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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与你之间的十年距离

第五章 我与你之间的十年距离

书名:在日落的海边青春没有地平线作者名:希雅本章字数:11265更新时间:2023-12-27 20:35:09

我们曾经无限靠近,我甚至听到你的心跳和呼吸声。

我的的确确感觉到了你在朝我走来。

可是睁开眼睛,你仍在离我十年那么远的过去。

01

我扑在唐瑞泽的怀里号啕大哭,心里溢满了陌生的情感,我读不懂,唯有这样哭出来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你啊!”他的声音宠溺中带着一丝无奈,“稍微没有看着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轻声说道:“别哭了,你看,烟花开得多好看啊!”

我吸了一下鼻子,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或许是因为见到了家人,所以情绪才会在一瞬间崩溃。听着唐瑞泽安慰的话语,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他松开了我,微笑地看着戴着狐狸面具的我:“真是,戴着这种面具,害得我在人群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你。”

“为什么戴了面具还能找得到我啊?”我闷闷地问道,“瑞泽,你有透视眼吗?”

“我没有透视眼,我有读心术。”他伸出手来,想要拿开我脸上的狐狸面具,我往边上躲了一下。

“不许看。”我赌气道,“不能让你看。”

“我说小云雀……”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一些,原本嬉笑的表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吓人的严肃表情,“不要动。”

我从未见过唐瑞泽露出这种表情,所以他让我不要动,我竟然真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轻轻地将我的面具掀开,将面具扣在我的脑袋上,抬起手,用白衬衫的衣袖慢慢地替我擦脸上的泪水。

他擦得很仔细、很认真。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脸,我认识的唐瑞泽会做这种事吗?

“怎么了?”他淡淡地问了我一声,“为什么要用这种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瑞泽,你就像妈妈一样。很小的时候,我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后来即使去了国外,爸爸妈妈也很忙,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真的,一直以来,你就像妈妈一样陪在我身边,尤其像现在这样,仔细地替我擦眼泪,真的让我感受到了妈妈般的温暖。”

“你这家伙。”唐瑞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再胡说,我就揍你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问道。

唐瑞泽说:“我回家之后,奶奶告诉我的,说你应该在这边看烟花,所以我就过来了。”

“奶奶已经回去了啊!”我这才想起来我是陪奶奶出来的。

“所以,为什么要哭?”他拍了拍我的脑袋,“我记得小云雀是不爱哭的。”

“看那边。”我指着舒海宁的方向,“因为那家伙说了,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唐瑞泽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他轻轻笑了笑:“他说了,你就放弃了吗?”

我不想去看舒海宁,不想看到舒海宁和花月眠亲密地靠在一起的样子。

“因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那个叫花月眠的女生吗?”唐瑞泽问道,“因为一个女生,连做朋友也不可以吗?”

“他们在一起了吧。”我的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吻,心里有一丝尖锐的刺痛一闪而过,“这种时候,我们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好朋友关系了。”

“小云雀。”唐瑞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就算他们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只是成为好朋友的话,是不要紧的。无论是谁,都会有异性朋友的。”

唐瑞泽的话仿佛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浑浑噩噩的大脑。

“无论是你还是舒海宁,你们把朋友这种关系当成了什么啊?”唐瑞泽淡淡地说道,“不过是朋友而已,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困扰的。”

是啊,只是朋友而已,为什么我会认为,舒海宁是因为和花月眠在一起的缘故才不肯和我成为朋友?

明明朋友和女朋友是完全不一样的,也不会产生冲突啊!

