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亡命鸳鸯
书名:七夜歌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7744更新时间:2024-12-27 18:05:55
(1)争执
雨幕中,一抹素白的身影傲然立在太子府门前,迷蒙的雨幕模糊了他的视线,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落寞。他看着长街尽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暗影。
他在等,等盛七歌回头。早些时候,派去保护她的探子来报,她从晋王府离开后直接去了一条暗巷,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只锦盒,而后又直接去了公主府。
她是盛家的掌门人,盛家能屹立百年不倒,绝对不只是纯粹的商人那么简单。他不好奇她去暗巷见了什么人,拿了什么东西,他只是介意她去找魏恒。
心里莫名发酸,随着时间流逝,这股酸意慢慢变质,变成愤怒,变成惶恐。
细雨打湿了衣摆,他亦无暇理会,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长街尽头,心中情绪翻涌。
突然,淡淡的亮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单薄的衣衫被雨淋湿,她却仿佛毫无知觉的木偶一般,毫不在意。
远远地,他看见了她唇角的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他心里一阵揪疼,丢了伞,几个快步冲过去,接住她突然瘫软的身子。
盛七歌醒来的时候,慕容锦夜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
“慕容锦夜?”她轻轻唤了一声,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在这一刻她是多么庆幸他就在身边。
“你去见魏恒了?”慕容锦夜猛地转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冰凌,狠狠刺进她心头,“你就那么爱他?明明知道他不记得你,你还是要去见他?”他承认他嫉妒,他承认他讨厌她去见魏恒,他甚至想就此把魏恒从她的心中挖出去。
盛七歌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倨傲的性子不容许她软弱,何况慕容锦夜和她之间,横亘了太多阻碍。
“那又如何?我去见谁,不需要向你报备吧?”她故意不去看他受伤的神情,冷漠地翻身下床,“慕容锦夜,你不要忘了,他是我未婚夫,而你,什么都不是。”
慕容锦夜的身子一僵,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冷笑起来:“好一个未婚夫,难道安南没有告诉你,他现在是她的未婚夫了吗?”他是不是该谢谢安南的以死相逼,使父皇同意给他们赐婚呢?可她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是为了那个男人,叫他如何不揪心?
他从来没有这么在意一个女人,他曾经以为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人,所以,即便是一开始被她吸引,也从没真的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尝到这种爱而不得的滋味。
“你跟踪我?”盛七歌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若不是暗中差人跟着你,你如今不知死了几次。”慕容锦夜冷笑。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暗中保护。”她讥讽地与他四目相交,“慕容锦夜,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什么人?”
他谁也不是,他甚至不敢说他是她的朋友。
盛七歌决绝地指着门外:“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慕容锦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困在怀里。
她奋力挣扎,却还是被他抓住,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来势汹汹,霸道凶猛。
盛七歌浑身瘫软,可到底还是推开了他。
她冷冷地看着他,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迹。
空气中除了窗外细密的雨声,便是慕容锦夜浓重的呼吸声。
“滚!”
盛七歌转身背对着他,肩膀剧烈抖动着。
“盛七歌。”慕容锦夜忽而一阵冷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嘲,“哼,就算你爱魏恒又如何?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过他?”
“你什么意思?”
她猛地回神,却侧开脸不去看他深邃的目光,怕一触及,便是半生的浩劫。
“魏恒并不是魏通的亲子。”慕容锦夜敛着眉,姿态悠闲地靠在床柱上,表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魏恒的亲生母亲其实是魏通的姐姐。当年符登在永州与魏家小姐产生了感情,但是半年后,符登不辞而别,那时魏小姐已经珠胎暗结。后来魏通的妻子难产而死,孩子活了不过半月就死了,为了保住魏小姐的名誉,魏家把这事隐瞒下来,直到魏小姐产下一子后,就把魏恒交给魏通抚养。第二年,魏小姐去寻符登,却得知符登早有妻室。魏小姐心灰意冷,并没有把魏恒的事告诉符登,而自己更是一心皈依佛门,在永州出家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果真见盛七歌变了脸色。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这番话确实在两人之间激起了波澜,致使矛盾升级。
“整个夜袭军队的三千人全部阵亡,为何只有魏恒活着?事先安排好的夜袭为何会失败?若是有内应透露消息,那内应又是谁?真的只是援军不到这么简单导致任务失败吗?盛七歌,你就没有想过,是魏恒出卖了后齐吗?”慕容锦夜看着她,目光灼灼。
她绝不会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恨不能杀了魏恒。
“啪!”
