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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如果没有你

第七章 如果没有你

书名:亲爱的小孩作者名:奈奈本章字数:10211更新时间:2023-12-27 20:34:58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一】

像是彻底失去了方向的船迷失在浩瀚的大海里,大仇得报后的我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2014年最后一天,最强冷空气悄然过境,整个榕城被逼人的寒气彻底笼罩,但这彻骨的寒气却挡不住人们迎接新的一年到来的热情。

我踩着积雪,慢吞吞地走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大街小巷一片欢声笑语。我与那些满脸喜悦的人们擦肩而过,仿佛也沾染到了一点点喜气,连自己被昏黄路灯拉长的影子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孤单了。

远处的夜空突然绽开绚烂的烟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那些璀璨夺目的烟花在丝绒般的天空此起彼伏,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烟花的爆破声渐渐模糊了那些欢声笑语,自我身边走过的人群开始用互相吼的方式交流。

我抬手看了看手表,离跨年还有三个小时,如果现在回家的话,大概也只能是躺在床上听爆竹声吧。

我想了想,便拐进右手边一家人声鼎沸的烧烤店。我刚走进去,便被里面的阵势吓着了,好几张桌子拼成一条长龙,二三十名身穿藏蓝色制服、一脸英气的男生围坐在一起。

我愣住了,那么多着装完全相同的人里,我一眼就看见了低头蹙眉看手机的叶凌凡。

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一直低着头的叶凌凡突然抬头朝门口望过来。

我与他四目相对,再也不能假装没看见他,只好若无其事地走进店里,假装点着吃的东西。

我背对着叶凌凡那一桌,不时听到那边传来的哄笑声,忍不住转身去看时,叶凌凡已经起身朝我走过来。

他抱歉地朝我笑了笑:“不用理他们,他们就爱瞎起哄。”

“没什么……”

“可我不愿意让你觉得尴尬。”叶凌凡仿佛变了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替我埋了单,霸道地拉着我就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低声反抗:“可我还没吃……”

叶凌凡不作声,拉着我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大街上,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下来看着我,无奈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万家灯火衬着他一脸的落寞。

我突然有点儿不忍心,连忙摇头说道:“没……现在又不怎么想吃了。”

我说完,不等他回答,朝他摆摆手,说道:“那我回家了。”大概是不习惯在他面前说谎,我慌得随便选了一条路转身就走。

叶凌凡便在我身后喊道:“可是你家在这边啊。”

我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儿离开。

然而,很快便有人拦在了我面前,我只好假装茫然地抬起头。

“北北?”叶凌凡一脸无奈,笑着看着我,笑容里多半是宠溺的意味。

我忽然心酸起来,低下头支吾道:“嗯?怎,怎么了?”

“你说你要回家……”叶凌凡好笑地看着我,“可是你家在城南,你现在却朝城北走。”

“啊?”我四处张望,然后假装恍然大悟,“不奇怪啊,我是路痴嘛。”

“那我就不得不强制送你回家了。”叶凌凡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牵住我的手。

“啊?不用。”我坚定地拒绝,却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

“怎么能不用?”叶凌凡正一正衣襟,一本正经地说道,“跨年夜,为人民服务的实习警察路遇迷路单身女生,怎么能不安全送到家?”

“可是……”

可是你和我早已没有了关系。

这句话我终究没能说出口。

“你就把我当成是一名普通的警察叔叔就好了。”叶凌凡将他大大的手套戴在我的手上,然后隔着手套紧紧握着我的手,“以后要记住,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人民警察永远为人民服务。走吧?”

我抬起头,寒冷的空气里,叶凌凡呵气成雾,笔挺的制服衬得他越发英姿飒爽,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赫然一身正气。

我看得出神,从来没有觉得叶凌凡像今天这样帅气过。

可是下一秒,一脸正气的人民警察叶凌凡同志却嬉笑着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被他突然的转变逗笑了:“怎么?人民警察还提供送饭服务吗?”

他见我笑,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自顾自地说道:“吃火锅怎么样?这么冷的天,就适合在家里一边煮火锅,一边喝着黄酒,看着电视跨年啊。”

不过是寥寥几句,他便勾画出一幅温馨的画面。他看着我,笑容渐渐隐去,脸上的期待一览无遗。

我不明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在我一次次狠心“抛弃”他后,他为何还能这样无怨无悔地用笑容温暖我,满心期待能与我哪怕只是一起吃上一顿饭。

我的眼睛泛酸,正因为如此,我知道自己不该太自私。

“其实林修歌现在正在家里等我,所以……”我抬起头,直视着叶凌凡,尽量说得逼真一点儿。

“是吗?”

