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时光像小偷

时光像小偷拿走眼泪，你笑着的样子在老照片里结成永恒。回忆很美，未来很慢，我们的故事因此只写到一半。

【一】

时光像是一把利箭，“嗖”的一声，洞穿整个青春岁月。不经意间，时间已经走到了2014年12月。

6个月前我从C大毕业，应聘到了洛安所在的建筑设计院。入职的那天，洛安向我求婚，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他，我们的订婚仪式定在2015年1月10日。我想我和洛安会一直平淡又甜蜜地相伴下去。不过，前提是，如果没有那场高中同学聚会，如果没有在高中同学会上遇见许晶儿的话。

可惜，我在大学毕业这年的高中同学聚会上遭遇许晶儿，而她带着些许胜利者的得意对我说：“夏玎玎，不妨告诉你，其实，早在你说的那个相遇故事之前，林无双就已经与你相遇了啊，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没有林无双，我只会过得更好。”我不动声色地笑，那些经年往事里，我找不出关于我和林无双任何“可惜”之处。

“如果我说，你和他在伊犁相遇，那并不是一次巧遇，林无双是专为你而去呢？”许晶儿这样说的时候，眼里就浮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夏玎玎，其实，在伊犁相遇之前，林无双就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呢！啊，应该说，他可能直到现在都是爱着你的啊！”

大概是包厢里暖气不足的原因，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凉意直从心底蹿上来。

许晶儿几近癫狂地笑望着我说：“他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你，你却选择了洛安。知道真相的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呢？”

仿佛有什么在脑中突然爆开，山崩地裂。

我好像听懂了许晶儿在说什么，又好像没有听懂。

“不，你说谎！”我摇头，牙齿几乎在打战，“林无双他根本不爱我，他怎么可能爱我呢？我只是被他利用的棋子而已。”

“你不信？”许晶儿假惺惺地说道，“那我就做一回好人，全都告诉你好了。那时候，你说你不喜欢林无双，要和他分手，还记得吗？他猜到了你是因为知道我也喜欢他才这么做的，所以，他来找我。机会送上门，我怎么会不把握呢？何况，我以前那样喜欢着他。没错啊，我胁迫他，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跟我在一起，没想到我失了手，真的弄伤了自己。”

“即使我进了医院，林无双心心念念的也都是你。你大概想象不出我那时候有多生气吧！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我找人在你们学校的贴吧发了那个八卦帖子。我知道，只有那个帖子一发，你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情妇，被人肉，甚至被骚扰……”

许晶儿停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看见她眼中再分明不过的得意。

“轰”的一声，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真相呼之欲出，而我已然没有了面对真相的勇气。

我想要逃，许晶儿却不肯就此放过我，她冷笑着说：“玎玎，你那么聪明，现在该知道了吧？在贴吧事件后，林无双为什么决然拒绝你？是因为他太爱你，所以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换你心安理得地活着啊！”

——夏玎玎你指望我是什么样的人呢？痴情专一吗？可我本来就是朝秦暮楚的人啊！

林无双，原来，你那样决绝地拒绝我，并不是不爱我，而是因为太爱我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样爱着我。

对不起，我竟然并不知道你那样爱着我。

像是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慢慢刺进左胸腔里，疼痛慢慢蔓延开来。我应该掉眼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角那样干涩，就好像这一生的眼泪早已经流尽一般。

“所以，你看，夏玎玎，这一切并不能都怪我，对不对？要怪只能怪你太迟钝，感受不到别人爱你的心，更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许晶儿以胜利者的姿态逼近我，“啊，我突然想起来，其实，那时候你和林无双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的。”

