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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公子如玉

第三章:公子如玉

书名:七夜歌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9529更新时间:2024-12-27 18:05:55

(1)斗米夺魁

当晚,盛七歌大张旗鼓地住进太子府,隔天,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永州米商盛七歌是名克夫女,不仅抛头露面做生意,年初还克死了未婚夫,如今进了长安城,又与太子关系暧昧。一时间,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位永州奇女子,“盛七歌”三个字俨然成了整个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呢?这几天长安城里可都传遍了,小姐你就不着急?”翠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外面明明已经狂风暴雨,为何她家小姐却还是一派悠然?

赏花品茗,悠闲得让人恨不能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那根名叫紧张的弦。

“人家爱说,你还能堵了他们的嘴?”盛七歌瞟了她一眼,放下茶杯,院子里的牡丹开得正盛,满眼的姹紫嫣红,让看惯了绿油油稻田的盛七歌心醉不已。

翠羽急红了眼,一把抢下她手里的茶杯:“小姐,你都不知道,这外面传得有多难听。”

盛七歌秀眉挑了挑,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无外乎说我不顾女子名节抛头露面,抑或是克夫克母,还能有什么?”她还能有什么可以被拿来诟病的呢?

翠羽心疼地看着她:“小姐。”

“知道你心疼我,可这是长安,若在永州,我还能说我抛头露面使永和米行生意兴隆,在长安,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有人能一夜之间把流言散布整个京城,必是有所图,等着就行了。”说着,她从磁盘里拈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呸呸,难吃。”

“小姐。”

“又干吗?”她只想安安静静吃个茶点,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多事?

翠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糕点:“难吃就别吃了,难道小姐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盛七歌“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不就是商展的开展日吗,忘不了,一早就要人准备好东西了,等我喝了这盏茶再去也不迟,须知这好东西,往往都是放在最后展出的。”

“我看你是故弄玄虚才对。”一声朗笑从回廊尽头传来,尹维笑眯眯地推着慕容锦夜走近。

“我当尹公子忙着家务事,无暇顾及商展呢。”盛七歌笑道。

尹维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角,眼神飘忽地落在她手中的茶杯上。

羊脂白玉的茶杯里装着淡红色的茶汤,淡淡的茶香弥漫整个花园,几乎把牡丹的香气给盖了过去。

“这是什么茶?”

“祁门红茶。”慕容锦夜笑道,目光灼灼地盯着盛七歌,“这茶每年只产三斤,进贡二斤,剩下的一斤多数是茶园主自己留着,可说是万金难求的茶中之王。”

“讨茶就讨茶,哪来那么多废话?”盛七歌翻开两只玉杯,缓缓地注入茶水,淡红的茶汤荡漾,香气经久不散。

“好茶,好茶。”尹维抿了一口,赞叹不已,扭头看着慕容锦夜打趣道:“你一堂堂太子,也没见你府里有这种极品。”

慕容锦夜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的确是好茶。”

三人饮完一壶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盛七歌开始招呼随行的几个米行管事准备去玄武街的长安商展会场。

尹维撺掇着慕容锦夜一起去,到最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商展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长安会展本是由朝廷组织协办,协办的官员一见慕容锦夜和尹维,便将二人直接拉到二楼的雅间,盛七歌则带着人赶往一楼的展位。

今年参加商展的商户比去年少了许多,主要原因还是和战乱有关,安定之战打了这么久,劳民伤财,许多商户都被迫关门,丝绸、茶叶等货物流通也越发艰难,所以,今年的商展倒显得有些萧条。

盛七歌来到米商的展位,今年参展的米商同样不多,小的米行不敢打贡米的主意,大米行除了永和米行外还有荣升米行,以及有些由官府暗中把持的米行。不过涉及贡米,实力在伯仲之间的还是永和米行和凤家的荣升米行。