只是朋友而已,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花月眠和舒海宁之间的关系?看到花月眠吻舒海宁的那一幕,我为什么会觉得心痛?为什么会一下子哭出来?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去打声招呼吧。”在我陷入混乱中的时候,唐瑞泽搭着我的肩膀,拥着我朝舒海宁的方向走去。

烟火仍然在闪烁,唐瑞泽走到舒海宁面前,微笑着说道:“你们好啊,又见面了。”

舒海宁和花月眠终于发现了我和唐瑞泽的存在。

花月眠的手还圈着舒海宁的手臂,见我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没有松手,舒海宁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臂,任由她这么圈着。

“真巧啊,你们也来看烟花吗?”花月眠笑着说道,“云雀,你下午去哪里了啊?我们遇到田苏,他说你也来这边了,都没有遇到你。”

我心里微微一动,花月眠知道了我来这里,是不是说舒海宁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才会在我醒来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这片沙滩这么大,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除非他是特意找到我的。

心里微微一颤,这个念头刚刚浮上来的一瞬间,就被我狠狠戳破了,因为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他和花月眠在一起了啊!他怎么可能放着花月眠不管,跑来找我呢?

我下意识地看了舒海宁一眼,却见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偏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是唐瑞泽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云雀?”花月眠见我不说话,又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拽着唐瑞泽就要走。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花月眠的讨厌越来越严重了,严重到我看到她就觉得嫌恶。

“回家吧。”我拉下面具挡住自己的脸,不想任何人看到我此时面目可憎的表情。

“再见了,两位,玩得开心。”唐瑞泽很有绅士风度地对舒海宁和花月眠说。

“走啦!”我拽着他走快了,直到走出看烟火的人群,我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和唐瑞泽一边聊天一边往家的方向走,这个烟火大会真的太糟糕了,要是没有来就好了。可是没有来这里,就不会和舒海宁一起看烟花了吧。

虽然只是一起看了几分钟的烟花而已,虽然回想起来心中仍然隐隐作痛,但是我不想否定今天的一切。

“你不是说今天不能来看烟花吗?”我想起前天他说要参加班级聚会的。

唐瑞泽瞥了我一眼,说道:“因为聚会有点儿无聊,所以我中途离场了,怎么,你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意见。”我笑着说道,“不过,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你啊!”他敲了敲我的脑袋,“真是不让人省心,你这个样子,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喂,别敲我的脑袋了,再敲就要变笨了。”我抗议道,“到时候世界上就要少一个天才了。”

“你本来就很笨,还用我敲吗?”他好笑地说道,“你这个单细胞生物。”

“唐瑞泽!”我怒了,“我是低情商,我是单细胞,那你是什么?”

“我是低情商、单细胞生物的哥哥啊!”他答道。

我顿时就泄了气,好吧,唐瑞泽,你赢了。

02

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在八月初的时候送来的,S大金融专业,和唐瑞泽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

唐瑞泽是在七月初的时候放了暑假,没有任何悬念的,他拿到了那年的奖学金。

最后那笔奖学金被用来买了两张飞机票,我和唐瑞泽一起飞去了妈妈所在的国家。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待在青鹿,总觉得那里的空气压抑极了。

唐瑞泽问我,要不要去看妈妈和爸爸时,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同意了。

真奇怪,明明在家的时候心情是那么不好,可是一走进研究所,那些不开心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我近乎崩溃,离开青鹿之后,我终于能够微笑了。

“既然来了,就帮我干活吧。”妈妈见到我和唐瑞泽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不过妈妈做的事情只有我能帮得上忙,唐瑞泽被妈妈丢去爸爸那边了。

我看着卫星拍回来的照片,总觉得这些很亲切,果然天空比人要好相处多了。我无法看清楚人类的感情,所以我总是无法很好地理解自己的感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妈妈一边用铅笔绘图,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

“没发生什么啊!”我不想让妈妈知道我和舒海宁之间的事,因为那种小事和整个星空相比,实在是太渺小,总觉得妈妈知道我为这种事烦恼,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的。

“回去才一个月的时间,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妈妈抬头瞥了我一眼,“说说吧,作为过来人,说不定可以给你建议。”

“妈妈,您还记得十年前您把我从青鹿带来这里的事情吗?”我问道,“妈妈那时候为什么会想要带我走呢?”

