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唇亡齿寒 骨肉相连

01【有关麦音】

十二月初，冷空气的降临使得昼夜温差变大，班上陆陆续续有人感冒。有段时间，我的抽屉里总是莫名多出板蓝根或感冒颗粒这种预防感冒的药。起初我以为是成思隼送的，但后来发现不是他，因为那段时间里成思隼刚好因病请假了。好奇心作祟，我假装没有看到那些药并佯装感冒，在教室里频频咳嗽想引起放药人的注意，没想到第二天早晨，那个人便主动出现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我和岳鑫，他有点儿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说道：“麦柒，你今天来得真早。”

“喀喀……”我特意咳了两下，没有回应他。

“那个……麦同学，你是不是感冒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

岳鑫有些疑惑，小声嘀咕道：“明明……”

“明明你送了预防感冒的药给我，我怎么还感冒了，是不是想问这个？”我轻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我根本没吃。”

岳鑫纳闷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把药放在我的抽屉里？”我反问道。

岳鑫咬咬牙，说道：“那个……最近感冒的人很多，为了防止你感冒，我才把药放到你的抽屉里。”

“为什么是我？”论交情，我和岳鑫并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最多只是说过话，相比其他人我能记住岳鑫这个名字而已。

“我看得出麦同学不太会照顾自己。”他扶了扶眼镜，低声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班长。”

“谢谢。”我不习惯跟别人说这些客套话，但是我知道岳鑫没有恶意，我的性格很敏感，对于别人不分好坏的接近，我都会带着警惕心。

“不，不用和我道谢。”他放下板蓝根，然后说道，“麦同学，恭喜你。”

“恭喜？”这个词语对我来说十分陌生，从小到大没有人对我说过“恭喜”二字。

“你演讲比赛不是第一名吗？”他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我当时去听了，真的很棒。”

我记起了上个月的演讲比赛，比赛结果是在十二月一日公布的，我以高分得到第一。那天我在宣传栏前伫立了好久，十几年来，我上学的日子不超过十天，而这是我第一次得奖，颁奖仪式很简单，只有一个烫金边的证书。

然而演讲比赛结束后，我不是最受欢迎的那个人，班上没有人注意我，更多人围着成思隼，不少人惋惜地对他说：“你怎么没参加比赛？我还期待了很久。”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耽误了。”演讲比赛之后，成思隼像是变了，又像没变，他说话时抬头看了看我，随后扭过头继续和其他人调侃。

“麦同学？”

岳鑫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冷冷地看着他，重复道：“谢谢你的恭喜。”

岳鑫挠挠头，笑了起来。

当天下午，我在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了苏媛的电话，她的声音还是充满活力，带着笑意说道：“听说你得奖了。”

“消息传得真快。”我感慨道。

“我刷你们学校BBS论坛时看到的，你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听着她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了她翻白眼的模样。

“嗯，忘了。”我笑着回应道。

“讨厌！”虽然她这么说，但隐隐能听见她在电话那头的笑声，“你猜我在哪里？”

“哪里？”

“你猜。”

“不知道。”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换来了苏媛的一阵沉默，她说道：“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她说话的同时，我在校门口看到了她，她穿着一身白兔卫衣，摇晃着手臂，长发盘在脑后。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挂了电话，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抱着我，说道：“麦柒，恭喜你。”

“嗯。”我愣了一下，反应慢半拍地抱了抱她，“谢谢，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得奖，所以特地跑来给你庆祝啊！”她笑嘻嘻地松开手臂，哪怕只是一瞬间，我依旧在她眼里看到了失落。

苏媛知道我不是麦柒，但她偶尔会把我当作麦柒，会和我说一些亲密的话语，会抱着我，像对待麦柒那样对待我。

可是每次我都无法像麦柒那样回应她，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不想这么做，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麦音的人。

