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未痊愈的疤痕

01

顾泽一牵着我的手回教室的时候，黄玲她们刚好走出来，顾泽一在看到黄玲手里提着的水桶时，脸色瞬间变了。

他直接冲上去抓住了黄玲的衣领：“我可不会顾忌你是女生，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他说完猛地松开了手，黄玲一连退了好几步。她身后的人去扶她，有人低声说道：“多管闲事。”

顾泽一扭头盯着那个人，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吓人，其他人立马簇拥着黄玲快速离开了。

顾泽一这才扭头看我：“你在教室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着他又把外套裹在了我身上：“你先去座位上坐着，把鞋子脱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脱了鞋子裹着顾泽一的外套等他。顾泽一很快就回来了，学校里有超市，并不远。

他走过来把棉拖鞋扔在了地上，然后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我手里，我低头一看，是暖手宝。

“从别人那里借的，你先拿着暖暖手。”他说着蹲了下去，拿出买的袜子要替我穿上。

我有些惊慌地缩了下脚，然后朝他伸出了手：“我自己来吧。”

“你的手冰凉冰凉的，还是先暖手吧。”他头都不抬，拿出袜子给我套上，又拿出棉拖鞋给我穿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抬头看我：“穿着棉拖鞋脚不会那么冷，衣服还是湿的，先回宿舍换了吧。”

他说着又朝我伸出了手：“走。”

我看着眼前顾泽一伸出的手，最终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因为把外套给了我，他身上穿得有些单薄，我试图把外套还给他，被他拒绝了。

一路上顾泽一都紧紧抓着我的手，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才开口：“郑夏天，我不知道我转学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不要一直把自己困在那里。”

我“嗯”了声表示回答，他见我不太想说这些事就没再吭声了。

我对他摆了摆手便朝宿舍楼走去，走了两步之后我回头看他，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后来，顾泽一曾经追问过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我每次都是笑笑并不言语，其实就是这个时候啊，就是我回头看到他笑着望着我的时候。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突然冲到了顾泽一的身边，说：“你那天说喜欢我的话还作数吗？”

顾泽一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当然作数啊。”

“那……”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支吾半天才扔下一句，“那我接受。”

然后不等顾泽一反应过来，我已经朝宿舍楼跑了过去。我到达宿舍的时候，黄玲她们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没有回来，我换了衣服之后收到了顾泽一的短信。

他说，我回宿舍穿衣服啦，冷死了。

后来朱珠知道我和顾泽一在一起之后，特意打了电话说恭喜，最后还不忘补了句“师姐，你终于开窍啦”。

我在电话这边嘿嘿直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和顾泽一在一起之后，黄玲看我就越发不顺眼了，在宿舍老是和我过不去，甚至还扔了我的书。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看我不顺眼，所以看到我和顾泽一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时候才会变本加厉。后来无意中看到了她偷偷瞅顾泽一，那些以前被我忽略的细节通通被串联起来。她会频繁地在顾泽一座位旁边晃来晃去，每次顾泽一因为我和宿舍人理论的时候，她总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在人群中沉默着。

她喜欢顾泽一，所以才会和我处处作对。以前作对，是因为顾泽一和我说话总被我冷冷地堵回去，后来，是因为我和顾泽一关系好。

我本来不想再和她有什么接触，可是当我推开宿舍门看到她正站在我桌子前往上面涂颜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

“你喜欢他，他单身的时候不主动追，现在来耍这些幼稚的手段有用吗？”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颜料，然后“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黄玲愣了下，后退了几步，有些惊慌地望着我：“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还能不清楚？”我开口，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悯，“你喜欢他，不努力变得更好，而是一味地攻击我，有用吗？攻击我就能让他看到你吗？”

“你瞎说什么！”黄玲有些急了，冲着我喊，“郑夏天，我攻击你单纯因为我讨厌你，一副高傲的样子，太让人恶心了！”

“是吗？”我直直地盯着黄玲的眼睛，然后开口，“在顾泽一没出现之前我就这副样子，你不也和我相安无事处了一年吗？”

