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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进宫

第九章:进宫

书名:七夜歌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10947更新时间:2024-12-27 18:05:55

(1)怨憎恨

盛七歌要人将翠羽的尸体送到永州安葬,只有那里才是她的家,这长安城从来都不是。

那天送红豆百合粥的人是王氏,那本食谱是出自慕容锦夜的书房,可追根溯源,却是张沄熙从张家带来的,后来还是王氏要人送来给她看的。至于那紫金草香块,却是那位叫茱萸的通房丫鬟特制的。

茱萸生在制香之家,少时进了太子府,后来府中的香料都是她亲自制造或是帮着列采买的单子。

三个人看似互相没有丝毫联系,可事情又岂能那么巧合?

彼时,慕容锦夜在宫中处理公事已经半月有余,等他得知翠羽死去的消息时,已是半个月后女眷迁进宫的日子了。

他匆匆忙忙赶到金屋的时候,才发现盛七歌的腹部不知何时已微微凸起,她正闲散地站在院子里,素白的里衣包裹着她略显消瘦的身子,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表情,似悲伤,似愤怒,又似隐忍。

他静静地站在十步之外,目光近似贪婪地看着她美好的侧脸,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是皇上大驾光临了吗?”她没有回头,淡淡地开口,不再叫慕容锦夜,而是生冷疏离的“皇上”。

慕容锦夜的心微微一沉:“你在怪我?”

盛七歌缓缓转身,目光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指什么?你与张沄熙圆房的事,还是指翠羽?”

闻言,慕容锦夜的身子一僵:“七歌。”

“叫我盛姑娘吧,我还未成婚,皇上这样直白地叫我的闺名,不合适。”她依然淡漠得很。

“七歌,你是我的妻,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他最受不得她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即便他错了,可是他爱的只是她,如果不是她刻意刺激他,他又怎么会难过地借酒买醉做下错事?

“我没说这孩子是皇上的。”

“你还在记恨是不是?记恨我与张沄熙……那晚我喝醉了,才会把她误当成是你,可你难道就没有一丝错吗?你不该见魏恒的,他是安南的未婚夫。可是你却为他挡剑。”慕容锦夜本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也不擅长解释,可是他怕他什么都不说,她会记恨他一辈子。而那么长的时间,他赌不起。

“他现在不是了。”她抿唇笑笑,仿佛真的不疼不痒,可心底却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你都知道了?”他挑了挑眉,说不出心里是记恨还是嫉妒,“我从不知道你对朝堂上的事也感兴趣。”

“我也从来不知道你喝醉了,会把我认成是张沄熙。”她反唇相讥,却觉得疲惫不堪。他们彼此试探彼此苛求,奢望着一份本就不该属于他们的幸福。就如同慕容宇说的,母亲不希望她入宫,只希望她嫁给一个平凡人,过平凡人的生活,一辈子平安幸福。

盛家的担子她已经摘不掉了,可又有什么必要再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呢?权术之争,荣宠之争,这些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在意的,其实只是在小镇里的慕容锦夜,而自从回到长安,那个慕容锦夜便已经死了。

慕容锦夜无言以对,只得把话题引到翠羽的身上。盛七歌为人算是刁钻任性、肆意洒脱的,但唯独对下人有着几分谦让,对盛三和盛二如此,对翠羽更是纵容。府里的管事说,翠羽死的那天,她一整晚都没睡,第二日管事的过来,人都有些蔫蔫的,不放心叫了大夫前来查看,居然险些动了胎气。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没哭,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他知道,越是难过的时候,她越是平静,就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有时候他想,其实他对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也正因为不够了解,所以两个人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需要查一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你会不知道吗?”盛七歌冷冷地反问,“我想御医一定跟你说了翠羽的死因吧。粥是王氏送来的,食谱是张沄熙拿进府中,再让王氏送来的,紫金草是茱萸所制,你真的相信这一切都仅仅是巧合而已吗?”

“你什么意思?”慕容锦夜神色微变。

盛七歌抿唇讥笑:“粥是给我的,我有用舌尖舔指尖翻书的习惯,书更是我的,紫金草亦是我在用,翠羽的婢女房没资格点这种香。所以你觉得,如果那天喝了粥的人是我,死的会不会就是我呢?”