妈妈回想了一下,缓缓道:“因为那时候你的眼神就像是死掉了一样,总觉得如果把你放在那里不管是不可以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再相信人,不过我觉得,如果是云雀的话,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从困顿里走出来的。”

“不相信人?”我愣住了,“那时候在妈妈的眼里,我不愿意相信人吗?”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说那里不是属于你的容身之所。云雀,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执着于寻找容身之处吗?”妈妈问道。

我茫然地摇摇头。

“人会把心寄放在别人那里,感受到温暖和爱,心才会感到安宁。人是不能一直一个人活下去的,就像是采下来的花儿离不开水一样,一旦离开了水,花就会枯萎的。而人类也是一样的,如果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会变得毫无干劲、颓废、自暴自弃、没有安全感。这些东西,其实很多都是别人给予的。”

“所以我带你离开了那个地方,如果那里让你变得不相信人,那么那个地方就不适合你生活。”妈妈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明白了吗?”

“嗯,虽然还有些迷糊,不过大概的意思我是能明白的。”我说道。

“所以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妈妈将一张已经完成的图纸放在右手边,“虽然我是个科学家,但我首先是你的妈妈,女儿的心思我也想要听一听。”

我的心中一暖,仿佛空荡荡的内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妈妈,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呢?”我放下手中的铅笔,双手托着腮问道,“会觉得心脏好难受,非常在意一个人,应该是对那个人很执着才对。有时候觉得很高兴,但又会觉得很失落,还会不安,会因此更加讨厌某个人。”

“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很困扰。”我说道,“所以我来了这里。真奇怪,到了这里,我就完全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哎呀!”妈妈忽然看着我笑了起来,“我们家的小云雀,你恋爱了啊!”

“什么?”我愣住了。

妈妈刚刚说了什么?我恋爱了?

“妈妈,您别开玩笑啊!”我心里有些焦急,“我怎么可能恋爱呢?我都没有喜欢的人啊。”

“可是云雀,你说的那些都是喜欢上谁的时候才会有的心情啊!”妈妈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友情是让人快乐的,但是爱情会让人心痛。你喜欢那个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人吧!”

“怎么可能啊?”我飞快地否认,“那怎么可能是喜欢?我只是有些在意他,只是想到他就会心里堵得慌,只是在他靠近我的时候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呢?

只是毫无来由地执着于他。

“云雀。”妈妈正色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喜欢上一个人的‘症状’。”

脑海中原本有些模糊不清而我已开始觉察到的东西,因为妈妈的话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我喜欢舒海宁,所以才会过分地执着于想和他回到曾经的好朋友关系,所以才会很在乎他和伤害过我的花月眠走在一起,所以才会没来由地对他抱有期待,所以在看到他和花月眠亲吻的那一幕,才会一下子哭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我轻轻将手按在胸口,心脏在跳动着,“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去告白吧,告诉对方你喜欢他。”妈妈用如此惊悚的一句话,给我和她之间的交谈画上了一个句号。

“等等,他有女朋友了。”我连忙说道。

妈妈点了点头:“嗯,这样就不能告白了,不管多么喜欢那个人,但只要那个人在交往,就一定不能告诉他你的心意。”

“我知道了。”我说,“我不会告白的。”

“好孩子。”妈妈赞赏地说道,“这才是妈妈的好孩子。”

“虽然您是在夸我,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我黑着脸说道,“为什么您的语气像是在夸一个小学生?我马上要上大学了啊。”

“上大学了也还是我的孩子。”妈妈睨了我一眼,用居高临下的视线瞪着我,“你有意见?”

“当然没有!”我很果断地说道。

03

我得试着忘记对舒海宁的喜欢,因为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于是,整个暑假我都留在妈妈的工作室帮忙,只要暑假不见面,开学之后,他就会和花月眠一起去别的城市念大学,这样也就可以不见面了。

很奇怪,在知道自己喜欢舒海宁之前,对于花月眠,我抱有莫名的敌意,当然其中大部分是因为她伤害过我。

但是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情,想到花月眠,反而不会那么讨厌。

大概这就是爱屋及乌。

我一点儿也不想放弃讨厌花月眠,所以我必须忘记自己喜欢舒海宁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因为算起来,十年后的重逢,我与他一共也没有接触多少次啊!