“走吧！我订了饭店，今晚不醉不归。”她抱着我说道。

“嗯，不醉不归。”我应道。

苏媛订的饭店在学校不远处，虽然没有五星级饭店那种高档的感觉，但是很有特色，是一家苗族饭店，装修风格偏自然绿。

苏媛订了一个小包间，她点的都是麦柒最爱吃的菜，所幸我和麦柒在口味上出奇的相似。

“对了，最近也没听你说成思隼的事情，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了？”她拧开了一瓶啤酒，黄色的气泡在杯子里打转。

我答道：“和以前没区别。”

“我刷论坛的时候看到他也参加了比赛，可是后来弃权了。”苏媛淡淡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

我不由得想到了成思隼之前说过的话，他曾说过送我去医院的是他。

“我不太清楚他弃权的理由。”我夹了一块叶香排骨说道，“但是在比赛前，我和他谈了一次话。”

“呃？谈了什么？”

苏媛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但她没有注意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丝犹豫，我说：“他告诉我，是他送我去的医院。”

苏媛愣了愣，没有回答我。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送我去医院的是岳鑫。”我之所以不去问岳鑫，是因为没必要，因为岳鑫不会莫名对我撒谎，所以我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苏媛身上。虽然我曾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去怀疑苏媛，可是心里忍不住……

“是我让岳鑫撒谎的。”她听得懂我这句话的意思，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好奇为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

“是成思隼送你去医院的。”她喝了一大口啤酒，脸立刻变红，苏媛是一喝酒就脸红的那种人，她说，“当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就把他赶走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是他送你来的。”

“为什么？”

“我怕你有心理负担。”苏媛勾了勾嘴角，“他这样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哈哈！”我冷冷地笑起来，拿起她旁边的啤酒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对苏媛说，“记住，不管成思隼对我多好，我都不会忘记他对麦柒做过的事情。”

仅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

苏媛沉默了三秒，举杯和我的杯子碰了一下，低着头说道：“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最终我做到了，却后悔了。

02【有关麦音】

自从那次饭局之后，苏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我，而我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知不觉十二月过了一大半，那次岳鑫被我抓包后，就再也没有往我的抽屉里放过预防感冒的药，同学之间讨论的话题也从流行感冒变成了买车票。春节临近，寒假也快到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考试，寒假前夕，教室里的人变得多起来，时常满座。

也就在那天，学校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全校停电一天，临近晚自习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开始提议玩真心话与大冒险。

大概大家都很无聊，响应这个提议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全班同学开始搬椅子、桌子，将教室腾出一片空地，我们所有人围成一圈，开始抽牌。由于人多，我们选用抽扑克牌的方式，抽到小王的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抓到大王的人负责出题。

我夹在两个不知名的同学之间，由于响应的人多了，我也从没玩过这个游戏，再加上停电的原因，我反常地选择留下来一起玩。

一圈下来，岳鑫中彩，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扶着眼镜苦笑道：“我是小王。”

坐在我身旁的女生抽到了大王，她问岳鑫：“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岳鑫表现得很淡定。

女生看了看岳鑫，皱了皱眉头，显然对岳鑫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就连问问题都显得很随便：“你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烛光下，岳鑫的脸色猛地变了，他慌慌张张地扶住眼镜，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可能有？当然没有。”

女生嘟囔道：“没有就没有，紧张什么。”

她边说边洗牌，开始下一轮。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岳鑫，然后抽了一张牌，结果这次我抽了大王。

“大王。”牌还没分完，我就率先报出了自己的牌，瞬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不少人偷偷看向了成思隼，他倒是很淡定地抽着牌。

“小王。”成思隼笑了笑，模样十分淡定，仿佛他一早就做好了准备，“我选真心话。”

我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牌，当着众人的面问道：“你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他刚准备说，我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我要实话。”

他摸了摸鼻子，回答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那年暑假我最喜欢的女生被混混非礼了。”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我，“但当时我太害怕了，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所以我逃跑了。”

此时，周围的同学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成思隼把牌放在桌上，出声说道：“这就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他用几句话将一切轻描淡写，可眼里带着悲伤。

我咬着唇看着他，问道：“你是真的后悔吗？”

