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岁月轻狂

起风的日子流洒奔放，细雨飘飘心晴朗，云上去云上看，云上走一趟。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青春的爱情不回望，不回想、不回答，不回忆、不回眸，回不了头。年少时的岁月轻狂。

【一】

12月24日，下午5点，我从寝室出发，去往联谊会的活动现场，与A大的联谊将在两个小时后开始。

快要到达活动现场的时候，我接到傅晨煜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朗声说：“玎玎，据说今天晚上会下雪，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他虽然问我“好不好”，但我还是听出来，他在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你今天不来参加联谊会吗？”我十分诧异，因为在生活部工作的缘故，我曾经看到过A大参与联谊的学生名单。更巧的是，我在那一堆名单中看见了许晶儿的名字，我以为他是一定会跟许晶儿一起来的。

电话那头突然就没有了声音。

我恍然大悟，突然想起那个关于林无双和许晶儿的传言，也许，传言是真的。林无双和许晶儿真的在一起了，那么，是不是代表可怜的傅晨煜又成了孤家寡人？

“傅晨煜……”我想要安慰他，却找不出一句话来。

“玎玎！”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和许晶儿分手了。”

“哦。”我下意识地说。

我曾经以为如果有一天从傅晨煜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会高兴甚至会欢呼，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实际并不是那样的，我的心里反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所以，你才不来联谊会吗？你怕见到许晶儿会不舒服吗？”我看看胸前挂的学生会的牌子，连忙说，“你来吧，我可以帮你安排不跟许晶儿一组。平安夜啊，应该高兴的。而且，今天联谊会那么多人，我保证你不会遇见她的。”

这样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再躲避傅晨煜，我也不再介意可能会同时看见傅晨煜和许晶儿。我知道，我的心里已经真正放下了那些关于傅晨煜和许晶儿，那些关于爱情和友情的纠缠与怨恨。

“不是的。”我听见傅晨煜在电话那头轻轻吐一口气，说，“我不去联谊会，不是因为许晶儿。玎玎，就像你说的，离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为自己好，也是为她好。所以，我现在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遇见许晶儿会尴尬，该尴尬的人是她，我问心无愧。我只是，只是……”

傅晨煜在电话里少有地支支吾吾起来，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傅晨煜虽然是个看起来沉默又话少的男生，但绝对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他总是有一说一，磊落又坦荡的。

因此，我不说话，只是耐心地举着手机等着他说。

“玎玎，你什么都别问了。”他飞快地说，“你现在就过来，我们一起去吃火锅，然后回家，今晚是平安夜，就不要留在学校里了。”

“可是我今晚有学生会的工作，要为联谊会……”我顿住，猛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傅晨煜他为什么一定要选在今晚叫我出去？

“我懂了，傅晨煜，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今晚留在学校里了。”我轻轻吸一口气，将语气控制得淡然又无所谓，“你怕我在联谊会上看见许晶儿和林无双在一起？傅晨煜，你妈妈说得没错啊！从小到大，你真是为我操碎了心的男保姆呢！拜托，我又不喜欢林无双，是我先跟他提分手的呢，所以他现在无论跟谁在一起，即便跟许晶儿在一起，也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放心，我不会有任何感觉。”

“真的吗，玎玎？”

“当然啊，喂，你忘记了，我是不喜欢他的啊，我那时候喜欢的人是你嘛。”我说着说着，仿佛为了虚张声势一般，夸张地笑出声来，大概是迎面而来的风太凛冽的缘故，我裹紧大衣，忍不住瑟缩。

“叮当！”傅晨煜突然在电话那头又低又轻地叫我的名字，沉默两秒后，清楚又分明地说，“叮当，你刚才那样说，我就能确定，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可是，我不能确定，你是否喜欢着林无双……”

我轻声又从容地笑，坦然地说：“对啊，傅晨煜，我曾经喜欢过你，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谁没有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怦然心动过呢？那些记忆当然是美好的，只是那些美好记忆里的人，未必会是伴你一生的那个。

时过境迁，才是萃取真爱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我想一想，又补充说：“我现在，谁都不喜欢呢……”

傅晨煜就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息：“叮当，我那么了解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啊，总是暗自喜欢着一个人而不自知呢。”

是吗？他是说我其实是喜欢林无双的，但我自己不知道吗？

不会的。

我想要向他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但是一向伶牙俐齿的我突然莫名词穷起来。

“算了，叮当，有些事，你总是要学会自己独自去面对的。只是，夏玎玎！”他突然叫我的全名，十分郑重的语气，“你放心去飞翔，去成长，受了伤害、跌倒了也不要怕，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看着你。难过的时候，就回来找我，我会一直等在这里。”