说起荣升凤家,其实便是凤楼的本家,两家早年有些渊源,到本朝,因为凤家逐渐涉足朝堂之上的皇权争斗,两家便日渐疏远,甚至最后略有些针锋相对的势头。

好在这些并未影响到盛七歌和凤楼之间的感情,两人从小相识,少时凤楼还救过盛七歌一命。

盛七歌到的时候,荣升米行展出的银针精米一出场就先声夺人,米粒剔透饱满,双手插进米桶中,可以感觉到稻米从指缝间游走的润滑。

一旁的试煮厨娘端着圆木木桶站在展位前,煮熟的米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盛七歌要人准备好珍珠翡翠米,然后将米分成三份装桶,又要试煮的厨娘取三分米,加了一分黄金稻,用泉水淘洗、蒸煮。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当厨娘端着圆木木桶从后面的厨房出来的时候,一股浓郁的稻香慢慢弥散开来,清香中带着一股悠远的草香,桶里的米饭绵软金黄,仿佛一粒粒饱满的黄金。

这时,楼上的协办官和几个试吃的食客从二楼下来。盛七歌微微抬头,尹维也在其中,而慕容锦夜,他正由下人扶着站在二楼的围栏前,幽深的目光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

她得意地朝他抿了抿唇,转身用翡翠玉盘盛装米饭,再一一分发到试吃的客人手中。

几名食客刚想动口,盛七歌突然出声打断他们的动作,转身从一旁的翠羽手中提起一盏琉璃壶。尹维诧异地看着那壶,不正是刚刚自己喝过的祁门红茶?

二楼的慕容锦夜饶有兴致地看着盛七歌给几人一一奉了杯茶,示意他们先喝茶去掉口中余味,而后才食用掺了黄金稻煮熟的珍珠翡翠米。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皆不同,唯有尹维眼露惊愕,目光扫过盛七歌,暗暗竖起拇指。这米味道清新,入口绵柔,有一股淡淡的稻香,这还作罢,总觉得那米粒入了口,便犹如金箔般带着一种华贵之感,余味绕舌久久不散。

黄金稻和珍珠翡翠米的结合果然无异议地夺魁,永和米行有惊无险拿下今年为皇宫提供贡米的资格。

二楼的慕容锦夜一直低头看着人群中的那一抹嫣红,她巧笑嫣然,运筹帷幄,八面玲珑,只觉得无论是哪一面,都充满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带着蓬勃的生机,像一株傲世的寒梅,独自绽放,不畏严寒。

“看呆了?”尹维一上楼,便见慕容锦夜看着楼下的盛七歌发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会真的动了她的心思吧。若能娶了她,自然是能得到盛家的支持,对你登基有极大的好处。可一介商户之女,要想娶为正室,皇上怕是不允。”士农工商,商人向来为人诟病,又是个如此风光无限的女人,能安于困在深宫之中吗?

慕容锦夜讶然地扭头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尹维一笑:“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你对她有些不一样。”

是不一样,可也只是试探而已。可他没必要跟别人说。慕容锦夜摇头轻笑:“你想多了。”说着,示意小厮扶着他下楼。

站在楼梯口,隔着涌动的人群看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流光。

盛七歌应付完几家米行老板,瞅着空当从后门溜了出去。

已经是初夏,过了晌午,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些许炽热。她沿着喧闹的街市行走,感受着长安的繁华,心底却没由来地空荡荡的。

她想起魏恒,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底生出一丝怆然,然后一点点扩张,一点点弥漫。

她能感觉到慕容锦夜灼灼的视线,亦能感觉出他刻意营造出的一丝暧昧。长安的流言,多半是他要人散布的。

可那又如何呢?

意图用流言和美色俘虏她吗?

若她心中无人,若她在那么多年前没有遇见魏恒,若她不是永和米行的掌柜的,或许,她也会偶尔迷失在他深邃的目光中吧!

思索间,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她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穿着藏青色锦缎长袍的男子被失控的马车碰倒。

男子手拿着根盲杖,微微敛眉,精致的五官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浸了水的白纸,脆弱得轻轻一点就破了。他微微侧着脸,紧抿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仿佛历尽世间沧桑,再也不能有什么可以撼动他脸上凉薄的表情。

是他!

那张脸,她一辈子也不会忘,那双眼,即便是无神的,没有焦距的,她也不能忘,曾经,他曾那么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许下一世白头的诺言。

魏恒!

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等她回过神儿的时候,竟然已是泪流满面。

那是魏恒,是她挂念了无数个夜晚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魏恒!”久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里才干巴巴挤出两个字。

男人微微挑眉,扭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无神的眼对着盛七歌,这一刻,她才猛然发现,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焦距。

“魏恒,你的眼睛?”

