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些记忆是我的唇 印在你心里

01【有关麦音】

九月天气闷热，像制作不精良的电视剧一样无聊，我握紧拳头，眯着眼看着不远处与其他新生谈笑的男生。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棒球衫，长筒牛仔裤衬得他身材颀长，板寸短发，明亮的眼睛，比照片上更好看。

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那个男生面前，脚踩在塑胶操场上，发出“嚓嚓”声。

我一米六，男生一米八，当他看到我时，我已经离他很近了。我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照出他错愕的神情。

“麦……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嗯，好久不见。”我睁大眼睛，欣赏着他吃惊的样子，“看到老同学很吃惊吗，成思隼？”

成思隼定了定神，逐渐平静下来，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低着头说道：“很吃惊……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如果是真正的麦柒，当然不会和他说半句话，可我不是麦柒，但我比麦柒更恨他。

“怎么会不跟你说话呢？”我笑了笑，看到他放松吐气的那一刻，我扬起了手臂，狠狠地打向他的脸。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我会一直和你说话，一直缠着你。”我的声音放低了不少，“见死不救的小人，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成思隼的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展开，眼里透着一丝歉意，说道：“麦柒，我……”

“打住！”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用向我道歉，我是来报仇的。”他欠我的是一条人命。

这一刻，成思隼沉默了。

我吸了口气，从他身旁走过，像一个骄傲的女王，全然不顾身后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

我并不知道，沉默许久的成思隼对着我的背影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又小又轻，就像他本人一样，懦弱得不像话。

开学当天的下午，我迫不及待地给苏媛打了个电话。苏媛是我和姐姐之间的纽带，她曾是姐姐唯一的好友，而现在是我唯一的好友。

“喂，我到宿舍了。”我靠在窗边，整个宿舍不足十平方米，是个小单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羡慕的惊叹声：“住宿还能住单间，人品怎么这么好？”苏媛的声音偏中低，十分耐听。

“我爸花了不少钱。”我如实的回答让苏媛沉默了一阵，自从姐姐死后，爸爸和妈妈就把我当作唯一的精神寄托，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们不管花多少钱都会给我。

“叔叔阿姨也不容易。”苏媛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见到成思隼了吗？”

“见到了。”我靠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

“呵！”苏媛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声，她吸了吸气，说道，“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们要熄灯了。”

“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后，我无力地趴在窗沿上，窗户边爬着零散的蚂蚁，每一只都是漆黑的。

我一直认为蚂蚁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它们可以举起比自己重一百倍的物体，也可以很轻易被弄死，既强大又脆弱。

在我心里，姐姐就像是蚂蚁，她总是用最轻柔的声音给我讲述这个世界的美，也会用最极端的方式阐述这个世界的恶。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躺在硬板床上，迷迷糊糊间梦见了姐姐，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许多人，比如爸爸、妈妈、奶奶……还包括我。

那一天，我第一次离家，却意外地睡得很香。

我自认为不是个张扬的人，但因为在开学那天打了成思隼一巴掌，我闻名整个英语学院了。开学第一个星期的主课上，年轻的外语教授让我们作自我介绍。轮到我的时候，教授对我比画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用蹩脚的中文对我说：“我知道你，你开学那一巴掌很暴力。”

我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空洞。我没有否认，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大概是被我看得心里发毛了，外语教授用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希望我们可以好好交流，太过暴力可找不到男朋友。”

我点点头，然后坐下，接下来是成思隼进行自我介绍。我感觉到身旁的成思隼站起来时看了我一眼，他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我叫成思隼，就是暴力事件中的男一号。”

他说话时冲外语教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的发音很有意思。”外语教授笑着说道，“方便和我们说说你对那位同学做了什么吗？她居然会打你一巴掌。”

可能是教授是外国人的缘故，说话时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显得很随意，他的问话让成思隼的脸色稍稍变了。

随后，成思隼把食指放在唇瓣上，说道：“不行，这是秘密。”

外语教授耸了耸肩，示意他可以坐下了。后面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起身自我介绍，每个人的说法都差不多，在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下，我有些昏昏欲睡。

