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痴嗔贪念过余生，求而不得是别离

你就像旺旺雪饼上那一层糖霜，福娃仙贝上那一层盐；

也像西瓜最中间那一段，方便面里最后那一口；

更像掉在灼热地面上的最后一口雪糕，和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

你永远那般弥足珍贵，让我心心念念。

我曾以为将你攒在手心便是永远，却不晓得离开时的你，竟不屑说一句再见。

可红尘滚滚，能有幸拥有，便是我此生最美的痴嗔贪念。

Part 01

清晨的薄雾里，叶上带着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最后一滴露水。邵翎刚抱着书本从宿舍走出，抬眼便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她脚步有些迟疑，穆辉视线一扫，正好跟她四目相对。

洗去了昨日的狼狈，今天穆辉一身运动装，藏在骨子里的阳光气息尽数显露。

邵翎看见他额头上只有伤口贴，担忧了一整夜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还好吗？”不等穆辉开口，邵翎便柔声询问道。

她像清晨的麋鹿，在第一缕阳光跳上山巅的时候，出现在金色的光芒下。她不是光源，却照亮了他原本昏暗的心城。

穆辉明明一夜未合眼，看到她时，眼里却是浓到化不开的温柔。

“嗯。”穆辉点点头。

“那你呢？”邵翎又问。

“嗯。”还是一声简短的回答。

站在邵翎面前，穆辉就像刚刚经历了千山万水的旅人。他披荆斩棘，深潜滑翔，好不容易来到她的身边，内心浓烈的情感和强烈的占有欲，却不再浓烈。

只要见她一面便好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去上课吧，我回去了。”穆辉说完，脚步却不见移动半分。

邵翎心中微漾，轻轻点了点头。

她渐行渐远，他举目相送，一切，美好得仿若油画。

“邵翎，老胡叫你去一趟办公室。”邵翎刚到教室，盛帅便上前说道。

“哦，好。”邵翎应下，放好书便转身往办公室走。

“等一下。”盛帅又开口，等邵翎疑惑地回头才说，“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哥们儿帮你揍他去！”

“我能有什么事啊。”邵翎被逗笑了，“别耍嘴皮子了。”

“那……行行行……等下中午一块儿吃饭？”

闻言，邵翎笑着瞟了盛帅一眼，大步流星前往办公室，头也不回地摇了摇手，说道：“再说吧。”

又是再说……盛帅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来到老胡办公室的时候，邵翎心里很忐忑，因为这次英语四级考试她发挥得并不够好。虽说她有把握过关，但对要求完美的老胡来说，自己得意门生过级证书上的分数不漂亮的话，他很有可能发狂，哪怕后面的六级考试会将这次成绩覆盖掉。

“胡教授。”老胡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邵翎叩响后叫道。

“来了？进来进来。”老胡一心趴在办公桌上写字，闻言头也不抬地打招呼。

他的态度不像邵翎预料中那般，甚至是相反的。

“邵翎啊，你看我……最近太忙，就把这事忘了。”等邵翎进来后，老胡边说边打开自己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你上学期的奖学金。学校对你的社会实践重新进行了评分，所以，这是补发下来的，你收好。”

“啊？”突然来的大福利，让邵翎不敢相信。

老胡见她傻愣愣的模样，直接把红包塞进她手里，笑道：“啊什么啊？你赶紧去银行把钱存了吧，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去打工吗？带在身上可不安全。”

“不是，胡教授……”邵翎回过神，捏着用信封包裹的厚厚一叠钱问道，“奖学金还可以补发的吗？”她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当然可以啊！这次是学校做错了，误会了你，古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学校这不是带头当模范嘛。好了，别不安了，你就拿着吧，本来就是你应得的。”老胡说着说着，鬓角渗出细细的汗，他赶紧挥挥手说，

“好了，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你先出去吧。记得把钱存好啊。”

老胡这话没错，邵翎虽有满肚子的疑问，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不然就有些“不识好人心”了。

离开老胡的办公室后，邵翎觉得自己既有种失而复得，又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直到走到ATM，还是心里慌慌的。