“真的。”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我后来回去了，准备救她，可是当我回去的时候，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呵，真搞笑。”扑克牌把我的手心勒出一道痕，我看着他说道，“你是真的回去救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真的。”他还是没有抬头，他的背微微拱起，不断重复那两个字，“真的。”

“好，既然你说是真的，那么我问你，你是在××学校上的高中吧？”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继续说道：“可我记得事发地点不在那里，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好奇的问题，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成思隼和那些非礼麦柒的混混不是一伙的。

这一次成思隼不再说话，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底的悲伤浓了不少。

“怎么不说话了？”我冷笑道，不把他悲伤的眼神放在眼里，“是不是编不下去了？”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成思隼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在安静的教室里十分清晰。

“我不信。”因为我太用力，纸牌把我的手心割破了，血染在了纸牌上，“小人，别想为自己找借口。”

“够了！”打断我的是姚菲菲，她站起来，脸上带着怒意，挡在成思隼前面，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我也不知道思隼喜欢的那个女生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去又怎么样？”我看着姚菲菲，问道，“过去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开开心心地过未来的日子吗？”

“可非礼她的人又不是思隼，他离开也是情有可原的。”姚菲菲据理力争。

“那是因为被非礼的人不是你。”我毫不客气地指着她说道，“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当时的成思隼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他放弃了她。”

姚菲菲刚准备开口，成思隼立刻拽住了她，开口道：“对不起，是我放弃了她，这一点我不会否认。”

看到他如此坦白，我一时说不出话，而姚菲菲生怕我会再说什么，立刻拽着成思隼说道：“我们回去吧，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再晚回去又要排队等热水了。”

她的话就像警钟，其他人一边说着各种理由，一边掉头离开，显然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谁也没有心思继续玩了。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坐在原地，身旁的蜡烛很多都没有燃尽。谁也不知道我蜷缩在地上，摸着脖子上的福袋，一闭眼，浮现在脑海里的便是姐姐娟秀的字体。

她说，在成思隼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绝望了。

03【有关麦音】

我不知道自己从教室里出来时是几点，安静的楼梯间回荡着我一个人的脚步声，莫名地让我安心。

我走到楼下，看到了成思隼。

月光洒在地上，柔和的光将他笼罩起来，他双手插兜，抬头看着我，如黑曜石般的眼里映着我的身影。

“麦柒。”他叫住了我。

我顿了顿，看样子他已等候我多时了。我没有理会他，继续下楼梯，直到走到他面前时，他才迈出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说道：“麦柒，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不想听。”我很干脆地拒绝了。

如果以往我拒绝，成思隼一定会放我离开，因为他不会强迫我做什么。然而这次不同，他没有移开，依旧挡着我的路说道：“麦柒，这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

“说什么？说你是无辜的？”我好笑地看着他，“或许你觉得自己无罪，可是躺在地上的我……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他低着头，伸过手来想要拉住我，可是我后退着躲开了他的手。我皱起眉头，再次说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我不想听。”

他往前走了几步，趁着我说话的工夫，一把抱住了我。他垂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依旧很轻缓：“麦柒，这样你就逃不掉了，就必须听我说了。”

“滚开！”除了家人，我从没被男生抱过，所以当他贴过来时，我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酥酥麻麻的。

他抱着我不肯松手，说道：“你听我说……”

“闭嘴！”我皱着眉头用力推开他，可是男生的力气比女生大，他抱着我，任凭我怎么打他，他都不肯松手。

最后我打累了，也放弃了推开他，我垂下手臂说道：“你说吧！”我无可奈何地妥协了，一点儿也不像自己了。

“我真的回来过。”他的手臂带着热度，触碰在我的胳膊上，将我圈在他的怀里，他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高考结束后，我立刻坐上了去市中心的大巴。你也知道大巴平时到达市中心要两个多小时，但是那天大巴中途抛锚，所以耽误了很长时间，导致我到市中心是在十点后，我一点儿也不敢耽搁，直奔你家的方向……”