呃,一开始我故意与他擦肩而过,希望他认出我的那几次,可以忽略不计。

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他?在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我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那天他拉了我一把,在我耳边骂我“笨蛋”的那次?

或者是烟火大会的时候,他给我擦眼泪,将脑袋搁在我肩膀上的那次?

不对不对,都不对,我将这些可能性都否定了,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桌子上动也不想动。

我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想了大半天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总之,我喜欢舒海宁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只要知道这道题最后的答案就行了,不过现在答案变成了题目,遗忘这段感情是答案,中间的过程要怎样推导,我却怎么也得不出结论。

脑海中那么多的数学公式、化学公式、物理公式,没有哪个能够套用在我的问题之中。

“明天就要回去了,云雀,陪我去个地方吧。”唐瑞泽站在门外喊了我一声。

妈妈没抬头,只是说了一声:“去吧,有你帮忙,我手上的活也快做完了。我这里不用你了,你和瑞泽出去走走吧。”

“好的。”我放下手里的铅笔和尺子,缓缓地朝唐瑞泽走去,“去哪里?”

“去看个老朋友。”唐瑞泽笑着说道。

和唐瑞泽坐上地铁,三十分钟之后,我和唐瑞泽站在了一栋天主教教堂前面。

“这里是?”我有些不太明白,唐瑞泽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唐瑞泽说:“你爸妈收养我之前,我在这里生活。”

“啊?”我愣住了,唐瑞泽从未和我说起过自己的事情,我只知道他在十一岁的时候被爸妈收养,从此作为我的哥哥,成为了我家的成员。

“以前照顾我的一个牧师生病了,我来看看他。”唐瑞泽说着,率先进了教堂。

原来是来探病的吗?

“空手过来,这样好吗?”虽然我情商不高,说话很直率,但是最基本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要不要去买个水果篮过来?”

“不用。”唐瑞泽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往前走,“你回自己的家会买水果吗?”

“当然不用啊。”我近乎脱口而出,说完我就明白了唐瑞泽的话。对于唐瑞泽来说,这里是他的家,所以回家看望家人是不需要走那些虚礼的。

唐瑞泽拉着我一路走到了教堂的二楼,顺着悠长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有一扇开着门的房间,那是一处卧房,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床上。

唐瑞泽带着我走了进去,床上的老人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慈祥的眼神。

“是瑞泽回来了啊!”老人微笑地看着唐瑞泽,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身边的这个是女朋友吗?”

“是妹妹。”我答道,“我是瑞泽的妹妹,是家人。”

唐瑞泽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他走到老人身边,询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我大概是活不到今年的圣诞节了,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孩子。人总会死的,或早或晚而已。”老人笑着说道,“好久没见了,瑞泽长大了啊!”

“嗯,养父养母对我都很好。”唐瑞泽说道。

“你们聊着,我出去走走。”我说了一声,就从那个房间走了出去,唐瑞泽没有阻止我。

我想,大概唐瑞泽有很重要的话想要对牧师说吧。

从二楼下来,教堂里来了人做礼拜。

我走出教堂,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一会儿,就是一片碧绿的草坪,草坪修剪得很好,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种在草坪的中央,梧桐树的下面放着四张木质的靠背长椅。

我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透过梧桐树茂密的枝丫,可以看到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微风拂面,冷热适中的温度,让人非常惬意。

我躺在长椅上,看白云从蓝天上飘过,这里的天空和海边的天空完全不一样,并不是那种近乎能滴出水来的蓝色,而是非常干净透明的淡蓝色,只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钟声敲散了一样,我舒服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样躺了一会儿,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唐瑞泽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脸。

“起来了。”

我从长椅上坐起来,唐瑞泽在我身边坐下,靠在长椅上,好一会儿才说:“是癌症末期。”