“我……我……”黄玲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然后扭头出了宿舍，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对着我“呸”了声。

我回头看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桌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暂时要清静一段时间了。黄玲喜欢顾泽一，却又害怕别人知道她心里的感情，更害怕别人说她是因为喜欢顾泽一才那样为难我的，所以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和我起正面冲突了。

当然了，她也没时间和我当面冲突，因为要放寒假了。放寒假之前会稍微忙一点儿，我们在宿舍的时间都不太多，在班里见到彼此也都是互相无视的。

要放寒假了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顾泽一却不开心。眼看离放假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不开心也越来越明显。

“夏天。”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对我的称呼就从抑扬顿挫的“郑夏天”改为“夏天”了，刚开始我抗议过，觉得这样太别扭了。显然，我的抗议没有一点儿成效，因为他依旧“夏天，夏天”的喊个不停，时间久了，我也习惯了。

“怎么了？”我低着头抄着笔记，并不抬头看他。

“你寒假要回家，对吧？”

我点头：“是啊，怎么了？”

“我爸妈有事要去国外，让我在舅舅家过春节！我也想回家，回家了还能和你一块儿玩。”说完，他见我没有反应就用手戳我的胳膊，“刚好一起去原来的学校逛逛啊。”

“不。”我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就算你回去我也没时间和你一起逛，我春节要跟爸妈回老家陪奶奶。”

听我这么说，顾泽一又直起了腰，然后嘟囔了句：“其实，在舅舅家过春节也挺好的。”

02

放假那天，顾泽一把我送到了车站，在我坐上车之前还不忘厚脸皮地叮嘱了句：“在家一定要想我啊。”

我撇了撇嘴，对他摆了摆手，然后直接进了车站，后来收到他的短信，他说，夏天啊，你的背影真绝情。

我利索地给他回了短信，走远点儿。

不知道是不是恋爱里的人都这样，不管顾泽一发的短信多无聊，都能把我逗笑。当然了，每次我都冷冰冰地回他一两个字。

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因为我冷冰冰的回复而难过，这不，短信很快就过来了，他说，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偷笑。

我只好回了个是。

春节期间也是，他每天都要给我发点无聊的短信。甚至连他要和他表妹去逛街的事情都要和我详细地说说，哦，对了，他还说他发现他表妹最近总是背着他和他舅舅舅妈打电话，估计是恋爱了。

我看到这条短信时的唯一想法就是，他真是爱管闲事啊。

寒假过后没多久我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了，那天刚坐上车，顾泽一就给我打电话说要去接我，可是后来一下车又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朋友找他有点儿事情，过来不了了，让我自己先回学校。

我当然同意了。车站离学校并不是特别远，打车也就半个小时。把东西送到宿舍之后，我又收到了顾泽一的短信，他说让我先去吃点儿东西，他这会儿走不开。

我就回了条短信给他，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他瞎操心，他忙他自己的事情好了。发了短信之后，我就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把衣服放进柜子里，又整理了下书桌，最后才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玩了会儿。没玩多久，我就接到了朱珠的电话，她问我来学校了吗。我说在宿舍躺着玩手机呢。她说她在新云商业街，那边衣服打特价，超划算，问我要买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又在那边嚷嚷道：“学姐，真的特别划算，你来看看啊。看完了我们俩一起去吃火锅。”

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听到朱珠那么说，索性点头答应了，说：“好，半个小时后见。”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收拾了下去找朱珠了。

新云商业街那边这会人正多呢，我背着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也没走到朱珠说的那家店，最后实在受不了了，闪进身后的一家咖啡厅去了。

刚进咖啡厅我就给朱珠发了短信，说我在咖啡厅等她，让她尽管逛，逛完了再一起吃火锅去。

朱珠很快就回短信了，她说好，她再逛会儿就过来。

我刚坐下就被斜对面那个穿着红风衣的女生吸引了目光，之所以会被她吸引，除了她那颜色鲜亮的风衣之外，完全是因为她竟然在这么冷的天里光着腿。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她露出一大截的腿以及脚上那双有十厘米高的鞋子。

