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长安之惑
书名:七夜歌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8638更新时间:2024-12-27 18:05:55
(1)软禁
两个月后,安定战事趋于稳定,一年一度的长安商展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盛七歌带着永和米行新培植的珍珠翡翠米去长安参展,意图拿下这一年份宫中贡米的供应资格。
永和米行遍及全国,光长安就有三家分号,盛七歌临行前已经着人打理好长安西郊的一处宅子,大队人马一进长安就直奔西郊的梦园。
刚刚安顿好了随行人马,盛七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门外的小厮来报,晋王慕容嵩府上递来了帖子。
“是凤楼啊!”盛七歌看着烫金的帖子笑眯眯地道。一想到凤楼,心里顿时多了丝暖意。盛七歌少时与父经商,在蓟州时结识了凤家长女凤楼,两人意气相投,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去年端午,凤楼嫁给了刚刚从西燕归来的晋王慕容嵩。
“小姐,我一进城就听说,晋王和王妃关系很好,恩爱非常啊。”翠羽一脸羡慕,一边说一边偷看盛七歌的脸色。
“小丫头开始思春了啊!”盛七歌打趣道,说完回头命人准备马车,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凤楼,心里多少有些期待。
与此同时,盛七歌等人一进长安,太子府里就收到了消息。
书房里,慕容锦夜正在看公文,尹维“砰”的一声推门闯进来:“公子。”
慕容锦夜从桌案前抬起头,挑眉看着尹维:“你就不能改改你的性子?”
尹维干巴巴地笑着,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听说盛七歌也进京了嘛。这丫头上次在永州可是没少为难咱们,还搞什么下田插稻苗,你不会忘了被蚂蟥咬的感觉吧!这口恶气得出一出啊!”其实他就是有点好奇,慕容锦夜那么个清冷的人,为何对盛七歌如此纵容?难道真的有点什么内情?
“收起你那点心思。”慕容锦夜抿唇一笑,清俊的眉眼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想起盛七歌,心里竟然还隐隐带着些期待。从永州离开后一别两个月,不知道现在她是什么样子?
回想起她在田埂间戏弄自己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不过会一会盛家的掌柜的,倒是不错。你去安排下。”说着,他又开始埋首桌案。
尹维奸笑着看着他隐藏在唇角的笑,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住了。这家伙也太会装了,明明心里惦记着人家,还要装出清高的样子,谁不知道从安定回来后你着人查了盛七歌,谁不知道你偶尔会看着探子送上来的有关盛七歌的密报发呆,谁不知道你偷偷查了魏恒,谁不知道你了解到魏恒和盛七歌的过往时脸上那种既厌弃又羡慕的表情?呵呵,千年铁树开花也不过如此吧!
尹维兀自好笑,没看见对面的慕容锦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握笔的手微微紧了紧。就在刚刚,探子来报,盛七歌带着贴身婢女去了晋王府。
晋王府的王妃似乎和盛七歌关系匪浅啊!
盛七歌被丫鬟领着经过花园的时候,听见了一阵悦耳的箫声。此时正值牡丹盛放,大团大团锦簇的牡丹丛中,那人穿着一袭紫色的长袍,墨发如瀑,整个人慵懒地倚在凉亭的梁柱上,白玉般的手握着玉箫,幽幽的箫声如绵延不绝的泉水般流泻而出。
听见她的脚步声,箫声戛然而止,慕容嵩挑眉看着牡丹丛外的红衣女子,俊秀的脸染上了一抹笑意:“盛姑娘?”
盛七歌微微一愣,看清他的眉眼,确实与慕容锦夜有那么几分相似,便猜到他的身份,笑道:“草民见过晋王。”她以前听人说过,慕容嵩早年被皇上送到西燕做质子,最近被迎回长安并封为晋王。凤楼成婚时她人在蓟州,所以没见过慕容嵩,如今一看,倒是丰神俊朗,只是眉眼中多了丝阴晦,让人有种被豺狼盯住的感觉。
这人肯定不是善茬。
她正在心里暗忖,这时回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花蝴蝶一般的身影翩然而至,凤楼大老远就开始狂奔:“七歌!”