“罢了罢了，先存着不动吧，总不是什么坏事。”回想起老胡的话，她自我安慰道。

这边，邵翎已经将丰厚的奖金存进了银行，那边，老胡鬓角处的汗，却越流越多。

“行了行了，我这是助人为乐，又不是干什么坏事。”黎沐阳跷着二郎腿，对还在擦汗的老胡说道。

“臭小子，我可不是上戏北影的教授。”老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这次学校游泳馆的翻新，您就不用担心了。反正我们家老头子每年给学校的捐款也不少于这个数。”黎沐阳说完，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又狂放地朝老胡摆了摆手，“不用送啦。”然后吹着口哨，一步一颠地出了办公室。

老胡在他身后好笑地摇摇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

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黎沐阳脸上不羁的邪笑，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终于松了口气般的失落。

我们，终于没有任何牵扯了。

我们，终于互不相欠了。

这大概就是结尾吧，至少在黎沐阳的心里，是这样的。

——你喜欢他了吗？

——我不知道。

昨天晚上送邵翎回学校时，她的那句不知道，将黎沐阳狠狠打入了地狱。他曾以为，只要她心里还没有别人，他就还有机会一直默默守护着她。可是现在，她的不确定，恰恰是她不自知的肯定。

他曾想过，如果不是几年前自己的不懂事，那现在他在遇见邵翎的时候，也不会被她的孝顺所吸引。如果不是自己几年前就见惯了风花雪月，那么如今再遇见她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她的特别，一步一步沦陷至此。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他曾看着血液浸湿了雪夜，也曾在风月里听过风月，这些已被过去奠定了的现在，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也不要再做个傻子了……

Part 02

王沐熹最终还是没有离开穆氏集团，休息了一个星期，她又继续上班了。而再次见到穆辉时，她也回到了当初骄傲的模样。

“我想过了，穆氏集团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太吃亏了。”王沐熹带着得意的笑，走进穆辉的办公室，义正词严地说道。

穆辉也随着笑开了，他伸出手说：“欢迎回来。”

“谢谢。”邵翎回答得落落大方，与他握手。

人生中总是少了些释然，才会让我们在某些瞬间钻进死胡同，痛苦挣扎，怎么也走不出。其实有时候一句“算了吧”又会花费我们多少气力呢？左右不过三个字，说出来不过一秒钟。

穆辉自上次在学校里见过邵翎后，又断断续续和邵翎见过几次面，但大都是不温不火，匆匆打了招呼，邵翎便急着要走。

起初穆辉以为她是真的很忙，后来却有些起疑了。

这小妮子，是不是在躲着他啊？这样的想法，一天比一深刻。

某次，穆辉从法国出差一个星期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去了邵翎学校见她。这次，邵翎依旧急着要走。穆辉纳闷，颓恹恹地就去找了舒璞良，想要缓解缓解自己内心的苦闷。

“你说，她不会是故意的吧？”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穆辉问道。

“肯定啊。”舒璞良立马接道。

他毫不掩饰的直白，让穆辉心里一阵受伤，于是沉下脸来，起身就要走。

“哎呀，你走什么啊？”舒璞良挽留。

穆辉斜眼看他，没出声。

舒璞良翻了个白眼：“她确实是故意的，但你要去解决啊！”

“怎么解决？”穆辉重新坐好。

“嗯……说实话吧，像她这种姑娘……”舒璞良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穆辉也正襟危坐地听着，“她这种姑娘……我也没追过，还不知道。”

闻言，穆辉凶狠地眯起眼。

舒璞良却有恃无恐地喝了口热茶，然后赶在对方马上就要动手前，再次开口：“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既然有问题，你就要去解决问题啊！她不是故意躲着你吗？你就去搞明白她为什么躲着你嘛。”

“我要是可以弄明白，还来找你干吗？”穆辉一蹬腿，差点踹翻了矮几。

“你别心急嘛。”放下手中的茶杯，舒璞良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一个客户送给我的，温泉度假酒店的全票。里面喝茶、桑拿、按摩、吃饭、钓鱼、逛树林……应有尽有，没有你想不到的，只有你不敢做的。”

舒璞良将信封递给穆辉，不怀好意地对着他挤了挤眼睛。那笑容，里里外外都透着一丝兴奋。

穆辉从信封里将两张门票抽出半截的时候，眼睛闪过一道光亮，但随即又被忧愁取代。他将信封轻轻地朝茶几上一扔，不满地说：“她现在连饭都不跟我吃，还会跟我去这种地方？”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舒璞良悠哉地继续端起茶杯，话里有话地说道。

