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金屋藏娇
书名:七夜歌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9679更新时间:2024-12-27 18:05:55
(1)大婚
指婚的圣旨一下,宫里便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太子的大婚典礼。
七月中旬,慕容宇的病已经有所起色,安定的战事也略有缓和,频频传来捷报。
从离开小镇之后,慕容锦夜一直未见过盛七歌,后来再去找盛二,却是人去楼空。慕容嵩被送出长安,凤楼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重新回到了凤家。
“想什么呢?这大婚眼见就要到日子了,怎么不见你脸上有半分笑意?”尹维伸手拍了拍慕容锦夜的肩。
慕容锦夜轻抬眼帘,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算了,算我多嘴。”尹维一笑,坐在他对面的石椅上,目光掠过石桌上的茶杯时微微一愣,“君山银针?倒是盛家丫头最喜欢的。”说完才察觉这个时候提起盛七歌不识时务。
干巴巴一笑,他将茶一饮而尽:“昨日皇上召见我了。”
慕容锦夜微微侧目:“所为何事?”
“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连他都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要他将查封的全部产业归还盛家,并且暗中见了盛云清。
慕容锦夜抿唇冷笑:“父皇不会动盛家,他要的,只是逼我娶张沄熙。”一点,他心知肚明,单凭父皇对盛七歌生母的情谊,他也不会动盛家。只是当年的旧事他还不甚清楚,父皇的底线在哪里,他不敢赌,亦不敢拿盛七歌的命去赌。
“为什么?”尹维大为不解,“皇上似乎与盛云清早就相识。”
“这个你无须知道,只是当年的一些旧事。”那年他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一次躲进父皇的寝宫玩,偶然间看见父皇打开内室的密室,他便偷偷跟了进去。
密室里很冷,四周的石壁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到处都是冰块。密室的中间摆着一张冰台,上面是一副冰棺,里面躺着一名年轻女子。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随父皇母后征战讨伐,辗转很多地方,父皇似乎无论到哪里都带着一副玄铁寒石打造的棺椁。他记得母后每次提及棺椁里的人时,脸上都带着一种愤恨的表情。那时他还不懂,直到后来长大成人,他差人暗中调查当年的一些旧事,才知道那玄铁寒石棺椁里装的是一副冰棺,里面的女人叫霓裳。
霓裳是当时永州盛家大掌柜盛云清的夫人,在生下女儿盛七歌的时候难产而死。至于霓裳的尸体为何会在父皇这里,却无从知晓,只知道父皇年轻时曾在永州待过一段时间,并且结识了当时还没有接手盛家的盛云清。
至于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他曾问过母后,母后只是摇头说了一句:“不过是你父皇自作多情罢了。”之后便再未提起。
尹维沉默了片刻:“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慕容锦夜抿唇不语,轻轻抿了口茶,感觉那茶香在口中缭绕,最后变成一股苦涩,绕成无数情丝。
“对盛家丫头,你可是动了真心?”尹维定定地看着他,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可以感觉到慕容锦夜与盛七歌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只是没想过已经到了情根深种的地步。
慕容锦夜未答他的话,幽幽起身,目光微凉,看着天牢的方向。
那里关着他心中的人,无法相见,只能任凭思念泛滥成灾。
微敛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杀气,从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权力是如此的重要,坐上那个位子,便意味着他可以掌控自己,抑或是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七歌,你等我,有一天,我必将十里红妆迎你进宫,让你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心中暗暗发誓,却不知对于盛七歌而言,这样的誓言已经显得多余。
曾经,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可末了,不过是相见已成陌路。
七天后,终于到了太子大婚之日。
十里红妆,大红蟒袍,金顶十六人抬大轿,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昨日,只是身边牵着的人却不是她。
琼浆玉液入喉,却只觉得辛辣苦涩。慕容锦夜看着满院的宾客,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握杯的手紧了又紧,直到“啪”的一声脆响,酒杯碎裂,尖锐的碎片刺入掌心,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溢出。
可他感觉不到疼,他只想着天牢里的七歌,她是不是比他更疼?
那一刻,他真的想闯进天牢,告诉她:“我谁也不会娶,我的娘子从来只是盛七歌!”
一只大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公子,你醉了。”尹维寒着脸将他拉到暗处,“公子,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无法回头。”
这世间的情事,到底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
慕容锦夜紧抿着唇,仰头看了眼夜空,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滚落:“尹维,带我去见她。”
“你疯了?这是你大婚的日子。”尹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他真要逃婚不成?
