装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故作轻松地说：“既然你想考A大，那我也要考A大，如果你再被欺负了，我也好保护你呀！”

程嘉妍笑了起来，甜美的笑容跟小时候很像：“就像今天这个样子保护我吗？”

吴凯南点头。

“好呀。”

吴凯南后来想到这个午后，想到她甜蜜的笑就会觉得满心甜蜜，有时候甚至会像个小女生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送的蝈蝈和手帕都被珍藏起来了，他想，总有一天程嘉妍会成为自己的小媳妇，他一定会让她每天都露出那样的笑容，甜美的，没有忧愁的。

至于“冰山美人”那个称号，就让它见鬼去吧！

05

那次过后两个人见面就频繁起来，有时候会拿着书在KFC一坐就是一下午。程嘉妍所在的中学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而吴凯南只是在一所普通中学，虽然他在学校里的成绩还不错，但是在全市的排名并不算靠前，排在前面的永远都是王牌中学的尖子生们。

“吴凯南，我帮你补习，你可是要叫我老师的。”和吴凯南在一起的时候程嘉妍总是十分轻松，脸上的冰霜也渐渐融化。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总是学习，有时候吴凯南会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去郊区踏青，一路上他哼哼地唱着歌，没有调子，完全随性，惹得程嘉妍忍不住说：“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

吴凯南也笑着回：“那你的命可就捏在我的手里了，不想我要你的命就要好好讨好我！”

有时候他们也会去看电影，也不管电影的评价怎样，哪一场最近就进去看哪一场，看完之后两个人或批评或赞美，就是在这样的生活里，两个人一起进入了高中，两分之差，吴凯南进了十六中，程嘉妍毫无疑问的是在一中。

高中的名字并不代表着综合实力的排名，但是一中却永远都是最好的，十六中虽然不算差，也是在一中之后。

两个人作为朋友这样的相处着，程嘉妍还是会像往常那样给他补课，她的嘴里经常会出现一个叫“夏磊”的男孩的名字，她会说夏磊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夏磊长得有多么好看，有时候也会一脸失落地说，夏磊的女朋友多么漂亮。

吴凯南问：“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吗？”

她摇摇头：“不是，我们只是在校辩论赛的时候见过几次。我对他有点算一见钟情呢！”

一见钟情。

吴凯南好想说，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呀！

这样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害怕一旦说出了就连朋友都没办法做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们看完电影吃着同一桶爆米花从电影院走出来，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用恶毒的目光看着吴凯南。

“妈。”程嘉妍小声叫。

“以后不要再跟小妍见面了，你们都是高中生了，我家小妍是好孩子，你不能耽误她的未来。”这话说得冰冷，将吴凯南冻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他看着程嘉妍的妈妈说：“我也是好孩子，我们会一起进步的。”

后来，他总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幼稚，如果说得更加大气一些也许她的妈妈会同意他们做朋友也不一定。

“贫民区的穷孩子，说什么进步。”她不屑地扔下这句话然后拉着程嘉妍离开。

程嘉妍回头看他，他站在原地，样子无比悲伤。

妈妈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也不曾提过吴凯南的名字。回家之后程嘉妍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有出来吃。她似乎听到了父母在争吵，吵吧吵吧，反正也吵了这么多年了。

她望着桌子上奶奶的照片哭着问：“奶奶，囡囡现在一点都不开心，怎么办？”

在过去的几年她都是戴着冰冷的面具生活，所有人都喜欢叫她“冰山美人”，也有人说她漂亮得没有一点生机，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在保护自己。

终于，在见到吴凯南之后她找回了小时候的笑容，可这一切都被掠夺了。

除了成绩就真的没有更重要的东西了吗？她喜欢看电影，喜欢去KFC啃着鸡肉卷听歌，喜欢去野外捉昆虫，喜欢……

吴凯南曾说过他很想逃离现在的生活，程嘉妍也很想逃，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城市。