她推开人群冲过去,只是从一旁店铺里走出的华服女子先一步扶起魏恒,素白的手轻轻拍掉他身上的灰尘:“有没有受伤?”

魏恒清浅地笑了,酒窝若隐若现,神情安详平和,不见一丝怒意:“没有。”他轻轻握了下女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铺子里陆陆续续出来几名丫鬟跟嬷嬷:“公主,您没事吧?”

“哎呀,魏公子的手。”眼尖的丫鬟看到了魏恒擦伤的手,连忙惊呼道。

女人秀气的眉挑了挑,抽出绣帕压在魏恒的掌心,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

盛七歌失魂落魄地看着人群中的一男一女,想抬脚走过去,脚下却仿佛绑着千金的石坠一样,无法移动半分。

许是感觉到人群中射来两道炙热的视线,魏恒扭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怎么了?”安南公主慕容琦顺着魏恒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人群里的盛七歌时,表情微微有些压抑。

女人天生就有一种直觉,或则说是一种极其敏感的领地意识。安南公主冷眼看着盛七歌,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带着试探,带着漠然。

安南公主下意识地往魏恒身边靠了靠:“咱们回府吧!”

魏恒笑着点了点头:“要买的东西都看好了?”

安南公主淡淡一笑:“看好了,不过几天后才能送到府里。”她说着,伸手挽住魏恒的胳膊,经年爱侣般姿态自然。

眼见着几人转身欲走,盛七歌冲过去一把拉住魏恒的手:“魏恒,你的眼睛怎么了?”

“大胆,什么人?”一旁的嬷嬷大喝一声,伸手推开盛七歌,“你是什么人,胆敢冲撞公主?”

公主?盛七歌微微一愣,眼前的女子,莫非是长公主安南?

“魏恒。”她微敛着眉,心底的震撼足以让她忘记尊卑,目光越过安南看向魏恒。

她有太多话想问了。想问他为何没死,想问他为何不认她,想问他的眼睛为何会这样,太多太多,多到无法问出口,便只能一再地呼喊他的名字。

“魏恒,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却只有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正无法控制地狂跳着。

“大胆,魏公子的名字是你可以直呼的吗?”那嬷嬷突然冲过来,伸手就朝盛七歌脸上打过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盛七歌微微一愣,抿了一下唇角,微眯的凤眸射出两道寒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中年嬷嬷。

“刁民。”嬷嬷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抬手又要打过去。

盛七歌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啪”,手起手落,嬷嬷被打得踉跄着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盛七歌。

“你!”

“滚!”盛七歌抿了一下唇角,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魏恒:“魏恒,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需要解释,需要一个让她平息体内怒火的理由。

“呵呵呵!”安南公主突然笑了,笑声贯穿整个长街,让盛七歌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但她还是看着公主平静地说:“我需要跟他谈一谈。”

“我若是说不呢?”安南讥讽地笑,“摆驾。”言毕挽着魏恒的手,由丫鬟、嬷嬷簇拥着离开了。

夏日的风带着灼热,盛七歌看着魏恒的背影,脸色微白,口腔里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终是不及心口的疼。

可是,到底他还活着。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魏恒,我不信你可以逃避到永远,见面,并不太难。

她抿唇轻笑,容颜安详,眉眼中带着势在必得,完全不见颓废。她盛七歌的字典里,从来不允许有“退缩”二字。

(2)心意

太子府的书房里,一灯如豆,慕容锦夜慵懒地坐在书案后。

尹维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瞟着慕容锦夜,时不时调侃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跟踪盛七歌的探子说,今天午后,这姑娘和你家长公主安南对上了,被打了脸,现在还没回来呢。”

慕容锦夜剑眉挑了挑,手里的毛笔一顿,素白的娟纸上晕开墨迹。

“你要说什么?”

“魏恒回来了。”

“然后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个本来死了的人突然活了,还出现在安南身边,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不认盛七歌?怎么瞎的,你就不好奇?好歹他也是你的情敌吧!”

情敌?

慕容锦夜诧异地看着尹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露出喜欢盛七歌了,连尹维这大嘴巴都以为自己对那丫头有意思。

“你想多了。”

“你别说你对那丫头没意思,我不信。若真没意思,何必留她在府中,又散播那些谣言,现在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你跟盛七歌之间关系暧昧。”

“那又如何?”

