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是我的眼 藏在我背后

01【有关麦音】

隔日，学校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白雪覆盖了整个校园，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依旧有不少人宁可在外面也不想回宿舍，因为圣诞节快到了。

我抱着书走出宿舍时，听到不少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讨论圣诞节礼物。我兴致缺缺地走出去，宿舍门口的雪不厚，也没人打扫。

当我走出宿舍楼时，站在楼下的岳鑫急匆匆地冲我打招呼：“麦柒。”

我看了看他泛红的脸，猜测他在门口站了很久。

“好巧，我们一起走吧！”

“巧？”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他也没有继续纠结，跟在我身后说道：“这两天降温，麦同学，你记得多穿点儿。”

“不用你说。”他这种近乎谄媚的举动让我想到了成思隼，在我的记忆里，成思隼也是这样，嘘寒问暖，用各种方式求得我的原谅。

成思隼这么做的理由我能理解，可是岳鑫这么做的理由我就不能理解了，毕竟他没有对不起我。

“圣诞节快到了。”岳鑫看了看操场上腻在一起的情侣，感慨道，“是后天，还是大后天？”

我继续埋头走路，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麦柒同学。”他加快了脚步，与我并肩，“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我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关你什么事？”

他扶了扶眼镜，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瞬间我觉得冷极了，明明穿着羽绒服，却感觉冷意满满。岳鑫蹩脚的问题让我想起了小说里描写的片段。

“不怎么样。”我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你不说话，是没有存在感的。”

岳鑫一时语塞，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不是成思隼，你不要说得这么狠啊！”

“习惯。”我扔下了两个字。

岳鑫没有再说话，到达教学楼时，岳鑫突然问我：“麦柒，你高中也是这个样子吗？”

别人问我高中的事情，我一直很敏感，毕竟那时候麦柒还没有出事，我也并非了解全部，所以一旦扯到这个时期的事，我总会显得十分警惕，生怕自己露馅。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皱眉看着他，说道，“你和我又不是在一所中学。”

“没，就是想了解一下。”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不解的神情，“怎么了？你的表情不太好。”

我扭过头，率先一步走进教室，答道：“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问我高中时候的事情。”

“为什么？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岳鑫一改常态地问我，语气有些急切。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的同时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说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我讨厌别人问我高中时候的事情。”

这一次岳鑫没有再追问，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那一天的主课只有半天，下午我就回宿舍了。我钻进被窝，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总觉得岳鑫怪怪的。

我躺下还没有两分钟，宿舍门就被人敲响了，我光着脚丫走过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姚菲菲。

“很意外吗？”她看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朋友，所以对于来敲门的人不会抱有期待，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悉的人，对我来说差别不大。

“成思隼找你，他在楼下。”姚菲菲用几个字概括了自己来的目的。

“哦。”说完，我就准备关门，不予理会。

姚菲菲看我要关门，急忙抓住门，硬挤在门缝里，让我无法关门。她皱着眉头问我：“你不去吗？”

“我该去吗？”我反问她。

“该去。”她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他对你做过什么，他都不是有意地。我不是劝你原谅他，而是觉得，在没有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这样恨他，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他？”我冷静地问她。

姚菲菲突然笑了，既得意又无奈，脸上满是矛盾的神色：“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他。”

这个理由让我没了反驳的勇气，姚菲菲一直喜欢成思隼，这一点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有成思隼的地方就有姚菲菲。

“去吧！”她留下两个字后离开了，背影如同蝴蝶般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姚菲菲说的那番话的缘故，最终我还是下去了。他穿着黑色大衣，在雪堆里站着，看到我时晃了晃手臂。

“找我做什么？”我还没到，话已经出口了。

他看着我，浅笑道：“我还以为要等一个小时你才会出来。”

“我本来不打算出来的。”我实话实说。

他耸耸肩，说道：“圣诞节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你的礼物就免了。”

他就像没听见一样，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我记得你上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维尼小熊的衣服。”

