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对着天空发呆，对着隔壁的空地发呆。总觉得，有什么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可是我不记得了。

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床头贴着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恶魔图片，上面用力地写着两个字：西尔。

西尔是谁？我不记得了。

我是什么时候画的这张恶魔图片，我也不记得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西尔”这两个字，我就会莫名其妙地难受，难受得像有一把刀在我心上不断地刺，疼得我无法呼吸。

真奇怪，西尔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我甚至不记得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可是，看着它们，我会感到难受。

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我在医院躺了三天，醒过来的时候，我丢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里的记忆。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我全部不记得了。

老妈说，我被摔成白痴了，所以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是，那些都无所谓，生活总是这样，不断地前进，不断地遗忘，那些真正被人们所记得的事情并不多，不是吗？

我的生活慢慢恢复原状，虽然说失去一段记忆对我没什么影响，可是，也不是没有影响的。

比如，我居然不记得木木交了一个男朋友，一个帅极了的男朋友，叫宸风。而且，木木那家伙什么时候把头发剪成了短发我也不记得了。还有，我玩了好久的游戏，什么时候通关了？

早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沉睡在梦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做梦了，这是我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做梦。

梦里，我看见一个人，站在空中。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画面泛白，白得刺痛人的眼睛，我有些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

站在空中的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站在空中的人？

啊，果然是做梦，花叶采，你做的梦越来越奇怪了，居然能梦到站在空中的人，不去写小说实在是可惜了。

可是，梦里，我很焦急，我想要看清楚那个站在空中的人，心如鹿撞，像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花椰菜！”

窗外，木木惊天动地的叫声响起，我感到屋子明显地一颤，从梦里惊醒过来。

该死的木木，嗓门这么好，咱们学校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播音器了，你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播音器。

我恼火地跃下床，“唰”的一声拉开窗帘，楼下，木木冲我飞出一个吻，她的身后是微笑着的宸风。

“花椰菜，早安。”木木咧嘴笑起来，明媚得像阳光，一头齐耳的短发，英气中也有几分女孩的漂亮。

“木木，你的男朋友在旁边，你再河东狮吼，当心把他吓跑！”我没好气地对她说。

木木扭过头看着宸风，笑得更加灿烂，问：“你会丢下我吗？”

宸风脸上挂满宠溺的微笑，说：“不会。”

木木得意地仰头，冲我骄傲地笑起来，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花椰菜，你放心，我还是可以河东狮吼的。花椰菜，快点，又要迟到了！”

“大清早来秀恩爱，你们俩真肉麻。”我打了一个寒战，转身去换衣服。

我弯腰换衣服，突然窗边有鸟扑棱翅膀的声音。我扭过头，却看见一只乌鸦站在窗口，嘴里叼着一朵火红的玫瑰。

我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那只乌鸦。

送玫瑰的乌鸦？它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乌鸦拍了拍翅膀，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我，然后居然张嘴说话了！

它说：“这是西尔的爱的玫瑰。”

西尔的爱的玫瑰？西尔是谁？这只乌鸦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存在会说话的乌鸦？

淡然，镇定，花叶采，你看社区里那些大爷养的八哥，不是都能说几句吗？训练得好，母猪都能上树，会说话的鸟不少见，镇定。

“呃……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纳闷地问，我不记得我认得一个叫西尔的家伙。

乌鸦拍着翅膀飞起来，绕着我飞了一圈，说：“没错，就是给你的，小胖子。”

小，小胖子？这只黑不溜秋的乌鸦居然叫我小胖子！我的身材，健康又标准，自然又匀称，居然叫我小胖子！

“该死的乌鸦，你给我下来，我要把你做成新奥尔良烤乌鸦！”我气急败坏地叫起来，追着乌鸦满屋子又蹦又跳，最后，在木木的一声怒吼里，乌鸦从窗户里飞了出去，留下气得发狂的我。

“花椰菜，给你三分钟，快点下来！”木木在楼下大叫。

这家伙，越来越没耐心了！似乎自从有了宸风后，这家伙就越来越嚣张了。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啊。