“你不会真的放任她去找魏恒吧!我可听说下午她在公主府外候了两个多时辰,你妹子可是连门都不让她进。”

倒是像她会做的事。慕容锦夜一笑:“你就没别的事了?”

“我像是没事的人吗?你若真对她没意思,算我多嘴。”

“你向来多嘴。”

“公子,你越来越不讨喜了。”嘟囔一句,尹维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打发走尹维,慕容锦夜若有所思地看着虚掩的窗棂发呆。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奶娘端着药走了进来。

奶娘王氏是他母亲入宫前的陪嫁宫女,后来出宫嫁人,可惜没多久丈夫和儿子双双去世,母妃怜惜她孤身一人,便将她接入宫中做了他的奶娘。

慕容锦夜看着面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妇人,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殿下,这药可一定要喝。”奶娘看着他手中的药碗,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慕容锦夜微微挑了挑眉。他放下药碗,笑道:“奶娘可有话说?”

奶娘脸一红,好一会儿才道:“关于盛姑娘的事,老奴也有耳闻。”

“哦?”

慕容锦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犀利的目光如同十二月的冰凌,让她不由得微微缩了下身子,又不得不壮起胆子说道:“殿下该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在殿下生辰的时候,娶张大人的嫡长女。”

敢情又是一个对他的感情多加猜测的人。慕容锦夜眯了眯眼,没说话。奶娘摸不清他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

“行了,都是坊间的一些传闻罢了,盛姑娘的事,别再提及,也不要告诉母后。”他淡淡地道,“奶娘,你先下去吧。”

奶娘脸色微白,看了看那案头的药碗:“可是药……”

“我会喝的。”慕容锦夜脸色一变,轻笑着指了指药碗旁边的糖莲子,“下次多准备点糖莲子,这药太苦。”

奶娘欣慰地一笑,转身出了书房。

见奶娘出了书房,挂在慕容锦夜脸上的笑容敛去,他伸手拿过药碗,手腕一翻,黑乎乎的药汁全数落进了床头的盆栽里。

“出来吧!”他朝虚掩的窗外轻唤了一声,便见一道人影慢悠悠地从窗台下站起来,微白的小脸上还带着殷红的指痕。

盛七歌尴尬地一笑:“你早知道我来了啊!”刚刚她走过回廊,见奶娘端着药碗过来送药,便刻意躲避,准备等她离开后再进来见慕容锦夜,只是没想到却成了个偷听墙角的宵小了。当然,也更诧异,原来皇上准备把张大人的女儿嫁给慕容锦夜。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快,却被她很快忽略,只当是一种不经意的念头罢了。

“进来吧!”慕容锦夜抿唇轻笑,朝她伸出手。

“不了,有几句话,说了就走。”她站在窗外,隔着窗,微白的脸上表情凝重。

“那就别说了。”他佯装恼怒地说道,一转身,拄着拐杖往书房里间的内室走。

“喂,我进去还不行吗?”

背对着她的慕容锦夜抿唇一笑:“走门。”

她本来也没打算跳窗啊!盛七歌转身绕到门前推门而入。

慕容锦夜的书房很大,除了书之外最多的就是修剪整齐的盆栽。书桌上放着字帖和折子,铺展的娟纸上晕染了一片墨迹。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他的书房,跟他的人一样,处处透着清冷,让人心生不悦。这时,慕容锦夜已经坐在小几旁,斟了两杯茶,目光微敛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慕容锦夜看她的眼神带了点别的什么,是怒意?还是试探?她定了定心神,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茶气升腾,晕染了他水墨般似真似幻的眉眼。

“你要说什么?”

盛七歌也是一时冲动才来找他的,可魏恒在公主府,她等了一下午也没能进去,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他帮忙。

“我见到魏恒了,我的未婚夫,他没死,只是人在公主府,我需要见他一面。”

“你料定我一定会带你去见他?”慕容锦夜语气一沉,看她的目光带了一丝冷意,“我若是不同意呢?”他猛地站起来,修长的身体探过桌面,温热的气息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冲进她的鼻端,“盛七歌,你真不知道我的心思?”

盛七歌身子一僵,刻意忽略心尖那莫名的一颤,扭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我不懂你说什么。”

“呵呵!”轻笑一声,他抬起手,冰凉的食指挑起她略显消瘦的下巴,“盛七歌,你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聪明绝顶,不会看不出我的心思。长安城里的流言是我差人散布的,我亲自去晋王府救你,不顾危险闯进火场,你以为,我堂堂一介太子,闲来无事,成天围着你打转?”