我和麦柒都很喜欢维尼小熊的衣服，因为价格很贵，妈妈每次都只买一件，让我们轮着穿，而每次麦柒都会让我先穿。

我定了定神，目光暗淡了不少，冷冷地说道：“现在不喜欢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感觉到我的语气变了，成思隼低下头看着我，声音放轻了不少。

“没有。”我很肯定地说完，转身就走。

成思隼在我身后搓了搓手，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说什么。

在圣诞节那天，我收到了两件礼物，一件是成思隼送的，另一件是岳鑫送的。成思隼的礼物是一件维尼小熊的新款外套，售价一千多，而岳鑫的礼物则是一张音乐会的入场券。

圣诞节下午，我们的主课照旧上，下课之后岳鑫找到我，支支吾吾地说道：“礼物收到了吗？”

“音乐会的入场券？”我实在搞不懂他送我这个礼物的意义，我从不爱看音乐会，也不了解音乐。

他点点头，低头的时候扶着眼镜，说道：“是今晚的音乐会。”

“我没兴趣。”我终于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想让我跟他一起去听音乐会。

他愣了愣，挠头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之前在入校报考表上看到你的兴趣栏里填着‘音乐会点评’。”

我皱起眉头，入校报考表是高中时候填写的，那应该是姐姐填写的，但是在记忆里，我并不知道她还有点评音乐会这项爱好。

“我当时随便写的。”我连看都没看他就转身准备离开。

岳鑫看我要走，立刻说道：“今天是圣诞节，学校里的同学都会出去约会。”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去听音乐会。”岳鑫看着我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有空。”

“没兴趣。”我再次拒绝他，扭头就走，根本不知道他在我身后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当天晚上我给苏媛打电话，一来是跟她说节日快乐，二来是想问问麦柒是否喜欢音乐会的事情，因为在这方面苏媛比我更清楚。

“喂，圣诞快乐。”

“都没有圣诞礼物！”苏媛说道，“你也是，圣诞快乐。”

“有些事情我想问你。”我问道，“我姐姐是否喜欢音乐会？”

“算得上喜欢吧！”苏媛想了一下，回答道，“她曾听过几场音乐会，还写过几篇点评，但是那玩意儿太烧钱了，再加上我没兴趣，所以她也就没再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回答道。

“怎么了？”

“没什么。”我考虑了几秒，还是没说出岳鑫的事情，匆匆挂了电话后，我陷入了沉思。我有一种感觉，岳鑫对我高中时期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我感兴趣。

岳鑫对我抱有某种目的。

这个想法像在我的脑海里扎了根一样无法拔出。

02【有关麦音】

岳鑫接近我的同时，我也开始留意起岳鑫。岳鑫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高中的事情，虽然他每次都掩饰得很好，都用各种理由问我一些事。

“高中那年暑假那么长，你有没有去哪里旅行？”

“没有。”因为麦柒死了，我整个暑假都陷入了黑暗。

“为什么？是不是暑假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去了？”他看着我，镜片闪着光。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班长那么喜欢打听别人的过去？”

他挠了挠头，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我只是好奇而已。”

只是好奇而已。

我对此笑了笑，没说话。

“那班长，你暑假去了哪里？”

“去了很多地方。”他为我介绍他去过的地方，讲述了整整一下午他的经历。后来，五点多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食堂的人依旧很多，导致我们不得不再次拼桌，而与我们拼桌的那个人便是成思隼。

他放下盘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岳鑫，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还没开始夹菜，就问了我一堆问题。

“你和岳鑫的关系很好吗？”

“你们怎么一起来食堂了？”

“我那天听说你和他去听了音乐会？”

……

我挑着菜，目光投向了岳鑫，他替我回答道：“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因为今天谈事情，就一起来了，不过麦柒同学没有和我去听音乐会。”

成思隼看到答话的是岳鑫，目光一沉，说道：“我问的是麦柒。”

岳鑫挠了挠头，看向我。

我没有抬头回答成思隼的任何问题，气氛一下子跌到了冰点，我们当中看起来最小心翼翼地就是岳鑫。

吃完饭，我起身离开，既没有和岳鑫说话，也没有和成思隼说，反倒是成思隼叫住了我：“麦柒，你站住。”