“正因为此,我才要见她!尹维,我要见她!”他坚定地看着尹维,眸子里是藏不住的痛楚。
沉默了片刻,终是抵不过他的坚持,尹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是你保证,三更之前一定要回来。”
“好。”
昏暗的灯,潮湿阴冷的石阶,厚重的铁门被推开,蜷缩在草垛上的人只微微挑了挑眉,以为又是送饭的狱卒,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今日,是他和张沄熙的大婚之日吧!
她埋首在臂间,背对着铁门,心里说不出是悲痛还是愤怒。可这些都是无用的,事已成定局,谁也无力挽回。
眼眶还是发涩,却没有泪,许是都流进了心里,许是她足够坚强。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身体被人从背后猛地抱住,熟悉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是他。
他终归来见她了?在他大婚的日子?
唇角勾出一抹苦笑,盛七歌猛地转身,还未来得及开口,冰凉的大手已经挑起她的下巴,炙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他无法倾诉思念,便只能用吻寻求她的回应,感受她还真真实实地在他怀里。
良久,直到她快要不能呼吸,慕容锦夜才结束这个吻,双臂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
“七歌,七歌,七歌。”他一遍一遍反复呢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是真的,而不是午夜梦回时的一抹幻象。
“你怎么来了?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之日。”她抿唇冷哼,强迫自己不要流泪,不要心软,不要求他不娶张沄熙,因为她才是他的妻。
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她强装冷漠地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慕容锦夜,再也不要来见我,从此你我最好永不相见。”治疗情伤最好的药是时间,也许他此刻爱着自己,却终归有一天会随着时间遗忘,他是天下最高贵的人,她只是一介布衣,如此结局,未尝不好。
慕容锦夜被她眼中的冷漠刺伤,不相信她竟然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七歌!”他大喝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胸口,疼得无法呼吸,“别这样,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做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盛七歌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波澜不惊,却仿佛就此看进他的灵魂,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世间最残忍的话:“慕容锦夜,难道盛家有此一难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难道孟奇与慕容嵩联手不是你一手促成?你早知道他们会在这批甲胄上做文章,来永州追我之前,你是不是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你不回长安,等的也不过是尹维和张栋梁联手扳倒慕容嵩。”她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神情平静,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她一样,聪慧敏捷,狡诈如狐。
慕容锦夜的身体一僵,狼狈地退后两步:“你都知道了?”
盛七歌抿唇苦笑:“慕容锦夜啊慕容锦夜,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开始,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你隐藏你的本性,一直都以表面的冷漠淡然掩饰内心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
“你就这么看我?”他亦是苦笑,“是,一切确实是我安排好的,只是我从没想过自己对你的感情会成为我的绊脚石。可是在崖下小镇的那段日子,确实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光,我甚至打算放弃一切跟你厮守在一起。”
“可是我们都有放不开、舍不掉的东西。”盛七歌苦笑,微微侧过脸,看着头顶的气孔。有微弱的月光从那里射下来,照在她身上,似笼了一层淡淡的薄纱,让他有种片刻间她便要灰飞烟灭的错觉。
慕容锦夜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侧身躲开。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绝的笑,说:“慕容锦夜,从此以后,盛七歌是盛七歌,慕容锦夜是慕容锦夜。”说完,她一把撩起裙摆,咬牙将其扯断,“就当是割袍断义。”
白纱飞舞,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轻飘飘地落到他脚边。
“七歌……”慕容锦夜欲上前,只是一阵突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张沄熙面如死灰地站在门外,身上的金凤喜袍此刻看来却显得可笑至极。
新婚之夜,她的夫君竟然跑到天牢看望另一个女人,这是何等的屈辱?