“对啊。”我装腔作势地掏出手机,“他刚刚给我发了短信,说在我家等我一起跨年,所以现在我得赶紧回去了。”

“北北,骗人并不是你的强项。”叶凌凡看着我,满眼心疼。

我无力地反驳:“我没有骗你啊……”

“现在是2014最后一天的晚上9点40分,谁会放任自己的女朋友在晚上独自一人迷茫地走在大街上?”叶凌凡打断我,“除非你们已经不再是情侣。”

“没有放任,林修歌只是刚刚下班……”

“北北,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呢?”叶凌凡叹了一口气,“北北,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倔强又固执的女孩,因为那样的女孩只会让想保护她的男生无能为力。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样心疼要强又倔强的你?你选了林修歌,你又和他分手了,你觉得这样的自己无法面对我,怕我会为这样的你难过,所以,你假装还和林修歌在一起,你强装自己过得很幸福,好让我就此安心。但是北北,你有没有想过,自私一点儿说,你和林修歌分手,其实对我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原来他早已洞察一切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你走进烧烤店的时候我正在看手机吗?”叶凌凡轻声叹息,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那时候,我收到了林修歌的短信。他请我去看看你,他说他不想你一个人孤单地跨年。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他发短信给我……”

“好了,我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我打断叶凌凡,“对,我是跟林修歌分手了,不过是我不要他的。所以叶凌凡,我很好,你一点儿都不用担心我。”

“好。”叶凌凡点头,重新牵起我的手,一边拉着我走进路边的超市,一边说,“那么今晚就自己煮火锅吃,好不好?”

他那样子,仿佛刚刚我们并没有讨论过关于林修歌的事。

他一手牵着我,一手推着购物车,兀自低头微笑着,不停地向购物车里放煮火锅所需要的材料,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

我不忍心让他失望,只能小声别扭地说道:“我不吃辣的。”

“一份鲜汤,一份麻辣。”叶凌凡举着两袋火锅底料,“我煮两份,随便你选。”

我便再没有拒绝他的借口了。

【二】

叶凌凡真的煮了两份火锅。

到家不过20分钟,他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两份火锅摆上了桌。

电视上,跨年晚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餐桌上火锅底汤“咕咚咕咚”地翻滚着,香气四溢。

我早就忘了我声称不吃辣这件事,将筷子一次次地伸向麻辣味的火锅里,吃得风卷残云。

叶凌凡便静静地望着我,并不揭穿我。

等我吃饱喝足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叶凌凡面前的碗是干净的,他一口都没吃。

我诧异地看着他。

叶凌凡突然抽出一张纸巾,伸手过来要替我擦嘴角的油渍。

我下意识地侧过头:“脏……”

“纸巾是干净的。”

我继续躲:“我是说我的嘴,脏……”

叶凌凡轻笑着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一手轻轻扣着我的脑袋,一手不屈不挠地过来替我擦着嘴角。

他擦完,心满意足地看着我,突然低声说道:“北北,可不可以让我回来照顾你?”

我的手指藏在桌子下面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捏紧,我坚决地摇头:“叶凌凡,吃完了这一顿饭,我们连朋友都不要做了。”

“为什么?”仿佛悄然飘落的雪花,叶凌凡的声音轻得让人心颤。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低头不再看他,“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我。”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做不了情侣,那么就连朋友都不要做。我不喜欢那样拖泥带水、暧昧不清。”

“那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北北?”

“我知道,如果我不说清楚,你大概不会死心,那么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恨林修歌,所以我利用阿蛮绑架我的事设计林修歌,让他同情我、可怜我,进一步喜欢上我。然后,当他向我表白的那一刻,再狠狠拒绝他。”

叶凌凡迷惑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豁出一切似的说道:“对,我就是这样的人。只因为6年前,林修歌推开了我,我便怀恨在心。阿蛮找人绑架我的那晚,我明明有机会报警,却不惜冒险将计就计被阿蛮绑架,只为了设计林修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报仇,可以不惜一切,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勾引林修歌。”

电视机里传来欢声笑语,叶凌凡立在暖黄色的灯光里静望着我,眼中的茫然一点一点退去,只余心痛之色。

我看得出来,那样哀伤的神色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我。

只是我不懂,他为什么还会为我心疼。

我看着叶凌凡,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知道我是怎样可怕的女人了吧?”