穆辉瞟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明年律师代理费用涨百分之五。”

“嘿嘿！其实很简单。”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舒璞良立马开启了滔滔

不绝的模式。而原本不抱任何希望的穆辉，在听完之后，竟也双眼弯成新月，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大白牙。

计划，就此开始……

“邵翎，我可能要出国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某日下课后，盛帅凑过来楚楚可怜地说。

“啊？怎么这么突然？”邵翎讶然道。

“我妈找了个外国男朋友，他们现在要结婚了。你知道，我妈就我这么一个独生子，说什么她也是要把我带在身边的。”盛帅一脸失落，好像下一秒就有可能哭出来。

“那你上学怎么办？还有你女朋友？”

“不知道……”盛帅也很为难，“如果那老外好，可能会帮我安排学校，如果不好，我也只能去那边打工谋生活。至于女朋友……说实话，学校、打工什么的我都还好，就是舍不得你和她。”

听到盛帅的话，邵翎脸色微变。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那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生活吗？”

“我想过啊，可是让我妈一个人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

“也是。”邵翎赞同地点点头。

盛帅见她面露惋惜，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要不这个周末我们找个地方玩玩儿吧，就当是你送给我的临别礼物？我再找上贝贝，我们一起。”

“就我们三个？”

“对啊。”盛帅双眼发亮，随即又暗了下去，故作可怜道，“你知道，我一个学生……又没什么钱，请太多人去的话恐怕会破产。”

他那副真心实意的模样，让邵翎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只是，她这么大一个灯泡，和一对情侣出去玩，是不是有些太扎眼？

“那……好吧。”最终，邵翎应承了下来，只是笑容有些不自然。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星期六早上八点到你宿舍楼下接你！”盛帅说完，笑逐颜开地跑了，丝毫没有刚刚那种就要远离故土的伤心模样。

邵翎轻笑摇头。

星期六，邵翎下楼后，看到盛帅和她女朋友正卿卿我我的，一脸恩爱样，心里立马升起了一丝异样感。

她是不是脑袋进了水才答应和一对情侣出去玩啊？

“邵翎！”就在她反悔前，盛帅已然发现了她，挥手呼唤道，“你来了？我们走吧。”

被捉了个正着，邵翎也不再好逃，微一踌躇，慢悠悠地靠了过去。

木已成舟，硬着头皮上吧！

“你好，你就是贝贝吧，我是邵翎，是盛帅的……兄弟！”走近后，邵翎主动朝贝贝伸出手。

“我知道，常听盛帅提起你。”贝贝回握了一下，眨巴着大眼睛笑道。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长相乖巧，声音也软软糯糯的，让人一听心里便酥掉大半。只是她这回答……却让邵翎一脸苦笑。

常提起她？为什么常提起她？难道盛帅是在给她拉仇恨吗？

就这样，三个人以一种奇妙的组合，开始了奇怪的旅程。

邵翎下了车，看见偌大的温泉山庄之后，更加奇怪了。

她为什么要和一对情侣来这种地方？生活太美好，想要找虐吗？

“邵翎，快走啊，你傻站着干什么？”盛帅道。他和贝贝显然很兴奋，贝贝挽着盛帅的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听说这里有情侣汤？等下我们就泡那个吧？”贝贝提议道。当然，对象仅限于盛帅。

邵翎提着自己的行李包，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Part 03

温泉山庄的景色果然不负盛名，饶是前面两人如此秀恩爱狂虐着邵翎，邵翎看风景的兴致也丝毫不受影响。

“邵翎，那我们去情侣汤的特别区域了，你一个人小心点。”贝贝穿着粉红色的比基尼，一脸坦然。她甜甜地笑着，邵翎都要被她的温柔融化了。

“嗯，你们去吧。”邵翎身上的泳衣被她用白色浴巾裹得密不透风。她看着药汤上方的热气，心里蓦地放松了许多。

她选的是一块露天区域，可巧妙的是，四周还被各种绿色植株包围着，透出一股幽静怡然的味道。这正是邵翎喜欢的——不易别人发现，独有一片天地。

“哒哒哒……”突然，脚步声响起。

正在闭目养神的邵翎瞬间惊醒，心口一紧。

照理说，此时已是六月，没什么人会来泡温泉——除了像他们这种有特殊庆祝意义的，就算今天天气比较凉爽，但温泉这个娱乐项目，在现在这样的时间段里，也应该是很多人避之不及的。