算计,陷阱,美人计。盛七歌拼命告诫自己别被面前的男人虏获了,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了那么一丝松动。

“我不懂你说什么。”她一把挣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既然你不愿帮我,我就告辞了。”

“等等。”慕容锦夜突然站起来,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就这么走了?”

盛七歌微愣:“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我说……嗯!”盛七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然压下来的俊脸,薄唇感到一阵微凉,然后便是狂风暴雨般地啃噬。

慕容锦夜抚着微微刺痛的下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涨红的脸,冷声道:“如此,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你是个混蛋!”盛七歌第一次这么失控,完全抛开矜持,随手抄起一旁插在青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冲过去,照着慕容锦夜的脸抽下去。

(3)心灰意冷

翠羽一大早推门进来,就见盛七歌在整理行囊:“小姐,你这是干吗?”

“回西郊。”

“不去长公主府了?”金属般掷地有声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慕容锦夜寒着脸站在门外,一身月白色长袍把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得越发清俊挺拔,唯有那脸,一道红痕触目惊心。

盛七歌身子一僵,手里的包裹随之落地:“你答应了?”

慕容锦夜抿唇不语,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包裹,拍掉上面的灰尘递给翠羽:“帮你家小姐放好。”

盛七歌刻意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的脸,经过昨晚,总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不自在。更何况,她昨晚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

慕容锦夜又气又恨地看着她不断闪躲的样子,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口气越发清冷:“我要人准备了小厮的衣服,半个时辰后,我在府外等你。”

盛七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心底说不出是空落还是难过,恍惚间想到昨晚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心底莫名地滚烫一片。

很快,盛七歌已经换了一身小厮的打扮出现在太子府外,马车似已等了多时。见她出来,车夫伸手撩开车帘,慕容锦夜神色寡淡地坐在里面。

“上车吧!”他微微敛了下眉,伸手放下车帘。

盛七歌讨了个无趣,连忙爬上马车。

“驾!”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车厢里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盛七歌偷瞟慕容锦夜,不小心被他抓个正着:“看什么?”

“对不起!”

慕容锦夜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空气中传来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见他不回应,盛七歌反而越发不安了。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初见时的样子,温润如玉,却无形中透着一股疏离。

昨夜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他们都是初见时的模样。可只有她知道,到底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只是这感情来得太过突然,并不能茁壮成长便要被生生扼杀掉。

他是太子,她是一介商女。他心机深沉,步步算计,她看不透他的心思,便连他置身火场救她时,她都不允许自己感动。

她告诉自己,他是为了谋权天下,所做一切不外乎是要拉拢利用盛家。这样的人,能有几分真情?

一路沉默,直到马车猛然停住,车夫探身撩开车帘:“殿下,到了。”

踩着下马石下了马车,门卫见是太子府的马车,年岁小的连忙进去通报,年岁稍长些的便熟络地上前叩拜。盛七歌紧紧跟在慕容锦夜的身后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修葺得比太子府精致许多。后齐建国不久,建筑风格却已经独树一帜,除了正前两殿外,亭台楼阁不知多少,穿过悠长的回廊,过了水榭,慕容锦夜被门卫引着进了内宅。

此时牡丹现了颓势,倒是木槿和木芙蓉开得最为娇艳,角落里还藏着几株菊花。

花间有彩蝶飞舞,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乐声传来,悠扬婉转,却如同魔音传脑,让盛七歌的脚步微微一顿,脸色白如浆纸。

好一曲凤求凰,好一对如画佳人。

亭子里佳人才子,他抚琴,她起舞,便是连那花间的彩蝶也自愧不如。可盛七歌却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浸在冰冷的水里,拎出来湿淋淋的。她凝眉看着亭子里的人,他依旧眉眼如画,可那温柔终是给了别的女人。

“皇兄?”许是亭子里的安南公主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目,见慕容锦夜拄着拐杖站在花间,身后跟着一名穿着墨绿短衫的少年小厮。

安南公主微微侧身,在魏恒肩上轻轻碰了一下,琴声戛然而止,魏恒缓缓站起身,迷惘的双眸朝着慕容锦夜的方向,却没有焦距。

安南公主踮起脚在他耳边呢喃几句,便挽着他出了亭子来到慕容锦夜面前:“皇兄,这是魏恒。”她甜蜜地笑着,目光里全是魏恒卓尔不群的身姿,俨然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

慕容锦夜微微敛眉,目光探究地看着魏恒。似乎是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魏恒微微抿了下唇,轻声道:“末将魏恒,见过太子殿下。”声音轻柔,不卑不亢。慕容锦夜收回视线,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始终低垂着头的盛七歌,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可是三品参将魏恒?”