“你找我做什么？”我冷冷地问道，只是我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比平日多了一丝柔和。

“麦柒。”他叫着姐姐的名字，却紧紧地抱着我说道，“我想告诉你，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哪怕因为你的关系我被学校开除了，因为你的关系我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坏孩子……可我就是喜欢你，我想跟你和好，哪怕无法让你喜欢我，哪怕做朋友也好。”

哪怕无法让你喜欢我，哪怕做朋友也好……

我张着嘴，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无数恶毒的话从我的脑海里闪过，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麦柒，我真的回去过，我连滚带爬地走了好久，血汗染遍了整件衣服，我几乎是爬着上的那个小土坡……你还记得你家前面那条小路的小土坡吗？”

我咬了咬嘴唇，咬破了干裂的嘴皮，我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道：“记得。”

那个小土坡离我家不远，姐姐出事后我曾去那里看过。土坡不大，也不陡，是个很普通的土坡，可就在土坡的另一头，麦柒出事了。

“平常我只要用一只脚就能爬上去了。”他动了动身子，头发拂过我的脸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可是那一天，我却花了好久才上去，当时我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是用尽力气往上爬。我记得我的手插在土里，小沙砾硌得我很疼，可我当时顾不上……”他的话说了一半，没有接下去，当我准备开口问他时，他却继续说道，“麦柒，我并没有想要抛弃你，所以求你了，不要绝望。”

他说这句话时发出了呜咽声，冰凉的液体从脖颈流入衣服，他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脖颈里不愿抬起。

他哭了，成思隼哭了……

尽管他把哭声压得很低，可眼泪骗不了人，他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衣服，也触动了我的心。这几个月里，我对他的讽刺绝不少，明着的、暗着的，他生气过，也悲伤不语过，但从没有哭过。

我的心随着他的眼泪微微战栗，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要漠然，可我的心忍不住动摇了。

“你的话说完了？”最终，我说出了毫不相干的话。

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我，在松手的那一瞬间，他立刻转过身。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也没能看清他的神情，但是对于他说的话，我忍不住想要相信，尽管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一瞬间。

“成思隼，我……没事了。”我本来想说“我还是不会信你”这种话，但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改变了心意。

我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到，就往外走。这一次他没有拦我，从教学楼到宿舍距离不远，此时已晚，白天喧闹的学校在此刻变得安静下来。

我走到宿舍楼时，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我用左手握住右手，接听了电话。

“麦音。”电话那头传来苏媛的声音。

“嗯？”我尽量保持平静。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你了。”她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吐气，可我知道她想的人不是我，她一直以来想念的人是麦柒，我在苏媛眼里更像是姐姐的替代品。

“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媛在电话那头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犹豫，“我梦见你突然告诉我你不恨成思隼了。”

我的呼吸一滞，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

“你……不会恨他了吗？”苏媛像是求证一样问我。

“怎么会？”我轻声安慰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谁害死了我姐姐。”哪怕那个时候成思隼救不了她，但当时只要他选择留下，麦柒就算真的会受伤，也不会到结束生命的程度，麦柒是因为绝望才离开的。

“嗯。”得到了我的安慰后，苏媛沉默了几秒，“麦音，你一定会替麦柒报仇的，是吗？”

“是的。”

“我相信你。”苏媛郑重地对我说出了这句话，宛如麦柒出事后我与她见面时那样。

在麦柒死后，我去见过苏媛，刚开始我很努力地扮演麦柒，苏媛虽然有些疑惑我的异样和记忆衔接问题，但没有怀疑过我。

直到那一天，我问起了成思隼，苏媛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知道麦音的存在，几番测试下来，她对我不是麦柒这件事确信无疑。

“你是麦音，不是麦柒。”她如此说着，嘴角忍不住颤抖，“难道……死的人是麦柒？”她也知道我家死了人的事情。

我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怎么否认也没用，我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苏媛立刻跌坐在地上。