当初盛帅选择这里，纯粹是因为——这样的淡季，这里便宜。

邵翎边想边从水里起了身，准备找处新地方。

可就在这时，脚步声的主人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让她彻底慌了神。

穆辉只裹着一条白色浴巾，见到邵翎时，他眼中的惊讶和欢喜毫不掩盖。

此时的邵翎没有浴巾遮挡，身着黑色比基尼，好身材可说是一览无余。

呆愣几秒后，邵翎大叫一声，然后唰一下又钻进了黑乎乎的药汤里。

“你……你怎么在这儿……”邵翎惊慌失措，却又试图表现得镇静些。

“我……我刚在这里见完客户，谈完了想来放松一下。”穆辉的脸像极了熟透的螃蟹，邵翎瞟到时，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说谎就脸红，还真是个“坏习惯”。

“我可以……下来吗？”在药汤池边站了半晌，穆辉有些犹豫地问。

邵翎张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拒绝显得太过自私，这药池又不是她家的；答应，又似乎带着某种暗示……

“咦？这里有人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就在邵翎犹豫不决时，又来了两位妙龄女子。她们看了看，转身离开。

她们身上的布料比邵翎少多了，但说到坦然，她们倒比邵翎多多了。

还穿着比基尼，又不是光着，去海边的时候都是这么穿的，她干吗表现

出一副害羞谨慎的模样？搞不好本来别人没什么想法的，却因为她的反应而尴尬了。

思绪千回万转，邵翎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假装镇定地咳嗽一下，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穆辉眼睛一亮，心里立马鸣起了礼花，面上却不露声色，大方下水，并坐到了离邵翎较远的花岗岩边上。

“你怎么在这儿？”穆辉主动问道。

“我一个朋友就要跟他妈妈出国了，所以我们约好出来玩一玩，当饯别。”邵翎回答。

“这样啊……”穆辉恍然说道，那模样，就像他真的不知道邵翎为何在此。可是看到邵翎紧张的模样，他又觉得一阵窃喜。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都没有率先从药汤里出来的打算。邵翎是对自己只穿比基尼的样子有些难为情，而穆辉则是单纯地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

不过要是邵翎知道，她身上这套被盛帅说是庄园里送的比基尼，其实是穆辉亲自选的，不知又会怎么想？

思及此，穆辉假装无意地瞟向邵翎，想起先前那惊鸿一眼，感叹自己眼光不错，邵翎穿这套比基尼还挺好看的。

“你笑什么？”发现穆辉无意间的情绪外露，邵翎问道。

“没什么。”他立即止住笑容，略微尴尬地问，“你最近怎么老是躲着我？”

“啊？没有啊，没有吧……”邵翎有些闪烁其辞。

“你是不是……在气那天我抱着王沐熹离开的事？”

穆辉突然严肃起来的问话，让邵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悻悻地笑道：“怎么可能，哈哈，怎么可能……那又不关我的事，我生气干什么？”

邵翎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泛着酸水，然而她呵呵地笑着，差点连眼泪也笑出来。

“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她和璞良一样，都是我兄弟。当时的情况……我不能不管。”

“嗨，和我解释干什么？我真不生气。”此时邵翎的这句不生气，才真正是多了份心安的。

“那就好……”穆辉点了点头，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邵翎忘记那天是怎么从药汤里出来的，她只记得，回到房间冲凉水澡的时候，身体有着前所未有的放松。

叮咚——

房间的门铃响起，邵翎开门，见穿着一身背心短裤的穆辉，故作姿态地站在门口。

为什么说是故作姿态呢？是因为他那副想笑忍着不笑的模样，着实可爱得紧。

“走吧，我饿了。”

“哦……等一下，我吹下头发。”邵翎拿着干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转身走进了房间，“可能还要等一下我朋友，他们应该也要去吃饭。”

“不用了，他们早去了。”

“啊？”

“我刚刚过来你房间的时候遇见他们了。”