我转过头，终于说话了：“什么事？”

“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说道。

“岳鑫已经回答你了。”所以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想让你回答。”

我看着他，有些不理解他在较什么劲儿，再者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好，我连看都没看他，准备离开食堂。

成思隼看我要离开，立刻追上来。他抓着我的手腕，呵出的白气在空中淡化：“你……是不是想和岳鑫交往？”

我突然觉得好笑，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你们的关系很好，走得很近，而且除了他以外，你从未和谁一起吃过饭。”他如数家珍地说着我和岳鑫走在一起的种种迹象，真是详细极了。

我挣脱开他的手，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他这次没有再抓我的手腕，而是被我的话弄糊涂了，他低着头说道：“麦柒……我之前和你说过……我……”

“你喜欢我是吧？”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当时抱着我说的那些话。

我转动着手腕，对他说：“可是你后来让我忘记那些话。”

成思隼，别忘了我们是仇人。

就算你无意，我也不得不报仇。

后来我离开了，而成思隼就像个雪人一样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

圣诞节过后差不多要过年了，学校也快放假了，然而就在这时，学校里传出了有关我的流言。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许多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后来我发现，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看着我，甚至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我对别人的目光一向很敏感，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恐惧的状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在周二的早上。

那天苏媛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麦柒，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苏媛十分着急，我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了？”

“你……我上了你们学校的论坛。”她沉吟了几秒，说道，“上面说你曾在高考结束后被人非礼了，帖子很长，描写得很细致。”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你把帖子的地址发到我的邮箱，我去网吧看看。”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个帖子里唯独没写成思隼那部分。”

她的话让我慌乱的心情平静了不少，我说道：“好，我明白了。”

学校附近有很多网吧，为了不被人指指点点和在网吧被同学认出来，我特意戴了一个鸭舌帽，在晚上去了网吧。

我按照苏媛给我的网址点开论坛，那个帖子很长，大概有好几千字，下面的回复也五花八门的。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帖子，帖子是用旁观者的语气写的。我虽然没有经历过麦柒遇害的整个过程，可是她给我留下了信，虽然信上的内容没有描写得那么细致，但是信上出现过的描写在帖子里也出现了。

我看完了整个帖子，脑海里冒出了一张脸，是成思隼的脸，当年那件事知情的只有麦柒、成思隼以及那些混混。

那些混混不可能发这些东西自曝身份，而且混混们也不知道麦柒的身份，而麦柒已经离开了，能做这些事情的就只有成思隼了。再者，成思隼和我是一所学校的，而帖子是发在我们学校的论坛上。

我对成思隼是撰写者这点深信不疑，因为整个帖子里并没有出现成思隼的名字。

在找成思隼之前，他先来找我了，他将我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那天他穿着白色羊毛衫，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消瘦，他一进来就坐在我对面，神情有些紧张，小声地问我：“你还好吗？”

“还好。”我端着咖啡喝了一口。

成思隼听到我这么说，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他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对我说：“刚看到那个帖子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我也一样。”我冷冷地看着他，“你也知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这些人，混混们、你、我以及苏媛。”

他总算察觉出我的不对劲了，他怔怔地看着我。

“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当中最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是谁？”

他沉默了半天，像是在思考，最终，当他的饮料端上桌时，他才苦笑着说道：“是我。”

“知道就好。”我放下咖啡，咖啡杯底与底座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在两个人之间荡开。

“你还是别演了，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认定他是肇事者的态度让他沉默了好一阵，他看着我，问道：“你真的认为是我发的帖子？”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我直视着他，眼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成思隼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他吐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我呵呵笑了起来，嘲讽意味十足，我端着咖啡，自顾自地喝着，完全没有接他的话。

“如果是我做的，我就不会主动约你来这里了。”他的声音放低了，但我知道他生气了，他坚决否认。

“或许你约我来这里只是一个幌子，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自古小人都是这样，总能骗取很多人的信任。”