第一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我一个激灵被吓醒，这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男士外套。我皱了皱眉头，成思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看你睡着了，怕你冷，给你盖了我的外套。”

“这是你的外套？”成思隼不知道，我在问这句话时，胃里泛酸，一阵抽搐，仿佛盖在身上的不是什么外套，而是一件垃圾。

成思隼点点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我冷冷地扯下了他的外套，此时教室的人不算多，很多人都去了下一堂课的教室。

“这件外套……”我当着他的面，缓缓地将外套扔在地上，“真恶心！”

最后三个字落在成思隼的耳边，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吐了口气，收拾了一下课本，起身时，成思隼叫住了我：“麦柒！”

我微微侧身，挑衅地看着他。

“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真是一句让人觉得好笑的话，就是因为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才会遭到那样的待遇，而我是麦音，绝不会重蹈覆辙。

“因为你，我变了。”我的声音颇冷，我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成思隼，你知道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有多想见你吗？”

我每走一步，他就向后退一步。

“你的胆小、懦弱、见死不救……”我把他逼到了角落才停下脚步，“造就了现在这样的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没资格埋怨我的改变。”

这一刻的成思隼眼里透出浓烈的悲伤，他像个邻家男孩一样咬着下唇不吱声，趁我转身时抓住了我的手臂，低声说道：“麦柒，对不起。”

“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得到一句‘没关系’。”我斜睨着他，“这句抱歉说得太晚了。”

是的，太晚了……真正的麦柒已经听不到了。

02【有关麦音】

由于刚上大一，课程也不算太难，闲下来的时候，同学们总会参加各种聚会，尤其是成思隼。我常听其他人谈及有关他的事情，最多的就是聚会，几乎只要一有聚会，他就会参加。

平心而论，成思隼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待人也挺热情。我记得开学没几天，宿管部接到学校的通知重新分配了宿舍。搬宿舍那天，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满满当当的两个行李箱实在很重，我一个人无法抬上去。那时与我站在一起的有一排女生，她们每个人身旁都摆着一个大行李箱。

我看了看来回走动的男生，他们每个人都用余光看了看我们这里，却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帮忙。

就在我等得不耐烦时，成思隼走了过来，开始他没看到我，主动对距离我最远的一个女生说道：“我帮你抬上去吧！”

女生闻声愣了愣，当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忽然脸红了，女生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成思隼下来后继续帮忙搬行李，并且对路过的男生招呼道：“同学，能过来帮忙一起搬行李吗？”

被叫到的男生没有一个拒绝的，都点点头过来帮忙。成思隼发现我时，愣了几秒，挠了挠头对我说：“我帮你搬吧！”

我哼了一声，说道：“不用，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尤其是你。”

说完，我就提着其中一个行李箱离开，他站在另一个行李箱前，像一只金毛犬一样，不敢离开，生怕箱子会被别人拿走。

我执拗地搬走了一个行李箱，然后跑下来搬另一个，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也是那次，他搬着行李箱的背影留在了很多人的脑海里，我曾听女生调侃，说他那时的背影就是一道风景线，让人移不开视线。对于这种评论，我觉得有些可笑，我看了看窗外，透过玻璃，我能看到成思隼和其他男生踢足球的身影。其实“外套”事件后好几天，他都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他就像怕触霉头一样，每天尽量离我远远的。

我伸了个懒腰，戴上耳机。就在这时，我看到穿着足球衫的成思隼气喘吁吁地跑来，他跑到我身旁，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流下的汗水。他二话不说就摘下我的耳机，我一时忘了说话。

他拿着我的耳机，焦急地问道：“麦柒，你是不是在食堂把早餐倒在了唐莱学姐身上？”

我蹙起眉头，抢过他手上的耳机，问道：“是又怎么样？”

成思隼的眼眸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尽量斟酌用词，说道：“我听学姐到处和人说要对付你，我有点儿担心。”

听到他说担心，我差点儿笑出来。

成思隼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买早餐的时候，被那个自称是纪律部部长名叫唐莱的学姐攻击。她抽着烟，痞里痞气地说自己是成思隼的好朋友，要替他还我被我打的那一巴掌。

