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落

01

因为告白的事情被打断，也因为穆夏前后的态度转变，我一整天都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压着似的，做什么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我好像真正体会到姜殊所说的那种遗憾是什么感觉了，心中一直有什么在撩拨着我。

我忍不住一遍一遍懊恼着、后悔着，在心中设想着，如果我说出口了，是不是事情就会就此不一样了，穆夏就不会露出那样失落的眼神了，秦衣也不会说出那样带有暗示性的话了……

脑子里有个小人儿一直在叫嚣着，让我勇敢一回，现在就冲过去告诉穆夏我心中的想法。

然而，与此同时，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阻拦着：别去，如果现在去告白，被拒绝了会更加丢脸。

……

两个声音争吵不休，导致我连上课都心不在焉的，以至于下课后，我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还差点儿绊到别人的脚摔倒。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到对方，所以才会绊到对方，所以踉跄着重新站稳以后，我便立刻向身旁的人道歉。

没想到耳边却响起了恶意的笑声：“哈哈，听到了吗？她还向我们道歉呢！”

“早就听他们班上的同学说了，乡下来的都这样吧！”

“不是说她有点儿内向吗？我看是傻吧？”

……

我茫然抬头，就见走廊上站了好几个女生，明明是统一定制的校服，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她们穿得奇形怪状，张扬的外表，愤世嫉俗的眼神，她们好像刻意在自己身上刻出了“坏学生”三个大字。

此刻她们正撇着嘴，不耐烦地上下打量着我，这些嘲弄的话语就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

见我看向她们，其中一个明显是这群人的领头人物突然朝我瞪大了双眼，挥舞着拳头说道：“看什么看，想打架吗？”

我连忙收回了视线，心中却莫名觉得有些憋屈。

就算我是乡下来的，就算我内向，这些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凭什么这样嘲笑我？我甚至……我甚至都不认识她们。我难过地想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软弱”态度，她们的嘲笑声越发肆无忌惮了。

“就是，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哼，真是搞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总是和我们的穆夏同学在一起……”

“也许是她缠着穆夏呢！”

“遇到事情就只会装无辜、装小白兔。不过男生好像就喜欢这种女生呢！你们说穆夏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这么好的……”

“怎么可能？穆夏怎么可能也是那种肤浅的男生，一定是她缠着穆夏啦！”

“就是就是，穆夏人那么好，肯定是不好意思拒绝她而已……”

……

在她们的嘲笑声中，我把脑袋越垂越低。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她们吗？

还有，就算我和穆夏亲近，又碍着她们什么了？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过了一会儿，刚才伸脚绊我的那个女生走到了我的身边，她伸手轻轻提了提我的校服衣领，又轻轻拍了拍我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抬起那双微微上吊的眼睛看向我，一脸不屑地说道：“警告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们班的穆夏同学！”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穆夏。

难道她们也喜欢穆夏吗？

如果喜欢的话，有本事自己去争取啊，来找我的麻烦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控制穆夏的想法！我又不可能让他决定喜欢谁！

像是有什么情绪在压抑中爆裂了开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喜欢穆夏的人都要来找我，都要来我的面前示威……

她们喜欢穆夏，直接去找穆夏告白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管我是不是和穆夏关系亲近？为什么要管我是不是喜欢穆夏？为什么……

我有满肚子的委屈情绪想要爆发，然而事实上，那些愤怒的情绪也像是火山一般在我的胸口爆发了，它们顺着血液蔓延，然而最终，它们却只是在我的口腔中停留了短暂的不到一秒的时间，便又被重新吞入了身体里。

被逼得忍无可忍终于爆发的情节只出现在偶像剧中，现实生活中的我仍旧是那个懦弱的我，哪怕已经被人欺负到了头上，我也只敢小声为自己辩驳：“我没有……”

我没有缠着穆夏，我们是朋友。

“你没有什么！别以为穆夏脾气好，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告诉你，没用的！穆夏是不可能喜欢上像你这样的土包子的！”

“我……”我鼓起了勇气，想要反驳，可是这个时候，脑子里却已经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那种羞耻的感觉，那种恶意的眼神，就像是钉子一般钉在了我的身上，我忍不住将脑袋越垂越低。