叶凌凡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想在我眼中寻找什么答案一般。良久,他轻声叹息,说道:“北北,我懂了。”

我想去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却突然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他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样子,竟让我不忍心打断。

我坐在沙发上,将头侧向一边,假装看着电视。

电视上开始倒数十秒迎接新年的时候,收拾完毕的叶凌凡默默地走到我身边。

我假装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眼角的余光瞥见叶凌凡正侧着头看着我,嘴角的笑意仿佛春日里的暖阳一般温暖。

电视里主持人们一起大喊:“三,二,一!”

刹那间,窗外爆竹声震耳。

叶凌凡对我说了句什么,但我没有听清,只能冲他摇头。

他便眉目弯弯地笑起来,那笑容绚烂得仿佛夜空里突然绽放的烟花。

然后,他朝我挥挥手,一刻不停留地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是要离开了,要从我的世界里离开了。

那一刻,我学着电视上倒数起他停留在我的世界里的时间:“十,九,八……”

当我在心里轻轻念起“一”时,叶凌凡突然转身说道:“北北,不要再倔强了,那样只会很辛苦。其实你是爱着林修歌的,对吧?”

“不,怎么可能?”我困惑又慌张地看着叶凌凡,“我怎么可能会爱他?我恨他才对。”

“可是北北,如果没有爱,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恨?”叶凌凡低头轻笑道,“北北,因为你爱他至深,所以才恨他入骨。”

我恍然愣住,然后便是一阵莫名的心慌,仿佛那个被自己掩藏至深的、最想遗忘的秘密,突然水落石出地展现在自己面前,令人措手不及。

我控制不住地尖叫道:“不对!不是你说的这样!是,我以前是很依恋他,但那并不代表我现在还喜欢他,现在的我对林修歌只有恨,别无其他。”

“北北,是或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叶凌凡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已满是春风般的笑意。

他说:“北北,如果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倔强地违背自己的心意。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不辜负我今天的离开。”

“因为你有更爱的人,所以我毫无条件地离开。”这是叶凌凡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却不以为然。

我更爱林修歌吗?

不,不是更爱,是一点儿也不爱。

【三】

元旦过后,便是为期两周的期末复习考试时间,我背书背得人仰马翻,那些爱与不爱的奇怪念头便再也没有机会来打扰我。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我在家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盘算着过年要去哪里度假,才不会显得形单影只。

行李收拾到一半时,手机就响了起来。

因为是陌生的电话号码,所以接起来的时候,我客套地说道:“喂,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的那一边却只有嘈杂的人声。

我提高音量问道:“喂?”

又等了两秒,仍无人应答。

我以为是打错了,正准备挂断,手机里突然传来沙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是夏北北吗?”

我捏紧手机说道:“对,是我。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对方恶狠狠地说道,“三天后,我要看到50万块进我的账户,否则……”

我好笑地打断他:“拜托,骗钱也要想一些技术含量高点儿的方法啊。”

我正要挂断,对方突然提高音量说道:“2002年,C城,桐花巷。”

我惊愕地问道:“你是谁?”

“一、如果想知道你亲生父母的下落;二、如果不想让我把林修歌当年的事告诉警察,那么三天后,打50万块进我的账户。”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林修歌?林修歌当年什么事?”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便笑道,“你是阿蛮找来的吧?你转告她,让她别费心了,我是不会上当的。”

对方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你可以找阿蛮求证,或者等我把林修歌打伤人拐走你和阿蛮的事告诉警察。”

“林修歌没有拐走我和阿蛮,他是救了我们!”我慌忙替林修歌辩护。

“哼,你以为警察会相信你们是自愿跟他走的吗?”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对方言之凿凿,我不禁犹豫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2002年,C城的桐花巷,走失的小女孩,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电话那边传来森冷的笑声,“那天,你在桐花巷走丢了,是林修歌把你捡了回去,当时,你的头发上别着小兔子发卡。当晚,林修歌用啤酒瓶打伤了一个人,带着你和阿蛮离开。当时你们还只有几岁,你认为林修歌能够在警察面前讲清楚当年的事情吗?”