“你认识他们？”

邵翎打量着穆辉，狐疑的问话让穆辉白皙的肌肤瞬间又掉入了火坑。他支支吾吾道：“是，不是……你怎么还不吹头发，快点儿，等下餐厅好吃的都被吃完了……我来帮你。”穆辉说着，握住邵翎的肩膀，将她往洗手间推去。

热风从穆辉的手指穿过，抚上邵翎的青丝。

每当穆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到邵翎的耳朵时，邵翎便像浑身触电了一般，战栗感从头顶传到脚趾。

呼呼的风声，在邵翎耳里全被按下了静音键，她能听到的，只有穆辉的呼吸声……

“好了。”穆辉收回手时，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邵翎的头，然后才将吹风机放回原处。

邵翎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他却又紧逼了上来。

“嗯……真好闻。”穆辉低头，在她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

明明是庄园里统一的洗发水，用在邵翎身上，却让他失了神。

他的头脑陷入一片混沌中，完全没注意自己的举动有多暧昧——邵翎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晚餐在暧昧与尴尬中结束。

吃完饭，邵翎打算去找盛帅和贝贝，却先一步收到盛帅发来的短信息。

“邵翎，我和贝贝去情侣影院了，你先自己玩。”

握着手机，邵翎手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了。

她心里愤愤地想：说什么带她过来是怕以后见不着面了，舍不得她，现在看来，最舍得的就是她！

“庄园今天有篝火晚会，就在后山腰上，想去吗？”穆辉从餐厅水吧台走来，他一眼就看出邵翎的不快，却绝口不提。

“好吧。”邵翎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毕竟难得出来玩一趟，不能打扰即将分别的情侣的雅兴，更不能打扰自己的雅兴啊。

庄园通往后山腰的路，是由一层层被灯带缠绕着的石阶组成的。她和穆辉并肩走着。前面是篝火晚会的欢笑，后面则是安静得不像话的夜色。树影在夜风里轻轻摇动，漫天星河和脚下的灯带遥相呼应。

邵翎停下脚步，仰头望天，心中一片安然。

月光映出邵翎的侧影，格外好看，穆辉看得入神，就像是醉酒之后沉浸在暖和的被窝里，久久不愿清醒。

穆辉在篝火晚会上的笑声，在邵翎脑海里持续了很久。甚至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再回想这个晚上，也如昨日般清晰。

那是她第一次希望，希望时间能慢点走，希望那一刻可以永远停留。

Part 04

“穆先生，谢谢你的招待。”庄园之旅完结，将贝贝和邵翎都送回宿舍

之后，盛帅站在校门口，礼貌地对穆辉说道。

“是我该谢谢你。”穆辉的脸上，依旧是初见时那般严肃，可盛帅这次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真诚，也是亲切。

“那我就提前祝贺你们了，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盛帅玩笑道。

“借你吉言。”穆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离开。

他这一笑，看得盛帅瞪大了眼珠。

难得……难得……要不买个彩票去？

与盛帅告别之后，穆辉接到了来自舒璞良的电话。他坐在车里，一副温存过后不愿清醒过来的模样。

“怎么样？事成了？”电话那头的舒璞良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啊。”穆辉慢条斯理地回答、

“没有？那是有什么进展啦？”

“也没有。”

舒璞良听着电话那头格外响的口哨儿，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电话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打错啊，这家伙吃错药了？

“那你还那么开心？”舒璞良不解。

“你管得着吗？”

“你这是过河拆桥？”

“别废话，打电话干吗？”才调侃几句，穆辉就没了耐心。

“我们律政所要举办一次和合作公司的酒会，赏个脸吧？”

“不去。”

“可以带女伴。”

“好。”

……

穆辉忽然想起穿着比基尼的邵翎。她如果穿晚礼服应该会更美吧？于是，他一口便应了下来。

从温泉庄园回来之后，邵翎一直没看到盛帅有要出国的动静，不免生出了些许怀疑。可每次耐不住询问时，盛帅就一脸怨妇模样地说：“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啊？”这么几次之后，邵翎也不敢再问了，再问的话，她还真怕打击到他那颗娇弱的小心脏。