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便越是讨厌这样无力的自己。

那种像是窒息般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我忍不住张大了嘴，像是脱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喂，听到了没？”那女生见我沉默，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

快要不能呼吸了，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闷闷地疼着。

谁来救救我？

我的沉默似乎被她误会成了一种沉默的对峙，她彻底被激怒了。

她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道：“我说，我的话，你听到了没？”

看到我的脸的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怔愣，但是很快，她便再次在旁边众人的起哄声中扬起了嘴角，继续嘲讽道：“啧啧，你就是每天用这副表情面对穆夏，让他对你心软的吗？但是我现在告诉你，这招对我们没用，我可不会因为你装可怜，就对你心软。”

她说完，周围又是一阵嘲讽的笑声。

“我没有……”我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不让她们看到我眼中的情绪。

我原本以为，接下来还要继续忍受她们的嘲笑，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那些人却像是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似的停止了嘲笑我。

周围一片安静。

就连原本捏着我下巴的女生，也突然松开了手。

我惊讶地睁开双眼，就看到那个女生正涨红着脸看向我的身侧，而她原本捏着我下巴的手此刻被人狠狠抓住了。

我回头，意外地看向身旁的人，是秦衣！是她抓住了那个女生的手。

此刻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凝表情，她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周围的那几个女生，她们便都纷纷变了脸色，羞愧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垂下了脑袋。

秦衣也不在意，只是重新将视线固定在了被她抓住手的那个女生身上：“安朵是我的好朋友，以后别因为她善良就欺负她，知道吗？”

那个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女生，此刻已经彻底没有了气势，她低头看着地面点了点头，声音几不可闻地回答道：“嗯。”

秦衣又扫视了一番周围，刚才嘲笑我的其他女生也立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听到了。”

秦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们听好了，以后谁要是再欺负安朵，就是和我秦衣作对！”

听到她的话，那几个女生再也没有了声音。

等到她们离开，秦衣才拉着我到了人少的拐角处，细细询问：“她们没有伤到你吧？”

我轻轻摇头，心中却越发沮丧了：“没有，我没事了。谢谢你，秦衣。”虽然那几个女生已经离开了，但是她们伤人的话语仍旧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着……

像是看出我的失落，秦衣轻轻抚了抚我的后背，柔声安慰我：“谢什么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她们说的话，她们就是自己喜欢穆夏，但是又知道穆夏肯定不会喜欢她们，偏偏又看到穆夏对你特别亲切，看到你们那么亲密，她们羡慕嫉妒，又知道你不能对她们怎么样，才会那样对你的……”

可是，即使秦衣这样说，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如果……如果我也可以像秦衣一样，勇敢地站起来反抗，她们就不会欺负我了吧。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忍不住轻声说道。

“怎么会呢！本来就是那些人的错，别因为那些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这样根本就不值得。”秦衣说着，朝我皱了皱鼻子，“那几个人就是欺软怕硬的软蛋！下次她们要是再这样，你就朝她们吼回去，保证她们吓得屁滚尿流。”

我点了点头，又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回教室，秦衣却突然开口说道：“小朵，你是不是也喜欢穆夏？”

同样的问题，这已经是秦衣第二次问我了。

想到姜殊那天对我说的话，我正准备点头，秦衣却突然抬头，一把握住了我的双手，急切地对我说道：“小朵，你知道我也很喜欢穆夏的，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抢他？”

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就算想过如果秦衣问起来，我应该怎么回答，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她会直接开口对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抢他？”

我以为，最多她会在我说出我也喜欢穆夏的时候，告诉我：“那我们公平竞争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见我没有回答，秦衣更加迫切地抓紧了我，哀求地继续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他！当初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考入这所学校。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

我不能答应她！

可是我也不能拒绝她！

在她刚刚帮了我以后，哪怕冲着那句“安朵是我的好朋友”，现在我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陷阱，一个由友谊编织而成的温情陷阱，它卸掉了我的防备，却给予了更加有力的一击。

所以，秦衣当时是真的知道我准备向穆夏表白吗？所以，她才会这么急着让我不要和她抢？

02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剩下的课程我更加没什么心思听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快速收拾好书包，一个人往校外走去。