“你说什么呀，傅晨煜？”我听见“呼呼”的风声灌进手机话筒里，傅晨煜的声音就变得模糊起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玎玎。”他说，“别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加油啊，玎玎。”

我还想再说什么，傅晨煜已经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怔怔地出了神。傅晨煜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只是又好像完全不明白。

他为什么偏要说，我喜欢林无双呢？

【二】

两个小时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傅晨煜要特地打那通电话来了，只是已经迟了，我在联谊会上看见了林无双和许晶儿。

准确地说，2013年12月24日19点30分，我因为洛安，隔着人群，看见了谈笑风生的林无双和许晶儿。

时间调回到19点30分前，我还是一个假装尽责又忙碌的学生会生活部新人，正满脸热忱地抱着一大箱包装好的苹果，从活动场地的储备间里走出来，准备去挨个发给来参加联谊的同学，洛安就是这个时候行色匆匆地出现在储备间门口。

“夏玎玎！”他看见我仿佛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我的去路，“你留在这里准备一会儿喝啤酒要用的杯子就好了，苹果我去发。”

他这样说的时候，已经急不可耐地伸手来拿我怀里的箱子，这实在不像平时那个波澜不惊、从容淡定的他。

“怎么了？”我诧异地错开身，向他身后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的活动场地看过来。

“没什么。”他已然恢复了从容，淡然自若地侧身靠在门框上，挡住我的视线，“我怕你饿急了偷吃苹果。”

我哭笑不得：“部长，我再饿也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啊！”

“我觉得你会。”他十分不讲理地给我下了定论，一只手已经牢牢按在了装苹果的箱子上，那样子好像我不交出箱子，他绝不罢休的样子。

我的吃货形象就这么深入人心吗？

“好吧。”我把箱子放在地上，有点儿赌气地说，“反正，你是部长，你说东，我哪敢说西啊！”

“真乖。”他兀自微笑，俯身去抱纸箱。

我不理他，踮起脚，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遥遥看向活动现场：“我刚才应该是发完了第二组最后一桌，你只要从第三组的……”

我怔住，洛安的背后，几十米远的地方，人头攒动的联谊现场，我似乎看见了……林无双……

“夏玎玎！不要看！”洛安听到我的话，慌忙扔下纸箱，迅速地直起身来，伸手来捂我的眼睛。

原来，他急匆匆地赶过来，将我堵在储藏室里，是为了这个吗？

洛安的动作太快，手肘打到了门框，“砰”的一声响，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绊到了另一箱苹果，我跌坐在地上。洛安来拉我，因为太着急，就踩到了滚落的苹果，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谢谢你，洛师兄。”我咬牙爬起来，抱起一箱苹果往外走，“对不起，洛师兄，今天本来应该是你的主场，这个时候，你原本应该风度翩翩游走在众人之间的，我却害你这么狼狈，对不起。”我走出去，回头轻轻带上门。

在门快要合上的那一刻，洛安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侧，摆出一个潇洒又倜傥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说：“你师兄我现在也是气宇不凡、颜如舜华的啊！”

他那样从容淡定的样子，仿佛那个额头跌破了皮，大衣袖子摔开了线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对不起。”我咬唇，捏住门的把手，“洛安。”

“不叫我师兄了吗？”他坐在地上笑望着我，伸手卡在门缝之间，阻止我将门合上，“夏玎玎，你可以不去的。”

我摇头：“没有关系的。”

“好。”他拿开手，不再阻止我，“那你去吧。”

我的手轻轻一带，门便“咔哒”一声轻响合上了，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里也好像“咔哒”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我转身，抱着苹果，双眼直视着前方朝第三组第一桌走过去。那里，欢声笑语的人群里，我看见了林无双，我也看见了许晶儿。我看见林无双正举着相机，他的镜头里是笑靥如花的许晶儿。

我面色平静地大步朝他们走过去，膝盖却不争气地疼起来，大概是刚才摔倒的时候磕到了。

心绪就在这个时候变得焦躁起来，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夏玎玎，你在干什么呢？原本就是你提出和林无双分手的啊！原本你就不喜欢他啊！为什么现在看到他和许晶儿在一起，你心里又觉得别扭呢？

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林无双，此刻你也没有矫情落寞的资格啊，夏玎玎！更何况，你又不喜欢他。所以，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矫情兮兮的心绪和表情吧。

我像个打了鸡血的斗士，径直走到许晶儿那一桌，用完美笑容面对每一个人，将苹果递到他们手里，轻声说：“圣诞快乐！”

许晶儿像是没看见我一样，不动声色地回答：“谢谢！”