生活终归又恢复了平静，而盛夏，也如约来临。

暑假的前一个星期，邵翎的兼职工作就陆陆续续结束了，最后一个结束的，就是商场里派发传单的工作。

那天，她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和黑色的小短裙，一副要赴约的模样。

可是天公不作美，她才刚刚到达商场前坪，轰隆隆的雷声就如鼓点般响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最后一天了，你们早些回去。”领班笑着解散员工的时候，外面的雷声已经变成了豆大的雨滴，夹着雨丝吹来的凉风，让邵翎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在商场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穆辉到来，从前这个时候他早就颠儿颠儿地跑来了。

可能今天太忙了吧……邵翎这么想着，鼓起勇气冲进了雨里。

对面的写字楼在电闪雷鸣中显得格外耀眼，乌压压的云朵覆盖了整座城市。邵翎的发丝被雨水沾湿，黏在了脸上、脖子上，而她的白色帆布鞋，也被雨水泡得可以拧出水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舒璞良一脸焦急地出现在楼下大堂时，邵翎正环抱着臂膀，等待穆辉出现。

“我等穆先生。”邵翎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清楚地表达了出来。

“在这儿等？他今天没过来啊！他没约你去酒会吗？”舒璞良疑惑地说。

“酒会？他今天没来上班？”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几句后，舒璞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道：“哦，没事。他本来就不在这里上班啊。”

邵翎沉默了，满心疑问，却又不知该从哪儿问起。

舒璞良又说：“你不知道啊，他每天为了见你，自己开车绕了大半座城市过来……他的公司在东面，不在这里。”

凉风轻轻吹过，邵翎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

舒璞良看了一眼越发昏暗的天空，急道：“你找他怎么不打他电话啊？”

“我……我怕他在忙。”

“哎哟，我说你们这两个人，可真是会玩啊。”舒璞良有些不耐，他将手里的雨伞塞给邵翎，“你先拿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要是见到他了，

记得告诉他，酒会那边等着他呢。”

舒璞良说完，急匆匆地走了，留下邵翎一个人站在大堂里。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心里一阵泛酸。

电话那头的忙音，已经传来无数遍了。邵翎犹豫了许久，终于迈开脚步，再次走进了雨里。

“穆先生？穆先生？”邵翎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来穆辉家里看一看。

她用地毯下的钥匙开了门，犹豫着要不要走进那栋屋子的时候，穆辉正在阳台上，冷得瑟瑟发抖。

听见屋里传来的动静，他狐疑地望去，却见到了浑身淌着水、四处张望的邵翎。

穆辉连忙拍了拍落地窗，急得大声呼喊：“这里，这里，邵翎……阿嚏！”

邵翎听见从阳台传来呼喊，心跳都吓得慢了半拍。而后，她又立马反应过来，几步向前，打开了阳台的门。

“阿嚏……”穆辉还在不停地打着喷嚏，刚从阳台走进屋子，他就立马抱住了邵翎。

原本，他想的是借此机会满足内心的某个小愿望，借口是“取暖”。可就在他抱住邵翎时，却发现对方比他身上的温度还要低些。

“你怎么淋成这样？”邵翎在穆辉怀抱中还没缓过神来，就听穆辉轻声询问。

她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见她呆呆的模样，穆辉发出一声轻笑。

“过来。”穆辉裹着毛毯，找了一套长袖的运动服放进浴室后，朝着邵翎招了招手。

邵翎听话地来到他面前。

“先进去洗个澡。”穆辉道。

“你呢？”邵翎反问——他比她好不了多少。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看起来比我还严重些，你怎么不洗？

穆辉却面红耳赤地笑了笑，说道：“我去我房里洗啊，你要和我一起吗？”

穆辉的话音刚落，邵翎就飞一般地跑进了浴室，然后锁紧门。

穆辉的双眼眯成一道弯月，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换下湿漉漉衣服，暖暖地洗了个澡，邵翎也恢复了力气。

她吹干头发，走出浴室，看见穆辉正躺在沙发上，裹在毛毯里。

“好饿……阿嚏……”穆辉像是感知到了邵翎目光，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说道。

“哦，好的好的。”邵翎收到命令，立马钻进了厨房。

等邵翎回身的时候，穆辉才微微睁开眼。

他的视线定在那个包裹在自己宽大衣裳下的瘦小背影上，想着，若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你之前怎么不接电话？”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粥时，邵翎忽然开口，可不等穆辉回答，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舒先生说要你去什么酒会。”