我应该怎么办？

真的要因此而放弃穆夏吗？

可是，只要一想到穆夏的身边会出现另外一个女孩子，我的心中就说不出的难过。

而且，之前姜殊不是也说了吗？就算我不表白，穆夏也不一定会喜欢秦衣啊！

我在心中反复纠结着，正想说要不要找姜殊求助，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我们校门口。

咦？

我是因为太想姜殊，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我忍不住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姜殊还在。

而且，显然他也已经看到了我，立刻朝我挥了挥手。

他今天看上去和平常似乎有点儿不一样，虽然仍旧戴着熟悉的黑色鸭舌帽，穿着破洞牛仔裤，但是上身那件帅气的铆钉摩托车装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不羁的气息。

真的是姜殊！

只是……他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我连忙朝他的方向迎了过去。

姜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几个大步就冲到了我的面前，轻笑着说道：“总算等到你了！我还担心待会儿人太多，会和你错过呢！”

“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我好像没和姜殊说过我们学校的事情呀。

“这附近就这么几所学校，而且，你忘了你的校服了吗？”姜殊说着，调侃地伸手指了指我的胸口。

我这才反应过来，校服上印了学校的名字。安朵，你真是太笨了。

“哦。”我窘迫地点点头。

此刻，校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每个路过的同学都会好奇地看看我和我身边的姜殊，我顿时觉得脸又渐渐热了起来。

我忍不住尴尬地问姜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这里，姜殊的眼睛立刻亮了，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拉着我往校外走去：“走，带你去个地方！”

“咱们……去哪儿啊？”我被他拉着，猝不及防地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带你去看我们乐队的表演。”姜殊说着，回头再次给了我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露出整齐的白牙。

“啊？”我一惊。

之前姜殊和我说起以后要带我去看他的表演时，我原本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要兑现诺言。我忍不住再次看向前方的姜殊，他现在就连背影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像是被放飞的鸟，正勇敢地飞向自由的天空……

他看上去很开心！

这就是梦想的魅力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乐队。

这样想着，我也忍不住对他说的乐队有了期待。

我下意识的顺着他前进的方向往前看，就见原本在校门对面的马路边或蹲或站的几个“小混混”也立刻朝我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吓得一颤，连忙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是在看我吗？还是在看姜殊？姜殊得罪了什么人吗？

“姜殊……”我连忙拉了拉姜殊。

他却像是没注意到我的动作似的，仍旧大步向前走着。

与此同时，那几个“小混混”站了起来，朝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着他们身上带着破洞的衣服、裤子，以及衣服上闪闪发光的铆钉和金属扣，我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姜殊不会真的得罪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吧？

这样想着，我连忙用力拉了拉姜殊，叫道：“姜殊！”

姜殊这才回头看向我：“怎么了？”

来不及了！

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害怕地低下了头。

那几个“小混混”开口了：“队长，这就是你今天邀请的特别听众吗？”

“姜殊，这不会是你的小女朋友吧？”

“老大，你不会真的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

……

啊？

我茫然地抬头看向他们，就见他们也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

他们叫姜殊“队长”“老大”？所以，他们就是姜殊说的队友，而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因为太过震惊，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调侃了。

姜殊放开了拉着我的手，给了他们每人一拳，才带着笑佯装生气地对他们说道：“说什么呢。”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了我，轻声问道：“你刚才叫我有什么事？”

“没……没事。”我连忙摇了摇头。

要是他知道我把他的朋友当成了小混混，还想提醒他快点儿逃跑，绝对会嘲笑我吧！

姜殊这才点了点头：“哦。”

而他身前的那几个人却已经旁若无人地指指点点了起来。

穿着棒球服，头发染成黄色的瘦子，一脸搞怪地朝我眨了眨眼睛，感叹道：“咱们队长说话真温柔啊！”

有着健康的麦色肌肤，看上去和姜殊差不多高，有点儿冷漠的男生冷冷吐槽道：“废话，也不看看是对谁！”

“放心吧，肯定不会对你这么温柔的……”穿着一件明黄色防晒外套，头发剪得很短的微胖男生也吐槽道。

“这真的不是他的小女朋友吗？”棒球服黄头发的瘦子又看了看我，问身边的同伴。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小美女看不上咱们老大呢。”微胖男生耸了耸肩。