终于她还是哪里都没有去，安分地坐在房间里当一个乖乖女。

客厅的吵闹声终于停止，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静起来呢？

06

也许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吴凯南依旧会去KFC等程嘉妍，明明知道她已经不会来，但还是执拗地等待着。

高二那年的夏天，吴凯南的父母离婚了，妈妈带着他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低下头看不到脚尖的啤酒肚，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肥肉闪动着油光。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妈妈嫁给这个人的原因是为了钱，可是妈妈对他说：“不是的，有些事情只有你真正长大后才懂。”

后来他终于懂了，这个人曾是妈妈的青梅竹马，曾一心想要娶妈妈进门，后来被外婆破坏了，男人一气之下就离家打拼，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最初爱过的那个人。

那时候吴凯南十分自恋地想，这和他们是多么的相似，他甚至有点庆幸有了这么一个有钱的继父，也许以后某一天他真的和程嘉妍在一起了，也不会被她妈妈反对了吧！

高考的成绩下来之后一家人都很开心，吴凯南考了六百五十多分，读A大没有任何问题。他兴冲冲地打电话问程嘉妍成绩，电话打过去却被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为此他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没有出门，最后还是妈妈敲门进来说：“叔叔为了庆祝你考上A大在酒店定了桌，请了不少朋友，你明天记得早点起床。”

“什么为了我，就是想要联络他自己的商场朋友吧，我就是个借口而已。”他懒洋洋地说，根本不想起床。

为此妈妈沉默了，吴凯南见到妈妈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说：“我明天一定会早起的。”

“嗯。”妈妈点了点头退出了门，吴凯南又开始想程嘉妍了。

他没想到他们会用这样的方式见面。

名义上的升学宴实际上就是一个商界的互相交流，吴凯南跟在妈妈和叔叔身后给每一桌人敬酒，走到角落的一桌时，他看到了安静坐着的程嘉妍，看到他，她显然也有些吃惊，她身边的妈妈脸色有些变了。

“秦总，恭喜啊，公子成绩这么优秀，您是后继有人了。”程嘉妍的爸爸站起来对秦叔叔点头哈腰，这样的谄媚，讨好的目的很明显。一旁程嘉妍的妈妈表情有些不自然。

“听说你女儿也考上A大了，以后和小南可就是同学了，你们认识一下。”秦叔叔客气地说。

一直没有吭声的吴凯南突然说：“我们早就认识了，当我还是个穷孩子的时候。”

这句话是说给程嘉妍的妈妈听的，多少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可当他看到程嘉妍脸色因此变白之后，他有些后悔，又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

秦叔叔有点吃惊吴凯南会说话，但是作为商场老人他当然是不动声色，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而已。

敬过这一桌，吴凯南又跟着秦叔叔到了其他桌，程嘉妍的妈妈小声问：“这是不是那个和你一起看电影的孩子？”

程嘉妍点点头，眼里有些戒备。

“以后要和他打好关系知道吗？秦老板可是你爸爸重要的生意伙伴。”妈妈说。

程嘉妍和程爸爸同时皱紧了眉头，程爸爸责备说：“小妍喜欢自然会和他玩，不喜欢也勉强不来，没有必要为了一笔生意连女儿都送出去。”

“哼，我这不是为了公司好吗？”

“公司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不需要你多操心。”

毫无意外的，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又大吵了一架，程嘉妍不明白，既然两个人并不相爱为什么要在一起还要生下孩子。她想到那个叫夏磊的男孩，他的脸上有好看的笑容，如果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了呢？

07

程嘉妍的妈妈说：“你有时间就去和那个叫吴凯南的男生见一下，你们以前不是那么要好吗？”

说到“要好”两个字的时候，程嘉妍有些鄙夷，她可没有忘记妈妈把她从电影院拉走时的眼神，满是鄙夷和嘲讽。她讨厌这个穷酸的男生跟自己的女儿在一起，哪怕是朋友也不行，这种穷鬼是没有资格和自己女儿做朋友的。