“你19岁生日那晚，还记得吗？”她偏着头，一副无辜又纯真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深渊，“那天，你应该收到了摄影展邀请函，对不对？没错，那是林无双寄的，他最终还是放不下你，在摄影展的最后一天寄出了邀请函。这件事呢，刚好被我发现了，我当然不想让你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再从我手里抢走林无双呢？所以，我给你发了那条短信，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看到我的短信十有八九不会再来摄影展。当然，为了保险，我看了你周围所有人的微博，知道你在哪家KTV庆祝生日。我只是假装随意地向林无双提起，要不要去跟你说生日快乐，他便欣然同意。他太想要再见你一面，可惜，那一晚，他看见的是，你被洛安揽在怀里……”

原来，那一晚，他是要去见我的吗？

可是，那晚，我做了什么呢？

那晚，我只是任由洛安将我携在右臂，冷漠地对他说：“好久不见，林无双。”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夏玎玎，你和林无双就这么错过了呢。”许晶儿说，“这又怨得了谁呢？要怪，就怪你是爱情里的一只树獭。”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

“因为我已经厌倦了一直爱着你夏玎玎的林无双，因为我已经变得强大到不再需要爱着别人的林无双了，因为我想亲眼看看你痛彻心扉的样子。”她轻轻笑着说，“因为现在的林无双已经远赴美国发展，每天为了拍摄照片满世界飞，居无定所，所以就算让你知道这一切也无妨。”

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却无可挽回，比不知道真相要残忍百倍千倍。许晶儿总是知道如何能令我万劫不复。

“小晶，你赢了，你终于如愿以偿，看我万劫不复。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呢？”我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踉跄着像个木偶一样朝包厢外面走去。

许晶儿的脸色变了变，转瞬又笑起来：“啊，玎玎，我忘了，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我不回头。

她自信地轻声说：“是林无双的……”

我像是个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不由自主地转身。

许晶儿便得逞地笑笑，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文件袋：“林无双有一次在美国出车祸，我赶到现场，发现昏迷的他紧紧抱着这个袋子。我就知道这个袋子里的东西肯定是关于你的了，所以，我就骗他袋子在车祸里不见了，然后偷偷留下了这个袋子。至于这个袋子里是什么，你看了就知道了。”

她将袋子递给我，向前一步，轻轻搂住我，贴在我耳边轻声说：“玎玎，我确实什么也没得到，所以啊，你也不可以得到幸福。”

她笑着，将恶毒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我就知道了，那袋子里的东西，一定足以令我灰飞烟灭。

【二】

我像个没有知觉的游魂一样回到家，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无论谁来敲门都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空茫地盯着那个文件袋，却没有勇气打开它，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可以吞噬人心的怪兽一般。

记忆里却有一幅画面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刺痛我的眼睛。

那个冬日，风和日丽的下午，他来找我要回那些照片。

他的目光在轻轻扫过没有打开过的文件袋后，专注地落在我的脸上，说——

“夏玎玎，其实，你也并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么爱我。就连这些照片，你根本都没打开看过，对不对？”

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呢？

那时候，自以为自尊被践踏的我，冷漠又决然地说——

“对，那些照片，我根本没有看过。”

那时候，他听见我的答案，仿佛突然松了一口气一般，几乎是面带着微笑对我说：“很好。谢谢你，夏玎玎，谢谢你并没有那么爱我。”

那时候，我以为他不爱我，我以为他甚至厌恶着喜欢着他的我。

可是啊，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时候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所说过的那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就连这些照片，你根本都没打开看过，对不对？

他那样问，其实只是想确认，我有没有看过那些照片吧？

他在得到我没有看过那些照片的答案后，那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意味着什么？

那些照片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看，不可以看的吗？

而如今，那个也许装着那些照片的文件袋又被送回到了我的面前！

我像个疯子一样，拿起文件袋，拼命撕扯，袋子破了，照片散了一地。

然后，我便看见了那张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远处，云彩映红半边天，白墙上攀着绿色爬山虎的巷子口，小小的白猫缩成一团依在我的脚边，而脸上伤痕累累的我坐在傅晨煜的身边咬着唇不肯叫一声疼。