慕容锦夜脸色微白,握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茶水溢出来,洒在手上,顿时殷红一片。

“七歌,你想多了。”

“是吗?”素白的指尖轻轻地摩擦杯沿,“我累了,你回去吧!”

“七歌。”

“我会考虑的,不过……”她忽而一笑,“如果我进宫,你要我以什么身份进去?侍妾?妃嫔?还是……”她突然住口,冰冷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算了,我累了,你走吧,外面的宫人可是等急了,皇上已经不是当初的太子了,总跑到这里来不太好。”

慕容锦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会好好查的,必然还给你一个公道。”

“不是给我。”盛七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的星星,“是给翠羽。”

慕容宇一死,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当时拥立慕容嵩的大臣开始频频上折子希望慕容锦夜顾及兄弟之情允慕容嵩回长安,毕竟他自幼在西燕做了那么多年的质子,临了,即便是犯了再大的错误,也不该就此驱逐出长安。

慕容锦夜不是不想顾念兄弟之情,只是这皇权争斗,容不得一丝心软。他一边极力打压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一边又要烦心盛七歌的事。过了九月,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若是再不进宫,以后怕是于她名声不好。

御书房里,尹维坐在梨花木椅上,目光探究地看着桌案后连连皱眉的慕容锦夜,忍不住问道:“皇上有心事?”

慕容锦夜点了点头:“翠羽的死,你可去查了?”

“查了,是你家的通房茱萸跟王氏做的。你知道的,茱萸是太后的人,王氏也是,太后看不惯你宠幸盛家丫头,找人想要除掉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盛七歌真的进了宫,两个女人,不,加上一个张沄熙,这宫里可以唱一出大戏了。

就在慕容锦夜和尹维在御书房里讨论翠羽之死的事时,金屋里的盛七歌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

“白鹭?”她没想到白鹭会来长安,更没想到,他会深夜偷偷潜进金屋来看自己。

白鹭是神医谷的后人,早年与盛七歌在永州相识,两人结为知己,后来通州发生瘟疫,白鹭便随着商队去了通州。

通州疫情得到控制之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本来她是打算找白鹭来给魏恒治疗眼疾的,可是一来两人失去了联系,二来当时魏恒不肯认她,两人连见一面都成了问题,所以便一直耽搁下来,没想到此刻两人居然又重逢了。

“是盛二找到我的。”

盛二?自从她在天牢里收到他的一次云雀传信后,就再没有了消息,怎么会与白鹭相见?

看出她心中的狐疑,白鹭抿唇一笑:“他说魏恒受了伤,得了眼疾,你派人在四处找我。这不,我一得空就来见你了。”

盛七歌有些不解,盛二为什么要这么做?照理说他是慕容宇的人,慕容宇一死,他没理由继续留在自己身边,难道……

不对,盛二要白鹭给魏恒医治眼疾,可盛二并不知道魏恒根本没有失去记忆,那么,会不会是盛二怀疑魏恒,或是他知道了魏恒是大启后人的身份,想要借白鹭试探魏恒是否真的失忆、失明?如果魏恒失忆和失明都是假的,那就坐实了他是大启派来的细作一事……慕容宇一死,盛二就顺理成章成了慕容锦夜的人,这么说来,是慕容锦夜要对魏恒动手?

心里猛然一惊,她一把抓住白鹭的手:“走,现在带我走,我要去见魏恒。”

“喂,刚见面,你就要赶我走啊!”白鹭笑道,瞟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一黯。

盛七歌微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忍不住苦笑:“你要笑话我?”

白鹭定定神,掩饰道:“我就是有点儿诧异,你也会生孩子。”

盛七歌脸一沉,一把抓过茶杯往他身上砸去:“废话,本姑娘是个女人,怎么就不会生孩子?”

“好了好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不过,你真的要去见魏恒?”