“很难过吧,毕竟那是家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不太懂如何安慰别人。

“嗯,我是九岁的时候被牧师带去教堂的,九岁到十一岁,我都在教堂生活。”唐瑞泽缓缓地和我说起他的事情,“我的家在南方一座多雨的小城。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旦被人发现在某些方面比较有天赋,就会被迫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六岁那年,我开始排斥去学校上课,于是家人就把我锁在房间里,他们给我买了很多书。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学校上学,要么自己看书学习。”

“你一定选择了后者。”

因为如果是我的话,也会这么选择吧。学校的课程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讲,简单到有些枯燥。

唐瑞泽说道:“那个房间小小的,有些昏暗,只有头顶有一盏白炽灯,通向外面世界的只有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的对面是一堵墙,因为窗户是开向窄巷的,每到下雨天,那个小房间就分外昏暗,透过窗户看到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唐瑞泽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直到九岁,三年的时间,我都是在那个小房间里度过的。”

04

唐瑞泽九岁那年,他的父母给他报名参加了小学生奥数大赛,他拿到了第一名,被推荐去参加国际奥数大赛。

也就是在那一年,唐瑞泽的父母在送他去机场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一场特大车祸,那时候他在飞机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孤儿。

后来他就在这个国家生活下来,直到被我爸妈收养,他都是在教堂里生活的。

我听完唐瑞泽的话,很久都无法平静。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唐瑞泽敲了敲我的脑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会觉得悲伤或是难过了。”

“那个时候一定很孤单吧?”我轻声问道,很多东西他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去问,我怕我的直截了当会让他难过。这个时候我多希望我的情商能够高一些,那样我就能说出一些安慰人的漂亮话。

“瑞泽,我是你的家人。不只是我,爸爸妈妈还有奶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我只能笨拙地说出这种话。

“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我总是在想,能够来到你的身边,我是多么幸运。”他冲我微微笑了笑,“因为有你在,我的光芒就不会显得那么耀眼,而且你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实很坚强的。”

“一点儿都不坚强啊!”我低下头,眼神黯然,“在我眼里,瑞泽才是坚强又强大的存在。有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我总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以至于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如果我的内心能够更强大一些就好了。”

“我说过你很坦率吧,不管高兴还是生气,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其实不够强大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你看,其实我现在很难过,我却不敢表露出来。有时候坦率也是一种勇气,那并不是内心软弱的人能做到的事。”他微笑地看着我,“每个人都有软弱的一面,就算是你眼里很强大的我,也会因为某些事感到悲伤,也会因为某些事情而着急。没有人能够一直淡定从容,总有一些人或事会打破那种从容。”

我愣住了,难道唐瑞泽今天带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除了探望故人之外,就是想传达这些话给我吗?

“我让你担心了吗?”他看出我这些天混乱的心境了吗?所以才会和我说这些话,告诉我,我并不是那种软弱的人?

“没有。”他揉了揉我的头。“别想太多,我只是有感而发。走吧,我们回去收拾行李吧,毕竟明天就要回去了。”

“好。”我点点头,和唐瑞泽并肩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总觉得原本有些空的心脏被某种东西填充进去,有些沉,却让我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

都说在高三最后的暑假,很多懵懂的少年会真正长大,长大成一个成熟的大人。我原来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却有些明白了。

长大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内心变得比以前沉重,软弱的人变得沉默,强大的人变得耀眼,然而不管如何变化,或许在内心深处,都藏着一抹不想去触碰的暗色。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提前回来了,妈妈准备了一桌饭菜,一家人总算有机会在一起吃顿饭了。

在我的印象中,爸爸妈妈总是忙个不停,后来我稍微大了一些,就试着帮妈妈做一些简单的事,总想着妈妈快点儿做完手里的工作,或许就有时间多陪陪我了。

再后来就有了唐瑞泽,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是他陪着我吃饭、看书,和他聊天总是很轻松,人生中第一次,无论我说什么都会有人回应我。

吃完了晚饭,我将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时候妈妈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盒子进来,她将盒子丢在我床上:“这是考第一名的奖励。”

“哦,还有这种奖励吗?”我扑过去打开纸盒子,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考不到第一名才该有奖励吧。这样真的好吗?买这么贵的笔记本给我,这个不是市面上在售的笔记本吧?”