我恍然怔住，这是2008年的夏天，我清楚地记得，便是在那一天，我对那个傅晨煜的男生，怦然心动。

可是，为什么2010年才与我在伊犁相遇的林无双会有这张照片？

——夏玎玎，早在你说的那个相遇故事之前，林无双就已经与你相遇了啊，可惜……

我的手抖得不能自抑，照片便从我的手里悄然滑落，飘飘荡荡落在地上，露出背面的几行字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2008年夏，我遇见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女孩。林无双。”

原来，竟然……是这样。

我想要捡起那张照片，手却颤抖得怎么也不听使唤，然后，我就看见了落在我脚边的另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朦胧细雨中的野杏林海，旁边的一行配字这样写道：“感谢上天，原来小晶的同学，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孩。我跟上天打了一个赌，如果这次我能拍到伊犁的雨，它就保佑那个叫夏玎玎的女孩一生平安喜乐。”

我瞪着那一行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眼睛竟会在顷刻间变得像林无双雨中的镜头那样模糊。记忆里，那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轰然而来，像一根一根细细的针芒狠狠钉在我的心上。

——你不问我的名字吗？

——你不是也没问我的名字吗？

他没问，只是因为他早知道我叫夏玎玎。

——玎玎，这一切并不是我先开始的。

是的，一切并不是从许晶儿开始的，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叫林无双的男生在很早很早之前喜欢一个叫夏玎玎的女孩开始的，而后，命运的齿轮因此缓缓启动，终至万劫不复。

——谢谢你，夏玎玎，谢谢你并没有那么爱我。

因为我并没有那么爱你，所以你离开我，我便不会太难受。林无双，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那时候，你即便独自承受着痛苦，也在担心我是否会难过吗？

怎么办呢？林无双，那个时候，我骗了你，我骗了你啊！我是那样爱着你，即便现在想一想都撕心裂肺地痛。

林无双，如果，我是说如果，那时候，我如果坚持说我很爱你，你是否会留在我身边？

可是啊，我知道，这一切都没有如果了。

时光它一去不复返，带走我最刻骨铭心的恋情，残忍又决绝。

我捏着照片，哭得像个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偶的孩子。

可是，我知道，我深切地知道，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那个笑颜如阳的少年了。

【三】

情路悲苦，生活却仍然要继续。

第二天，我红肿着一双眼睛去上班。

午休的时候，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我用手机百度了“摄影师林无双”。在很多条记录里，终于找到那条有关于他的记录，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林无双。

那瞬间，我的眼角毫无预兆地湿润起来，但我的脸上是微笑着的。

那个我曾经爱着的男孩，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成为全球最著名杂志的摄影师了吗？

真好。

我的眼泪又无法遏制地流下来。

下班的时候，洛安来找我一起吃饭，看见我的眼睛，十分担忧地问：“玎玎，怎么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昨天看韩剧《匹诺曹》被虐得不行，然后眼睛就成这样了。”

“你呀……”洛安宠溺地伸手揉揉我的头发，然后，带我去吃公司楼下那家最有名的羊蝎子火锅。

羊蝎子很美味，我却心不在焉。

“玎玎，玎玎？”洛安提高声音叫我的名字。

我才恍然回神：“啊？怎么了？”

“订婚的礼服，选好了吗？”洛安温柔地看着我，“不要考虑钱，只要考虑你喜不喜欢就好了。”

“礼服……”我差点儿忘了，十几天后，我就要和洛安订婚了。

洛安温情脉脉地看着我，我突然就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慌乱起来，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礼服店的官网，推给他看：“这些里面，你选一件好啦，我穿哪件都无所谓。”

洛安垂头不语，但转瞬，他便接过手机，笑起来说：“好，反正你是穿给我看的。”

然而，他看了不到半分钟，却突然按黑手机屏幕，将手机还给我：“明天我去店里看，会更直观一点儿。”