我便回她一个更灿烂的笑容，然后将另一个苹果递向林无双：“圣诞快乐！”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我，捏着相机愣了两秒，像是在仔细研究我脸上的表情。我把苹果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正要转身，他突然举起相机对着我的脸按下快门，相机闪光灯亮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他轻声说：“叮当，圣诞快乐。”

相机遮住了他大半边脸，他露出的嘴角微微上翘，依稀是笑着的模样。那样子，仿佛我从来没对他说过那些残忍的话，好像我们是心意相属的情侣。

我假装没有听见，转身走向另一桌，继续做派发苹果的“圣诞老人”。

【三】

大概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的，你越是躲避，越是劈头盖脸而来，就好像现在，许晶儿在我派完苹果回储藏室的路上拦住了我。

她穿一件奶白色的束腰羊绒大衣，高高竖起的领子掩住尖尖的下巴，一张巴掌小脸神采飞扬，微微仰头看着我，嘴角是一丝掩不住的得意。

“玎玎，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她看着我，眼中有明显的挑衅。

我不想跟她多费口舌，敷衍地说：“圣诞快乐！”

“还有呢？”她一点儿都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就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坦然直接面对：“恭喜你心想事成，祝你和林无双相爱一世、幸福一生。”

她像是见了鬼一样，愕然看着我。

我挑眉：“现在可以让开路了吗？”

“玎玎，你不难过吗？”她盯着我的眼睛，“你看见我和林无双在一起，一点儿都不难过吗？”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难过？”我笑道，“那时候，我假装和林无双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你而已，我又不喜欢他。”

“是吗？”她别有用心地望着我，“如果我说林无双其实很喜欢你呢？”

“很喜欢？我和他不过是半年前才在伊犁相遇，能有多喜欢呢？”我不想看到她得意至极的样子，咬牙冷然将那些违心的话快速地说出口，“许晶儿，如果你想像当初利用傅晨煜一样利用林无双来伤害我，那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因为我根本不在乎林无双跟谁在一起。”

许晶儿不理会我，自顾自地说：“玎玎，看来你并不知道林无双有多喜欢你。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他曾经在电影院跟你‘巧遇’过对不对？他也刚好知道你爱喝鲜榨石榴汁对不对？他大概也知道你喜欢吃‘有间小龙虾馆’的麻辣小龙虾，他可能甚至知道——”

她停下来，看向我抱着纸箱的手，了然地笑道：“不是可能，他甚至知道你的手一到冬天冻疮就会复发吧？夏玎玎，你以为这些都是巧合吗？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呢？这世上所有‘巧遇’啊，多半都是有心人极尽所能有意为之。就像林无双总是‘巧遇’你；就像林无双总是刚好知道你的喜好；就像我也总是‘巧遇’林无双一样，所以，我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林无双，原来那些都是你有意为之吗？

我想起，他说，我相信你，刺猬。

目光灼灼，像太阳一样晃人的眼睛。

我想起，他说，我宁愿是我一个人“一直等”，不管我等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我都会一直等下去，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会等到那个人。

淡然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乎要洞穿我的灵魂一般。

我想起，他说，你会反悔一定是我还不够好。夏玎玎，我会做得更好，让你没有反悔的理由。

林无双，原来，细想起来，曾经你那样好，我却没有将那样好的你抓住。

我低下头，抿紧唇，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许晶儿就得意地笑起来：“夏玎玎，这就对了啊，你是喜欢林无双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可能无视林无双，更何况他又那么喜欢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并不急于否认，“你就不怕我知道这些去跟你抢林无双吗？如果林无双真像你说的那样喜欢我，你一定抢不过我的。所以，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呢？和林无双在一起，不是你最大的心愿吗？你不怕吗？”

“我不怕。”她这样说的时候，微扬着下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管林无双曾经多喜欢你，那都是过去时了，现在，他和我在一起。”

一切，还没有来得及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我捏紧手指，指甲掐进肉里，微微地疼，眼睛里就蓄积起了温热的液体。我咬着唇，不动声色地微微别过脸去，水汽氤氲的玻璃窗上，有轻盈的雪花慢慢飘落，转瞬即融成水，贴着玻璃流下来，像眼泪一样。

“而且啊！”她看着我，终于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夏玎玎，我太了解你这种人。你就算现在明白了自己是喜欢林无双的，就算你现在心里痛得要死，你也不会来跟我争的。”