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慕容锦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盛七歌,你!”
“慕容锦夜,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连连退了几步,心中虽然因为他的话情绪翻涌,可她相信,魏恒不会,不管他是谁,他那么热爱国家,一心效忠,他绝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
“哈哈!”慕容锦夜轻轻抚过脸颊,发出一阵冷笑,“你到底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以为,他会出现在公主府只是巧合?他不过是利用安南而已!”
“你闭嘴!”
盛七歌再次扬起手,却被他挡下:“别再惹怒我。”他的怒火,只怕她无法承受。
盛七歌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可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挫败地收回手,静默了好一会儿,终是瘫软在软榻上:“出去,我想静一静。”
慕容锦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后,盛七歌才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床前,伸手从床下拉出一只铁笼,从里面取出一只白羽信鸽。
她走到桌案前,把早就准备好的信绑在信鸽腿上。
在放飞信鸽的一刹那,她竟然感到有什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炙热了双眼,烫伤了脸颊。
(2)回永州遇袭
是夜,一辆奔驰的红顶马车快速穿行在街道上。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就顺利出了城门,一路往永州的方向奔去。
马车里,小几上摆着茶具,翡翠茶杯里茶气升腾,淡淡的茶香弥漫了整个车厢。盛七歌微敛着眉坐在一隅,对面坐着盛二,翠羽则被留在了长安。
此去永州,一是想帮魏恒求医,不管他记得她与否,过往情谊当真不是说不念便不念的,至少她无法容忍他双目失明。二来,孟奇与慕容嵩的事迫在眉睫,按照盛二得来的消息,孟奇联合荣升凤家和慕容嵩拿下了一批军工用度的制造权,这么大的一笔买卖,孟奇和慕容嵩必然会从中牟取暴利,很有可能最后弄巧成拙,使整个盛家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必须在盛家没有被牵连更深的时候阻止孟奇。
“大掌柜的是在想永州的本家?”盛二伸手把茶杯递给盛七歌。
一个时辰前,他收到盛七歌的飞鸽传书,要他放下长安所有事物,准备马车在太子府外等她,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永州赶。
盛七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慕容锦夜怕是已经知道她离开了长安。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天,最后还是她孤身离开。
盛二一笑,抿了口茶:“大掌柜的这次回永州,恐怕会在本家激起千层浪。孟奇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违背大掌柜的意思与慕容嵩合作,恐怕有一半的原因是得到了几个长老的支持。”
“所以这次回去,咱们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无外乎盛家里里外外进行一次大洗牌。”
借由这次的事,可以一次把盛家所有的蛀虫清理干净,只是处理不好,亦很有可能会把盛家的前程搭进去。
盛二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紧接着,车帘被人撩开,车夫脸色苍白地探头进来:“大掌柜的,出事了。”
盛七歌心中一惊,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过去。
不知何时,从栈道两端的林子里蹿出了十几名黑衣人。为首的黑衣人拿着一把弯刀,凝眉看了眼车里的人,抿唇冷笑一声:“动手!”几乎是眨眼的工夫,这批训练有素的杀手便将马车团团围住了,十几把刀剑闪着寒光朝马车劈过来。
“大掌柜的小心!”盛二从后面一把将盛七歌拉回来,随手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飞身跳出马车挡在车前。
重重刀影叠加而下,细雨如幕,剑花飞舞。
盛七歌安静地坐在车厢里,窗外是淋漓细雨,偶尔伴随着几声惨烈的尖叫。车夫已经跳下马车加入战斗。杀手虽然人多,但一时间也没讨到多少便宜,盛二的剑,是催命的剑,车夫的刀,亦是夺命的刀。她敢只身带着二人回永州,又怎么料不到慕容嵩和孟奇一定会半途劫杀呢?因而她不带翠羽,只带盛二和车夫,这二人来历神秘,连本家的长老都不知道,只知他们武功高超,为人怪异,而且只听命于盛七歌。
杯里的茶已经凉透,她低敛着眉,等着窗外的战斗结束。可是事情似乎朝着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眼看黑衣人就要落败,身后的栈道又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又有一批黑衣人赶了过来,情势立刻发生逆转,盛二和车夫俨然有些抵挡不住了。
盛二的额头渗出冷汗,手臂中了刀,他扭头看了一眼车夫:“上车,保护大掌柜的!”