天啊，这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啊，我看着都觉得冷。

很快，我就会更冷了。因为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洗手间的方向径直朝穿红风衣的女生走了过去。在他坐到女生对面的座位上的瞬间，我一下子就蒙了。

是顾泽一。对我说自己有事走不开的顾泽一这会儿正跟别的女生在这里喝咖啡呢。

也难怪我多想，任谁看到跟自己说忙走不开的男朋友和一个女生在咖啡厅坐着都会多想吧。虽然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冲动了，可是遇到这种事情，容忍度依旧基本为零。

我唰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动静太大，顾泽一竟然刚好抬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脸上完全没有惊慌，反而有了一丝欣喜。他冲着我招了招手：“夏天，快过来。”

当然要过去！我撇了撇嘴，朝顾泽一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顾泽一直接站了起来，准备上前来拉我的手。

我的表情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冻结的，我从未想过和她还有再见面的这一刻。

她在扭头之后也对准了我的目光，我们两个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的脸。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我和她同时开口。

“陈珂！”

“郑夏天！”

不同的是，陈珂口吻中有着一丝惊诧，而我，几乎是咬着牙吐出那两个字的。

你看，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我和陈珂时隔多年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相见。

我咬着嘴唇看着眼前的陈珂，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陆双双满脸是血坐在地上的样子。陈珂还光鲜亮丽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而那个被我连累、因为她而毁了容的陆双双如今却不知道在何方……

那些过去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清晰地回放着，浓浓的愧疚自责马上就要把我吞噬。

“夏天。”顾泽一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你怎么来这边了？没在宿舍休息啊？”

我根本听不见顾泽一的话，我直接推开了他，然后朝陈珂伸出了手。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因为看到顾泽一和别的女生喝咖啡而不开心。

手抓起陈珂的衣领时，我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你竟然还有脸出现！你竟然还有脸这样活着！”

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陈珂身上，依旧活得光鲜亮丽的陈珂身上。

顾泽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看到我这个举动，下意识地来拉我。他想把我拉开，可是在我眼里，这个时候他是站在陈珂那边的。他站在陈珂那边阻止我，我看着他，忍不住生气地道：“你还要护着她？就因为你以前喜欢过她，你就要和我站在对立面？”

其实事后想起来，那会儿顾泽一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陈珂出手，他能做的当然是拉开我们。

陈珂想要甩开我，可是我不依不饶，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领口。

“夏天！你这是做什么？”顾泽一有些生气地强硬地拉开了我。

“你问我做什么！你呢？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我忍不住冲着顾泽一嚷嚷道。

顾泽一以为我是因为他和陈珂一起喝咖啡生气了，解释道：“夏天，我和陈珂是朋友，陈珂在这边上班，她有点儿事情要和我谈下，所以……”

“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我再次开口，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责怪。

顾泽一以为我是因为他曾经想要守护陈珂而生气，所以在听到我语气越来越不对劲时赶紧过来揽住我：“夏天，我和陈珂真的是有事情要谈。”

我直接甩开了顾泽一，然后再次朝陈珂逼近：“有些事情你忘记了，我却不能忘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的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陈珂的脸色都变了。但是她再次开口，声音甚至有些冰冷，她说：“郑夏天，那只是意外，若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

我就是在这一瞬间崩溃的，我知道那不是意外，那怎么可能是意外！愧疚和自责再次缠上来，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双双去找陈珂是因为我啊，陆双双先动手也是因为我啊。

顾泽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是看我表情太不对，他过来想要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然也开始怪起顾泽一来，他为什么要和陈珂见面，他为什么和陈珂还有联系，他为什么……

我明知道这样是错的，却不受控制地对顾泽一吼道：“你为什么还要和她见面，你为什么还要和她联系……”

你知不知道当年伤害郑夏天最深的就是陈珂啊！

03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推开顾泽一之后，又把手对准了陈珂：“什么意外，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件事情都怪你，都怪你！”