她点了点头,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翠羽已经死了,凤楼也因为我而没了孩子,我不想魏恒再有事。”

佛说人生有八苦,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她与魏恒在最好的时光遇见,却没能最终走进彼此的心。她与慕容锦夜在最不对的时间遇见,曾经以为彼此拥有,结果却还是渐行渐远。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或许她不会爱上魏恒,也不会爱上慕容锦夜,她会嫁个平常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2)同意进宫

御书房里,慕容锦夜坐在桌案后,对面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很久的盛二。

“为什么来找我?你身上又为什么会有父皇的御赐金牌?”据他所知,当年父皇确实秘密打造了一块御赐金牌,持金牌者可自由出入宫中,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块金牌到底给了谁,如今为何又在盛二手中?

“我是来还这块金牌的。”盛二淡然地一笑,“当年先皇对我有救命之恩,先皇给我这块金牌,是因为与我有约,我要保盛姑娘安安稳稳地活到二十岁,之后我便自由了。现在先皇已经去了,盛姑娘也眼见着就要过二十岁生辰,约定之期眼看就要到了,我先来把东西还了。”

慕容锦夜没想到父皇对盛七歌这么在意,转念一想,以他对霓裳的爱意,想要保护她的女儿,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凝眉看着盛二:“那金牌呢?”

盛二一笑:“暂时还不能给你。”

“既然不还,那你进宫究竟何意?”慕容锦夜看着盛二,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在折子上晕开一点墨渍。

“皇上一直怀疑魏恒的身份,也曾找人调查过。”盛二说道,目光含笑地看着慕容锦夜,“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他通敌的证据。”

慕容锦夜挑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他通敌的证据了?”

盛二摇头:“盛姑娘曾经为了给魏恒医治眼睛和失忆的急症而遍寻神医谷的神医白鹭,但是白鹭行踪诡异,一直没有找到,所以魏恒的眼疾到底能不能治,怎么治,又是如何伤的,没人知道。”

“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找白鹭了?”慕容锦夜微微掀了掀眼皮,继续批阅手里的奏折。

“已经来了,现在怕是在魏恒的住处了。”

“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也不信魏恒而已。找到白鹭,自然也就知道了他受伤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受的伤?眼疾、失忆、巧遇公主,巧合太多了,多得让人生疑。”盛二抿唇一笑,背靠着雕龙大柱,目光慵懒地看着慕容锦夜,“按理先皇一死,我就自由了,当年与先皇约定保盛七歌到二十岁算是还了他的人情,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盛姑娘过了二十岁生辰之后,这世上再无盛二这人。我来找皇上,也算是对旧主的一丝情谊。皇上喜欢盛姑娘,就别让她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吧。”说着,他转身欲走。

“等等。”慕容锦夜出声叫住他,“我希望这段时间里,你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让她有丝毫闪失。”他低敛着眉,只有他自己知道,翠羽的死在他心里到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如果那日不是翠羽喝了红豆粥,死的就是她。他知道她想要一个公道,可是现在不能,还不是时候。大启蠢蠢欲动,父皇刚刚过世,他虽然秘不发丧,但大启未必就看不出朝中的异样,若是此时查出幕后主使是太后,那么不仅太后背后的娘家会对他有微词,就连张栋梁那只老狐狸,也一定会为了保护张沄熙而想尽办法除掉盛七歌。

“皇上,皇贵妃那里传来喜信了。”容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喜信?”慕容锦夜朝盛二使了个眼色。盛二会意地点了点头,飞身从后窗跃了出去。

“回皇上,皇贵妃早晨身体不适,下午时找御医看了,御医说是有喜了。”

“什么?”手里的朱笔猛地落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那一刻,慕容锦夜仿佛看见了盛七歌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他伸手去抓,可抓住的却只是为数不多的回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摆驾暖阳宫,还有,贵妃有孕的事不准说出去,否则一律杖毙。”

慕容锦夜继位后,张沄熙作为太子妃理应顺理成章地晋升为皇后,但慕容锦夜却始终压着,只封了一个皇贵妃,赐处理后宫之权。

张沄熙有孕的消息虽然被慕容锦夜压了下来,可这天底下最藏不住秘密的就是宫闱秘闻,而且这宫里又从来不缺有心人,皇贵妃有孕的消息,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开了。

