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听过最无法抗拒的话，是你说要不要重新来过

若可以再次遇见，这份爱是否没一分退减。

我听过螃蟹要剥我的壳的荒唐话，也听过地球要爆炸的离谱话，可是其实我听过最无法抗拒的话，是你说要不要重新来过。

Part 01

此时的邵翎正在一个海滨之城，炙热的阳光和着温柔的海风。此处开车五个小时就能到达S市。

“邵翎，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我爸最近身体不好，所以……”

“那你赶紧回去吧。”

邵翎躺在沙滩椅上，她全身的肌肤早已不再是原来的白皙，而是透着健康的小麦色。黎沐阳接过电话之后便匆忙起身，简单地和邵翎说明了一下缘由，便匆匆离去了。

邵翎看着海水潮起潮涌，胸口忽然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一般。

她好想他。

纵然这世界万般绮丽，纵然身边还有人陪伴，纵然这短短几个月她过得逍遥自在……她以为自己能将过往抛得一干二净，但她还是想他。

这种情感是从骨血里渗透出来的，就像针尖密密麻麻地扎在胸口，然后捅破肋骨，最后再层出不穷地汹涌而出。

邵翎在原地呆了几秒之后忽然起身，她跑到黎沐阳身边，急不可耐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其实邵翎只需要打个电话，穆辉便会立马赶来。可是这么久了，他也应该累了。他如勇士一般带着她冲出层层迷雾的时候，他就应该累了，那么这次就换她去找他吧！

S市的繁华依旧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上演，邵翎找到穆辉的家，却见这里门锁紧闭。找到穆辉的公司，公司又早已易主。她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哪里都不再熟悉了。

黎沐阳是飞奔着赶回家中的，当他到达家里的时候，黎震威正抱着他刚满两岁多的小儿子，在别墅客厅里跑来跑去，丝毫没有重病的迹象。

“爸？”黎沐阳震惊地走到黎震威面前，想质问他爸为什么。

黎震威却将小儿子抱给了保姆，斥问道：“你还知道叫我爸？”

黎震威在沙发上坐下，他环抱双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装病就是为了骗我回来？”

“不然你会自己乖乖回来吗？”黎震威明显被黎沐阳的这句话给刺激到了，他面红耳赤地怒视着黎沐阳，反问道。

这时一个肤白貌美的中年女人从楼上走下，见二人正怒气相对，便急忙挡在了中间，她亲热地挽上黎沐阳的手，说：“沐阳你回来了？累了吧？先上去休息，我去帮你准备些吃的。”

黎沐阳蹙眉，轻蔑地瞥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之后，狠狠地将她的手臂甩开。

黎震威见状，立马怒火丛生，噌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黎沐阳的鼻子吼道：“你给我放尊重点儿！她是你妈！”

“呵呵……”黎沐阳听到这话之后，不怒反笑，“大我十八岁的妈？呵……我就怕她生不出。”

“啪！”黎震威手起手落，一记耳光在黎沐阳脸上挥得响亮。

挡在中间的女人吓得连忙拦住黎震威，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黎沐阳用手摸了摸立马红肿起来的脸颊，再用舌头抵了抵嘴里的血腥味，冷笑道，“他这是要为了你，赶我走呢。反正你们有了你们的小宝贝儿，我干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再见！”

说完，黎沐阳转身就要离开。黎震威被逼得有些血压升高，他指着黎沐阳的背影，怒道：“你别忘了，是你害死你妈的！”

这件事情在黎家一直都是不能提起的死穴，黎沐阳身形微怔，停住了脚步。黎震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不想承认，他垂下手臂，轻声道：“你易娉阿姨在这个家里已经这么几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好好和她相处呢？”

易娉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有些感动，可黎沐阳却不为所动，他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我只是在和自己作对而已，你又何必拿我的愧疚来逼我？”黎沐阳说完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黎震威失魂地坐在沙发上，年轻时高大的身影此刻看来略显疲累。