“那可不一定。”我咬着唇麻木地反驳，不想自己在她面前猝然崩溃。

“你不会的，夏玎玎。”许晶儿摇头，了然地笑道，“因为我知道，夏玎玎你绝对不会跟‘好朋友’喜欢的人在一起，因为你最唾弃像我这种明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喜欢傅晨煜，还要背叛朋友和傅晨煜在一起的人，对不对？所以啊，即使你喜欢林无双，即便你现在痛苦不堪、懊悔万分，你啊，也不会来跟我抢，你就是这样假惺惺的一个人啊，夏玎玎。”

我像一个木偶一样愣在原地，许晶儿的话像一支利箭直接而粗暴地洞穿我的身体。许晶儿终归是了解我的，她总是洞悉我所有的软肋，知道可以怎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最悲哀的，你知道是什么吗？玎玎？”许晶儿看着我，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你自己大概也能猜到吧？我啊，曾经怎么也想不通，林无双他到底喜欢你哪一点呢？夏玎玎，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平凡的女生。后来，我就明白了，林无双他大概就是喜欢你身上那种假惺惺的‘善良’——”

许晶儿停下来，几近癫狂地笑起来：“他喜欢你‘善良’啊，夏玎玎。可是啊，如果你现在来跟我抢他，就不善良了，那么他就没有再喜欢你的理由了！夏玎玎，你看，你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呢。你和林无双之间，是一个无解题呢！”

许晶儿字字如刀，一下一下戳进我的心里，我却并不太恨她，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些触手可及的幸福，到最后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夏玎玎，你知道你每次都输在哪里吗？”许晶儿眼里全是胜利者的得意，“你大概以为你输在太后知后觉，其实不是的。你输在对你在乎的人用情太深，你宁愿独自伤心欲绝，也不愿意你在乎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之前，你太在乎傅晨煜，所以我就赌你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揭穿我。现在，对林无如亦如是。你啊，现在根本不敢确定，林无双到底还喜不喜欢你对不对？你怕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对不对？你怕你现在跑去跟林无双表明心迹，他会为难，对不对？你连让他为难都不忍心，所以啊，夏玎玎，这次也一样，还没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吗？

夏玎玎，你不忍心看到林无双为难吗？哪怕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吗？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询问自己，捏紧的拳头就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泪水慢慢模糊视线，脑海深处却有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渐渐清晰起来，澄澈不染世间尘埃的眼眸，恍如阳光炽烈的笑容。他伸手捏捏我的脸颊，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对我说：“我知道的，夏玎玎，你会反悔一定是我还不够好。”

他揽下所有问题，舍不得说我半点儿不是，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为难呢？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林无双，因为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我们大概只能是这样了。

“小晶……”我不再压抑那种绝望又令人窒息的情绪，任由眼泪落下来，“我输了，可是你也没有赢。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那样要好，那些时光真美好，就像在昨天一样。我常常想，为什么一转眼，我们俩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那些美好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们都是输家。小晶，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现在这副恶语相向的丑陋面貌？”

许晶儿垂头，目光颤了颤，有晶莹的光在她眼睛里闪烁，但转瞬间，她倔强地扬头说：“夏玎玎，这一切都是从你先开始的。我曾经也想过，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转身，穿过身后的人群，那里，人来人往，却没有林无双的身影。我知道，我大概就这样彻底失去林无双了，在还没有来得及真正拥有他的时候。

【四】

我茫然地走出喧嚣的活动场地，外面的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我独自踩着积雪，慢慢走在万籁俱寂的校园里，世界一片静谧，只听见“簌簌”的落雪声，我内心的情绪却翻江倒海般奔腾而来，像是要将我整个人吞噬掉一样。

我抿紧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木然向前走。

寂静的夜里，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咔嚓”声，我知道那是相机快门的声音。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脚步定在原地，却怎么也没有转身去看一看的勇气。

如果，我的身后，不是林无双，那么，我会失望的吧？

如果，我的身后，那个按下快门的人是林无双，那种默然相望，却只能极力掩藏自己心意的痛苦，只会更让人痛彻心扉吧？

所以，回不回头都一样了啊！

不如就让他跟许晶儿幸福地生活着不是很好吗？

许晶儿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啊，我舍不得让他左右为难呢！所以，只能继续装那个口是心非、面冷心硬的夏玎玎。

我决然拔腿向前走，逼迫自己不停留，不回首。一片雪花轻盈落在我的睫毛上化成一片湿润时，我的眼泪无声又激烈地落下来，一直落下来，好像止也止不住一样。

“玎玎！”有人一路小跑追上来，我听出来是沈星的声音，“等等我。”

我放慢脚步，沈星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问：“夏玎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看见了，林无双他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跟另一个女生在一起？脚踏两只船吗？亏我之前那么支持他跟你在一起。”