车夫听了,飞起一脚踹开面前的黑衣人,刚想跳上马车,可转眼又有两名黑衣人拦住他的去路,刀剑相向。
盛七歌坐在马车里,感到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撩开车帘一看,不知是谁的刀砍中了马的腹部,黄彪马受惊,嘶鸣一声,四蹄扬起漫天水花,箭一样冲了出去。
许是冲劲太大,车里的小几一下子翻倒,她本能地伸手死死抓住车辕。这时,一股危险的气息迎面而至,车帘猛地被人从外面撩开,一名黑衣人狞笑着站在门口,手中的刀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破空而来的刀带起一阵强劲的风。
马车里空间狭小,盛七歌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锋劈到眼前。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却听到一声脆响,黑衣人的刀不知怎么砍偏了,高大的身体也跟着仰面栽倒,温热的血液溅在她脸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
根本来不及惊呼,一只冰凉的大手已经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盛七歌扬眉,映入眼帘的是慕容锦夜那张淡漠的脸。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刚刚那一瞬,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儿迟疑,等待他的便是天人永隔。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借由她温热的体温平复心中的恐惧。
“你怎么来了?”盛七歌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有难,都是他出手相救?
“傻丫头,你以为你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长安?”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一出城门,我就追过来了,只可惜……”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马车一阵剧烈颠簸,数十支羽箭如雨般从栈道两边的树林里射出。
“嘶嘶嘶!”
黄彪马连中两箭,四蹄发了疯似的狂奔,慌不择路地冲进了栈道两旁的山林里。
雨越下越大,雨幕遮挡了视线,失控的马车在山林里乱窜,后面还有十几名黑衣人一路紧追而来,箭雨不断。
“危险!”
慕容锦夜突然大喝一声,翻身将盛七歌压倒,两支羽箭竟然穿透车厢,生生钉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上。
盛七歌心中一颤,缓缓抬起头,对上他微眯的眼睛,忍不住苦笑:“这次我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锦夜挑了挑眉,低下头,狠狠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听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他翻身坐起,一把拉住黄彪马的缰绳,试图让马车停下来。可是发疯的马儿根本无法控制,飞快地穿行在林间,后面的追兵亦是紧追不舍。
突然,黄彪马引颈嘶鸣了两声,紧接着,车身一阵剧烈的摇晃,只是一眨眼,马车就如同箭矢般冲向了前面的断崖。
雨越下越大,等盛二和慕容锦夜带来的人找到断崖的时候,崖边只留下车辙的痕迹。
(3)夫妻
建安城外八十里有一个小镇,那里人烟稀少,民风淳朴,村民们靠上山打猎为生。半个月前,村里的猎户王老实进山打猎的时候,在一处山谷里见到了一对受伤的男女。
他们穿着华丽,男的双臂死死地抱着女的,王老实怎么掰都掰不开他的手,后来没办法,只好回村里找人,大家伙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二人分开,安置在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家里治伤。
那男的伤得很重,浑身上下多处骨骼断裂,倒是女人因为被男人护在怀里,只有后背和手臂有些擦伤。
女人昏迷了几个时辰就醒了,一醒来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抓着王老实的领子问:“慕容锦夜呢?”
王老实被她的模样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跟你一起……掉下山谷的男人?”
盛七歌点了点头:“他人呢?”
王老实抿了抿唇,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大夫正在医治呢,他伤得可不轻。”
盛七歌脸一沉,顾不得背上的伤,一把推开王老实,跌跌撞撞地冲到隔壁房间。
慕容锦夜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缠满绷带,老大夫正在给他的腿上夹板。
看到这情形,眼泪瞬间就涌出了眼眶。这个傻子,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明明她都那么对他了,明明知道她心里有别人,还对她这么好。坠崖的一瞬间,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竟然只是轻微擦伤。
浓烈的情感如海浪般冲击着她的心,让她越发难过,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哀伤。
她走过去,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他紧闭的眼睑:“傻子,你怎么就这么傻?”