话音一落,便见安南公主脸色微白。她伸手拉住慕容锦夜的手,使了个眼色:“皇兄,魏恒夜袭时受了重伤,伤了脑子,不仅双目失明,就连记忆也所剩无几。”

明显感觉到身旁的盛七歌身体一僵,慕容锦夜冷眼看着魏恒:“你真的不记得?”

魏恒点了点头。

“连盛七歌也不记得?”他脱口而出,不止安南白了脸色,盛七歌亦是瞬间绷紧了身体,胸膛里的心脏有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安南刚想替魏恒回答,慕容锦夜便朝她摆了摆手。

“你不记得你有个未婚妻,永州的盛七歌?”他又问,双眼死死地盯着魏恒,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茫然地摇摇头:“我醒来时,人已经被河水冲到下河口,是一位渔夫救了我。他从我身上的腰牌辨认出我的身份,等我养好伤之后便把我送回了安定。”

“哦?”慕容锦夜轻吟一声,扭头看着安南,“那你又是如何与安南在一起的?”

安南的脸瞬间一红,娇羞地瞪了慕容锦夜一眼:“皇兄,你忘了,父皇患病,我去安定侍疾。”

“然后,你就把这么个俊秀的参将带回来了?”慕容锦夜打趣道,目光从没离开魏恒的脸。

他可以猜想得到盛七歌此时脸上的表情,悲伤?愤恨?还是失望?抑或是痛苦?慕容锦夜发现自己特别想看看她的脸,特别想问问她,是不是他都不记得你了,是不是他都失明了,你还爱着他?即使再不想承认,慕容锦夜还是知道,自己是嫉妒魏恒的,那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猝不及防。

他强行压制着扭头看盛七歌的冲动,目光灼灼地看着魏恒:“你喜欢安南?”他突然问出口,甚至恶趣味地想,是不是听见魏恒肯定的回答,盛七歌就会死心呢?

魏恒没有说话,他始终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一株墨竹,安宁得仿佛没有生息。

安南狠狠瞪了慕容锦夜一眼:“皇兄,你再这么说,我可不理你了。走,魏恒,咱们走。”说着,她挽着魏恒扭身欲走。

从始至终,盛七歌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就在嘴边的质问都无法出口。即便是早已猜到他可能眼睛出了问题,可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他痛苦时,陪在他身旁的不是她;他难过时,陪在他身旁的也不是她。这么些年,好像从来都是他迁就她,他爱着她,而她,除了傻愣愣地站在这里看着别的女人对他关怀备至,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说,七歌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迎娶你,那时,必然是十里红妆铺路,八抬大轿迎人,我要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魏恒,这些,你都忘了。

就在她以为一切也不过如此的时候,慕容锦夜却突然出声,他唤了声“安南”。安南公主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以为,父皇会允许你嫁给一个瞎子?”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情,就仿佛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把在场的两个女人同时推进绝境。

安南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地挽着魏恒的手,坚定地离去。而盛七歌,她亦是安静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离开,甚至连一声“魏恒”都没有喊出口。

慕容锦夜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晨光中一点点变得透明,心中莫名地一阵惊慌,伸手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掌心已经湿漉漉一片,翻开一看,尖锐的指甲把掌心刺得血肉模糊。

“盛七歌。”愤怒突如其来地冲进胸口,他愤然地看着她,扳过她的脸,才发现她赤红的眼眶里含着泪,凝望他的时候,仿佛是一泊幽深而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溺毙。

他觉得胸口微微一窒,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别伤了自己。”心底的那股怒火被柔情取代,他情不自禁垂头轻吻她的头发,大手一遍又一遍轻抚她颤抖的背,完全没注意到已经走到回廊尽头的魏恒微微侧着身子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