“郑夏天。”陈珂显然被我惹恼了，她一把打开我伸出的手，“你不要像个疯子似的在这里无理取闹，是非黑白当年已经有了结论，你还想怎样？”

“当年，呵呵，当年，当年那是什么结论？”我猛地冲上去抓着陈珂的衣领吼道，“你做了什么事，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高考那天堵我的人是你吧，要不是你，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珂打断了，她猛地甩开我，然后用一种近乎可怜的目光看着我，她说：“郑夏天，你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她的脸突然靠了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那些人都是你现在身边的顾泽一帮我找的呢。”

我那些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部被迫咽了回去，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陈珂一眼。

她依旧是刚才的表情，脸上更多的是不屑，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对顾泽一说道：“看来今天不太适合叙旧聊事情，改天我去找你。”

她说完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咖啡店里只留下我和顾泽一还有周围一些因为好奇窃窃私语的人。

“夏天，我和陈珂……”顾泽一这个时候再次上来拉我的手。

我看着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他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顾泽一，我们完了。”这是我离开咖啡店之前留给顾泽一唯一的话，甚至我都不确定这句话他到底听到没有，因为那会儿我的嗓子疼得很难再挤出字了。

命运真会和我开玩笑，我好不容易捂着伤口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顾泽一出现治愈温暖了我，而如今我才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也牵涉其中。

其实，高考被顾泽一找的人堵这件事情对我而言也只是当时气愤，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若是没有发生后来那些事情的话。或许是我被愧疚和自责折磨太久了，竟然迫切地需要找个人来和我一起承担这些。

若不是被人堵，若不是我在陆双双打电话来的时候说那些话，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那么我这个时候应该依旧和陆双双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到宿舍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朱珠。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接电话，她很快又发了条短信给我。

她说：“学姐，我去咖啡厅找你了没找到人啊，你去哪里了？”

我动了动手指，半天才回了一句：“回宿舍了，抱歉。”

很快朱珠的短信又回了过来，她说：“哎，学姐，你刚才不接我电话吓了我一跳，以为怎么了呢。你要是回宿舍了，那我就继续逛街去了。”

我没有再回朱珠的短信，而是坐在桌子前盯着手机发呆。

那之后我和顾泽一之间就开始了冷战，这场冷战一连持续了几天。顾泽一郁闷地问过我为什么那样对他，是因为他和陈珂一起喝咖啡吗。对于他的问题我只当作没听见，一句都不曾回答。

时间久了，顾泽一也不再开口问了，大概是知道我不想理他，后来的几天，他连教室都很少去了。

而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更加难过了，为了那些没办法忘记的过去，为了给了我温暖又从我身边撤离的顾泽一。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没心思上课，没心思说话，没心思搭理一切试图和我说话的人，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泽一。刚好那几天我有些不舒服，便请了假，一连几天都躲在宿舍。

我在骤然失去温暖的那些日子里再次开始与失眠为伍，这样就导致了白天的我特别没精神。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在学校外面的餐厅和顾泽一见面。那天我和以往一样躺在宿舍睡觉，却被朱珠的电话吵醒了，她说她们班集体写生去了，自己在网上买的衣服到了，让我帮忙签收下。我点头答应之后很快收到了她发来的快递小哥的电话号码，按照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之后，快递小哥语气不好地冲我说道：“都二十多分钟了还不见人下来，我都从你们学校出来准备去其他地方送货了。”

我握着手机略一思索开口道：“那你说下你的位置，我过去找你吧。”

快递小哥听我这么说，语气好了许多：“在你们学校外面那家餐厅等人来取快递呢，你快点儿出来拿吧。”

我挂了电话之后就一路小跑朝学校外面跑去。我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正好有人在签字收快递。我报了朱珠的名字，快递小哥便把快递给了我。

顾泽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准确地说，他一早就站在附近，只不过我当时一门心思放在快递小哥身上才没注意到他。