我瞥了唐莱一眼，拿着早餐就准备离开。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走一步，她就将我拦下，一连串脏话就像蹦豆子一样从她嘴里吐出来，下一秒，我的早餐把她变成了落汤鸡。

结果，我因为他而惹了陌生人。

我连理都没理他，准备戴上耳机，说道：“成思隼，我不需要你担心，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担心也不需要。”

“麦柒！”他抓住我的手，低吼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不需要我的关心，但是……”

我用力抽回手，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想重复，我不需要。”

“麦柒，我会和学姐谈谈的。”他握紧拳头，说完转身离开了。

“等等！”我叫住他，冷冷地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减轻罪恶感吗？”

我看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想这么做。”说完，他走出了教室。

后来我在论坛上看到了有关我的帖子，具体内容记不得了，只知道我看了一半就关了页面。内容很无聊，无非就是说我目无中人、嚣张跋扈、当众对学姐不礼貌。

我为人处世一直都很极端，所以很容易惹到别人。苏媛就是这么评价我的，我习惯晚上给苏媛打电话，狭小的宿舍里十分安静，能清楚地听到我讲电话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被别人针对，抽个空和那个学姐赔个不是吧！”电话那头的苏媛叹着气，不放心地说道。

“我没做错。”我很干脆地反对了苏媛的提议。

“可是你这样，我很担心。”

“没事的，我挂了，累了。”我不等苏媛回话就挂了电话，苏媛有一点不好，特别啰唆，就像唐僧一样。

我呈“大”字躺在床上，宿舍一般会在十一点熄灯。可我不喜欢房间里很亮，所以我平日不怎么开灯，包括洗脸刷牙的时候，我想我是我们女生宿舍里最省电的人了。

也是那时，我小小的单人宿舍里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领队的是唐莱。她一进门就打开了灯，灯光有些刺眼。

“我们是来检查的。”唐莱双手抱胸，散发着不友好的气息。

我抬起头懒懒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闭眼休息。

“起来！”没想到唐莱走过来狠狠地踹了一下我的小腿，不算精致的五官变得扭曲起来。

我起身看着她。

“怎么？有本事你就告诉老师啊！”她靠近一步，揪住我的衣领，仗着人多，说道，“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学妹了，小学妹就要有小学妹的样子！”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麦柒，麦柒曾说过她的幸福校园生活，没有暴力、没有欺凌。

看到我失神，唐莱十分不满地揪紧我的衣领，力道大了不少，我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

“松手！”我不是麦柒，若麦柒遇到这种事，以她的好脾气，一定会听唐莱的话，但我不一样，从小到大，我就是比较任性的那个。

“哎哟，还戗起来了！”唐莱笑得花枝乱颤，拍着我的脸说道，“喂，听说你家很有钱，花了不少钱才得到这个单间的吧。”

“我家有没有钱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的回答换来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此时我想起了成思隼。

当初我打他时，他的脸也像现在这样火辣辣的疼吧。

我甩开唐莱的手，直接抬腿踹在了她的小腿上。苏媛怕我在新学校受欺负，特意在开学前带我去道馆学了一个月的散打，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用上。

“你居然打人！”被我踹了一脚的唐莱立刻炸毛了，伸手就想打我。

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与她对视，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就算宿管老师来了，受处分的也是你们吧，学姐！”

唐莱顿时语塞，咬了咬下唇，抽回自己的手，扭头对其他人说道：“我们走！”

这群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狼狈不堪。

我原以为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毕竟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来看，唐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是接下来的日子意外的风平浪静。

每天上课、下课、吃饭，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我习惯了孤独，也享受孤独。就在我快遗忘那个小插曲时，我才知道唐莱没找我麻烦是有特殊理由的，这个理由就是成思隼。

我在食堂找到了成思隼，他和我不同，不管做什么，身旁都有一群人，有男有女，数目往往三到十个不等。他们围着成思隼，总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因为我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女生在背地里咒骂其他围在成思隼身边的女生。