黎沐阳从家中出来后，便开车径直去找了黄盟。此时的黄盟已是西装革履，人前显贵的模样了。而当初那个穿着皮夹克，带着一大帮人去酒吧解救

黎沐阳的轻狂男生，也早已消失在了过去的记忆里。

“怎么样？日子过得挺滋润啊？”黄盟拍了拍黎沐阳的肩头，询问他的近况，“在外漂了这么久，到底有没有点儿收获啊？”黄盟挑眉嗤笑。

黎沐阳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收获是什么，他摇头轻笑：“我是陪邵翎一起去的。”

“啊？”黄盟一口酒噎在喉咙里，震惊地看向黎沐阳，“你怎么又和她绕在一起了？”

“我和她只是朋友，她只把我当我朋友。”

“我知道！你怎么……我告诉你吧，穆辉来我这里找过你，我说毕业晚会一结束你就一个人出国潇洒了，你知道穆辉找不到邵翎的那几天跟个疯子一样吗？眼睛凹得像僵尸啊！”

穆辉赤红着双眼去仁济集团找他时的画面还深深地记在黄盟脑子里。自从穆辉将公司与他合并，穆辉的总裁便成了一个挂名职务，而穆辉自己也丝毫没有想要掌权的心。

也是，能把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心血毫不眨眼地送人，还谈什么想要掌权的心？

“邵翎回来了，她去找他了，他们现在应该在一起了吧？”黎沐阳的话有些失魂落魄。

黄盟也不好再安慰什么，得知黎沐阳又与黎震威发生了矛盾，黄盟也不过轻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你老爹一个人也怪累的，你也该懂事了，回去帮他吧。”黄盟一副劝导人的模样。

黎沐阳轻笑：“我害死我妈这件事他一直记在脑海，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就没将他的恶行记在脑海？”

黎沐阳一直说自己离家出走的缘由早就忘记了，可是黄盟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忘？

Part 02

白雪皑皑的冬季，黎沐阳和黄盟不想自习，就装病逃出晚自习的课。那时整个城市的霓虹灯刚刚亮起，在呼一口气都是白气的寒冷里，黎沐阳和黄盟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

“你看，那姑娘这么冷穿条短裤，就不怕得尿结石？”黄盟指着街上一个靓丽的背影哈哈大笑着。

黎沐阳顺着望过去，也赫然笑道：“你懂个屁，别人那叫时尚！”

“那我穿个大裤衩子，是不是也叫时尚啊！”黄盟痞笑着，推搡黎沐阳。可就在二人打打闹闹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黎沐阳的视线。

“你看什么呢？走吧走吧，冷死了。”黄盟伸手勾住黎沐阳的脖子，说着就要从街角处离开，可黎沐阳却一动不动，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

黄盟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对面冰激凌店内，黎震威正与一名年轻女子谈笑晏晏。

“可能是你爸的工作伙伴呢。”黄盟尴尬地扯着黎沐阳，想要离开。

可此时黎震威又伸出手替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擦了擦嘴。

周遭的空气好像都更加刺骨了些，黎沐阳怒视着就想上前去质问。

黄盟却一把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问问他，当初教我的忠诚、正义，现在被他扔去哪儿了！”

“你别傻了！你现在和他摊牌，无疑是要逼着他和你妈离婚！”黄盟死命地拦住黎沐阳，见黎沐阳稍稍冷静了些，又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心脏有问题，对吧？你现在过去，不是要质问他而是要逼死你妈！”

黄盟的话终于让黎沐阳冷静了下来，他垂下双臂恨恨地离去。

黎沐阳坐在家中和黎震威摊牌的那天，黎沐阳的妈妈有事回了外婆家。那天特别冷，黎沐阳还记得。当他说完自己目睹了全过程的事件之后，黎震威没有他预想中的慌张反应，他默默地上楼，拿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下来。

“沐阳，我和你妈是打算在你高中毕业之后再告诉你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是我和你妈妈的离婚证。”

黎沐阳双眼大睁地看着眼前的小本子，心下一片讽刺。原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美满的家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黎沐阳惶恐地从家中逃出，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

黎震威怎么也没追上他，他以为让黎沐阳在外面安静两天就没事了，可没想到黎沐阳在外面待了四天也不见人影。黎震威开始焦急起来，此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收不到一点风声。他在黎沐阳妈妈面前撒谎，说黎沐阳是去同学家玩几天，可是四天了，这话终于要兜不住了。