穿好衣服，我跑下楼去，木木和宸风站在树下冲我微笑。我也笑起来，开心地往前面跑去。

路过隔壁的那块空地，一阵风吹过，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莫名地，我的心也变得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和木木、宸风一起上学去，宸风在隔壁街的一所学校，每天和木木一起来我家楼下等我，然后在岔路口分手。

“放学后再见。”宸风微笑着对我们说，摆手转身往自己的学校走去。

木木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望着宸风远去的背影，扭过头对我说：“喂，花椰菜，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这是褒义还是贬义？”我漫不经心地问，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去。突然，我看见了树梢上的那个小黑点——乌鸦。

这家伙打算一直跟着我吗？奇怪，为什么这只乌鸦要跟着我呢？难道，我和它的主人长得一样？可是，就算我和它的主人长得一样，我也不会感到开心，我也不会喜欢这只该死的乌鸦。这只乌鸦一点都不可爱，居然叫我小胖子！没眼光的家伙！

木木挽住我的胳膊，笑起来，说：“因为是你告诉我，喜欢就要说出来，勇敢地问出来。我一直以为宸风是刻意躲着我，装失忆。可是，他的确忘记了我，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忘记我。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他说，他喜欢我。就算是忘记了，他也还是喜欢我的。”

木木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我告诉她喜欢就要说出来，勇敢地问出来，她和宸风的故事，我甚至都不记得。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现在她是快乐的就好了。

“喂，木木，你不觉得我们隔壁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吗？我觉得，以前它不是一块空地啊。”莫名其妙地，我的脑海里居然闪过这种念头，我总觉得我家隔壁少了些什么东西。

木木眨眼，说：“不会啊，你家隔壁不是一直是空地吗？少了什么？”

我抓了抓脑袋，努力想记起些什么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吧，可能是我想多了。对了，木木，我好久没做梦了，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空中站着一个人，他望着我，那个身影有些眼熟。”我把梦里的画面告诉木木。

木木说：“你果然是在做梦，世界上怎么会有站在空中的人呢。啊，那个站在空中的人帅不帅？”

我努力地想着，梦里的天空泛白，白得刺痛人的眼睛，看不清天空里的人。

“都怪你啦，我正要看清的时候你却突然叫起来，害得我从梦里醒来。”我没好气地说，实在想不起梦里那人长什么样。

木木嬉笑着说：“那下一次，你记得抓紧时间，赶紧把那人看清楚。”

“下次你可以温柔点叫我起床吗？”我嘟囔着，边走边说。

“喂，花椰菜，你就不能自己起床吗？每次都是我叫你起床啊。”木木不满地说。

“这是你的荣幸，你应该珍惜。”我哼了一声，两人就这样边走边斗嘴，往学校走去。

前往学校的路上，人群里，突然一个身影闪过，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站在街对面，微笑着望着我，突然微微弯腰，抬起左手，扣在胸口。

他是谁？

我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人，一辆公交车驶过去，我再看时，对面哪里还有什么银发少年。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是在对我微笑吗？他那个动作是对我做的吗？

木木用力地推了推我，说：“喂，花椰菜，你看什么呢？快点走，要迟到了。”

我回过神，指着街对面说：“喂，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银发少年，长得很帅，穿一套黑色的燕尾服，微笑着……”

“什么银发少年？你产生幻觉了吧，我怎么没看到？”木木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拖着我往学校走去，不耐烦地说，“快点走啦，要迟到了。”

我挠挠头，疑惑地想，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我不再想什么银发少年，往学校走去。天空中，那只乌鸦飞翔着，徘徊在我的身边。上课的时候，它静静地停在树梢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我。

是错觉吗？还是说，它已经成精了？

这样想着，我打了个寒战，举起书本，挡住脸，挡住那只乌鸦的视线。

三点一线的生活，上学、放学、回家。从前，在木木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每天放学后，她一定会和我一起回家。而现在，放学后，她就以火箭般的速度飞奔出校园。宸风站在学校门口等她，两人丢下我，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我暗暗抹泪，孤单地一个人回去。我正走着，突然，肩膀上一沉，我扭过头看去，额头上顿时布满黑线。