“麦柒……我真的没有。”他的语气一下子软了许多，也不再瞪着我了，“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小人，可是……我真的在尽可能地做好一切，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

他越是否认，我越是觉得事情就是他做的。我将咖啡喝尽，起身说道：“在没有新的可疑人出现之前，你就是肇事者。”

我不等他否认，就离开了咖啡厅。屋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女人凄厉的哭声，让人难受。

03【有关麦音】

我没想到事情会越闹越大，因为帖子上说出了我的真实姓名，所以一时间我在学校名声大噪，当然这种“名声”是讽刺意义上的。

虽然我独来独往惯了，对于别人的目光，虽然不舒服，但也逐渐适应了，可是事情不如我想得那般简单。那天在上课之前，我提早到了教室，班上的人不多，我坐在中间一排。直到感觉有阴影笼罩我，我才抬头，挡光的是个男生，而且是个不记得名字、没有接触过的陌生男生。

“麦柒？”对方问道，显然对我也没有太在意过。

我重新低下头，没有给予理会。他这次把双手放在了我的旁边，将我笼罩在一块阴影里，继续说道：“听说你被那什么过啊……”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果此时是麦柒，我想她一定会默默忍受，可我不是她，而且我最讨厌有人拿麦柒的事情开玩笑。

我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是又怎么样？怎么，你也想试试吗？”我的话让那个男生变了脸色，我看他不说话，反倒笑得更开心了，“哦，我差点儿忘了你是男生，如果你想试试的话，得先去做个变性手术才行。”

这一次那个男生显然生气了，他满脸通红，故意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他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凭什么？”我放下复习材料，看着他说道，“我没有兴趣重复自己的话，尤其是对你这类人。”

那一刻，我听到了旁边同学的对话。

“哇，这么嚣张！”

“我怎么觉得是那个男同学过分呢？”

我扫了一眼旁边的同学，他们与我对视时就会把头转过去，避开我的目光。

我扫视了一遍全场，才重新看向他，说道：“如果你说完了就让开，挡光了。”

男生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的脸此时变得有些狰狞，他一直“你”个不停。

“我怎么了？我很好。”在我说这句话时，男生气愤地举起手，当他的手要打在我脸上的一刹那，一个人挡在了我前面。

“啪”的一声，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有些蒙了。

是成思隼，是他替我挡下了刚刚那一巴掌。不仅我蒙了，打错人的男生也蒙了，他看了看成思隼，整张脸都煞白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成思隼皱了皱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此时那里有些红肿，可见刚刚那个男生用力不小。我不知道这一巴掌落在我脸上会怎么样，但是在成思隼冲过来的那一刻，我竟然说出了一个“不”字。

只是声音太小，加上被那个巴掌声盖住了，所以没人注意到。

“成思隼。”那个男生费力地说出成思隼的名字。

成思隼皱着眉头，白皙的脸上五个手指印十分明显，开口道：“是你先挑起事端的，对不对？”

男生点了点头。

“也是因为你说不过她，才动手的，对不对？”他继续问道。

男生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成思隼握了握拳，趁着对方点头的工夫，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个男生往后踉跄了几步，成思隼再次握紧拳头，说道：“这是还你的，你没有资格说麦柒。”

男生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不敢直视我和成思隼。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对麦柒这样，我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给你一拳了事。”他咬着牙，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光，男生点了点头，此时成思隼站在原地，大声说道，“其他人也听好，以后不论是谁，只要拿帖子上的事情找麦柒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刻，教室里十分安静，成思隼说完就走出了教室。那一堂课他没有回来，而坐在教室里的我莫名地想到了他脸上的手指印。

翌日，电脑课上，我走到了成思隼常用的电脑前，踌躇了好久，最后还是把前一晚买来的药膏放在了键盘底下，然后逃跑似的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上课铃打响前，我看到了成思隼，相比昨天要好点儿，起码五个指印消除了不少。他坐在电脑前，很快就发现了药膏。他愣了愣，然后朝我的方向看来，由于他的反应太快，我一时没来得及低头，正好与他对视。

他晃了晃药膏，用嘴型问我：“是你买的吗？”