电话里那恐怖的笑声仍在继续,我全身僵硬,努力在大脑里搜寻当年的记忆。

我想起那一晚,我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摔打声和中年男人含糊不清的叫骂声,以及林修歌隐忍的求饶声。接着,我又听见阿蛮惶恐的尖叫声和重物坠地时闷闷的声响。

当我惊醒过来时,林修歌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而那时他的手里握着一个破碎的酒瓶。

而那时的房间里弥漫着恶心的酒味,黑暗的角落里,看不清面目的邋遢中年男人脸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用力捏着手机,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上来。

难道林修歌当年真的用酒瓶打伤了人,而那人现在找上门来了?

这样想的时候,才发现以前所有看起来解释不通的细节都有了理所应当的理由。

因为这样,所以林修歌才要带着我们连夜逃跑,所以他才怕遇见警察,所以他才一直不提自己的家人,也不回去看望。

一切都变得好解释起来。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嘴硬地说道:“那是林修歌的事,你大可以去敲诈他。你找我恐怕找错人了,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更不会为了他付一分钱。”

我虽然这样说,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便传来“嘿嘿”的冷笑声:“就算你不想为了林修歌付钱,难道你也不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下落吗?真是没良心的臭丫头!不过,也不算太没良心,如果你真不关心修歌,刚才就应该挂断电话了。”

我不说话。

对方便说:“为什么找你要钱?第一,林修歌那穷小子没钱,而你有;第二,当年林修歌可是为了救你才打伤人离开的;第三,臭丫头,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正在跟林修歌谈恋爱。”

“那你的信息可能有些落后了,我已经跟他分手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忽略了他刚才的一句话,“林修歌为救我而伤人?哈哈,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儿。”

“为了50万,费老子这么多口舌。”对方突然暴躁起来,“当年你妈把你扔在大街上,要不是林修歌那臭小子看到,硬插一手,老子该赚的钱早就赚到手了。”

我愣住了,一时有点儿消化不了他话里的意思。

对方不等我回答,快速地说道:“救或不救,你自己选择!怎么打钱,之后通知你。给我放聪明点儿!你知道的,只要你报警,警方就会顺着查到林修歌的头上。”

我仍然没有回过神,手机听筒里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当年林修歌可是为了救你才打伤人离开的。

当年你妈把你扔在大街上。

要不是林修歌那臭小子看到,硬插一手……

我的脑海里仿佛有千百条匪夷所思的信息一起涌出来,我不知道哪条是真的,哪条是臆想。大脑仿佛超负荷运转的计算机,突然就死机了。

隆冬一月,室内空调显示温度28摄氏度,本该温暖如春,我却如置身冰窟。

我捏着手机,呆呆地看着那个陌生号码,不知所措地枯坐,从艳阳高照的中午到华灯初上的日暮。

房间里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伸手推开卧室的窗户,冷空气迅速窜进来,寒风拂面。我顿时清醒了很多,无论如何,这些事都必须要搞清楚。

而答案只能在林修歌或是阿蛮那里得到。

【四】

早先,为了实施我的复仇计划,我已经查过林修歌的地址,只是从来没有去过。我按着掌握的地址,找到林修歌的住处。按了很久的门铃,才有人来开门。

门才开一条缝,我便听见门内传来的咳嗽声,是阿蛮。

阿蛮见了我,似乎并不奇怪,她让我进屋,情绪平淡得出乎我的意料。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林修歌呢?我有重要的事问他。”

阿蛮头也不回地说道:“夜班,早上才会回来。”

“那问你也是一样的。”我站在屋子中间,这才注意到这个两室一厅的出租屋,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阿蛮的穿戴分明又不便宜。

阿蛮坐在椅子上,一边咳嗽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方便面,吃完了才抬头瞥我一眼:“什么事?”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当年我们为什么要逃跑?是不是因为林修歌为了救我打伤了人?”

阿蛮手里的方便面盒子“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汤水流了一地。

她怔了一下,然后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抓住我的衣襟:“谁跟你说的?谁跟你说的?林修歌那时候才多大,怎么可能为了救你而打伤人?”

阿蛮像疯了一样摇晃着我。

我突然明白了她这疯狂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我望着阿蛮有些扭曲的脸,恍惚又机械地说道:“有个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这些……”

“胡说!”阿蛮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苗小禾,你胡说什么!你害我和林修歌还不够吗?我们欠你的,你不是都一样一样拿回去了吗?苗小禾,你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让他死,你才开心吗?”