沈星义愤填膺，我的眼泪便再次汹涌。

我低头不让她看见我的眼泪，极力语气平稳地说：“沈星，不怪林无双的，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沈星诧异地尖叫起来，“我以为你们俩只是闹别扭！”

我摇头：“是我提出分手的，所以不怪他。而且，我说过的，我不喜欢……”我想要将那时候的理由再说一遍，来骗自己的心，好像这样就不会像现在一样难过了一般，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星飞快地打断我：“我知道，你说过你不喜欢林无双嘛，但是夏玎玎，谁都看得出来啊，你那是口是心非啊，你根本是喜欢林无双的啊！”

我怔住，原来，我喜欢林无双是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是吗？”我惶惶地问。

沈星斩钉截铁地说：“怎么不是？要不然你现在怎么会泪流满面呢？”

原来，沈星早已看到我遏制不住的眼泪。

我默然不语，沈星也变得沉默起来。

良久，她突然醒悟般说：“啊，玎玎，我明白了，你以前真的以为自己不喜欢林无双，对不对？但是，你现在知道了，你现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所以才会这么伤心和绝望……”

她停下来，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玎玎，来得及的，你傻啊！现在还来得及的！你去跟林无双说啊！”

沈星拉着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回扯，我默默挣脱她的手：“今晚和林无双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叫许晶儿，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那又怎么样！”沈星一心维护我，“是林无双先喜欢你的。”

我摇头，绝望地笑：“许晶儿和林无双青梅竹马，很早很早之前许晶儿就喜欢林无双了。”

“那又不代表林无双就一定会喜欢她。”沈星看着我，脸上慢慢就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夏玎玎，你就是太傻太善良了！你管他什么许晶儿是不是你的好朋友，只要林无双是先喜欢你的，只要你们互相喜欢，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小星，其实有很多事我没有告诉你。”我看着茫茫大雪，决定将那些隐秘的心事和盘托出，“我之前和林无双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报复许晶儿，因为她抢走了我喜欢的男生，即使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我看着沈星诧异的眼睛，点头：“对啊，我之前一直喜欢一个叫傅晨煜的男生，我利用林无双报复许晶儿，这些……林无双都知道。”

“很可笑，对不对？我只是想利用林无双，我以为我一定不喜欢他的，结果……结果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曾经一心执着于傅晨煜不过是亲情使然，一心想要利用的人才是自己喜欢的……”我抿唇，无望地笑，“可能这些都是报应吧，都是我活该啊，怪不了谁的。”

“可是，万一林无双他还喜欢……”沈星抓住我的手慢慢就松了，我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你”字，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没有什么可是！”我打断她，慢慢擦干眼泪，“没有万一，林无双那样骄傲的男生啊，他会和不喜欢自己的女生在一起吗？”

“万一呢？”

“我不想让他左右为难。”我努力地笑，“所以，只能是这样了。”

“玎玎，你总是这样傻。”沈星抬头看落雪纷飞的夜空，深深叹一口气，说，“爱情啊，那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要牵扯进这么多世俗的东西呢？难道相爱的唯一条件不应该是‘你爱我，而我又恰好爱着你’吗？既然相爱，为什么要管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爱。”我这样说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心里暖暖的，仿佛有春风拂面，我知道是因为我想起了那个人如艳阳般灿烂的笑容。

因为更爱一个人，所以不愿意看他左右为难，哪怕只是一丁点儿；因为更爱一个人，所以不愿意看他被人指点、诟病，被人指责为“始乱终弃”。

因为终于意识到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林无双，所以，在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在一切都为时太晚的时候，我选择沉默着将那个“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的谎言继续下去。

我和沈星谁都没有再说话，慢慢走在越来越厚的积雪上。

快要到宿舍楼的时候，沈星轻轻扯了一下我：“玎玎，你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洛安师兄啊……”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漫天风雪里，那人已经转身离去，清俊的背影慢慢没入风雪里，辨不出模样。

“真奇怪，那人好像在那里站了好久呢。”沈星轻声嘟囔，“好像大衣的袖子还破了。”

——好像大衣的袖子还破了。

我愕然，再次转头去看，风起处，雪花漫舞，那身影已不知所踪。

风雪迷了我的眼睛，我心存侥幸地想，这一切，是否只是雪夜里的一场噩梦，明天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是好的。我和许晶儿还是要好的朋友，我和傅晨煜仍然像小时候一样两小无猜，也许，就连我和林无双也可以执手同游伊犁的野杏林……

可是啊，我知道，我那样清楚分明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像这漫天大雪，在这寒冷的冬夜飘落、消融，我生命里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终于也了无声息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