太后的永安宫里,张沄熙带着茱萸和另外一个通房前来请安,用过早茶,太后将茱萸二人打发离开,与张沄熙在院子里继续品茶。

此时天气转凉,张沄熙解下肩头的披风罩在太后身上:“母后,别着凉了。”

太后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一脸的宠溺:“沄熙你这孩子就是懂事,也不知皇上怎么就是不待见你,都是那个小蹄子惹的祸,当年她娘就是个祸水,好在没有进宫,如今哀家是绝对不会让她进宫的。上次没有毒死那丫头,下次她可没那么好运了。”

“母后,盛姑娘她……毕竟怀了皇上的孩子。”

“孩子?”太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还给那个贱人说情?上次安南可是说了,她跟魏恒本就是未婚夫妻,关系一直不清不楚的,前段时间魏恒还偷偷去太子府里看过她。魏恒胆敢公然在大殿上悔婚,难保不是为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齐就是个孽种。”

张沄熙故作矫情地看着太后:“母后,会不会是您多心了?”

太后冷笑一声:“沄熙,你要知道,这女人啊,为了荣华富贵没有什么做不出的,你看现在她端着身份不肯进宫,可难保什么时候就答应了,那时你在后宫该如何自处?你肚子里怀的,才是真正的龙子龙孙。”

沄熙红着脸看着太后,又低头看了一眼尚平坦的小腹,抿唇苦笑:“可是皇上似乎不喜欢这孩子。”

“傻话!皇上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孩子,难道去喜欢那个来历不明的孽种?”太后猛地一拍桌案,“你先回去吧,记得不要妇人之仁,咱们张家,可是要靠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她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忽然想到好多年前,她也曾经深深地爱着一个男人,爱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可他的心同样不在她的身上。

但那又如何呢?她是张家的女儿,即使得不到爱情,只要坐稳现在这个位置,让张家一世荣光便好。

现在慕容宇死了,慕容锦夜虽然早年寄养在自己的名下,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况且……她不敢再想下去,然而那些年前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不断地提醒她,慕容锦夜生母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有一天慕容锦夜知道了真相,她还可以这么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她害怕,所以她要张家的女孩继续坐这个位置,只要沄熙生下皇子,只要沄熙坐在后位上,只要张栋梁不倒,张家便永世无忧。

玄武街东门的一间大院前,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帘撩开,两名穿着贵气的公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为首的白衣公子在门前站了许久,身后的紫衣公子有些着急,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白衣公子的肩。

“怎么不进去?”着紫衣的尹维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门楣,忍不住笑道,“探子说,那晚有人潜进金屋带走了盛七歌,两人之后进了这个宅子,你不去看看?魏恒悔婚后就住在这里,你就不怕……”

“怕什么?”慕容锦夜打断他的话,挑眉问道。

尹维抿唇一笑:“谁知道呢?不过你不进去,我可是要进去了,看一看名震天下的神医也是好的。”说完,他伸手推开了虚掩的大门。

院子不大,但里面种满了夏槿花,虽然已经开败,但可以想象出不久前的盛放模样。院子一侧摆着一张石桌,上面的茶具一应俱全,淡淡的茶香飘过来,带着微微的苦涩。

似乎盲人的听觉都是敏感的,听见脚步声,魏恒率先侧脸朝这边望过来。他的眼睛上缠着绷带,脸上却带着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唤了一声:“七歌,有客人来了。”话音刚落,便见盛七歌端着托盘从一间里屋缓步走出来,见到慕容锦夜的时候微微一愣,手里的托盘应声落地。

“怎么了?”

伴随着这个清冷的声音,白鹭从她身后现身,看到慕容锦夜的时候诧异地挑了挑眉:“你们是谁?”

慕容锦夜抿唇不语,冲过去一把拉住盛七歌的手,将她狠狠带进自己的怀里。

“你放手!”从惊愕中回过神,盛七歌咬牙瞪着慕容锦夜,“你来干什么?”