……

被人这样当面调侃，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温度又开始不断升高。

姜殊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伸手将我拉到了他的身旁，对他们说道：“好了好了，玩笑到此为止！现在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起过的，我新认识的朋友安朵！”

“嗨，安朵美女！”听到姜殊的介绍，黄发的瘦子和微胖男生立刻笑着朝我挥了挥手，有点儿冷淡的少年也朝我点了点头。

“你……你们好。”我小声打招呼，朝他们点头。

姜殊把手轻轻搭在了我的后背上，又接着说道：“安朵，这是我之前和你说的乐队的成员，他们现在都在邻市的音乐学院上学，刚好他们今天下午都没课，所以约了去以前表演的地方再表演一场……”

姜殊说着，从左到右，分别向我介绍起了那几个男生的身份。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朝我挤眉弄眼的瘦子叫曾候，小名猴子，是吉他手，一看就是比较活泼开朗的个性。

那个穿明黄色外套的微胖男生叫黄磊，小名胖子，乐队的贝斯手，看上去敦实厚道。

而身高和姜殊差不多，却比姜殊结实不少，有着一身健康的麦色肌肤的冷淡少年叫周知。周知的头发也染了色，不过是比较低调的亚麻色，他是乐队的鼓手。

而姜殊，我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是他们乐队的主唱。

我有些意外，这果然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吗？

虽然我并不是音乐特长生，但是对邻市音乐学院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听说现在业内好几个知名的音乐大师都是从那里毕业的。

没想到看上去像是小混混的猴子他们居然会是那里的高才生！

而且，如果他们是大学生，那……难道姜殊也是？

我一脸震惊地看向姜殊。

他却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从介绍完他们后，他便在认真地回复短信，似乎是有谁给他发短信了。

“哈哈哈，安朵看上去很害羞呢，你是怎么认识我们队长的？”猴子说着，还不忘朝姜殊挤眉弄眼了一番。

我窘迫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下意识地看向姜殊，向他求救。

而姜殊仍在低头回短信，根本没有注意到队友的调侃。

还好一旁的胖子及时开口为我解围，他一把推开了猴子，朝我善意地微笑道：“不用理他，他这人就是不会聊天！”

“什么叫不会聊天啊？胖子你可别在安朵面前诋毁我！”猴子不满地抱怨道。

“明明知道人家害羞还调侃人家，你这还不叫不会聊天？”胖子斜睨着他，做了个鄙视的动作。

猴子顿时涨红了脸，眼看他还要说什么，姜殊总算看完了自己的手机，伸手按住他的脸，一把将他推开，轻笑着啐道：“说什么呢，别戏弄她啊，她胆子小！”

姜殊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暧昧起来，就连原本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周知也朝我投来了意味不明的视线。

“哦……”刚刚还在调侃猴子的胖子顿时和他站在了一条线上，两人勾肩搭背地看着我们怪笑起来。

我莫名觉得有点儿尴尬，脑袋顿时垂了下去。

03

“哦什么哦，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快走吧，时间快要到了！”姜殊失笑，随即一把勾住了我的肩膀，推着我往路旁走去。

路边停着几辆摩托车，车身被五颜六色的喷漆喷得到处都是，看上去特别的……有个性。

现在正是放学时间，他们几人的装扮在清一色的蓝白色校服中本来就很打眼，再加上那三辆一看就“匠心独具”的改装摩托车，几乎每个路过的同学都会看上一眼。

我顿时觉得更加无措了。

要是被班上的人看到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忍不住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姜殊的那辆摩托车和他今天的打扮很配，也是黑色的，虽然车身上也喷上了五颜六色的喷漆，但是相对胖子和猴子共乘的那辆，已经清爽太多了。

“坐稳了吗？”

耳边传来姜殊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姜殊，就见他已经戴上了头盔，正微微侧头看着我。从没有合上的防护罩下，他那双仿佛带有神奇魔力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我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连忙抓紧了他的外套下摆，轻声说道：“抓……抓稳了！”

姜殊却并没有转头，他仍旧看着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松开了抓在摩托车龙头上的双手，反身抓住我的双手往前拉，搂住了他的腰。