她面如死灰地看着慕容锦夜,滚烫的泪溢出眼眶,紧抿的薄唇好长时间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相公。”
慕容锦夜身子一震,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太子殿下,请回吧!”盛七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坐在角落的草垛上。
静默,狭窄的牢房里只听得见三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良久,久到他以为时间就此停止,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盛七歌,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茫然地看着张沄熙眼中的悲伤,扯唇轻笑出声,牵着她迈步离开了。
盛七歌听着厚重的铁门再次重重地合上,就好像她关上了自己的心门。原来,死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只是麻木到没有知觉而已。
(2)金屋美人
阳光穿透素白的窗纱,桌上的红烛已经燃尽,留下一室弥漫不去的孤寂。
“太子妃,可以梳洗了。”丫鬟端着铜盆进来,便见新娘子依旧是昨日的装扮,面色苍白地坐在床头。
“你下去吧!”张沄熙神色不悦地挥了挥手。
丫鬟愣了愣,把铜盆放在梳洗台上,小心翼翼地转身退了出去。
隔日,太子妃新入门就不得太子欢心的传闻传遍了整个长安。
天牢外,紧闭的铁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阳光刹那间闯进眼帘,盛七歌不适地闭了闭眼。
“盛家丫头。”低沉的笑声从门外的马车里传来,红顶鹅黄帷幔的马车里探出一只素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盛七歌微微抿唇,恍如隔世地看着尹维跳下马车。
阳光从他身后倾泻下来,像是在他身上罩了一层薄纱,紫色的长袍把他修长的身子勾勒得越发挺拔。
她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清冷,就好似初见时,她也是这么清淡地看着他。
尹维尴尬地轻咳一声:“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我这不也是情非得已,皇命难为吗?”女人爱记仇的本事都是与生俱来的,别是真记恨他了吧。
“所以你这是负荆请罪?”
“也算是吧。”尹维抬手指了指马车,“给你接风洗尘,你父亲已经早几日放出,估计此刻在回永州的路上了。孟奇在牢里自缢,案子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盛七歌抿唇不语,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尹维自讨没趣地摸了下鼻尖,跟着上了马车。
“梦园被查封多时,现在已经没人了,你那个小巷的联络点也人去楼空,我带你接风洗尘吃一顿,回头在安排的院子里换身衣服,咱盛家大掌柜的可不能寒酸了。”一路上,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讨好献媚极尽能事。
盛七歌抿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瞟了他一眼:“你这是做了多么对不起我的事?”
“你这姑娘嘴真利。”尹维苦笑,“就不能不提了?况且,也不是我一人要见你。”那人怕是比他还急呢。
盛七歌抿唇不语,目光错开他探索的视线,撩开车帘,长安城喧闹的街道映入眼帘。“我不会见他的。”她说。
尹维“扑哧”一声乐了:“你以为是谁?”
“你说呢?”
“是凤楼。”
马车在聚丰阁门外停下,远远地便见到一抹素白的身影迎风立在门前,墨黑的长发绾成发髻,只简单地插着一支玉簪。
眼眶突然红了,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她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一头扑进凤楼怀里。
她没问凤楼为何没跟慕容嵩离开长安,也没问她今后的打算,有些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她想凤楼会有自己的安排,就如同自己也会走自己的路一样。
从聚丰阁出来时,凤楼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微敛的眉眼中尽是浓浓的不舍,因为彼此都知道,今日一别,或许很多年都不会再相见。
凤楼了解盛七歌,她这样的女子是绝不会让自己的爱情低到尘埃里的,对魏恒如此,对慕容锦夜也如此,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便放手离去,潇洒得过于残忍,却又那么理智。
“七歌,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凤楼依依不舍地说完,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盛七歌微微一笑,好像一下子回到凤楼出嫁之前,她也曾拉着凤楼的手,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可是末了,凤楼却为了自己丢了腹中的孩子。
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尹维才慢悠悠地从旁边走来:“我们也走吧!”
盛七歌扭头看了他一眼:“我想尽快离开长安。”
尹维心虚地别开视线,他也曾以为只要慕容锦夜大婚之后,一切成了定局,盛七歌必然会回永州,可是直到昨日他去太子府找慕容锦夜,意外发现一幢藏在竹林里正在建造的金屋时,他才知道,慕容锦夜从来没打算让她离开,哪怕是让她做一只金丝雀,他也不会放盛七歌离开。
“我会尽快安排。”他只得小心敷衍着。
马车一路颠簸,小几上不知什么时候点了香,淡淡的香气缭绕鼻端,不多时,一阵睡意袭来,盛七歌轻轻敛了敛眉,靠在晃动的车壁上沉沉地睡去。
房门开合的声音惊醒了梦中的人,她睁开眼,看见翠羽笑眯眯地站在床前:“小姐,你醒了!”