“是研究所里批量购买的,处理器很棒,这个给你,也是为了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让你帮我工作。”妈妈很坏心眼儿地说道,“反正大学的课程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是金融系,你的时间应该非常多。”

“喂!”我抗议道,“这样我哪里还有时间去感受大学生活?”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时间要自己安排哦。”妈妈说完就出了我的房间,我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

算了,偶尔帮帮忙也并不坏,毕竟我不讨厌头顶的那片天空嘛。说是不讨厌,其实是有些喜欢的。

只是因为舒海宁的缘故,每次仰望星空,心里总会隐隐作痛,心情会变得很沉重,以至于呼吸都会觉得很费劲。

我在逃避头顶的星空,因为我不想再有那种感觉了。

我和唐瑞泽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回到青鹿的,我明天就要去大学报到,不过唐瑞泽和我并不是同一天开学,他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大学一开始当然是军训,军训期间是强制住校的,军训结束之后,我就可以每天都回家了。

而且在暑假期间,大学到海边的地铁终于通车了。

收拾了这几天要换洗的衣服,原本以为没多少东西,可是把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收拾进去,竟然装满了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

我原本不打算带笔记本过去,因为又重又大,可是妈妈特地打电话回来,让我一定要带上笔记本电脑,还有手机也必须带在身边。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记给手机充电,要让她随时能够联系上我。

因为就在这几天,头顶的那片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将要发生一场盛大的天文奇观。这种时候,天文学家永远是最忙碌的,妈妈也不例外。

没办法,我只好把笔记本电脑也塞进了箱子里。

我收拾好了一切,奶奶就在楼下喊我下去一趟。

我以为是奶奶有事找我,下了楼才发现找我的并不是奶奶,而是花月眠。

我很意外,花月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在明知道我很讨厌她的情况下,还要跑过来给她和我添堵,她是傻瓜吗?

“云雀,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她站起来,对站在楼梯上打算无视她直接上楼的我说道,“很重要的话,有关海宁的,我希望你听一听。”

05

五分钟后,我和花月眠站在了我家大门外。

明明应该转身走掉的,明明应该无视有关舒海宁的事情的,我却不受控制地跟着花月眠走了出来。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靠着铁艺大门,沉声道。

花月眠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就在我不耐烦想走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云雀,你对舒海宁是怎么想的呢?”

“童年的玩伴,就这样。”我淡淡地答道。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吗?云雀,你是不是很在意海宁?”

是不是女生的心思总是比较细腻,所以她觉察到了我的心情吗?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他的。”我直截了当地说道,“花月眠,你已经和舒海宁在一起了吧?你放心,只要你们还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会说,而且舒海宁也说过,他的身边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花月眠的眼神颤了颤,像是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和海宁在一起了……啊,是那天吗?你看到了啊?”

“是啊,我看到了。”我无比坦荡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看到你吻了他,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那种事,不和喜欢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花月眠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又很快放松,她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所以你一定不会抢走他的,是吗?”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无聊的话吗?”我皱起眉头问道,“停止这种无聊的牵制吧!我说了,只要他还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会说,而且也不打算说。这样你安心了吗?”

“对不起,云雀,我或许真的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以前我都是无心的,但是这一次,请原谅我好吗?我真的很喜欢海宁,虽然我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得出来她在逞强,“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任性的请求?可不可以请你和海宁保持距离?”

“你真的很让人恶心。”我冷冷地说道,“你和舒海宁怎么样是你的事情,跑来和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我好像还没有原谅你吧,我现在仍然很讨厌你。你刚刚说的这些话,让我觉得不原谅你是对的,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舒海宁了。他为了你,连朋友都没有和我做。你说这种话,就好像我和舒海宁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花月眠,我不喜欢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一切阴暗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阳光一点儿?”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对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你真的太让人恶心了,就这样!”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然而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转身往回走,心中很是怅然。

说什么让我和舒海宁保持距离,她是脑袋有洞吗?马上就要开学了,她和舒海宁会去同一所大学念书,而我会留在这里,我和舒海宁哪里还会再遇见?