他身上温热的温度立刻顺着我的手臂蔓延了上来，我的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松手。

姜殊却像是知道了我心中的想法似的，低声说道：“别松手！抓稳了！刚才那样的姿势，我只要一拐弯你绝对会掉下去的。”

这下我再也不敢动了。

姜殊这才重新握住了摩托车的龙头。

“好了，走吧！”他的话音刚落，摩托车引擎发出几声轰鸣，随即便像是离弦的箭般往前驶去。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声，连忙抱紧了他。

下一秒，姜殊低沉的笑声便迎着风，被送到了我的耳中。

我有些窘迫，等到车速好不容易平稳了，我下意识地往校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穆夏和秦衣正亲密地站在一起，秦衣正望着我的方向。

他们看上去那么般配，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刻秦衣不知道对穆夏说了什么，下一秒，就见他骤然看向了我的方向。

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的心却还是骤然一阵紧缩，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抱在姜殊腰间的手，却听耳边一声低喝：“干什么，抓稳了！前面就要拐弯了！”

下一秒，摩托车就开始往一旁倾斜，我吓得连忙再次抱紧了他，再次转头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穆夏和秦衣了。

我忍不住有些失神地想：他们看到我了吗？穆夏会不会误会什么？

姜殊他们表演的地方是一间看上去很有格调的咖啡厅，整个咖啡厅是设在地下的，看不到一丝阳光，装修也都是偏暗的色调，哪怕配合着灯光的效果，整个咖啡厅也透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其实，这间咖啡厅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间酒吧，咖啡厅的正前方留出了一个小小的高台，台上还摆放着一架钢琴，虽然现在已经被移到了角落。

这里就是他们今天表演的地方了。

当他们拿着乐器出现在舞台上，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我能明显感觉到舞台上的气氛变了，他们并不是在“玩”音乐，而是真正地用心在演绎。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姜殊表演，从第一个音符从他的嘴里吟唱而出，我瞬间觉得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观众们也不自觉停下了交谈，看向了舞台。

当舞台的灯光打在姜殊的脸上，他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全身都散发出光芒来。他就像是天生为音乐而生的，所有的活力都像是在这一刻瞬间被激活了。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唱得太过投入，他总是苍白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点儿血色，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陶醉和深情，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跟着他一起沉醉、一起摇摆……现场不少女生已经跟着他的节拍轻轻摇晃了起来。

“我们都蹚在这条时间河，仁慈的主啊，愿您善待每个真诚的灵魂……”

奇怪的歌词回荡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少了柔情，却让人读到了悲悯，读到了豁达。

虽然我不了解音乐，但是从班上那些女生的闲聊中，我也知道现在的音乐更多都是以情歌为主。

但是姜殊他们的歌曲并不是，好像什么奇奇怪怪的内容都有。

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全身散发出致命魅力的姜殊在歌声中沉醉。

一直到表演结束，我都还沉浸在音乐的节拍中。

到最后一个音符画下休止符，姜殊在众人的呐喊声中跳下了舞台，直直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怎么样？喜欢吗？我们的歌……”此刻，他的脸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却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几分不羁和活力。

我忍不住又一次感叹道：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样！

“嗯。”我忍不住兴奋地朝他点了点头，又从桌上拿了纸巾递给他擦汗。

他们很棒！

虽然这是我人生中看的第一次乐队表演，但是……我觉得很棒！

姜殊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了一把，才在我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旁边有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地走了过来，让他帮忙签名，他二话不说便抓过纸和笔写了起来。

有了成功案例，原本还在旁边观望的另外几个女生也迅速冲了过来。

姜殊微笑着，一个一个给她们签了名，等到大家都离开，才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我担忧地看着他，不过短短的时间，他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嘴唇便骤然失去了血色，透出一股病态来。

我顿时担心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你今天又是偷跑出来的吗？”

姜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重新伏在了桌面上，轻笑着看向我：“没事没事！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从医院里走出来的，今天是我的自由日，也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姜殊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猴子他们也已经收拾好舞台上的器具了。

周知不知道从哪里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到了姜殊的面前，低头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有点儿担忧地问道：“怎么样？”