“跟我回宫。”这是慕容锦夜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看着她,眼中蓄满的杀气连一旁的魏恒都可以感觉得到。他猛地从石椅上站起来,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七歌。”

“放手。”慕容锦夜死死地瞪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妒火在心底如野火般蔓延,恨不能用眼神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七歌,我可以带你离开。”魏恒面对着盛七歌,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说出口的。

“魏恒。”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抿唇轻笑,“你知道,我来只是希望你能治好眼睛。”翠羽已经死了,她不想再连累他。

如果翠羽不死,她也想回永州一了百了,可是现在不能了,翠羽死得不明不白,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凶手,替翠羽报仇。

既然有人想要她死,她便偏偏不如她们的意,她们不想她进宫,她偏偏就要进宫。害死翠羽的人,必然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她近乎催眠般地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只有她自己的心知道,她还是舍不下他,还是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还是奢望着,即便是在那深深的宫闱之中,只要她努力,只要他爱她,他们会谱写出一段不一样的恋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诱人的一句话,她不忍就此放弃,她也想再努力一次。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你可以不走的。”魏恒祈求地说,却失望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爱着他的小姑娘了。错过了,便真的错过了。

“魏恒,我必须走。”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眼眶有些发红,却没有流泪。不是不伤心,而是她没勇气伤心,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倒下去,也不能退缩。

“七歌。”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跟我走,我们回永州,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好不好?我们一家三口,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他的神情很温柔,一如好些年前一样,可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魏恒,咱们的缘分早就尽了。”她笑着掰开他的手,扭头看向慕容锦夜:“走吧!”

慕容锦夜紧绷着身体,目光越过她看着魏恒,刚刚他的话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心里,即便明明知道盛七歌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可是,他还是怕,怕这世间上有“万一”这个词,怕他最终还是没办法留住她。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里。

“盛家丫头,你可真够折腾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尹维突然出声,笑眯眯地看了眼白鹭:“对了,这位可是神医谷的神医?”

白鹭瞪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听说神医医术高明,前些时候,我偶然得了一本华佗行医时的手记孤本,不知道神医感兴趣否?”

白鹭眼睛一亮:“真的?”

尹维抿唇一笑:“真的,不过要神医跟我回去一趟。”他早就探听清楚,神医白鹭最喜医书,像华佗手记这样世间难求的绝世孤本,别说去他府上,便是下地狱白鹭也会跟着去的。

白鹭轻咳一声,看了眼盛七歌,又看了看魏恒,转身嘱咐道:“晚些时候我再来给你上药。”说着,人已走到尹维身后:“我跟公子走一趟。”

尹维咧嘴一笑,得意地看了一眼魏恒:“魏公子,告辞了啊!”

直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院子,魏恒攥紧的拳始终没有放开。

“少主!”管事的从屋内出来,看着紧闭的门,眉头微微皱起,“少主,盛姑娘还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了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右手轻轻抚上覆盖着纱布的眼,“父皇那边是否有消息?”

“回少主,皇上已经在西南扎营了,到时候希望少主里应外合,然后一举拿下后齐。”

“哦。”他微微扬眉,他看不见头顶的天,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可是这或许就是命运,谁也无法抗拒。

(3)求不得

有时候人生就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折子戏,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刻会是什么样子。盛七歌不知道,慕容锦夜也不知道,就如同命运的此轮早已运转,谁也无法逃脱一样。

盛七歌进宫似乎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说是情理之中,是因为慕容锦夜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要放她回永州;至于情理之外,大概便是指张沄熙和太后内心不喜吧!

盛七歌一进宫,消息便在后宫传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宫里便流言四起。

“在想什么呢?”慕容锦夜推开付暖阁的殿门,昏黄的烛光下,盛七歌正双手支着下巴对着面前的茶杯发呆。

“你来干什么?”她迷惘地眨了眨眼,模样娇俏,回眸间,倒是有股说不出的风情。

他痴痴地看着她,眉黛远山,轻点朱唇,秀气的容颜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风情,却又多了一丝男儿的英气。

湖水蓝的宫装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他痴迷,让他忍不住沉溺在这少有的温柔中。

“来看你。”他笑着走过去,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面上,“宫人说,你没吃晚饭。”

她抿唇一笑,笑弯了眉眼,带着丝狡黠:“我还不知道,当皇帝也这么闲,连我吃没吃饭都要管。”

慕容锦夜抿唇不语,一样一样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然后将一双象牙筷子塞进她手里:“吃吧!”