那样凶狠的阿蛮说着说着,却突然落了泪。

我捂着脸颊,并不觉得疼,只是木然地转述着敲诈电话的内容:“对方说,三天后,不把50万打进他的账户,就会告林修歌当年打伤人,强行拐走我和你。他知道2002年C城桐花巷,以及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的话音未落,阿蛮已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我便知道敲诈电话并非阿蛮一手导演。

“话我已经传到了……”

我转过身,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至于林修歌当年为什么要打伤人,我本能地拒绝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

阿蛮却突然扑过来,匍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我的双腿:“你不能走!”

我极力想要挣脱,阿蛮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牢牢地抱住我的腿,仰起头哀求我:“苗小禾,求求你,求求你这次一定要救救林修歌!”她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可以不救我,但是你一定要救林修歌。或者你看我不顺眼,我可以去死。只要你愿意救林修歌,我可以去死的,反正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我没有别人可求了,苗小禾。你知道的,但凡我有别的办法,我也绝不会求你的。50万对你来说很容易啊,我知道的,夏氏夫妇死后,你就立刻将他们的财产转到你名下了。我知道你能拿得出……”

原来阿蛮也有求人的一天。

我看着惶惶不安的阿蛮,嘴角不由得勾起来。

阿蛮便慌了:“你放心,我不会去跟你争那些财产的,我知道夏氏夫妇不在了,已经死无对证了,即使打官司我也没有赢的把握。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打那些财产的主意,我只求你哪怕先借50万给我们,好不好?”

“阿蛮,我一直以为你的爱是自私的,原来你竟然也是愿意为林修歌死的。”我咬着唇,仿佛在跟自己较劲,冷冷地说道,“可是爱林修歌的又不是我,又有什么理由让我拿出50万呢?”

阿蛮看着我,像看怪物一般。她慢慢地松开我,站起来,与我对峙。

半晌,她却突然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怨毒。

她说:“苗小禾,你要理由吗?好,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嘴硬地说道,心里却莫名地慌起来。

“那你听好了。没错,林修歌当年是打伤了人,带着我们逃跑,可他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连你妈妈都不要的野孩子。”

我盯着阿蛮一张一合的唇,分明听见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要和电话里的那个人一样说这些奇怪的话?

林修歌为我打伤了人。

是我妈妈不要我的。

不不不,这些都是编来骗人的。

我本能地拒绝接受这些信息,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6年前我与阿蛮争吵时,她看似胡言乱语的那句话。

那时的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苗小禾,你根本不是走丢的,是你妈妈当年把你扔在了桐花巷,林修歌看你可怜才把你捡回来的。是你妈妈不要你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讨厌鬼!”

“不,不可能!”我撕心裂肺地对阿蛮喊道,“我妈妈怎么会不要我?当年我明明是跟妈妈走散了,妈妈没有找到我而已。”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想。”阿蛮冷笑着说道,“苗小禾,其实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只是你不敢承认而已。你那么聪明,只要稍稍用脑子想一想,就应该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了吧?你说你走丢在桐花巷,那个巷子才多大呢?”

“不要说了!别说了……”我捂住耳朵,“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就是自己走丢的,这就是事实。”

阿蛮却不肯就此放过我,冷静又残忍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是自己走丢的,那么你妈妈发现你走丢后就会立刻返回桐花巷找你啊!那天,你遇见林修歌之前,应该在桐花巷等了很久吧,你妈妈有没有回来找你呢?没有啊!”

我像个木偶愣在原地,眼泪不停地流淌。

也许正如阿蛮所说,那样简单的道理我又怎么会不懂?我只是本能地拒绝承认那样残酷的事实。

我以为我不去承认,它就不会变成真的,它就不能伤害到我。

可是,当这残忍的真相被阿蛮摆在我面前时,我又为何痛得撕心裂肺?分明潜意识里早就猜到那个真相了啊!