现在她更像是一个送自己女儿出去讨好别人的鸨母，每一个笑容都让程嘉妍觉得恶心。

她还是和吴凯南约见了，不是为了妈妈，只是为了她这个唯一能让自己笑的朋友而已。

吴凯南跟她说，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写了很多信给她，但是不知道地址都没有办法寄出。后来他更加努力的学习，想要在A大和她相遇，可他又害怕她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想考A大了。

程嘉妍笑笑说：“不会，因为夏磊也是要考A大的。”

夏磊，时隔一年他又听到了这个名字，说起他的时候程嘉妍笑得很灿烂，他知道这就是喜欢，心里十分得痛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打趣问：“夏磊是你喜欢的男孩吗？”

程嘉妍脸红着点头说：“嗯，他真的很优秀。”

这一年，经常去的那家KFC关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很大的手机售卖中心，旁边还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屈臣氏。

这一年，吴凯南从一个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

这一年，程嘉妍更加喜欢那个叫夏磊的小子，而吴凯南对她的喜欢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八月的时候吴凯南一人回了老城区，宋穆那小子挑染了一头黄发被他妈妈拿着拖把追得满小区跑，看到吴凯南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地躲在他身后，完全不管自己的手是否能弄脏他白T恤：“吴凯南，你可要帮我，我妈妈要打死我。”

“你妈还需要打你吗？吐沫星子都能喷死你。”这是小区里的一个笑话，说是宋穆妈妈是属炮筒的，吐沫星子都能喷死人，也是在说她说话的时候口水乱喷。

“我以为这是谁呢，这不是老吴的儿子吗？你爸在家呢，你还不赶快回去。”宋妈妈就跟鲁迅小说中的人物似的，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了，一年不见，她好像又胖了很多，肚子又大了不少。

“谢谢阿姨。”吴凯南让开路，他身后的宋穆避无可避，大喊着，“吴凯南，你不厚道”，然后一溜烟跑了。

宋穆妈妈多看了两眼吴凯南，喃喃说：“这人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呀！”

他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爸爸，打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迎面扑来，他知道爸爸经常不洗碗，垃圾到处扔了。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他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回来打扫一次，爸爸不喜欢有家政的人进门，也只能他亲力亲为。

也许是打扫的声音有些大，爸爸叼着烟站在房间门口懒洋洋地问：“回来了，听说你考上A大了，有点出息呀！”

他擦着桌子头都没抬地说：“摆酒宴的时候不是请了你吗？你自己不愿意去的。”

“我这种人去了是给你妈丢人。”爸爸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妈现在还好吗？”

“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哭的感觉。

“挺好就好。”说完这句爸爸就回房间了，吴凯南一个人在客厅打扫着，这就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有时候他会想，爸爸到底是喜不喜欢妈妈呢？

想到这个的时候他会摇头，就像爸爸说的，他们都这个年纪了，更多的是相依为命，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呢！

如果有一天他和程嘉妍都老了，是不是也会相依为命呢？

08

程嘉妍变得奇怪是因为那个叫夏磊的男生。

在A大开学之前，程嘉妍找到吴凯南说：“小南，我们以后可以装作不熟吗？”

“嗯？”此时吴凯南正坐在KFC，用薯条拼出一个爱心，听到这句话他的手一晃，爱心变得凌乱，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和夏磊在一起，我喜欢夏磊，我想要跟他在一起。”她强调了两遍她想要和夏磊在一起的意思，然后继续说，“我听说夏磊的女朋友在毕业的时候和他分手出国了，我想只要我努力点他就会喜欢上我的。”

“你打算怎么办？”手指一直在抖，他没有办法再拼出一个完整的爱心，只能放弃。

“我没有追过人更没有表白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先经常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习惯我的存在，先从好朋友做起吧！”程嘉妍有些脸红地说。

“你不怕当朋友当久了，就没有办法成为恋人了吗？”这个问题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成为朋友久了似乎就没有办法成为恋人了呢！

“应该不会吧！”她的语气里满是不确定，最后还是说，“不管怎样，我都不后悔。小南，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只要记住我永远都在原地等你就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好朋友。”他学着动画中的台词说，“吴凯南永远都是程嘉妍的好朋友，一生不会变。”