姜殊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没事。”他轻笑着摆了摆手，将杯子轻轻放到了一旁，笑道，“我就是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有点儿累！”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坐下来聊了起来，当然，更多的还是猴子和胖子一脸兴奋地问我的感觉。

虽然我已经一再表示他们的表演很棒了，他们却还是忍不住问我：“我的吉他弹得帅不帅？”

“我们的音乐棒不棒？”

“歌词有没有感动到你？”

……

我微笑着一一回答，虽然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对音乐的热爱好像也感染了我，因为秦衣的请求而产生的纠结情绪在这一刻也都被抛到了脑后。

夜已经很深了，我无意中将目光转向姜殊，他正微微低垂着眼帘，靠在沙发上休息。这一刻我仿佛产生了错觉，他就像是一只飞得疲倦的候鸟，收起翅膀栖息在我身旁，温柔得令人心碎。

04

表演结束以后，姜殊和猴子他们一起把我送到了小区门口才转身骑车离开。

今天是姜殊回家住的日子，也是他的自由日，今晚他不需要回医院，这群男生们难得聚在一起，所以准备再去吃夜宵。原本他们是想让我也一起去的，但是如果我太晚回去，爸爸肯定会担心，所以表演结束后，我只是跟他们在咖啡厅里坐了坐就回来了。

“拜拜，安朵，谢谢你来看我们的表演！”姜殊说。

“拜拜！”

“我们今天很开心！”这是来自猴子的呐喊。

“我也是。”我轻声回应道。

“下次有时间再来看我们表演。”就连我觉得冷淡的鼓手周知也微笑着对我说。

“嗯。”我轻轻点头，心中却已经因为他们的态度绽放开了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

“拜拜！”他们再次朝我挥手道。

“拜拜。”我轻笑回应，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拐角，才转身往家里走去。

是不是所有热爱音乐的人都像他们这么热情和快乐？

我忍不住想，情不自禁地跟着在脑子里回响了一晚上的旋律轻轻哼唱了起来。不是我夸张，我真的觉得，姜殊他们的歌比大多数流行音乐都要好听……

“你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我刚走了几步，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尖叫起来。

一旁的路灯照亮了穆夏的脸，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心有余悸地问道：“穆……穆夏，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穆夏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仍旧看着姜殊他们离开的方向，执着地问我：“你刚才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眼前的穆夏看上去很陌生，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想到下午离开学校时的画面，我的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只能小声地回答：“是……是的。”

听到我的回答，穆夏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看着我，语气是少有的严厉：“那几个男生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样子，你以后离他们远点儿！”

我知道穆夏是在关心我，但是听到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红地直接将他们划分到了“不学无术”的行列，我还是有点儿不开心，下意识地辩解道：“不……不是，姜殊他们并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的，虽然他们乍看上去很另类，但是……他们很了不起的……”

我正想把他们在邻市音乐学院上学的事情告诉穆夏，他却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别傻了！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你了解他们吗？你知道他们对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吗？你就敢说他们很了不起……也许他们虽然表面上对你好，但心里却在打着其他的坏主意呢！哼，那种人！”

穆夏连珠炮似的说着，此刻的他看上去和平常非常不同，就像是一只红了眼睛的刺猬，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穆夏会对姜殊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但是我知道姜殊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是我喜欢的穆夏，我也不能忍受他这样毫无根据地诋毁我的朋友。

我忍不住反驳道：“我不能保证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是我有眼睛，会看。我可以肯定，至少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而且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被他们打主意的。相反，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姜殊在帮助我……”

那么好的姜殊，怎么可能是穆夏说的“那种人”。

然而，听到我的解释，穆夏却不仅没有平静下来，相反，他看上去更加生气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露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对我说道：“你在为他解释？”

“我……”

“安朵，你知道吗？我一直希望可以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充满了生机的模样，但是……不管我怎么做，你好像都无法真正放松下来。现在你做到了，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我觉得完全不值得的人。”

穆夏的语气说不出的颓废，他的脸色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越发黯然，他抿了抿嘴，眼中带着一种少有的倔强。

我忍不住心中一酸，下意识地想要安慰他：“我……”

然而，心中却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

告诉他，我无法在他面前真正放松，是因为喜欢他吗？

可是……想到秦衣白天对我说的话，我只觉得心乱如麻，现在再看到穆夏，想到告白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种煎熬。