黎沐阳妈妈开始起了疑心。她逼问了许久，知道真相后她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可彼时大雪纷飞，世界满眼白色，只剩一片荒凉。

黎沐阳躲在郊区他曾就读的废弃小学里，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之后，

终于想通打算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在离家不远处的马路边上看见了急得面色发白、嘴唇发紫的妈妈。黎震威就在她旁边拉着她，想要劝她回去。可黎沐阳妈妈却完全听不进去。

“妈！”黎沐阳其实是想要喊住妈妈的，想让她就站在那里等他。可当他的声音出现，黎沐阳妈妈便一脸惊喜和激动地挣脱了黎震威往他这边冲。意外，就此降临。

橘红色的大货车，一路鸣笛，却还是没能及时刹车，冰雪导致路面打滑，货车在撞向黎沐阳妈妈之后，还在原地画了半个圈才彻底停止。

从头顶就开始漫流的血迹，染红了整片白色雪地，黎沐阳惊吓地看着倒在雪地的妈妈，灵魂都像被抽走一般。

“这么多年了，何必呢？”黄盟从回忆中清醒，无奈地叹息道。

“可是我忘不了那张脸，呵……好好和她相处？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她，要我好好和她相处？”此时的黎沐阳已经微醺，满腔愤怒和委屈忽然涌上心头。

“行了，你啊，就是太死心眼儿。”黄盟不打算再纠缠这件事了，就在他想要说喊几个哥们儿出来聚聚时，公司打来了电话。

“要不我喊个人来陪你吧？现在公司有点儿事，需要我过去一趟。”黄盟有些愧疚，他拿着手机站在吧台的一旁，踌躇询问。

这个时候将黎沐阳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也实在放不下心。

“好了，你去吧，我坐会儿也回去了。”

“那就对了，你回去可千万别和你老爹硬碰硬了，低个头认个错，也不难。”

“嗯。”黎沐阳点头，示意黄盟放心。

可若故事的后来，都能如此时这般善解人意，那这世上的冤魂野鬼，也就不会终日游荡在青山之外了。

接到邵翎电话的时候，黎沐阳已经有些混沌了，她平静而又哀怨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让他忽然清醒，似乎看到了些曙光。

“我找到他了，他在我们曾经说过最想去的那个地方。我现在在机场，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这段日子的陪伴，至少让我坚持着活了下来。”电话那头，邵翎说道。

她曾经和穆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王家卫先生的经典之作《春光乍泄》。当看到影片里黎耀辉独自站在伊瓜苏瀑布下时，邵翎就说，如果以后两个人分开了又想要和好的话，就来这里对对方说出电影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邵翎在找不到穆辉的时候是想过去那里等他的。可是没想，就在她想那么做的时候，穆辉早就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

“还回来吗？”

“不知道。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吧。”邵翎的话里透着小小的幸福，那是黎沐阳陪她那么久也没见过的笑容。

“你等我，我去看你最后一眼。”黎沐阳挂掉电话之后，立马跑出了会所。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如果这次不去见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前往机场的高速路上，黎沐阳脚底下的油门从未松过，黑色跑车的声音，嚣张回荡在这座城市的夜空，而他焦急的心，也在风中一遍一遍回荡。

——你等我，让我再见你一面。

——过了明天，我就不再爱你了，真的！

黎沐阳的心此时就像被拳击手重重砸过一样，虽然钝痛却酣畅淋漓。但如果他知道这一面是真的不能再见的话，又是否会放弃最后的酣畅淋漓，转而安稳地过完一生呢？

但是，没有如果。

邵翎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还是没有见到黎沐阳的身影。在广播的催促下，她三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安检。刚刚的等待，也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Part 03

“最新路况消息，机场高速发生一起跑车坠桥事故，死伤情况暂不确定，现已封锁现场，请前往机场的听众朋友们转到洪家路进入机场。”