“谢谢。”

哪里会有什么一生不会变，如果真的不会变他就不用一直害怕不敢表白，如果真的一生不会变，他也就不用心痛了。

那天回去的时候吴凯南见到了宋穆，他的头发已经被强行染成了黑色，见到吴凯南他兴冲冲地上前拦住他的肩膀说：“兄弟，我被我妈赶出来了，请我吃顿饭好吗？”

吴凯南：“我可以说不吗？”

“不可以。”

吴凯南和宋穆到了一家大排档。

老板是个十分豪爽的东北汉子，上菜上肉盘都很大，还不忘推荐他们喝点啤酒。

几瓶酒下肚，两个人喝得醉醺醺的，离开时老板说了好几句“一路小心”他们都没听到。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把你捧在心上，虔诚地焚香，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吴凯南，你唱得真难听！”

“你管我！”

“不就是你那个小媳妇吗？喜欢人家就打电话表白呀！”宋穆摸索着从他身上摸出手机找到程嘉妍的号码，接通之后，大喊，“小媳妇，我兄弟有话跟你说！”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程嘉妍，我爱你你却爱着他呀。哈哈哈……”吴凯南大喊。

电话已经挂断，宋穆也不知道程嘉妍到底听到了多少，无所谓了，他把手机又塞进了吴凯南的口袋说：“没女人不要紧，还有兄弟呢，以后有事儿你就说话，兄弟一定会狠狠地插你两刀的！”

“嘿嘿……嘿嘿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吴凯南觉得头很痛，他想要动一下身子，一条大腿压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容易才挪开。

“醒了？喝点粥吧，我去给你热。”妈妈见他出门温柔地说。

“妈，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吴凯南问。

“你们两个大半夜的在门卫那边唱歌，我和你秦叔叔好不容易才把你们拖上来。”妈妈笑着说。

昨晚他喝醉了，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到房间到处找自己的手机，终于找到，他翻看聊天记录的时候看到了程嘉妍的名字，通话时间一分钟。

难道真的说了吗？

吴凯南不确定地打通程嘉妍的电话，小心地问：“小妍，我昨晚……”

“吴凯南，再见。”

吴凯南的心一凉，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也正因为两个人是好朋友所以才更不能互相伤害。程嘉妍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这就是她的选择了吧！

09

他们在一个学校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很多。

那次的表白之后程嘉妍没有跟吴凯南说一句话，他们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个校园里，见面连个招呼都没有。有好几次他都想冲上去解释，他都想冲上去卑微地说：“小妍，我们继续当朋友吧！”

可是他做不到，因为很多次她的身边都站着那个叫夏磊的男孩。

他终于见到了夏磊，他自认自己长得不错，可是在夏磊面前还是有些挫败感，一个男生究竟为什么会优秀到这种程度？

进入A大之后，程嘉妍第一次跟吴凯南说话是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她撑着红色的伞站在雨幕中问他：“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吴凯南问：“什么？”

“夏磊有喜欢的人了，我想要让那个人离开夏磊。”

这是一个让人发笑的请求，吴凯南突然觉得眼前的程嘉妍有些陌生了，什么时候她变成这个样子了呢？难道她不懂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吗？

虽然如此，他还是答应了，答应小妍去追求那个叫米晓棠的女生。

米晓棠是一个让他很意外的人，表面看起来有点傻，但是骨子里却有种不服输的坚持与倔强，而且认识久了就会发现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完成小妍交给自己的任务。

那天程嘉妍说：“你想办法把米晓棠带到医务室，我想演一出戏给他看。”

吴凯南已经想到了她想要演一出什么样的戏，他想拒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一直以来，他都不会在程嘉妍面前说“不”。

那天他带着米晓棠去了医务室，原本设想的旖旎情景并没有出现，小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什么都没做。那一刻吴凯南觉得其实小妍并不是那么的不可救药。