“别管他，不去了。”

你都在我身边了，我还去什么？穆辉沾沾自喜地想着，又说：“我早上去阳台锻炼，没注意就被锁在外面了，手机又在房里，外面还突然变天，阿嚏……虽然没淋到雨，但是，阿嚏……温度下降太多了。”

“哦——”邵翎轻轻地笑道，拖长的尾音显得有些俏皮。

放下碗，她又去厨房取了姜汤：“把这个喝了。”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穆辉顶着逐渐发烫的额头，一脸不乐意。他想到刚刚在阳台上自己穿着背心朝邵翎大声呼救的模样，难免一阵尴尬。

“别笑。”穆辉一脸严肃地警告。

邵翎连连点头，可下一秒，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的不怪她，平时正经八百的穆辉，刚刚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简直太可笑了，让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你还笑。”穆辉不快地将手中的瓷碗放下，佯装生气。

这招对邵翎好像还是管用的，他刚说完，邵翎就立马噤声了，然后下一秒……她又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穆辉不知道，因为对比太强烈，所以他现在越是严肃，刚刚邵翎脑海里的他就越滑稽。

穆辉皱眉看着邵翎从沙发上笑到地上，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

柔软的唇停留在邵翎嘴边时，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睁大双眼，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嗯，安静多了。”穆辉口干舌燥地从邵翎唇边移开，坐起身子，满脸燥热，却还故作镇定。

Part 05

四周安静得不像话，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格外粗重了。

邵翎小心地动了动已经麻掉的身子，慌张地将茶几上的汤碗勺子收拾干净。

看着害羞起来的邵翎，穆辉的胆子却变大了，他裹着毛毯，跟在邵翎身后。

“其实，我还是更爱喝你熬的汤。”跟着邵翎站在洗碗池边上，穆辉轻声说。

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邵翎没有说话。

“还有你洗的车。”穆辉又说。

闻言，邵翎手一滑，瓷碗落进水池，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她震惊地转身，看着退后一步倚靠在门框上一脸媚笑的穆辉，脑子里就像炸开了花，嗡嗡作响。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穆辉得意地问出邵翎想问的话，又说，“我肯定知

道啊，我跟你的智商不可相提并论。”

看到穆辉沾沾自喜的样子，邵翎有些不甘示弱地昂着头，偏要分个输赢般地说：“你们智商高的人，喝醉的时候都喜欢喊人坐在自己背上，然后自己做俯卧撑吗？”

一句话将穆辉憋得脸色通红，他尴尬着怪异地咳嗽几声，喃喃自语道：“我背着你做过俯卧撑？”

邵翎像是赢了一仗一般，没回答，而是轻笑着转回头继续洗碗。

可是，她回头时那一闪而过的心酸，却异常清晰。

“你上次喝醉，是因为……王总吧？”

“啊？”穆辉还沉浸在先前欢快而暧昧的氛围当中，邵翎的话瞬间让他清醒。

他皱眉思索了许久，才想通对方话里的意思，嘴角笑意更深：“你在吃醋？”

“才没有。”邵翎飞快地否认。

“嗯，真乖。”穆辉语带戏谑，看着邵翎粉红的耳尖，解释道，“我和她就像从小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一样，是朋友。那次喝醉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和几位老教授见面聊得多了些，喝得也就多了些。”

穆辉一句句地解释着，邵翎也一句句地听着，此时的两人，好像只存活于对方的眼中一般，就连空气都是多余的，自然也看不见背后正张牙舞爪伸来的刺。

暴风雨的夜晚，除了外面雷电的张狂怒吼，好像一切都该是静悄悄的。

静悄悄的低喃细语，静悄悄的睡觉，还有静悄悄的，等人……

王沐熹坐在车里，眼神如死一般的空洞。雨滴将她的车顶打得咚咚作响，可她的心却如死水一般安静。她像是毫无感情一般，又像糅杂了过多的深情。

看着不远处的单元入口，思索了许久之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可是，她刚下车准备往门口走去，却见到了从不远处跑过去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穆辉将伞都移到了邵翎的头顶，他一手搂着她，一手为她撑伞，好像要将这世上所有的风雨，全都为她遮挡住。