黄盟在公司处理完事情之后，立马拨打黎沐阳的电话，可是不管他拨几次，对方都是冰冷的拒音。

车内的广播还在不停地播放着，黄盟的心忽然有些焦躁，就在他正好要关掉电台的时候，却听见一串熟悉的车牌号。

“所以开车的朋友们，请注意了哦，千万要杜绝酒驾。”

“希望A××××××的这位朋友，能够在中心医院的抢救之下，吉人天

相，平平安安。”

电台主持人的对话还在进行，而黄盟却已满是震惊地赶去了医院。

热闹的街道已经和他完全没了关系，他冲进抢救室，那里的灯刚好熄灭。黎震威在易娉的搀扶下，老泪纵横地奔上前去，他颤抖着急于询问结果，可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却无言地摇头，鞠躬道歉。

——节哀。

不远处的黄盟忽然就像个逼急了的孩子，他蹒跚着跑上前去，喉咙里满是苦涩。

人潮拥挤，我只能感觉你。

这句话大概就是说的此时的穆辉，他一身T恤短裤，站在机场大厅内等待邵翎的到来。指示牌显示飞机落地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手也越攥越紧，手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邵翎随着人流走出机场出口时，穆辉才终于感到自己活了过来。鼻酸哽咽的他，在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之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而推着行李走到他面前的邵翎，也早已泪流满面。

“不抱抱我吗？”邵翎的声音在这个满是陌生语言的陌生国度里，忽然戳中了穆辉的泪点，泪水汹涌着掉落。

此时的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伸手就将瘦小的邵翎拥入怀中，他嘶哑着声音在邵翎颈间询问：“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嗯。”

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痛彻心扉，终于尘埃落定。

一年后。

“呕……”

法国古林大街上的一处小公寓内，邵翎正弯腰抱着马桶，大吐特吐。一旁围着围裙的穆辉急得团团转，自言自语道：“我都是按照菜谱来的啊，怎么中毒了？”

穆辉焦急着，说着就要将邵翎抱去医院。可是他的手才刚刚触碰到邵翎的衣角，邵翎便一把将他推开。

“你别碰我！呕……你身上的油烟味太难闻了！”邵翎说完，又是一阵干呕，穆辉急得没有办法，连围裙都忘记脱就跑下了楼。

待他带着一个碧眼金发的男人进来时，邵翎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浅寐了。

“邵翎，我找了医生，你先起来让医生看看。”

邵翎微微闭眼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地起来配合医生做了检查和询问。

“恭喜您，夫人最近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你要多哄哄，有时间的话，别忘了去医院做产检。”

医生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穆辉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然后又失神地让医生再说了一次。

第二次，穆辉终于反应过来了。

“啊……”穆辉将邵翎从沙发上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之后，才稍稍从兴奋中平静了些。医生喜笑颜开地看着这对璧人，连说了几次恭喜之后，

才慢悠悠地离开。

“我们回国吧。”邵翎的头枕在穆辉腿上，脸上是温柔的笑。

“好，我订机票。”

飞机定在两天后的早上十点。邵翎被穆辉从床上拖起来时，还不满地发了一通起床气，可穆辉丝毫不介意。

去A城定在回国之后的两天后，可穆辉不想让邵翎太过奔波，所以就将时间安排在了一个星期之后。没有想到邵翎对此十分不满，二人说着说着，邵翎就要提包离开。

穆辉忽然想，几年前邵翎看见他还一副猫见老鼠的模样，怎么现在完全反了呢？

“好啦，我陪你去就是了。但是你先等我去仁济集团，把那边的股份处理好了，我们再去好不好？”穆辉像哄孩子一般的，柔声细语的。邵翎想了想，点了点头。

穆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幕刚刚降临，月色刚刚升起。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为邵翎准备晚餐，但被邵翎一眼识破。

犹豫了很久穆辉才幽幽开口：“黎沐阳，死了。”

邵翎没有说话，她紧紧地盯着穆辉，想要从中找到一丝恶作剧的痕迹。可是没有，穆辉没有脸红也没有紧张。

“在机场高速上，车祸。没能抢救过来。”