“翠羽?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盛七歌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在金乌。
汉白玉墙壁,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大床,床头小几上有她喜爱的铜镜。
没错,这里是金乌,是永州?不,她记得自己只是在车里小眠了片刻,怎么醒来就回了永州?
“小姐,你怎么了?”翠羽担心地摸摸她的头。
“没有,翠羽,你怎么来了?”盛七歌边说,边下床来到窗边,推开窗,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夏槿花开得格外娇艳,视线突然定定地停留在某个地方。
不是,这不是永州!永州没有他啊!
月牙白的长衫被风吹动,墨黑的发在花海中飞扬,他于花团锦簇中抿唇一笑,便如谪仙入世,不染尘埃。
她愣愣地看着慕容锦夜,四目相对,心底一股苦涩蔓延。他这是要效仿汉武帝“金屋藏娇”吗?可惜她不是陈阿娇,他也不是汉武帝。
轻轻关了窗,一并关上心门。
“小姐。”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吧!”她摆摆手,仰头不让眼中的泪流下来。
翠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退了出去。
傍晚的时候,空中下起了细雨,慕容锦夜推开门的时候,盛七歌正慵懒地靠在窗前,密密的细雨从洞开的窗棂洒进来,将她的肩头打湿了一片。
“你怨我?”他轻轻走过去,从背后揽住她的肩。
“我要回永州。”盛七歌始终低着头。
“七歌。”他双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给我时间。只有你是我的妻,我不会碰她的。”
盛七歌忍不住发笑:“慕容锦夜,我说过,我们再不相干。你现在把我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学汉武帝金屋藏娇?你以为你造了座金屋,就可以留住我?”
是他太天真,还是她太傻?从他娶了张沄熙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可以试试我留不留得住。”他抿唇轻笑,“盛七歌,你走不掉,我亦不会放手。”说着,霸道地吻住她。
“盛七歌,你逃不开的。就算我不是汉武帝又如何?我要你做我的阿娇。”
他灼热的目光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到底凭什么可以如此霸道?就因为她爱他?
盛七歌在心底冷笑,却不甘示弱地扬眉看他:“慕容锦夜,没人能囚禁我,慕容嵩不能,你也不能。慕容锦夜,你困不住,总有一天我会回永州。”她低声呢喃。
“七歌。”
“慕容锦夜,放我走吧!”
他只觉得心脏都是冰的,可身体却又那么炙热。
他甚是无措而悲痛地扬眉看着她,看着她的手拂过他精细的眉眼,鼻梁,然后在他颤抖的薄唇上流连。
“七歌,别闹了。”他不想这样,可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让他难堪,可他又如何能拒绝?他爱她,所以无法抗拒。
他突然恨起她的冷静和理智来,不管不顾地吻住她的唇。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他不允许她置身事外。
他疯狂地吻着她,想要把身体里的所有热情都传递到她的身上,即便是下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
盛七歌咧嘴一笑,突然狠狠地朝他的下唇咬去。
“啊!”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已经趁他失神惊呼的时候一把扯开他腰间的裤带,动作迅速地将他的双手绑住。
慕容锦夜眉头微挑:“七歌,你这是……”
盛七歌殷红的唇上染了他的血迹,却因此越发显得妖娆妩媚。她轻轻碰了碰他被咬破的唇,得意地笑:“慕容锦夜,别怪我。从此以后,最好我们永世不见。”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
一股淡淡的馨香袭来,慕容锦夜不安地扬眉看着她:“这是什么?”
“害怕?”她抿唇轻笑,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吃了。”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用帕子塞住他的嘴。
“别怕,不是毒药,只是让你暂时动不了而已。你大概想不到,这东西是凤楼在聚丰阁偷偷交给我的。”
在她回到长安偷偷藏在晋王府的时候,凤楼已经告诉过她,荣升凤家早就归顺慕容锦夜,慕容嵩和孟奇在那批军需甲胄上动手脚本就是慕容锦夜推波助澜才得以顺利进行的。
尹维带她去见凤楼是假,真正用意不过是想把她骗到这里而已。
当初凤楼嫁给慕容嵩的时候并不知道荣升凤家已经暗中投靠慕容锦夜。凤家将凤楼嫁给慕容嵩,只不过是给慕容嵩一个拉拢荣升凤家的机会,从而一步步落入慕容锦夜设好的圈套。
那时凤楼爱着慕容嵩,便傻傻地以为可以留在他身边一生一世,直到失去孩子以后,凤楼才真正看清慕容嵩,并对他心灰意冷。后来慕容嵩被送离长安,凤楼本该随他而去,却是慕容锦夜暗中运作让她与慕容嵩分离留在长安,自那以后,凤楼才隐隐猜到,原来荣升凤家早已归顺慕容锦夜。
尹维找到凤楼,希望凤楼来见她,却没想到凤楼会暗中交给她不少迷药、毒药之类的东西,大抵上也是知道她要回永州的决心。
“慕容锦夜,咱们就到此为止吧!”她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拢了拢他鬓角凌乱的发丝,微微俯身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再见。”
(3)有孕
“抱歉,盛姑娘可能哪儿也去不了。”挡在门口的尹维抿唇轻笑,看到床上躺着的慕容锦夜时,他眼里闪过一丝讥笑,“这是唱的哪一出?”