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快递小哥刚好骑车离开。我拿着朱珠的包裹，想要快速逃脱。从我不舒服请假之后，我和顾泽一再也没有见过，接连几天这是第一次见。

我还没来得及离开，他已经快速走到了我的旁边。

“夏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生病好点儿了吗？”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你没去上课听说是请了病假，我想给你打电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说……”

“夏天。”顾泽一见我不说话就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们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可谈的。”我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声音里有着刻意的冷漠。

“我做错了什么？”他开口，有些隐隐的着急，“是因为我和陈珂一起喝咖啡的事情吗？是因为那天我没去车站接你而跟她一起喝咖啡吗？还是因为……我曾经喜欢过她？”

我看着眼前的顾泽一，一遍遍地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那些过往的画面，那些从陈珂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把飞刀，嗖嗖地扎中心脏。

04

见我不说话，顾泽一有些慌了，他抓着我的手朝我解释道：“夏天，我承认那会儿我是喜欢陈珂，所以才会在冷饮店因为她和你打架。可是现在我和陈珂只是朋友而已啊，之前我也不知道她在这座城市上班，是那天和朋友一起逛街遇到，才又联系上的。你和陈珂之间有矛盾，不想理她，我理解。是，作为男朋友应该时刻站在你这边，可是，可是陈珂救过我，以前高中那会儿，我被外面的人抢劫，是她救了我啊。我们大家就不能和平相处吗？为什么非得因为以前的小事情而闹成这样啊？”

顾泽一的话让我再也忍不住了，那些刻意隐藏的话突然全部吐了出来：“你说什么？你说以前的小事？你问没问过陈珂她当初做了什么事情？你不是一直在好奇吗，好奇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郑夏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好，我告诉你！告诉你你所以为的那些过去的小事到底是什么事！”

我就这样看着眼前的顾泽一，有些失控地说起了高考时的事，告诉他我是怎么在去考试的路上被人打了，又是怎么在陆双双来电话的时候说出了要和陈珂同归于尽的话，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赶到了陆双双和陈珂打架的现场目睹了陆双双毁容的事……

那些过往像是锋利的刀刃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道刀疤，最明显的从未痊愈过的那道来自那天发生的事情。

顾泽一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你知道了吧，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陈珂了吧！”我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比起恨陈珂，我更多的是恨我自己啊，恨我那个时候性格冲动，容易暴躁，恨我那个时候去招惹陈珂，恨我那个时候打电话时跟陆双双说了那些话。

“若不是那些话，陆双双怎么可能去找陈珂。陆双双是什么性子啊，她怎么可能先动手和陈珂打架啊。所以，我现在被别人欺负成那样都不会动手打架；所以，以前的郑夏天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你不知道我被自责和愧疚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想忘记以前的事情，可是偏偏又遇到你。所以我特别抵触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你为什么让我误以为你会给我温暖，让我觉得自己快被你治愈了？

“可是最后呢，最后命运却偏偏又让我遇到了陈珂，又让我从陈珂嘴里得知当初高考打我的那些人是你帮忙找的！”

我说得断断续续，后面的几句话因为哽咽几乎没说完整。

顾泽一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有些惊慌地看着呃，想要过来抱我，却在碰到我时又缩回了手。

我使劲吸了下鼻子，扭头想要回学校，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陈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对上我的目光时愣了下。

不用想也知道她出现在这里是来找顾泽一的，我想要离开，这次却被陈珂拦住了去路，她看着我开口：“郑夏天，你没必要自责愧疚，那些事情不怪你啊，陆双双去找我是……”

“是因为我啊！”我开口打断了陈珂的话，语气里有着难言的愤怒，“那些事情你也脱不了关系！”

陈珂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顾泽一打断了。

我没有抬头看顾泽一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他说：“别再刺激她了，以后，我们没什么事情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陈珂也是个性子有点儿傲的人，她听完顾泽一的话立马转身离开了。

顾泽一走到我面前，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夏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着那么多事情。”