“麦柒……麦柒……”她哭也哭不出来，整个人仿佛陷入了黑暗中。

我走过去，轻轻地解开福袋，将里面的信给了她。那个下午，她花了整整一下午看完了那封信，我不知道她看了多少遍，只知道那晚她郑重地问我：“你为什么用麦柒的身份活着？”

“因为我要报仇。”我握着信对苏媛说道。

那个时候，苏媛握着我的手，告诉我：“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麦柒，我的好姐妹麦柒。”

在那之后，苏媛帮了我很多忙，帮我圆了很多谎，虽然她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心却从没离开过麦柒。

我挂了电话，回到了宿舍，和苏媛打完电话后手机自动关机了，今天学校停电，也无法充电，我躺在床上，脑子一片混沌。苏媛的声音和成思隼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我撕开一样。

04【有关麦音】

深夜一点半我又醒了，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这之前我醒来了好几次。我起身靠着窗户坐下，因为是冬天，夜晚显得十分亮堂。

我解开脖子上的福袋，再次拿出那封信，信里多次提到“成思隼”这个名字，我不禁想起了成思隼说的话。

他说他曾回来过，可是我不信。

我想如果麦柒还活着，她也不会信吧，毕竟是他把她对这个世界的那点儿希望毁灭的。

我重新把信折好放回福袋里，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这样重复看着姐姐的信，几个月下来，信里的每句话我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姐姐……”

我摸着福袋，想起的却是成思隼抱着我辩解的场景，这一刻我心里泛起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难受，甚至想要舍弃。

大概是晚上老醒来的原因，第二天我起得很晚，所幸停电只停一天，我拿出手机，一边充电一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

我洗了把脸，换上了新外套，窗外的阳光很好，冬天很少能看到烈阳，然而今天就是。手机没充到百分之十就被我拿走了，现在我真的很饿。

中午食堂的人总是很多，虽然我不觉得食堂的饭菜有多好吃，但贵在便宜，味道也不算差得离谱，因此人总是很多。

我挤出人群时，食堂的饭桌早已没有空位，很多人都是和不认识的同学坐在一起。

一圈下来，我只找到了一个空位，且旁边坐着岳鑫。

我之所以一眼看到了岳鑫，原因是跟他坐在一起的那三个男生看起来太过嚣张了，脚放在桌上不说，还抽着烟，最抢眼的莫过于他们三个人染的绿色头发。

我端着饭菜朝岳鑫那里走去，没办法，除了那里没有一个空位。

当我拉开椅子坐下时，岳鑫抬起头，看到是我后，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后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空位后，才拘谨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我漠然地点了点头，在我的印象里，岳鑫不是一个拘谨的人，最开始我不知道他拘谨的原因，但接下来我就明白了。

“这是你的朋友？”离我较远的男生眯着眼睛问岳鑫，在我的印象里，岳鑫一直都是乖学生，一般他交往的朋友都跟他一样带着一股文艺范儿，但是眼前这三个人明显不同。

我抬头看了看岳鑫，又看了看问话的男生，当我扭过头与离我最近的男生对视时，他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砰！”那个男生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慌慌张张地捡起筷子后，又险些把身旁男生的筷子碰倒。

“喂，你在干什么？”他身边的同伴不悦地问道。

此时，岳鑫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男生，问道：“范学长，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吐了一口气，没有看我，转过头和他的同伴小声说着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麦柒，这是大我们一届的学长。”岳鑫如此说着，介绍着我，“这位是麦柒，我的同班同学。”

如果换成别的学妹，就会装可爱地说声“学长好”，但是我不会，我没有那个习惯，也从来不把这些人当作学长看。

我本以为我会被这几个学长教训，但是这几个学长根本没在意我叫没叫他们，反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岳鑫看我们双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今天第一节课是外教的课，我看你好像没来。”

“嗯，因为没起来。”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低头戳着西兰花。

岳鑫点点头，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食堂里充斥着交谈声，我就像无视了所有人一样埋头吃饭。

几个学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站起来收拾盘子，同时说道：“我们吃好了。”