看着一桌子的菜,盛七歌才觉得肚子确实也饿了:“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送饭吧!”说着,她低头闻了闻面前的米饭,“黄金稻。”

“你觉得我要跟你说什么?”慕容锦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吃饭时秀气优雅的模样,抬手夹了一只鸡翅放到她碗中。

盛七歌抬起头,把碗放下来:“你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同意跟你回宫。”

“你想查是什么人害了翠羽。”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她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不用查了。”

“难道翠羽就这么白死了?”她自嘲地看着他,突然发现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么陌生。

“七歌,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个交代。”

“哼!什么交代?随便拉出一个人杀了?”

“七歌。”

“别说了。”她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走吧,我累了。看见你心烦。”

慕容锦夜还想说什么,殿门外传来太监总管容喙的声音:“皇上,皇贵妃那里的丫鬟来了,说是皇贵妃身体微恙,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慕容锦夜眸色微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你去太医院,让胡太医去瞧瞧。”

容喙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虚掩的殿门,转身离去。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慕容锦夜愣愣地看着她微敛的眉眼,想说的话硬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说爱她?却让别的女人怀了孩子。说娶她为妻?却已经名正言顺地娶了张沄熙。

那一夜,慕容锦夜在盛七歌的付暖阁大殿坐了一夜;那一夜,张沄熙在寝宫砸了御医开给她的安胎药;那一夜,盛七歌睡得极不安稳,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凤楼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

次日,皇上为了付暖阁的盛姑娘连皇贵妃差点滑胎都不闻不问的消息,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盛七歌怀着皇上的孩子,也有人说,盛七歌是前驸马的前未婚妻,皇上这是横刀夺爱,而盛七歌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就是皇上的了。后宫里的传言越演越烈,到最后传到朝堂里,几个言官便出口讨伐,逼着慕容锦夜把盛七歌赶出宫。

慕容锦夜大怒,当场便将两个进言的言官打得去了半条命,吓得整个朝堂的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提及将盛七歌赶出皇宫一事。

而此时,盛七歌正安稳地躺在付暖阁的大床上,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一点儿兴趣也无,她现在只想快点生下腹中的孩子,然后找到杀害翠羽的凶手。

她相信,凶手一次杀她不成,便一定会继续杀她第二次的,而她能做的,只是等。

窗外的风把窗棂吹得啪啪作响,秋雨过后,天气便越发寒凉了。她起身剪了灯芯,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摇曳的拂柳。

月色微凉,突然,一阵箫声从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并伴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吹箫?

她狐疑地朝花园的方向看去,便见花园里站着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女人。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女人猛地转身,露出一张苍白如死灰一样的脸。

“谁?”她吓得微微退了两步,再次朝花园看去,那女人却不见了。

隔日,宫中便有传闻,说是付暖阁里闹鬼了,有人听见女鬼夜里吹箫的声音,还有人听见凄厉的哭声。

“你说,付暖阁闹鬼是怎么回事?”盛七歌拉住一名小宫女逼问。

那宫女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就是前几年,还是先皇在世的时候,这付暖阁原来住了一位娘娘。这位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很得宠,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失宠了,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后来,后来她就上吊死了。”

“哦?”盛七歌挑眉,“这跟女鬼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宫里的老人说,是那位娘娘的鬼魂回来找孩子了。”

找孩子?盛七歌抿唇一笑,看来那人是坐不住了,连装鬼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第二日,依旧是三更过后,盛七歌刚刚和衣上床,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孩儿,我的孩儿。”女人凄厉的嗓音带着一种破碎的腔调,盛七歌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边摸索着下床,一边伸手抓起床头的花瓶藏在身后。

女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大,一阵风吹开了虚掩的窗棂,白衣女人苍白着一张脸站在窗外,一条猩红的舌头从口中垂下来,一直延伸到胸口。

“孩子,还我的孩子。”

盛七歌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双手紧紧地抓着花瓶:“你到底是谁?”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女人依旧尖锐地叫着,一边晃动着胸前的大舌头,一边试图从窗口爬进来。

“还我孩子,我的孩子啊。”女人大叫着朝盛七歌扑了过来。

“去死!”盛七歌用力把手里的花瓶丢出去,可是由于有孕在身,最近肚子又越发的大了,动作没那么灵活,花瓶失了准头,贴着那女人的脸飞了过去。

“我杀了你,杀了你!”女人疯狂地冲过来。

盛七歌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杀了你,杀了你!”