我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却不知道成思隼看到我低头时露出了确认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瓶，看着显示器，涂抹我买的药膏。

下课后，成思隼就来找我了，他对我说：“谢谢你的药膏。”

我没有否认，说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

单从态度上而言，我甚至有些冷漠，可是成思隼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挠挠头，对我笑道：“嗯，我知道。”

我突然说不上话，他的半张脸还肿着，但他挠头对我露出了笑容。说起来，这是他在我怀疑他是帖子撰写者之后对我第一次笑。

看起来明媚好看，不像是一个该恨的人。

04【有关麦音】

寒假终于来临，但对于想回家的人来说，寒假显得姗姗来迟。我一早就坐上回家的大巴，经历了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家了。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摆设，以及我最熟悉的爸爸妈妈。

“麦柒，你怎么回来了？”我开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妈妈，她正坐在椅子上织毛衣，显然被突然到来的我吓到了。

“放寒假了。”我弱弱地笑着，之前没跟爸妈打过招呼，所以她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妈妈立刻将手中的毛衣放到一旁，走过来替我拿行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没提前打招呼？”

“因为想早点儿回家，我一确认放假日期就去订票……结果忘了。”我不好意思地冲妈妈笑了笑，因为从未上过学，所以我对这种事情很苦恼。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算了，你回来就好，我一会儿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买条鱼回来。”

“嗯，我最爱妈妈了。”我抱住妈妈，妈妈的怀抱就和麦柒一样，甚是温暖。

妈妈拍了拍我的背，说道：“行了，先去洗个澡吧，坐了那么久的大巴，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我使劲地点点头，听从妈妈的话上楼洗澡。晚上爸爸拎着鱼回家了，妈妈做着菜，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不在时发生的事。爸爸边听边喝着酒，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用餐结束后，他才把我叫到跟前，叮嘱我有空多给家里打电话。

我抿着嘴听着，点了点头。

寒假第二天，苏媛就来找我了，她把头发束得高高的，显得十分精神。她边甜甜跟我爸妈问好，边娴熟地脱下鞋跑来我的房间。

爸爸妈妈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惯了，妈妈送上水果后就没再来打扰我们。

“回家比上学还累。”苏媛趴在我的床上，翻看着漫画。

自从那件事情后，我就住在了麦柒的房间。她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不同，她的房间更干净整洁，书柜里也摆满了苏媛的书。麦柒不爱看书，但我爱看，所以自从我搬进来后，书柜里的书也时常更换，为了不让爸妈发现，苏媛在这方面帮了我很大的忙。

“有吗？”我倒觉得回家很舒服。

苏媛撇了撇嘴，说道：“那是你没遇到我妈。”她说到这里，不禁头大，她边翻看漫画边向我形容苏妈妈的各种恐怖事情。

谈话进行了十几分钟，她才转到正题：“我前不久听高中的同学说麦柒他们班要举办同学聚会……你没问题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概括道。

苏媛放心地点点头，说道：“在同学会之前我会每天来找你，和你说高中时期的一些事情，而且……你该适当背背同学的名字了。”

对于麦柒高中时期的同学，除了成思隼，我一个都记不住。

“听说那天成思隼也去。”苏媛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应该说他是主角。”

我皱起眉头，不由得想起了成思隼帮我抵挡那巴掌的事情，不知道他的脸上好了没有。

苏媛看我愣神，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好几下。

“在想什么呢？”她忍不住问道。

我摇了摇头，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有关姐姐的事情，我听说……成思隼当时离开后又回来过，他好像没有放弃我姐姐。”

我尽量把语气放缓，也尽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苏媛听到这句话后，愣了许久，随后眯着眼睛看着我，眼里带着怒意，说道：“麦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冷静地回复她，但是她十分不冷静地看着我。

苏媛说得很慢，她一生气就会把语调放得很慢：“什么听说，其实是成思隼自己说的吧！说什么没有放弃麦柒，这一切只是你的想法动摇了吧！”

“苏媛，你先别激动！”我立刻否认道，“我没有动摇，真的没有动摇。”