两人刚在玻璃门口站定，趁穆辉刷指纹进门的时候，邵翎迫不及待地为他扫去肩头的雨水，那担忧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站在暴雨里的王沐熹。

暴雨夜，不适合开车，更不适合刚刚吃了感冒药的穆辉开车，可让邵翎一个人单独回去，说什么他都不是肯的，思来想去，他就使出浑身解数，将邵翎留在了家里。

可是从未有其他人过夜的家里，找不到一根多余的牙刷。二人猜拳猜了许久，还是决定一起下楼去超市买些日用品回来。王沐熹就是在这时候看见这一幕的，这比当初穆辉说爱邵翎的话时，还要让她心痛。

原本，她以为可以放下的，原本，她以为她的自尊足以支撑她所有的骄傲，可是到头来，那些放下，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期待而已，那些骄傲，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经过大雨冲刷，王沐熹身上的白色礼服几乎透明，而她妆容精致的脸，此时更显狼狈。

她呆呆地站在雨里，看着二人说说笑笑地上楼，自己却没有半点生气的资格，不禁自嘲地笑了。

笑容里，满是苦涩。

王沐熹重新坐回车里的时候，身体冰冷又僵硬。她看了一眼手机，有1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于一个人。

“沐熹，你去哪儿了？”手机再次响起，王沐熹接通后，舒璞良焦急的声音瞬间传出。

酒会上她突然说要去卫生间，可一直到酒会结束了，还没见到她人影。

“舒璞良，我好像快要死了。”王沐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眼泪就像外面的暴雨一般。

“怎么了？你在哪儿？”听到电话另一头的抽噎声，舒璞良心急如焚，“你别哭啊！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他焦急地连声询问，但王沐熹都没有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舒璞良脑中闪现过一道人影，他连忙说：“你别动，我来找你。”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需要，第一个赶来的永远都是舒璞良。感冒，迷路，下雨，生气……只要他知道，他永远都是义不容辞。

舒璞良果然在穆辉楼下找到了王沐熹。

见到她的第一眼，舒璞良心里就不住抽痛。他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的

眼泪鼻涕抹在那身昂贵的西装上。

“何苦呢？”他轻声说。

舒璞良带着王沐熹离开的时候，邵翎已经在客房里躺下了。

殊不知，翻来覆去的她，根本就没有要睡着的意思，与她一同睡不着的，当然还有主卧的穆辉。

“大灰狼来了……大灰狼……”特殊的来电铃声，划破寂静的夜幕，邵翎心神微漾地接起电话，眼里全是满满的笑意。

“你睡啦？”穆辉富有质感的男低音，在电话中显得更加有磁性。

“没有。”邵翎轻声回答。

“在想什么呢？”穆辉接着问。

而他看似毫无意义的问话，却让邵翎思索了许久。

见她不回答，穆辉又问：“想我吧？”

穆辉说这话时，是怎么也想不到，一直沉默的邵翎，此时的嘴角几乎已经要咧到太阳穴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聊了些什么，反正邵翎觉得今天的穆辉着实啰唆，可她又是如此喜欢这么可爱的他。

窗外雨声渐小，整个世界都被渲染得平静了一些。

“如果让你选一样你最想得到的东西，陪你走完下半生，你最想得到什么？”邵翎轻轻发问，等待穆辉的回答。

“嗯……”电话那头的穆辉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在没遇见你之前，好烟好酒，好茶好院，一生足矣。”

“只能选一样，你最想得到的……”

“你。”

就像是寂凉如水的夜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失联许久的同学，忽然变成了朋友；考试离及格只差一分时，老师忽然宣布之前的分数算错了，其实及格了……这一切，对邵翎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此时的穆辉也想起了一段话。他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没皮没脸没羞没臊地爱着一个人的机会，一辈子大概就那么一次。可是现在，当他握着手机，听着对方沉默都觉得幸福的现在，他希望那次机会，就是对她。

如果我这辈子注定了只能付出一次全心全意，那么我希望，站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是你。就算最后受伤也没关系，就算最后难过也没关系，因为，反正最后我会把你追回来的。就像你第一次对我动心时那样，我会在多年之后，继续让你对我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