“姑……姑娘。”一旁的赤脚大夫扭头瞪了王老实一眼,转而看着盛七歌,“你先回去养伤吧,你相公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只要好好养着,总会好的。”
相公?
盛七歌的心微微一颤,张口想解释,最后却未能出口。
“我想陪陪他。”她不想走,她想看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刻也不想离开。
赤脚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看就看吧,反正我也要走了,你每个时辰给他喂一次药。”说着,他把药方塞给王老实。
王老实转身跑去抓药,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盛七歌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泪眼婆娑。从来没有哪一刻能让她这么清晰地看透自己的心。当他在马车落崖的瞬间抱住她时,她就知道,她其实已经爱上他了,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她不肯承认自己除了魏恒还会爱上别人,可爱情这东西又哪里有道理可言呢?爱了就是爱了,即便她百般不愿承认,心却无法欺骗。
而她也从来没想过,离开永州,离开长安,等待她的会是这种悠闲的日子。没有尔虞我诈的商场,没有腥风血雨的皇权争斗,她像所有山里的小媳妇一样,每天学着做饭、煎药、照顾床上的慕容锦夜。
都说有一种债还不了,她想,说的应该便是情债。
慕容锦夜的身上多处骨折,内脏受损,一直昏迷,每日里只能用药吊着性命。
小镇民风淳朴,王老实的媳妇叫春花,人很憨厚,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每次看到她总唠叨她福气好,遇上了这么个拼死保护她的好男人。
“俺家老实说了,找到你们的时候,他把你死死地护在怀里,那么高的断崖,你愣是没事,有事的都是他。”春花说到激动处,眼眶都红了,一把拉住她的手,“我说妹子,女人一辈子碰到个对自己实心实意的男人可不容易,你可要好好把握。”说着她扭头看了眼床上的慕容锦夜,叹了一口气,“妹子,其实,你们还没有成亲吧,我昨天见你给他擦身子,脸都红了。”停了一下,又伸手亲昵地拍了拍盛七歌的肩膀,“嫂子我可是过来人,俺娘说了,这大姑娘小媳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盛七歌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带着几分羞怯推了春花一把:“嫂子,你这是拿我取乐呢。”
春花一笑,拉住她的手:“我可看出来了,你对他也是有情意的。”
盛七歌在永州便常与农妇打交道,知道她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心里微微发暖,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生而为盛家,如今又卷入权力斗争,如果可以,她又何尝不想过平平凡凡的生活?只是太多的放不下,让她把心底最初的渴望深埋,直到这一刻,那些心底藏着的念想一下子萌发出来,竟是这般浓烈。
“等他醒了,我和俺家老实给你们办个婚礼。这人啊,经历过一次生死,就什么事都看淡了,有什么比生命重要呢?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别藏着掖着。”春花始终笑眯眯的。
盛七歌忍不住轻笑,低头看着慕容锦夜,拇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勾画:“慕容锦夜,你听见了吗?要是你醒了,我就嫁给你,咱们就留在这里,你上山打猎,我织布养蚕。”她细细描绘那一副景致,说着说着,突然感觉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慕容锦夜?”
“咳咳咳!”
昏迷数日的慕容锦夜猛地睁开眼,一翻身咳出一口黑血,然后仰面倒下再次昏死过去。
“大夫,大夫,我去找大夫!”春花吓得哇哇大叫,一边冲出去找大夫,一边吩咐盛七歌,“妹子你别担心,那赤脚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他把胸口的瘀血咳出来,人就没事了。我这就去找大夫,你好好看着他就行。”说着,一阵烟儿似的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盛七歌愣愣地坐在床头,眼眶里有热热的液体涌出,等回过神儿的时候,正对上慕容锦夜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
他微敛着眉,因为身上的疼痛发出几声低不可闻的轻吟:“还能见到你,真好。”一张口,黑红的血又顺着唇角溢出。
“傻子,你这个傻子!”盛七歌红了眼眶,扭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咳咳,好疼。”他低低地呻吟,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七歌,你刚刚说的话,可还算数?”