慕容锦夜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因嘴里塞了东西不能言语。
“尹维,你让开。”盛七歌险些背过气去,脸上一阵羞红。他怎么在这里?难不成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听了去?
思及此,盛七歌抿唇冷笑一声,抬手对着尹维的鼻梁砸了过去。
尹维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
“哎哟。”他伸手一抹,“出血了。”
盛七歌抿唇冷笑:“让开!”
“不让。”
“我说让开!”
“盛家丫头,你就别为难我了。”尹维说着伸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朝身后的侍卫摆了摆,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一个堵在门前,一个冲进去给慕容锦夜松绑。
一得到自由,慕容锦夜连忙抽出嘴里的帕子,也顺便吐掉了一直压在舌下的药丸。
“你!”盛七歌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锦夜吐掉药丸,没想到自己算计了半天竟然还是被他识破了。
“七歌,我说了,我不会放你走的。”慕容锦夜沉着脸拂过微疼的嘴唇,“现在,别闹了。”
闹?
他以为她是在闹?
盛七歌气急攻心,只觉得眼前发黑,腹部一阵绞痛:“慕容锦夜……”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却感觉腹部越发疼痛。
“你怎么了?”
“我,疼。”一股眩晕感瞬间袭来,她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整个人便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力气。
“七歌,七歌。”
恍惚中,她好像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托住她下滑的身体,熟悉的味道依旧,却多了一丝苦涩。
恍惚间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少时和魏恒一起的时光,梦见和慕容锦夜拜堂的那日,交错的记忆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而后又被黑暗吞噬。
“盛姑娘这是喜脉。”
“什么?你确定?”
“老夫行医二十年,从未出过错。”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从外间传来,盛七歌猛地睁开眼,慕容锦夜已经撩开珠帘走进来,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望着她的眼神温润如水。
“七歌,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盛七歌觉得自己必然是幻听,眨了眨眼,“大概是做梦吧。”
慕容锦夜抿唇一笑,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亲吻她发烫的耳垂:“你肚子里有了我们的孩子,两个月了。七歌,留下来,再也不要离开了。”
孩子?孩子?
盛七歌愣愣地看着慕容锦夜,双手下意识地拂过平坦的小腹,好长时间才回过神:“谁的孩子?”
“盛七歌。”慕容锦夜双眼赤红地瞪着她,“这个时候你还要和我怄气吗?我说过,只有你是我的妻,只有你可以生下我的孩子,你还在别扭什么?”
她还没办法接受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
她强压初为人母的喜悦,即便心中一瞬间涌现了那么多的情感,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讥讽:“你就真的确定是你的孩子?”她冷笑着,目光冷酷,那丝毫不在意的表情伤了他的自尊心。
仿佛一击重锤狠狠地砸在胸口,慕容锦夜冲动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七歌,别再刺激我了,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是吗?”她挑眉,一边强迫自己忽略手腕传来的痛,一边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想替别人养孩子,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刺痛,骨骼断裂的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回荡。
“七歌,别逼我!”慕容锦夜痛苦地松开她的手,连连退后几步。
“我从来没逼过你。”盛七歌冷笑,断骨的剧痛不如心痛的万分之一,“慕容锦夜,我不爱你,我爱的人,从来不是你。”她残忍地打破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啪!”