我在成思隼面前止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完全忽视他身边的人。

“我有话对你说。”我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成思隼已经习惯了我的冷漠，突然看到我主动找他搭话，愣了好几秒，才略显欣喜地点点头，说道：“走，我们去外面说吧！”

我傲慢地抬起头，在其他女生嫉恨的目光中率先离开，我和成思隼一前一后地走在校园的小道上。

“就在这里说吧！”我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听说唐莱不再继续找我麻烦是因为你。”

成思隼挠了挠头，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

“麦柒，我知道我欠你很多，我只想弥补我曾做过的错事。”他诚恳地说道，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齐肩的长发，等到他说完，才接话道：“你为了弥补，于是替我向唐莱道歉，安抚她的情绪？”

他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大概是因为愧疚，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偷偷打量我，若我露出一丝厌烦的情绪，他就会立刻闭嘴。不得不说，成思隼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

我摆摆手，看着他，说道：“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压根不会接受。”

他怔了怔，有些不理解我的话。

“这么说吧！不管你帮我多大的忙，我都不会原谅你。”为了让他明白我的意思，我换了一种更简单的说法，“我对你只有恨。”

我对你只有恨。

仅仅一句话，就让成思隼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身上的白衬衫就像飘动的旗帜，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成思隼，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自私的人。”见他不说话，我便自顾自地说道，“你帮我，无非就是为了减轻罪恶感，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不，我没有……”

“闭嘴！”我的指甲掐入掌心里，“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

成思隼定了定神，说道：“你把我叫出来，就是想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多管闲事？”

“可以这么理解。”

成思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没有预想中的讨好，成思隼的冷静出乎我的意料。

“麦柒。”他轻声唤着姐姐的名字，对我说，“你真的变了。”这句话不带一丝情绪，冷静得判若两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自始至终，我对你没有一丝恶意。”他低下头看着脚尖，凌乱的刘海遮盖了他的脸，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又如何？”

他的懦弱是天生的，扎根在心里就无法挣脱了。

“没有如何，只是想告诉你而已。”他故作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转过身说道，“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这个男生的背影，宛如沙漠里的白杨树，承载着许多道不明的情绪。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少和成思隼“对战”，他看到我通常都绕道而行，而我也不会纠缠不放，再次起冲突是在同系的聚会上。

对于成思隼和姐姐的故事，我只了解零星的片断，若不是姐姐发生意外，我也不会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同系的聚会是班长临时起意举办的，本来我想拒绝的，但招架不住班长的再三恳求。班长岳鑫是我在开学后一个月才记住的人，作为班长，他实在太不起眼了。

我曾一度认为班长是成思隼，结果在一次班委大会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班的班长是这个叫岳鑫的男生。

和成思隼差很多的普通外貌，一成不变的运动装以及黑框眼镜，这样平凡的男生几次笨拙地跑来找我，原因只有一个，这是第一次举办同系聚会，他不想有人缺席。

最后，在他的苦苦恳求下，我勉强答应了。答应他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成思隼，这场聚会他一定是主角。

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种人，天生发光，恰好我最讨厌的成思隼就是这类人。同系聚会举办得有模有样，聚会地点定在教室，有人出钱，有人出物，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而我选择了角落，我天生不习惯这种人多的场合。

成思隼的身边依然围着许多女生，往日里其乐融融的气氛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几个女生为了他身边的位子开始针锋相对。

我默默地吃着无糖饼干，“咔嚓咔嚓”，很响的那种。

成思隼坐在我对面，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他在我的注视下坦然自若地和身旁的女生聊天，和这个谈谈外语教授，再和那个聊聊星座，忙得不可开交。

“‘思隼’这个名字是谁取的？真好听。”女生A挽着成思隼的胳膊问道。

成思隼浅浅一笑，说道：“我爸爸。”

他的话音刚落，还不待女生A回话，另一个女生B就凑过来了：“思隼，你尝尝这个饼干，超级好吃。”

女生B的手都快塞到他嘴里了，他淡然地接过饼干，塞进嘴里。

“不错。”他说着，竖起拇指做了个“赞”的手势。

相比成思隼，其他人就显得孤单多了，尤其是我，其他人身边好歹还有一两个朋友，但我只有自己。

有些人勤勤恳恳，一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却因为发生意外而崩溃；有些人光鲜亮丽，却是个胆小鬼，害了别人，却依旧活得十分潇洒。