吃好了？我看了看他们餐盘里满满的菜，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几个学长的速度很快，收拾好后，他们立刻离开了食堂，其中一个边跑还边往我这边看。

我摸了摸下巴，问身旁的岳鑫：“我看起来很恐怖吗？”

“不是，他们这么着急回去，应该是有事吧！”岳鑫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他看了看我，皱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

我没有理他，默默地吃着饭。我吃得很快，当我吃完后，岳鑫也刚刚吃完，我们结伴从食堂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听话的人，交友也是……”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乖宝宝。

“那些学长还是很好的。”他笑着解释道，“虽然看起来很嚣张。”

我点点头，我本来就不喜欢说别人是非。快到教室的时候，岳鑫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快速看了一眼短信，对我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办，先不和你回去了。”

我点点头，对我来说，自己走和一起走没什么区别。

我上午没来，下午一出现在教室，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成思隼。他坐在椅子上，桌上摆着一株向日葵，鹅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十分好看。

此时还是饭点，教室里只有我和成思隼两个人，我皱了皱眉头，选择了一个距离成思隼比较远的位子。

他看到我的时候避开了我的目光，教室里陷入静谧，直到其他人来，教室里才传来对话声。

“成思隼，这是你买的向日葵吗？”说这句话的是姚菲菲，她是在我之后到的，一来就忽略了我的存在。我想，在她的世界里，我已经成了一团马赛克。

“我买的成品苗，养了一个月。”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片叶子，动作十分轻柔。

姚菲菲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成思隼，说道：“思隼，向日葵如果结了种子，你分我一点儿吧！”

她看到成思隼看向自己，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说道：“我也想养。”

“我可以帮你去买一株成品苗。”他低下头，继续说道，“可无法给你种子，这朵向日葵是特别的。”

“特别的？”

“为了纪念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成思隼说完这句话，我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我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那朵向日葵，就像演讲比赛那天我穿的连衣裙。

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姚菲菲立刻转移了话题，说道：“那么成品苗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好的，到时候挑好了，我先给你看照片。”

姚菲菲点点头，然后直奔主题：“思隼，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成思隼的动作停住了，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抱歉，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姚菲菲看向我，问道：“是因为麦柒吗？”

“不关她的事。”成思隼抬起头看着她，“我只是觉得你只能做朋友，不适合做恋人。”

姚菲菲突然沉默了，她把目光重新投到成思隼身上，说道：“之前唐莱学姐找过我，她说她谈恋爱了。当时我不理解，那么喜欢你的唐莱学姐为什么会放弃你，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姚菲菲看着成思隼，无奈地说道，“因为你这里住着一个人，你从一开始就把我们所有人拦在外面了。”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他依旧只有这三个字可以说。

姚菲菲晃了晃脑袋，起身说道：“现在离上课还早，你没吃饭吧？我去帮你买点儿吃的。”说完，她不等成思隼叫她就离开了。

我自始至终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在姚菲菲看向我的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跳个不停。

我知道成思隼喜欢的人是麦柒，姚菲菲没猜错。

“为什么？”我率先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就是因为我？”

“没什么。”他看了看我，重新摆弄那盆向日葵，“麦柒，忘掉我昨晚说的话吧！”

我皱了皱眉头，表示不理解。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小人。”他打理完那盆向日葵，扭头看着我，“我想，那些话你也没放在心上吧！”

我愣了愣，随后皱着眉头说道：“你所说的话我从未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一瞬间的愣神。

以往他说什么我都没放在心上，觉得他说的都是谎言，然而这次我却放在心上了。我纠结了一晚上，不知不觉间，他的那些话影响了我。

气氛又变得安静起来，我拿出课本，听着录音，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这样和成思隼安静相处的午后十分罕见，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岳鑫一直在教室外溜达。他挂了电话后，眼里露出几分惊愕和慌张，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只可惜那时候的我听不到他的喃喃自语，那次是我唯一一次和成思隼安静相处，没有嘲讽，没有辩解，我们两个就像陌生人一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那么一刻，我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