背对他的身子一僵,盛七歌突然有种自抽嘴巴的冲动。
“醒了就赶紧吃药。”她猛地转身,一把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药碗递到他嘴边。
果然,一见药碗,慕容锦夜脸一黑,扭头不再看她:“苦。”
“苦也要喝。”她一把扳过他的脸,用帕子将他唇角的血擦干净,再细心地用清水帮他漱口,“好了,快喝吧。”
“你喂我?”慕容锦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额角还有些擦伤,心中狠狠抽疼了一下,柔情便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淹没在那浓烈的情感里。
她还活着,真好。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在坠崖的那一瞬间将她护在怀里,如果她死了,他该如何?他胸腔里那满溢的感情又要如何宣泄?
他只能死死地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一缕风,只要他稍微一不注意,她就飞走了。
盛七歌为难地看了眼药碗,又想到他厌恶汤药的怪癖,忍不住挑了挑眉,拿起一旁的糖莲子:“先吃颗糖就不苦了。”
慕容锦夜甚为嫌弃地瞪了她一眼:“盛七歌,我这次可是又救你一命,你就这么打发我?那我昏迷的时候你是怎么喂我喝药的?”
话音一落,果然见盛七歌红了脸,她说:“废话,用灌的。”
慕容锦夜抿唇不语,定定地看着她紧抿的唇。
盛七歌身子一僵,想到这些天她都是先自己喝药,然后再用嘴渡进他口中。
耳根忍不住一阵发热,她只得尴尬地别开视线,佯怒道:“看什么看?”
“你好看。”慕容锦夜轻笑,却因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整张脸霎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疼,钻心的疼,可还是不忍闭上眼睛休息,就怕她再次跑了,这一次,他又如何能追得上呢?
他从不知自己对爱情会如此患得患失,可面对她,他真的看不清,猜不透。
“哪里好看?”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感觉眼眶一阵发热,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落崖后,她就特别容易被感动,眼泪也跟着不值钱了。
“别哭,我会心疼。”他吃力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她冰凉的脸颊,“七歌,你还活着,真好。可是不要再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追不上了。”说着,眼眶发热,有什么涌出来,划过脸颊,最后没入衣襟。
“不跑,这次不跑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俯身,温热的唇轻轻吻过他冰凉的脸颊。
第一次,她吻她;第一次,她这么坦诚地看着他。
慕容锦夜看着她,就那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直到很久以后,睡意让他迷茫,薄唇再次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苦涩的药汁被她轻轻送进口中。
苦涩的药汁涌进喉咙,带着一股辛辣。他想要睁开眼,却被她冰凉的掌心覆住眼睑。
“别看。”她轻轻地道,再次含了一口药渡进他口中。
金色的暖阳从洞开的窗棂洒进来,仿佛在他们身上裹了一层薄纱,让门口的春花看得眼眶发热。
“怎么了?”王老实领着赤脚大夫走过来。
“去去去,别看。”春花抿唇一笑,转身把两个大男人推了出去。
门口的脚步声惊动了盛七歌,她抬头,只看见春花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妹子。”
脸腾的一红,她连忙站起身:“那个……我给他喂药。”说完,扭头狠狠地瞪了床上的人一眼。
慕容锦夜虚弱地笑了笑,扭头看向春花,喊道:“春花嫂子。”
春花一愣,没想到他认识自己:“你怎么知道我?”
慕容锦夜狡黠地眨了眨眼:“怎么会不知道。等我好了,春花嫂子不是还要给我和七歌办婚礼吗?”
“呵呵!”春花红着脸笑了,“小伙子,你比七歌妹子实诚多了。”
夏日的风,带着一丝灼热,却让人格外舒服。许是这些淳朴的人,许是这安静的生活,有那么一刻,慕容锦夜看着盛七歌绯红的脸,心底溢出一种渴望,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就此留在这里又如何?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抿唇笑了笑,那笑容看在盛七歌眼中,仿佛一阵突然吹入心湖的微风,不是很大,却足以掀起无边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