又或者告诉他，我会为姜殊辩解，是因为姜殊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吗？那样肯定只会让他更加生气吧！

这样想着，我便干脆沉默了下来。

穆夏看着我，好半晌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但是，小朵，我这么做也是因为担心你，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听我的话，离那个姜殊远点儿，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了。”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穆夏是为我好，但是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姜殊对我并没有恶意呢？

但是，我没有再反驳，只希望以后他们能有机会了解彼此，解开这其中的误会。

最后，穆夏一直将我送到了我家楼下才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没过多久外婆就出院了。

老年人的毛病其实就是这样，时不时就会有点儿小病小痛的，发作起来的时候特别可怕，吓得人一惊一乍的，但是通常去医院住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当天，爸爸便开车把外婆送回了老家。

虽然爸爸开口挽留过外婆，想让外婆去家里养老，但是外婆始终没有答应。我知道外婆在顾虑什么，毕竟妈妈已经去世了，现在这里是爸爸和薛姨的家。

但是对爸爸，外婆却是这么说的：“我在乡下住习惯了，受不了你们城里人每天都闷在房子里，想要出去串个门都不认识邻居……再说了，我要是在这里住下了，年年怎么办啊？这次我住院，拜托邻居照顾年年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很不安心呢！”

外婆出院的那天，我要上学，所以没有跟着爸爸一起去送外婆，不过因为那天的表演，我和姜殊的关系倒是更近了一层，所以即使外婆出院了，我还是会经常去医院陪姜殊玩。

我们会一起去医院楼下的小公园散散步，天气好的时候躺在草地上聊聊天、晒晒太阳，偶尔姜殊也还是会怂恿我为他打掩护，然后我们偷偷溜出去玩耍。

今天又是周末，天气依旧很好，阳光灿烂，天空找不到一丝阴霾，我和姜殊躺在医院楼下小公园的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年年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了，每次出大太阳的时候，它就会伸直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躺在胡同门外的石板上晒太阳……”我一手搭在眼睛上，半眯着眼睛看着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不由得又想起了远在老家的年年。

姜殊原本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我这么说，却突然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兴奋地说道：“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儿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又是心血来潮唱的哪一出。姜殊经常会像现在这样突发奇想，然后决定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因为他的突然提议手足无措，然后到现在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姜殊回头朝我神秘一笑，微笑着说道：“秘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便从草地上一跃而起：“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咱们在医院门口见！”

“哦。”我无奈地点头，强打精神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慢吞吞地朝医院门口走去。

我刚到医院门口没多久，姜殊便从住院部冲了出来，嘴里还在哇哇乱叫着。

而他的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护士小姐：“姜殊！你给我站住！”

“啊啊啊——气死我了！”

“你今天的针不打了吗？”

……

姜殊哈哈大笑着，还不忘回头朝身后的护士小姐吼回去：“待会儿回来再打！”

说完，他冲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迅速往外跑去。

姜殊带我去的是医院后面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这里我以前没有来过，但是看到整条街都是宠物的时候，我知道我们应该是到了宠物市场之类的地方。

“你要买宠物吗？”我疑惑地看向姜殊。

可是，他平常都住在医院，买了宠物又不能养……

姜殊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神秘地朝我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径直走进一家宠物医院，要了一大包猫粮后，又拉着我走了出来。

“咱们买猫粮干什么，你家养了宠物吗？”

难道是因为我说起了年年，所以他打算带我回他家看猫？

然而我只猜到了一半。

姜殊并没有带我回家，而是带我来到了江边的观光带。现在这个时候，江边没有什么游人，只有微醺的风吹拂着我们。

我好奇于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姜殊……”

“嘘！”姜殊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绿化带，然后便趴在那里伸手在绿化带下的枝杈中摸索着。半晌，他摸索出一个被剪掉了一半看上去有点儿脏兮兮的方便面盒，然后撕开了猫粮的包装袋，将里面的猫粮倒进了那个方便面盒子里。

“你在干什么？”我再也忍不住问道。

姜殊轻笑着，将方便面盒子往绿化带的缝隙中一放，便拉着我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