我还未做出反应，他又上前一步把我搂进怀里。他抱紧了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夏天，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时候帮陈珂找人这一举动带给你和你朋友那么大的伤害。对不起……夏天，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一起赎罪，陪你一起想办法弥补当初的错……”

或许是顾泽一的语气太过真挚，或许是我那一刻特别需要一个人来与我分担这份痛苦，在顾泽一这些话说出来之后，我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被命运的安排一次次重伤的我紧紧抱住了顾泽一，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和顾泽一和好之后，我的心情开始慢慢变好了。

朱珠写生回来找我拿快递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她兴高采烈地拿着在古镇买的礼物跑来找我时，我正在宿舍盯着那个被一直锁着的相册发呆。

“学姐！”朱珠推开门之后和以前一样和宿舍的人打了招呼，然后跑到我身边把礼物递给我，“送给你的！”

“学姐，收快递的事情麻烦你了啊。”她说着歪着头看了眼相册，“咦，这是什么时候的相册啊？”

朱珠刚想去拿，就被我抓住了手：“你是不是来拿快递的？在柜子里，我帮你拿。”

我边起身边把相册放回抽屉里，然后快速地上了锁，这才起身朝柜子走过去。

朱珠一听我这样说立马也跟着我朝柜子走了过去：“学姐，你看了我买的衣服吗？刚好遇上喜欢的那家打折呢，就买了几件。”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我没有私自拆别人东西的习惯。当我把完好无损的包裹递给朱珠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庆幸她没追着我问相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总是无端地想要翻开那个相册。

朱珠接到包裹之后立马就拆开了。她那乐天的性格，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再加上她每次来我们宿舍都特别嘴甜地和大家打招呼，所以，虽然宿舍的人不喜欢我，和我话不多，但是和朱珠每次都要聊会儿。

看到朱珠拆了包裹，立马有人围了过来想要看看包裹里的衣服。朱珠也很大方地把包裹里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给大家看。朱珠眼光真的蛮好的，她买的这几件衣服样式、颜色都是这个年龄的女生喜欢的。

因此那些围上来的人一边感叹衣服好看，一边问价钱，还有人问朱珠在哪家店买的。朱珠就掏出手机给她们看了自己收藏的店铺。在这哄哄闹闹里难得有人注意到了我，陈香走到我旁边开口道：“哎哎哎，我觉得这种样式的衣服蛮适合你的啊。”

我很少和别人这样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嗯嗯”敷衍了过去。朱珠拿着包裹走了之后，宿舍的人也都陆续出去了。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时，接到了顾泽一的电话，他在那边有些激动地冲我说道：“夏天，快下来，我有事情告诉你！”

05

从顾泽一的语气就能听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坏事情，我问了几句，他都没告诉我，特别坚决地一定让我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关上宿舍门的瞬间突然脑海里又跳出陆双双的样子来。或许是因为最近的事情总牵扯到过去吧，她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次数也开始越来越频繁了。

那个时候我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了顾泽一，他在看到我之后笑着朝我走了过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伸出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夏天。”他开口的同时把一张字条放进了我手心，示意我握紧。

“希望路与沙口路交叉口南100米花苑小区一单元309。”我展开字条看到的是一个地址。

我不太明白顾泽一给我这个做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已经开口说道：“夏天，陆双双的地址。陆双双在这个城市。”

顾泽一的话让我一怔，手上的字条被微风卷着落在了地上。直到顾泽一弯腰捡起字条来，我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那里。

顾泽一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错吧？

他说那是陆双双的地址，他说陆双双在这个城市？

我脑袋里嗡地响了起来。命运可真会捉弄人，我根本想不到，来这个城市上大学之后会接连遇到顾泽一、陈珂以及知道陆双双的地址。

那个时候我只当是命运开的玩笑，却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命运对我的怜悯，大概看我在过去中挣扎太久了吧，所以才让我和过去的人一一相遇，勇敢面对。