“成思隼。”当话脱口而出时，成思隼的目光扫向了我，我抿了抿嘴唇，问他，“你现在开心吗？”

我知道姐姐死的时候是忍着痛苦死的。

“开心。”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什么害死一个人还能开心起来？

我越发恨他了。

“你这么开心，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的询问让那些女生窃窃私语起来，她们每个人就像大嘴怪一样，小声说着我的坏话。

不管她们怎么说，我不在乎。成思隼的神情僵了一秒，迟迟不说话，打破僵局的是一个女生。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高兴，就要其他人也跟着你不高兴吗？”女生挑着眉毛，扬起下巴看着我，直接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在脸上。

我把目光移向她，只见她化着浓妆，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我问她：“你喜欢成思隼？”

女生看了一眼成思隼，骄傲地回答道：“很喜欢。”

“可你了解他吗？”我的问题让女生愣了一下，其实相比成思隼身边的那群女生，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女生的，起码她敢把话说得敞亮。

“他是个小人。”我补充道，“是见死不救的懦夫。”

不知道是我的用词太过分了，还是被我的气势吓到了，周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我把目光重新放在成思隼身上。

“你想过我为了那件事而承受的痛苦吗？在我痛苦的时候，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和其他人玩乐吧？”我很少说长句子，更是很少当着众人的面说话。

成思隼放下了手指，没说话。此时，有人骂我咄咄逼人，有人骂我不知好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好了，好了。”出来打圆场的是岳鑫，他以班长的身份站出来，“现在都九点了，大家累了吧，要不就此散会吧？”

我看了看成思隼，他正好也看向我，目光深邃而又充满忧愁。这几天我常想，明明姐姐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也会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

全班没有一个人离开，岳鑫说的话不具任何威严。

我将最后一块无糖饼干放在嘴里，“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我吃完就起身离开了，随后又有几人站起来离开。原本好好的同系聚会，硬生生地被我破坏了，可我不在乎。我就像个小人，见不得成思隼好，就想破坏和他有关的美好气氛。

也许是质问过成思隼的原因，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姐姐的脸就像梦魇一样反复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起床给苏媛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拨过去传来的是关机提示，我看了看手表，十点多了。

窗外的校园被黑暗笼罩，仅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是家酒吧，一到晚上，那边就会十分热闹。我披了件外套，避开管理员，离开了宿舍楼。

那个酒吧名为“孪”，是“孪生”的“孪”，我对这个字有种莫名的好感，黑底白字总能让我想起和麦柒在一起的美好日子。

那些回忆是无法代替的宝贝，以前在家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喝酒，尤其喜欢那种辣辣的液体灌入喉咙的感觉，那个时候麦柒总会帮我偷爸爸的酒。

在麦柒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酒成了我寂寞时候的陪伴物。

嘈杂的音乐以及晃眼的灯光让我有些头痛。

“血腥玛丽。”我坐下后，对酒保小声说道。

他看了看我，然后开始调制。

血腥玛丽是一种很辣的鸡尾酒，火红的液体在灯光下熠熠发光。我轻轻吮了一口，火辣的感觉飞快地蔓延到胃里，也就是那时，我听到了“麦柒”这个名字，声音细如蚊呐，却犹如小虫一样钻入了我的耳中。

我微微仰头，这才看到人群里的成思隼。哪怕在这种嘈杂的场合，他也显得很耀眼。他瘫倒在软沙发上，一个人霸占了很大的面积，嘴巴一张一合嘟囔着麦柒的名字。

“麦柒，麦柒……”

我端着酒杯坐到他的旁边，他揉着眼睛，边喊着“麦柒”边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身体软如一摊泥的成思隼，有种莫名的感觉，不想和他争吵，也不想说话，只想坐在他旁边，听他念叨“麦柒”这个名字。