她看着我，一脸的不信。

“如果我动摇了，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这么说话了。”我看着倔强的苏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一旦扯上麦柒的事情，苏媛就会显得不理智，我坐在她身边，说道，“其实这段日子我跟成思隼相处下来，觉得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他虽然胆小，但已经尽力在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了。”

“你想说什么？”

“他或许没有放弃过姐姐，只是他们错开了。”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苏媛看着我，像只嗜血的野兽。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苏媛，她吐了几口气，才一字一顿地说道：“麦音，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我说过要替姐姐报仇。

我点了点头。

“那么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她又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直接把我问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问你，你还想不想替你姐姐报仇？”

我无法拒绝，点了点头，这时，苏媛看着我说道：“那么别再提这件事了。”

“苏媛……”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向毒舌的我，在这一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苏媛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着漫画书，没有理会我。

那天下午，苏媛很早就走了，我怎么劝她留下来待一晚上都没有用。我送她去公交车站时，苏媛看着橘红色的天空，问我：“麦音，你是不是喜欢上成思隼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吓了一跳。

“不要感到惊讶，我只是觉得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没道理，我想你可能喜欢上成思隼了。”毕竟一直以来成思隼都是一个很受欢迎的男生。

“怎么可能？”我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想多了。”

然而，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却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没有直接否认。

05【有关岳鑫】

时钟响起，公园里的鸽子纷纷飞舞，谁也看不到他，因为他没有存在感。

他叫岳鑫，从他记事开始，他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亮眼的外表，没有优秀的成绩，一直以来都是普普通通的，属于坏学生最爱欺负的那类文艺生，而他没想到六月九日那天却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

他从未被同年级的男生欺负过，因为他的“保护费”每次都会交给比他大一届的学长们。那三个学长拿着他的钱，为他的整个高中保驾护航。那年高考结束，他被硬拖着去喝酒，他们聚餐的理由十分离谱，说是为了庆祝他成为大学生。

那一晚，三个学长喝了很多酒，最后出来的时候，岳鑫清楚地记得脚边的易拉罐堆得很高。一群人晃晃荡荡地走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走了不知多久，有些累了，他们围成圈挨个点烟，蹲在路上休息。

“真无聊。”坐在他身边的学长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正巧对面走来一个女生，他离得远，看不清那个女生的样子，但学长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互相使了使眼色，朝那个女生走去。

岳鑫记得自己走在最后面，他知道自己是里面唯一清醒的人。

“呵，还不错，可以凑合一下。”学长带着酒气，直接抓住那个女生。

岳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站在最后，走在他前面的学长拽了他一下，一个踉跄，他的眼镜掉在地上，被其他人踩碎了。

也就在那时，路上来了一个男生，他看着男生被学长打倒在地上，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男生被学长打得不行，一声响过一声的碰撞声让他退后了，他想过劝学长们收手，却无奈换来了一个巴掌。

“你们过来。”领头的学长叫他们过去一起打那个男生，他当时跟在最后。由于害怕，他闭着眼睛混在他们中间，最后他听到那个躺在地上的男生说话了：“我……走……”

他的声音刚落下，那个女生就发出了叫声，可是无论那个女生叫得多惨烈，那个男生仍头也不回地往下爬。

他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因为他知道马上就要发生什么，可是他劝不住。

那时候学长说了一句“你去把风”，让他松了口气，他飞快地跑下去。在土坡的那一头，哪怕隔了一段距离，他依旧能听到声音，他瘦弱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

明明天气很暖和，可他浑身冰凉，他是被学长们叫走的，一路上学长们显得很兴奋，纷纷讨论起那个女生。而他走在最后，已经害怕得不得了，他担心女生报警，他的一生就毁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女生没有报警，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稍稍放宽了心。而那些学长在第二天全体把头发剪了，染成了绿色，他们把前一天的衣服打包烧掉了。

“以后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领头的学长如此说道，显然大家都怕了。

那一天，回家的路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那条小路。雨水滴在地上，沙土融化，他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他默默地看着路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