“夏天，我让家里的朋友四处打听才打听出来的。”顾泽一站直身体之后过来牵我的手，“我知道你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情，所以没来问你，而是向同校的其他人拿到了陆双双的照片。本来想拜托我一个朋友帮忙在那边打听，可是照片被去舅舅家玩的表妹的同学看到了，她说她见过陆双双，就在她家楼下的超市里，但不太确定那个就是陆双双，因为对方脸上有淡淡的疤痕……”顾泽一说到这里，声音低了许多，语气里竟然带着小心翼翼，“听她那么说，我觉得可能是，就拜托她帮帮忙，然后……这是刚才她让我表妹送来的地址……”

明明已经快要到夏天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特别冷。

“夏天。”顾泽一似乎察觉了我有些反常，有些害怕地过来抱我，“夏天，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去打听陆双双的地址。我想着你一直活在愧疚里也不是个事啊。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不愿意再不想面对也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面对了啊。那件事我也有错，所以，我们一起弥补吧，好不好？”

顾泽一抱着我不停地说着话，可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个时候陆双双满脸是血坐在地上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事情发生了唯有面对。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一想到那个时候的事情，就觉得要没办法呼吸了，我太恨自己，恨不得自己在这一刻死去。

顾泽一说了很多很多话，我躲在他怀里寻求最后一点点庇佑。

郑夏天，你不能这么窝囊。那个时候没有找到陆双双，没能亲口道歉，没能弥补已经让自己这么后悔了，你看，现在有了陆双双的联系方式，你怎么能想着躲避呢？

我从顾泽一怀里抬起头说想要回宿舍自己想想时，顾泽一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夏天……”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最终同意让我回宿舍自己待一会儿。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喊住了我。我没有回头，所以并没有看见顾泽一的表情，却听见他在我身后说道:“夏天，我现在都不知道去找陆双双地址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转身，而是捏着他刚刚又递到我手里的字条，向宿舍楼走去。

直到回到宿舍我都没能平静下来。推开宿舍门之后，我的目光瞬间停留在了那个被我时常锁着的抽屉上。

我朝抽屉走过去的时候，手心全是汗，那张字条也被我捏得皱巴巴的。我坐在椅子上，犹豫半天才打开了抽屉。

那个隔了很久都没有再被我打开过的相册，如今摊开在桌子上。我看着里面两个扮着鬼脸的女孩，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顾泽一说得对，事情发生了就应该去面对。当初是因为没找到陆双双才躲起来的，现在知道陆双双的地址了，当然要找过去啊，要道歉啊。

可是我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时不时地出现，我知道自己在害怕。

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清楚，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陆双双不原谅我，还是害怕曾经和我关系那么好的陆双双冷漠地对待我？

我告诉顾泽一准备去找陆双双时，他最近闷闷不乐的脸上终有了喜色，他有些紧张地握着我的手：“夏天，最近你一直沉默不说话，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我低头，许久才抬头继续说道，“是我错了，你说得对，事情发生了，就得去道歉认错、弥补。”

关于要去找陆双双这件事，顾泽一特别积极地要和我一同前往。虽然他嘴上说着他也得一起赎罪，毕竟那件事和他也有点儿关联，可是我自己非常明白，他是担心我。

“没事的，我自己去吧。”我抬头看着顾泽一，“你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带来那样的后果啊，再说了……”

我和陆双双许久未见，那些事情还得我单独去面对。

顾泽一本来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后来看我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同意了，但是他又关心地对我说道：“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虽然你很自责很愧疚，但是，若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你也要知道保护自己。”

顾泽一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变了，赶紧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担心她……毕竟是被毁容的人，要是想不开容易偏激……”

我看着顾泽一，摇了摇头，特别肯定地告诉他：“她不会的，你和陆双双不熟悉，你不知道，她是一个性格超级好、超级善良的人。”

从认识她到和她分开那段时间里，我从未见过陆双双伤害谁，她说话永远柔柔的，即使被欺负，也只是低着头流泪，这样的陆双双怎么可能因为那场变故变得偏激啊？

顾泽一听到我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