眼见着女人就要得手,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破空的嗡鸣之声,盛七歌微微一愣,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长剑斜刺过来,正好挡在她和女人之间,剑锋抵着女人的喉咙。

“别动,刀剑无眼。”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盛七歌猛地扭头:“盛二。”

盛二抿唇一笑:“掌柜的,好久不见了。”

盛七歌的心瞬间落了地:“是好久不见了,我以为先皇死了,你就走了呢。”

盛二摇了摇头:“我答应保护你到你满二十岁,现在还差两个月呢。”

盛七歌笑笑,扭头看那女鬼,仔细一辨认,竟然是茱萸假扮的。

在太子府的时候,她曾远远看过这个女人,美艳娇柔,如人前牡丹,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丑恶得让人无言。

“为什么要来杀我?”

茱萸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盛七歌倒是不信她会说谎,茱萸这样的人,从小生在深宅,见惯了内宅争斗,又岂会为了保全他人而牺牲自己呢。

“是……太后要我扮鬼吓你。”

“太后怎么会联系你?”

“奶娘王氏是太后的人,早年就安插在太子府了。”

“上次翠羽中毒的事,也是你和太后做的?”

茱萸一愣,连忙摇头:“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是……是太子妃,不,是皇贵妃。”

盛七歌并不惊讶,她从来都没觉得张沄熙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只是她不该害了翠羽。

这一夜,秋风特别的冷,盛七歌静静地站在回廊间,手里的茶已经凉透,黄色的茶汤上浮着几片枯黄的落叶。

“要报仇?还是要我杀了张沄熙?”盛二笑着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盛七歌扭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丝惊讶:“我倒不知道,在这后宫里你还能杀人?”

“确实不能,可是要一个人死,倒也不是难事。”

她摇了摇头:“有时候,死未必就是最痛苦的。他们不是要保张家永世富贵吗?那你觉得,我毁了张家如何?”她笑得如春花般烂漫,这让盛二想起少女时的盛七歌,那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转眼数年过去,小丫头的眉宇间也有了愁绪。

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要如何做?”

盛七歌抿唇一笑:“据我所知,龙景十二年时,张栋梁曾经下过一次淮南,那时候正值淮南水患,朝廷发放了一百多万两赈灾款,但当时最后落实到灾民手里的只有十五万两。后来先皇大怒,下令由张栋梁彻查此案。三个月后,案子告破,牵连贪官污吏十数人,赈灾款却只追回了三十万两,其余的六十五万两雪花银全部失踪。”

盛二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当时一共死了五个贪官,发配了两个,但是据我所知,被发配边关的两个官员在途中离奇染了时疫身亡。而那两个官员的家眷也在半个月后全部搬出长安,就此不知所踪。当时张栋梁负责整个案子,相关人员又全部死掉,那么大一批银子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花光了,但又是如何运出淮南的呢?你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查,我就不信张栋梁真的是个清得不能再清的官。”

这人做了事,不管是好的坏的,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盛二欣慰地看着她:“小丫头长大了。”

盛七歌羞涩一笑:“盛二你这是酸我吧!”说着低头看了看凸出的肚子,“孩子都有了。”

盛二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丫头,以后自己要多保重。”

“会的。不过,此事我不希望你告诉慕容锦夜。”

盛二点了点头,于情于理,他也希望盛七歌能过得好,这种事一旦牵扯到了慕容锦夜,难免不会让本就关系紧张的两个人越发误会彼此。

“那她怎么办?”盛二扭头指了指被点了哑穴的茱萸。

盛七歌抿唇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茱萸睁大眼睛,愤恨地瞪着盛七歌。

“别怕,虽然是毒药,但是暂时死不了。不过,你要是回去乱说什么可就说不定了。以后每月初找我要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