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小妍又实施了自己的第二个计划。

实际上，他们低估了夏磊和米晓棠，当米晓棠站在他面前揭穿一切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他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那天程嘉妍抱着吴凯南大哭了一场，她碎碎地说着自己对夏磊的喜欢，她哽咽着，他心疼着。

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夏磊的名字，以后再见也是淡淡的，吴凯南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把这段感情深埋进了心底不敢再碰触。

10

学校里传说夏磊为了米晓棠放弃了去英国当交换生的机会，大家都猜测这个名额会不会落在程嘉妍头上，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兄弟，你咋老垂头丧气的，打起精神来。”自从那次喝醉之后宋穆总是隔三差五地就来找吴凯南，然后拉着他蹭一顿饭，在外人眼里他们真是一对好哥们儿。

“吃完就滚蛋，不要打扰我。”吴凯南没好气地说。

“别这样，我都听说了，你小媳妇可能要出国了吧，还一去就是两年，你这是舍不得了吧？”宋穆一脸“我懂的”表情说，那模样真的十分欠揍。

他承诺过程嘉妍不再打架，不然他真会忍不住一拳招呼上去。

吴凯南：“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学校那群小女生太八卦，我只要稍微一打听她们就全说了。怪只怪哥们儿长得太好看，你们这些个大学生都招架不住啊！”宋穆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

“滚。”吴凯南把钱拍到桌子上离开，他不愿意再多看宋穆一眼。

连宋穆那种草包都知道他舍不得，程嘉妍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说就是了。

交换生的名额最终还是落在了程嘉妍的头上，据说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有了他们两个人在恋爱的传言，有些人开始说程嘉妍其实是不喜欢吴凯南的，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快的就答应，夏磊可是为了爱情拒绝了呢！

春节之后程嘉妍就要离开了，走的前三天，爸爸妈妈又大吵了一架，这次她没有躲在房间里，而是站在客厅看着他们吵，看着他们把东西摔到地上，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对方。

她在心里说：“奶奶，囡囡都要出国了，他们还在吵架呢！”

“你们离婚吧。”程嘉妍说。

因为这句话，爸妈停止了咒骂转头看着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既然不爱就离婚吧！”说完这句程嘉妍就回到了房间，她很想打个电话给吴凯南，想问他当初他的父母离开时候他难过吗？终究电话号码还是没有拨出去，她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流泪。

在她去北京的前一天，一直没有出现的吴凯南出现在她家楼下，对着窗户喊着她的名字，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在叫心爱的女孩一样。

她嗔怪说：“明明有手机，为什么非要这么叫我？”

他说：“想多叫几遍你的名字，以后可就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喊了。”

她认识吴凯南16年，她没敢问这个男孩喜欢了自己多少年，她知道她一直都亏欠他的，怎么也还不了。

“吴凯南，我这次走了就不想回来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程嘉妍说。

“不。”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不，是那么的坚决，“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两年半以后你不回来我会去英国找你，程嘉妍，我不是想给你压力，我只是遵守着对你的承诺，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

“傻瓜。”

她抱了一下他，14年，这是他们最亲密的接触，吴凯南贪恋着这种温暖，同时他也知道他必须要推开，他怕抱得久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放手了。

“小妍，再见。我明天就不去送你了，保重。”

“嗯。”

11

吴凯南没有像夏磊那样坐上爱人离开的飞机，没有成为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他躲在角落里看着她和每一个人告别，一米八三的汉子在候机厅蹲着大哭。

14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14年的喜欢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他从未后悔喜欢过她，他也知道，她不会爱上自己。

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当朋友。

草编的蝈蝈和绣着小红花的手帕还是放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角落，只是她已经忘记了。

程嘉妍，如果有来生，我会选择在一开始就让你爱上我。

程嘉妍，如果有来生，我不会让你有爱上别人的机会。

珠宝店里有一条项链叫“许我来生”，他眼看着夏磊把那条项链买下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他也想过，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买。

因为，“许我来生”——对相爱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承诺，对不爱的人来说，这是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