“生气了?”她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高高扬起的手,一张口,吐出一口血,白皙的脸颊瞬间浮出清晰的五指印。
慕容锦夜咬牙瞪着她,真恨不能把她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来人,派人守着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时一脚踢翻了门边的青铜香鼎。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下来,过了好长时间,盛七歌才低头看了眼疼痛的手腕,忍不住苦笑。
这时,虚掩的房门被从人外面推开,张沄熙面色苍白地看着她。
“张小姐?不,该是太子妃。”盛七歌冷淡地望了她一眼。
她从来不觉得张沄熙是个简单的女人,只是张沄熙似乎更会隐藏,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张沄熙不过是个可怜的不得相公宠爱的女人。
“那孩子……”她欲言又止地看着盛七歌,心中翻涌着醋意,面上却带着温柔的笑,“真的是殿下的?盛姑娘,你不要走,殿下很爱你。”
这是正室要给相公娶小妾的意思吗?
盛七歌冷笑:“你不介意?不介意我生下慕容锦夜的孩子,不介意我和你共同拥有一个男人?”如果一个女人不在意,那只能说明她不爱这个男人。
张沄熙低敛着眉,素白的小手交握在身前,模样楚楚动人,娇柔得似一朵出水芙蓉。
“介意,但我希望他幸福。”
盛七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是她也要学刁蛮小妾的样子对张沄熙冷嘲热讽一番?
“可是我介意,孩子不是慕容锦夜的,你大可放心。”她说完撇过头,“走吧,好好做你的太子妃。”
“可是……”张沄熙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腕上时,眸色微敛,“你的手……”
“我说走,你没听到吗?”说着,盛七歌抬手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丢了过去。
铜镜的棱角刮过张沄熙的脸颊,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盛七歌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躲?”明明可以躲开,却执意不躲,有意思,有意思。
张沄熙依旧低敛着眉,眼泪含在眼眶里,低低说了声:“不管如何,还请盛姑娘看在你肚子里有了孩子的分上,不要离开。”说着,她转身跑开了。
目送她离开,盛七歌终于疲惫地软下身子。
慕容锦夜自打娶了张沄熙后,从未踏进过新房一步,今日依旧在书房留宿。
过了掌灯时分,奶娘王氏推门而入,脸色有些不好。她走到桌案前,一把抢过慕容锦夜手里的折子:“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就寝?”
慕容锦夜抿唇一笑:“好好,我这就睡。”说着,他整了整衣摆,站起身准备往书房后的内室走去。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王氏脸色一沉,一把拉住他的手,“殿下,太子妃是您明媒正娶的正妃,您就打算这么晾着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就算不喜欢她,也该有个子嗣了。”
“扑哧。”慕容锦夜笑了,“奶娘,是太子妃要你来当说客的?”
“不是。”
“那是母后?”他低敛着眉,心中掠过一丝不快。
他口中说的母后并非他的生母,他的生母德闲皇后在他十八岁时因不得慕容宇所爱郁郁而终。临终前,德闲皇后举荐当时已经是淑贤妃的本家庶妹顶替自己做皇后,所以,现在的皇后其实是他的姨娘。
德闲皇后深爱慕容宇,却从来没有走进过慕容宇的心,或许这么些年,能走进那个男人心里的人,也只有那个死去的女人霓裳罢了。
德闲皇后一生不得爱人的真心回馈,最终郁郁而终。
后来慕容锦夜曾调查过当时伺候过母妃的宫人,得知母妃离世前的几个月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总说宫里闹鬼,可他百般调查,却没有一丁点儿头绪。
淑贤妃当上皇后之后,因为膝下无子,便把当时已经长大成人的慕容锦夜过继到自己名下。
而奶娘王氏,早年一直是慕容锦夜生母的贴身丫鬟,后来嫁给宫里的一名侍卫,可惜那侍卫后来因病过世,彼时王氏刚刚难产生下死胎,德闲皇后怜惜她身世,便要她做了慕容锦夜的奶娘。
“都不是。”王氏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是不是喜欢竹林里那座金屋里的盛姑娘?”
慕容锦夜身体一僵,凝眉看着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王氏瑟缩了一下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今日太子妃去了竹林那边,回来时脸上受了伤。”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盛七歌伤了张沄熙。
慕容锦夜微愣,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去那里干什么?”
“她不该去吗?”王氏冷笑,“一个新娘子不得相公喜爱不说,还没圆房,相公就金屋藏娇,她作为正室不可以去看看那个夺了她相公所有注意力的女人吗?”
慕容锦夜沉默不语,王氏说得对,至少在这场婚姻里,张沄熙同样是无辜的。
他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