邵翎的胸腔和腹部像是忽然有根细细的银针，从上至下穿透而过。她闷声一哼倒在了穆辉怀里。

青山远黛，白云空流。

陵园长年的水雾，将这里养出一片阴凉之气。邵翎笔直地站在那方墓碑前，沉默地盯着那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红色的玫瑰静悄悄地摆放在墓碑前。邵翎一阵鼻酸，那段她最难过的日子里黎沐阳一直陪在她身旁，他曾张狂地说以后他的墓碑前面只能放玫瑰，因为菊花太难看。

邵翎还清楚地记得他说这话时的不羁模样，可不想这束玫瑰来得这么快。

穆辉静静地站在邵翎的一侧，悄悄放开了邵翎的手。现在的她应该有很多话想对黎沐阳说吧。

“谢谢。”沉默了良久，邵翎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两个字。

黑白照片上的他，嘴角还带着那抹邪笑，他的眼睛还如星辰般清澈，只是不再闪亮。

“对不起。”邵翎开口说这话时，身体慢慢地蹲了下来，氤氲的空气里留有一层久久未散的雨雾。

谢谢你这般爱过我。

对不起，你这般爱过我。

Part 04

穆辉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环游世界的生活。好像穆辉不是他们亲生的一般，不管穆辉过得如何艰难、难过，他们一概不理，自己玩得潇洒。

婚礼前几天，穆辉的父母才匆匆地从非洲赶回来。二老被晒得焦黑的脸上丝毫没有属于老年人的痕迹。

“爸，妈。”邵翎身着蓬蓬裙，乖巧地站在二老面前。

穆妈妈连连点头称赞：“真乖真乖。”穆爸爸看上去有些严肃的脸上，此时也若有若无地泛着笑意。

穆爸爸简直和穆辉一模一样，邵翎如是想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扶着自己的穆辉。

桌上的菜开始一道一道地传了上来，邵翎坐在穆辉和穆妈妈的中间备受宠爱。饭毕，几人坐在包厢的茶座间亲切地聊着天。而邵翎也任由穆妈妈拉过自己的手话家常。

穆妈妈摸了一下邵翎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温柔地道：“孕期反应大吗？”

“不大。”邵翎低眉浅笑。

“是不大，就是太爱睡觉了。”穆辉在一旁冷不丁地插嘴道。

可穆妈妈却一脸怨怪地看着他：“爱睡觉都碍着你的事啦！她喜欢睡就让她睡嘛！要不你来怀？”

一句话，让穆辉哑口无言。

我也没说什么啊。穆辉恹恹地想，转身就坐到了穆爸爸的身边，准备爷儿俩聊聊。可穆爸爸眼神从未落在他身上过，而是一直含笑地看着邵翎和穆妈妈，一语不发地听着她们聊天。

穆辉倒在藤木椅上，仰天长叹，彻底失宠。

八个月之后。

现在的穆辉几乎每时每刻都是笑着的。看着邵翎日益增大的肚子，他总有种赢了全世界的得意感。

可是邵翎怕他太骄傲，总在关键时刻否定他。

“你给我闭嘴！”邵翎躺在产床上，面目狰狞的面庞，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泡了。陪产的穆辉见邵翎满是痛苦，眉眼不由变得冷冽。可当他开口催促医生快点时，邵翎却拼尽全力地喝住他。

穆辉乖乖闭嘴，可内心焦急得像个孩子。

他学着医生告诉邵翎呼气吐气的办法，紧张地安抚邵翎。邵翎握着他已经被抓得青紫的手，痛苦大喊：“我再也不生了！”

“不生了不生了，我们再也不生了！”穆辉的脸对比邵翎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安慰的话语让接生的医生都不自觉地轻笑了起来。

“啊……”

一声吼叫穿破产室的大门，紧接着迎来一声清脆的啼哭。医生抱起怀中的婴儿凑到已经筋疲力尽的邵翎和穆辉身边：“恭喜，是个儿子，六斤二两。”

不知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太开心，穆辉轻轻地抱住好像刚从水里爬起来的邵翎，喜极而泣道：“我爱你，谢谢你。”

我爱你，所以愿意用余生去照顾你。

谢谢你，带给我这么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