盛七歌冷不防被她扑个正着,差点摔进花丛里。
“王妃,别这么热情啊,小女子可吃不消。”
“呵呵。盛七歌,几年不见,你还这么牙尖嘴利啊!”凤楼娇媚一笑,翘着兰花指挑起盛七歌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不错,气色很好啊。”
“哪里好了!一路奔波,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真恨不能睡上三天三夜。”此话一出,一旁的翠羽跟着偷笑起来。
“凤儿,你这可是唐突了客人。”慕容嵩突然出声打断两人,走过来揽住凤楼的肩,宠溺地点了点凤楼的鼻尖,“你呀,别光顾着叙旧,不请人去大厅坐?”
“啊!我忘了。”凤楼一副小女人的撒娇模样,立即伸手拉过盛七歌的手往内宅走。
慕容嵩一路跟着二人,目光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盛七歌的背影。
久未见面的两个小女人叽叽喳喳聊起来没完没了,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
在晋王府用了晚饭,席间慕容嵩因为有事离开,两个女人搬着椅子在院子里小酌。
过了掌灯时分,盛七歌开始有些醉意,面前的凤楼亦是醉意朦胧。翠羽见她这副模样,担心地说:“小姐,你别喝了,醉了怎么办啊?”
“七歌,你这丫鬟怎么还是一点儿也没变,跟个老妈子似的。”凤楼笑嘻嘻地挽着盛七歌的手,端着酒杯往她嘴边送。
“呵呵,也是也是。”盛七歌笑嘻嘻地饮了酒,眼神越加迷蒙。等过了三更,月上柳梢,只觉得一股热气顶着胸口,整个人往桌上一趴,便不省人事了。
“喂,小姐,小姐!”翠羽急得差点哭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对面也醉醺醺的凤楼:“楼姑娘,这,怎么办啊?”
凤楼手一挥:“怕什么,我……我这就……派人送她去厢房。”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分立左右架着盛七歌就走。
次日,盛七歌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一间装饰朴实的厢房。
“翠羽?翠羽!”她一边揉着发痛的脑袋,一边往外走,等走到门口一推门,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盛七歌心里一空,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想明白了,她便坐下来等着凤楼或者晋王来见她。近来晋王动作频频,在朝堂上积极政事,已经有与慕容锦夜并驾齐驱的势头,现在把她囚禁,难免不是记恨盛家对慕容锦夜施以援手,或者是要拉拢盛家?还是……
她不敢想,现在盛家内部纷争不断,难保不是有人暗中傍上晋王,想要借此机会除掉自己。
那么,她现在处境便危险了。
一整天,除了送饭的嬷嬷,盛七歌既没有见到凤楼,也没有见到晋王。直到过了掌灯时分,万籁俱寂,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极其轻微,又好像是刻意要她听见一样。
“翠羽?”她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门边。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是翠羽吗?”
“是我。”陌生的男声响起。
她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在哪里听过:“慕容锦夜?”太不可思议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隐在黑暗中的慕容锦夜抿唇一笑:“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晋王府,他竟然敢夜探晋王府?
“我这不是还你人情来了吗?”其实盛七歌一进晋王府,他就命人暗中观察着了,得知她晚上没有回梦园,心里便有些担忧。今日一大早,探子报告,说晋王进宫参加宫中女眷举办的菊花宴,梦园的轿子从角门出去,在城里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晋王府,便知道慕容嵩是背着凤楼把盛七歌暂时软禁在晋王府了。其目的,不外乎是想要拉拢盛家背后的势力。
盛家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内部斗争极为激烈,最近慕容嵩暗中接洽了不少盛家的激进派,如今盛七歌来长安,他肯定会出手,极尽所能帮着激进派把盛七歌拉下马。
盛家若是真的依附了慕容嵩,朝中局势势必对慕容锦夜大为不利。
盛七歌背靠着门板,目光灼灼,心中好笑:“那你打算怎么救我出去?你一个人进来容易,带着我,不怕被抓?”