大概是因为真相被剥露后,就再也不能假装并不是妈妈不要我了吧。

我泪流满面,阿蛮恨恨地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当年是你妈妈把你扔在大街上,林修歌怕你落到坏人手里,好心把你带回来。可是他居然那么傻,傻到为了素不相识的你而打伤人。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我愣愣地看着阿蛮,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荒诞的话来。

“哈哈!”阿蛮看着我,突然疯了一般笑起来,“我就知道,苗小禾,你一定不会信的,但我还是要说。你记得当年那晚屋子里趴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吗?他想把你带走卖给人贩子,林修歌为了你,才失手打伤了他。”

真是个感天动地的故事,可惜阿蛮说的疑点太多。

那个中年男人是谁?又怎么知道我在林修歌家?即便他真要将我卖给人贩子,林修歌完全可以选择报警,而不是伤人。

而如今的我,不允许自己喜欢林修歌了。

我咬着牙,决然地说道:“阿蛮,你以为你骗我林修歌为我打伤了人,我就会感动到再喜欢上林修歌,然后义无反顾地救他吗?不会的,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好,好!苗小禾,你果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药可救。”阿蛮认命地看着我,“我就说这么多,信不信由你,救不救林修歌也由你,只希望你以后千万不要后悔。”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阿蛮家的,只记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呼啸的寒风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家之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倒头就睡。

【五】

第二天,天刚微亮,我便起了床,在街道上机械地走着,我其实并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做什么。

当我不知不觉再次来到林修歌的住处时,我才知道,我终究是不甘心的,有些事只有林修歌亲口说出来,我才会相信。

我毫不犹豫地按了门铃,门铃刚响了一声,林修歌便开了门,他看到我并不惊讶,大概阿蛮都已经告诉他了。

我直接问道:“阿蛮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看见我妈妈把我扔在了大街上,看我可怜,才把我带回家?还因为怕我被卖给人贩子,而打伤了人,连夜逃走?”

“当然不是真的。”林修歌一脸认真地说道,“阿蛮误会了。”

“误会?”

“你还记得你问我,我们离开C城的那晚,躺在我家里的中年男人是谁吗?”林修歌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笑,“那就是我爸爸。他那晚又喝了酒,不只打了我,还要……”林修歌突然顿了顿,然后说道,“他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酒瓶,重重地摔了下去……然后,你和阿蛮就醒了。大概阿蛮看到那情形,就以为是我打伤了他吧。”

“真的?”我盯着林修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看不出一点点说谎的迹象。

林修歌点头说道:“我以阿蛮的性命保证,是真的。我可以确定,虽然那晚我爸摔倒了,但他完全没事,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所以苗小禾,我没有因为你打伤过人,你也不需要因此乱感动。”

“那就好。”我也点点头,“如果当初你真的为我那么做过,那么现在我就还你的情,打50万给那个人。如果你没有,那就当我没来过。我和你,还是这样清清楚楚的比较好。”

“好!”林修歌看着我,“如果那人再打电话给你,你让他直接打给我,我来处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即使他说他知道你亲生父母的下落,也不要信。必要的时候,立刻报警。”

“为什么?是不是真的如阿蛮所说,你看见我妈妈把我扔在了大街上,看我可怜,才把我带回家的?所以,你一直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下落?”我眯着眼看着林修歌。

林修歌低着头,仿佛不敢看我的眼睛:“打电话给你的那个人,应该只是想骗一笔钱花。那样的人是不能信的,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好吗?你不要再管了。”

“是吗?”我看着林修歌,他的脸是那样清晰,我却看不透他的心,“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走丢的,而是我妈妈不要我了,是吗?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苗小禾,我不知道……”林修歌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着我。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拒绝帮我找妈妈,因为你怕我知道真相后会更伤心,对不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修歌,轻轻吸了一口气,问出心中那个疑惑已久的问题,“林修歌,很久很久以前,你是不是也喜欢过我?”

林修歌怔住了,仿佛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但转瞬他便恢复了正常,说道:“很久以前是多久?如果是几天前,你知道的,我也承认了,几天前我确实喜欢你。如果很久很久以前,是指在青城的时候,那就绝对没有。”

“那么——”我低下头,听见自己因为太期待而显得卑微又怯懦的声音,“现在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又在期待着什么。

我不敢抬头,林修歌突然沉默起来,四周静得只听见风声。

良久,林修歌突然轻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声被风一吹更像是哭声,然后我听见他说:“苗小禾,曾经的我是那样喜欢你,可是那又怎样呢?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啊。”

几天前,我用这样的话狠狠回绝他。

几天后,他将这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我转过身,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只觉得自己刚刚近乎乞求的询问太失自尊。

我跟自己说,你是夏北北,你不是曾经喜欢林修歌的苗小禾,夏北北是绝对不能、不可以、不会爱上林修歌的。

我走过长长的楼道,快要下楼梯的时候,突然听见林修歌喊道:“苗小禾,我和你还是清清楚楚的比较好。”

我没有回头,只是怅然地笑了。

林修歌,你和我,从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