她在担心什么呢?

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吧,虽然我不知道舒海宁喜欢花月眠什么,但他为了她而拒绝我的靠近,将一切有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因素早一步扼杀在摇篮里。

就冲这一点,舒海宁一定是很喜欢花月眠的吧!

真烦啊,为什么要让我再去想有关舒海宁和花月眠的事情?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着梦。

梦境里的我孤零零地站在海边,仿佛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那种感觉真的好糟糕,早上醒来,我的眼角还挂着眼泪。

匆匆忙忙洗漱完毕,换上一套衣服,将头发梳理整齐,我下了楼,吃过了早饭,和奶奶说了一声,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海边的地铁口,距离之前坐公交车的地方不远,步行过去要十五分钟的样子。

朝阳落在脸上,带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到了地铁口,过安检的时候,我弯腰去拎行李箱。

箱子还真是重啊!这种时候我有些后悔,没把唐瑞泽喊起来送我过来,要把这么重的行李箱放到有我腰那么高的传送带上,还是有点儿难度的。

正在我打算把箱子放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牢牢抓住了箱子的把手。接着,那只对我来说重得跟石头一样的箱子,很轻松地就被那只手提起来放在了传送带上。

“谢谢你啊!”我很感激地说了一声,回过头来想要看看是哪位助人为乐的雷锋,然而当我看到舒海宁那张熟悉的脸时,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用谢。”他很从容淡定地将自己的箱子放了上去,“后面的人还在排队。”

“哦。”我瞬间回过神来,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我的箱子已经从传送带上滑下来了。我将箱子的拉杆拔出来,拖着箱子往前走。

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舒海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是来坐地铁的,难道是去火车站吗?有可能,因为今天是很多大学开学的日子,说不定舒海宁的学校也是今天开学。

不对啊,我回头看了一眼,舒海宁是一个人来的,他不是和花月眠一所学校吗?他在这里,花月眠呢?

是先去了车站吗?我这么想着,买好了车票,拖着箱子朝着进站口走。

不管是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索性不去想舒海宁的事情,我站在了候车线外等着地铁进站。

车很快就来了,尽管是刚通车,但是因为海边的人流量很大,所以人也很多。

我拖着箱子走进去,地铁里的座位都有人坐了,我拖着箱子找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站好。

但是这时候舒海宁也走了进来。

“从刚刚开始,你就在故意无视我吧?”舒海宁站在我身边,微微皱着眉头问我。

我无语地看着他,明明说要当陌生人的,现在却在问我这种问题。

“我以为我们不应该说话的。”我说道。

舒海宁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不当朋友,就连话也不能说吗?”

心里一阵懊恼,我很想冲他发火,但是想到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了,到嘴边的话就只能咽了下去:“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你是要去火车站吗?”

“是吗?原来我们之间无话可说啊!”他轻轻笑了一下,“也是,毕竟能够聊的东西几乎都不存在了。”

“嗯,能聊的那些已经不存在了。”已经被他否定了。

地铁停靠的时候,车上终于有人下去了,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我拖着箱子走过去坐下来,因为我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站着到学校,可是累得够呛。

舒海宁在我身边坐下来,我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借此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是洪水猛兽吗?”他见我往边上挪,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懒得理他,把头靠到椅背上,然后闭上眼睛,打算一路睡到学校——这是能够停止和舒海宁聊天的最佳方法。

我喜欢这个人啊!

如果放任自己继续和他说话,我害怕又会让自己陷入心痛之中。

不可以喜欢他,所以不可以和他说话。

迷迷糊糊半睡之际,我反反复复地叮嘱自己。真希望我一觉醒来,这个人已经不在了,那就不用和他说再见,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