已经好久没有人和我念叨这个名字了。

03【有关麦柒】

麦柒，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成思隼吗？

这是我在酒吧里听成思隼说的最完整的一句话，姐姐和我就像双生莲一样，虽然彼此都有自己的世界，可是根茎相连着。

我熟悉麦柒的喜好，了解她的性格，可我不知道高中时期的麦柒在学校里是怎样的。

“那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麦柒吗？”我轻轻地问道，却不知成思隼的身体在这一刻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有关麦柒的一切，要从那时说起。

一年半前。

麦柒跌坐在地上，水桶“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水在地上荡起涟漪。她想睁开眼睛看清始作俑者是谁，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被水雾打湿，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哈哈，你刚刚看到麦柒那个蠢样了吗？”

“看到了，笑死我了，那副样子还敢把成思隼的情书交给老师。”

……

女生们的对话就像恶魔的咒语一样传入耳中，她抽了抽鼻子，起身离开。湿漉漉的校服贴在身上，她所经过的地面都留下了湿漉漉的脚印。

周围有人看笑话，也有人无视，仿佛她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种局面。

欺凌、恶作剧……一切就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令她无法逃脱。

“喂，你看她身后，那个‘一点红’。”有人在她身后笑道。

“弄脏裤子了，真搞笑！”有人在她身后不屑地说道。

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

直到听到照相机的“咔嚓”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白光，刺得她眼睛发痛。

“喂，你们够了！”

这是苏媛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往声源处看去，及腰的黑发占满了她的视线。

“你们这群人，再照的话，我就去告诉老师。”她恶狠狠地转身拉着麦柒的手离开。

麦柒在她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停下的时候，已经能看清东西了，没有水雾的世界一片澄净。

“你真笨，都不知道反抗吗？”苏媛一边说出自己的不满，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苏媛的个子很高，外套比她的大一圈，刚好能遮住臀部。

“你先穿上我的外套吧！”苏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等会儿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去。”

“嗯。”麦柒点了点头。

麦柒和苏媛不同班，有一次麦柒被欺负时，苏媛救了她，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莫名地好起来，女生之间的友情其实很奇妙，总是莫名地升温。

麦柒家距离苏媛的家不远，两个人时常一起上下学。她裹着苏媛的外套，两人手拉着手走在羊肠小道上。两旁的芙蓉树正值花期，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麦柒，如果没有成思隼就好了。”苏媛挑起了话头，和麦柒在一起的时候，苏媛总是提起成思隼，不是夸奖，而是贬低。

麦柒摇了摇头，做出无声的回应。

“如果没有他，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苏媛握紧她的手，“如果不是他给你写情书，你也不会被班上的同学那么对待。”

“我……我也有错。”麦柒支支吾吾地说道。

“就算你有错，对不起你的也是成思隼，关其他人什么事情？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苏媛越说越生气，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满。

麦柒反握住苏媛的手，笑了笑，说道：“没事，我还有你帮我。”

芙蓉树下的麦柒就像芙蓉仙子一样，粉色的花坠在她头上，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让人心里暖暖的。

苏媛看着她，愣了好久才回过神。

麦柒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到家了。”

“嗯，你路上小心点儿。”苏媛嘱咐道。

麦柒点点头，冲她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麦柒和苏媛的家离得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

“我回来了。”麦柒握紧书包，和爸妈打完招呼后跑进了房间。她的房间整洁干净，她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新衣服，换上衣服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精致的锁骨，白皙的皮肤，有些清秀的五官，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但是很耐看。

以上是她初中毕业时班上同学做出的评价，她很少说话，在班上的存在感也一直很低，如果不是成思隼的情书，她也不会被察觉。那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有些意外，也有些慌张。

至此，她还记得情书的内容以及模样，天蓝色的信封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字——

麦柒，你现在还不认识我，可是我已经观察你好久了，我喜欢你笨手笨脚的模样，也喜欢你轻声细语时的淡然，你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请问，你能否接受我的表白，做我的女朋友？

文字很短，却如一把尖刀扎在她心上，让她慌张，也让她害怕。

“麦柒……请问你能否接受我的表白，做我的女朋友？”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念着他的情书。

这封情书被她记到了骨子里。

那个下午的阳光有些暖，照在她身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