洛安无微不至，我所有企图反悔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我恍惚度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面对即将到来的订婚日。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下去时，我在1月6日下午两点接到许晶儿打来的电话。

她直截了当地说：“有一个消息，我必须告诉你，林无双的婚礼将在法国巴黎当地时间1月8日上午10点举行。”

像是有什么堵在嗓子眼一样，我说不出话来，举着手机惶惶不安，半天也只能喃喃问出一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许晶儿似乎哽咽了一下，说，“玎玎，这大概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联系了，我想以林无双的话题作为最后的告别。夏玎玎，我破坏过你和林无双，所以在最后的最后，我给你一个抓住林无双的机会。因为，我们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的朋友。”

她不等我说话就决然地挂断了电话。两秒后，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是许晶儿发来的巴黎某个教堂的地址。

我看着那一串外文，蓦地反应过来，那是林无双即将和别人举行婚礼的地方！

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我迅速地拿出手机，搜索所有去巴黎的航班，却在最终确认机票的那一瞬间，想起洛安那张清俊的脸。

他温柔地看着我，说——

“不要考虑钱，只要考虑你喜不喜欢就好了。”

那样宠溺又纵容的样子，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跟他说“对不起”呢？

所以，林无双，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林无双，我大概不能抓住你了。

我流了很多眼泪，直到三个小时后洛安来接我下班，我才缓了过来。

洛安看着满脸泪痕的我，什么也没说，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他只是说：“玎玎，我的手机没电了，你能把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吗？”

我满心愧疚地递出手机，他接过去，二话不说，快步走出去。

20分钟后，洛安回来，将手机轻轻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玎玎，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我一会儿要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好。”我侧过身，低下头，假装收拾包，不让他看见我的脸。

“玎玎！”他轻轻地叹息一声，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你知道的吧？我爱你。”

我慢慢抬起头来，洛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区走廊的尽头。

我怔在原地，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惶恐，仿佛刚刚走出去的洛安就要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一般。

两分钟后，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嘀嘀”连续响了两声。我打开来看，第一条是1月7日飞往巴黎的机票信息，第二条是法国签证通过的信息，让我两个小时后去取。

洛安他刚刚居然是去帮我订了飞往巴黎的机票，而且加急办了24小时内下来的签证！

那么，是否代表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是，即便他知道了一切，他也没有质问过我，哪怕一句！

夏玎玎，你真是自私啊。

我抓起包飞奔出去，然后，就看见了背靠在墙上，疲惫又落寞地等着电梯的洛安。

“洛安，我……”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夏玎玎，什么都不要问。”他轻轻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是那样骄傲的人，我可不想承认我那么没有底线地爱着你。”

“你什么都知道了？”我的眼泪落下来。

“你这个傻瓜。”他看着我笑，眉眼弯弯，“下次记得用百度搜索后，删掉搜索记录啊。我都看到了呢，你百度那个人的名字和飞巴黎的航班。还有啊，你眼睛哭得红红的那天，《匹诺曹》根本没有更新。”

他看着我，笑得那样温柔，我的眼泪就无法遏制地汹涌起来。

“去吧。别误了飞机。”电梯到了，他为我挡住电梯门。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么自私，你却对我那么好？

“因为，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给她选择的权利。所以，我愿意让你再选择一次。”洛安认真地看着我，“如果你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如果你不再回来，那么，这张机票就当是我所能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他将我推进电梯，站在电梯外。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听见他轻声说：“玎玎，去吧，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放你走呢。”

电梯下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四】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机场，然而，去往机场的路上，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覆盖一般，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到达机场后，我收到短信，我订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起飞时间待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成了最难挨的折磨。晚上10点，留给我的时间只剩下22个小时，我决定不再等下去。

我坐了高铁，去往最近的没有风雪天气的B城，准备由B城飞往香港，再转机去往巴黎。只是那样的话，整个转机和飞行时间将有20个小时，我将会在巴黎时间早上8点到达，而林无双的婚礼将在上午10点举行。