“喂，你做什么？”我皮笑肉不笑地扭过头问肩膀上的东西。

那只该死的乌鸦，居然站在我瘦小的肩膀上，它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重！

乌鸦不说话，扭过头冷静地看着我。

看着它的眼睛，我无奈地妥协，算了，反正一个人回家很寂寞，有只乌鸦陪着也不错。

于是，大街上，一人一乌鸦，踩着夕阳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我拿出两块糯米糖，一块放进嘴里，一块拿在手上，放在乌鸦面前，乌鸦哇哇叫着，啄食我手里的糯米糖。

我咬着软绵绵的糯米糖，漫不经心地张望四周，没有注意眼前的路，突然，一头撞在“一堵墙”上，我嘴里的糯米糖立刻溜下去，卡在了喉咙里。

“呜呜……”

我又蹦又跳，掐住脖子，痛苦得直掉眼泪。该死的，我应该听木木的话，走路不吃东西！

“你怎么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掐着脖子，发不出声音，只能痛苦地抬起头，用力地抓紧他的衣服。

可是，当我抬头看清楚他的一瞬间，我呆住了，忘记了卡在脖子里的糯米糖。

妖精？眼前这个家伙是妖精？这个家伙，帅得像从故事里走出来的妖精。

他好奇地看着我，最后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糯米糖上，又看看我的脖子，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是白痴吗？每次走路都吃东西，被噎住一次还能再噎住一次，也就只有你这个白痴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恼火地吼了一声，抱住我，以标准的姿势进行急救。

“噗——”

糯米糖被我吐了出来，我重重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可是，下一秒，我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蹿，这该死的家伙是谁？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教训我？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恼火？

“该死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怎么会噎住！”我气急败坏地叫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帅气的脸。

虽然他长得很帅，可是，帅不代表有特权！

等等，为什么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望着他，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我心里的怒火一点点熄灭，有什么东西开始萌芽，慢慢地长出来，展开翠绿的枝丫，变得生机勃勃。

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冲我拍了拍翅膀，张嘴叫起来：“小胖子，谢恩吧，伟大的西尔少爷因为考试不及格，不得不再次和你恋爱。”

该死的乌鸦，你才是小胖子！

西尔少爷？这家伙叫西尔？再次和他恋爱？我什么时候和他恋爱过？

那个叫西尔的家伙看着我，嘴角浮现一抹坏笑，说：“就是你，乖乖和我谈恋爱吧。”

哈？乖乖和你谈恋爱？这算告白吗？

等等，这句话为什么这么耳熟，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皱眉，歪头，努力思索着，打量眼前这个家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他说的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他身后，一个银发少年走出来，微笑着看着我，说：“你好，我是西尔的管家夏飞皓。”

夏飞皓？

这家伙的笑容好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我迟疑地望着西尔和夏飞皓，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目光落在西尔身上，我问：“你是谁？”

他坏笑着，缓缓凑过来。

莫名地，我的心狠狠一跳。

我下意识地后退，就像老鼠见到猫，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

“你好，我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西尔。”他说着，不等我反应，把我拽进怀里，吻住我正要叫喊的唇。

他的吻微凉，带着芬芳，我呆呆的，一动不动，脑海中一片空白。

记忆里，那些被尘封的过去瞬间决堤而出。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西尔，他站在空中，冲我露出诡异的笑。

我看见他爬进我的房间，咬住我的脸蛋。

我听见他说，他喜欢我。

记忆以摧枯拉朽之势卷来，一瞬间，被尘封的记忆解冻。

我终于明白，生命里我所丢失的东西，是最宝贵的关于他、关于我、关于爱的故事。

“我爱你……”

我用力地抱紧他，泪如雨下，心里有些悲伤，有些彷徨，更多的却是快乐。

我爱你，西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