我快速地计算着时间，从未这样冷静过，虽然到达巴黎后，留给我的只有两个小时，但我愿意拼命一搏，哪怕留给我的只有20分钟。

此后的一切仿佛都很顺利，当飞机准时平稳地在巴黎戴高乐机场落地时，我突然觉得，上帝大概是仁慈，他也希望我能抓住那些青春往事里的人和事。

然而，当我站在巴黎最繁华的街头时，才知道，上帝有多么残忍。他让我平安到达巴黎，却让我在那么接近林无双的时候，被偷去了钱包、手机和护照。而手机里有我没能记住的，林无双举行婚礼的教堂的法文地址！

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一样，我几乎就要崩溃。我捏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哭，一定要镇静，我努力地回想那个地址，凭着些许的记忆，去向每一个路人询问。

然而，不知道是我的英文不太流利，还是我所说的地址不太准确，他们每一个人都向我摇头，飞快地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法语。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时间悄悄流逝，我像个疯子一样奔跑在巴黎的街头，鞋子跑掉了，脚底磨破了皮，我不管不顾地抓住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大声地用英语问，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教堂？

就在要彻底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会英文的年轻人，他告诉我，在三个街区外有一所教堂，不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万一是呢？

我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顺着他指的方向，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拼命地向前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的心却高兴得仿佛要飞起来。

然而，下一秒，我听见远处的钟声响起来，我默默数着钟声：“1、2、3、4、5、6、7、8…”每一下，像是重重击在我的心上。

我咬紧嘴唇，奋力向前，安慰自己，也许，现在只是9点，来得及的，还来得及的。

“当——”

“当——”

第十次钟声落下，我像是被利箭钉在当地，动弹不得。

巴黎时间，上午10点。

林无双，我在离你如此近的地方，却永远地失去了你。

我像个彻底失去了电力的机器人，瘫软在地。

无边的绝望与无助像汹涌的海水劈头盖脸而来，我像是溺在水里快要窒息却抓不住一根稻草的人。

我没有哭，只是保持着最后一下钟声响起时跌坐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日暮。

这世上，最刻骨铭心的绝望，是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住流逝在指间的时光，还有那旧时光里渐行渐远的深爱着的那个人。

【五】

最终，我求助了警方，被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送上了返回C城的飞机。

12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安全落地。

我恍惚地走下飞机，像是做了一个又长又残忍的梦，梦里，仿佛那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他总是在离我一指的地方，却无法触及。

我像个木偶一般走出机场，那些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我就知道，我和林无双，从此相隔两地，再无可能。

我慢慢蹲在地上，抱紧自己，终于失声痛哭。

我爱过，努力过，可是，残忍的时光，它仍然偷走了我的爱情。

如果不能抓住，那么是不是只能努力忘却？

我哭得那样大声，企图用一场肆无忌惮的哭泣来祭奠我青春年少时光里那场呼啸而过的爱情。

一切仿佛都已尘埃落定，18岁的夏玎玎爱着19岁的林无双，那样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却已被时光凝固在记忆的最深处，成为永不能触碰的伤。

再见了，我曾经爱着的19岁的林无双。

我埋头痛哭，有人分开围观的人群，走到我面前，轻声说：“玎玎，我们回家吧！”

我慢慢仰起头来，绚烂彩虹的背景里，是洛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他说，玎玎，我们回家吧！

没有质疑，没有责问，他只是宽容地接纳有些任性与自私的我。

我对他笑着流下眼泪。

我突然明白，也许每个女孩的一生中都会遇见三段恋情，懵懂青涩的初恋，刻骨铭心的相爱，相濡以沫的相守；只是，有人幸运，三段恋情都是同一个男主角，有人不幸，如我。

时光像小偷，那样残忍，它让我错过了傅晨煜，痛失林无双，可是，时光又如此仁慈，它让我遇见独一无二的洛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