“当然怕啊!”慕容锦夜笑道。这时,一队侍卫从远处的回廊巡视过来,他连忙飞身上了屋脊,等那队侍卫离开之后才跳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插进锁孔。
“哗啦啦”一阵轻响,铜锁开启,慕容锦夜猛地拉开门,盛七歌已经快步冲了出来。
“快走。”他伸手拉着盛七歌的手,冰凉的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掌心,一股战栗瞬间从相贴的皮肤传递到心里。
无暇顾及这一刻微妙的感觉,他单手拉着她的手,快步奔走在夜色下的晋王府中。
(2)米仓失火
眼看就要跑出内宅,四周突然亮起火把,数十名弓弩手将整个花园团团围住。
“什么人?竟敢夜闯晋王府?”弓弩手从中间分开,慕容嵩和尹维先后走了出来。
一见黑衣黑裤的慕容锦夜,尹维抱歉地一笑。不是他没拖住人,而是人家早有防备。
慕容锦夜敛着眉,长发在夜风中飞扬,清俊的脸上漾着一丝浅笑,那笑容不深不浅,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润如水,却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盛七歌突然就不怕了。她安然地站在慕容锦夜身旁,想看看他现在要怎么办。
“大哥?”慕容嵩挑眉看着对面的慕容锦夜,即便是恨不能扯下他脸上那副清冷的表情,却也只能一再压抑隐忍,只因他是后齐的太子,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王爷。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慕容锦夜是身份尊贵的太子,从小万千宠爱,而他慕容嵩呢?少时便被送到西燕做了质子,忍辱负重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回到长安,却依旧只是个身份尴尬的王爷罢了。不得重用,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心中一阵悲凉,他阴郁地看着慕容锦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大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他的目光掠过慕容锦夜看着盛七歌,心里闪过一丝恨意。
他虽然料到尹维突然造访,必然是为了救盛七歌,只是他没想到慕容锦夜竟然会亲自来救人。真是可笑,一国太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夜访晋王府,难道他真的以为,晋王府是任人踩踏的地方吗?
慕容锦夜抿唇一笑,姿态说不出的优雅,一点儿也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反而明目张胆地转身牵起盛七歌的手,把她拉到跟前,抿唇轻笑。
“七歌与我闹了些别扭,一气之下便应了你家凤楼的帖子,来晋王府做客,为兄这不是偷偷来赔罪了。”
话一出口,所有人莫不瞠目结舌,视线齐刷刷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
“扑哧!”还是尹维没忍住,笑着指着盛七歌道,“哎呀,七歌妹子,你就别生气了,太子没去城门口迎你,确实是有公务在身,你说你来晋王府做客就做客吧,也不至于夜不归宿啊,咱们太子爷可是整整担心了一晚上,这不,都扮成黑衣人来给你道歉了,我看就算了吧!”
盛七歌敛眉看着尹维,强忍着憋住笑,轻咳一声:“晋王见笑了。”要演戏嘛,当然是越逼真越好,总不能辜负了慕容锦夜的一番苦心。
慕容嵩看着三个人你来我往唱双簧,气得剑眉倒竖,却又无可奈何。
一时间,偌大的花园里鸦雀无声,慕容锦夜淡然地看着慕容嵩,不急不躁,好似完全不把周围的几十名弓弩手放在眼里一样。
“七歌,还生气吗?”他突然低眉顺目地看了眼身旁的盛七歌,旁若无人地伸手点了点她冰凉的鼻尖。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有些发白,额头渗出微微的细汗。他细心地拿出帕子擦拭她的额头,只觉得鼻端飘来一阵淡淡的茉莉香。
“夜已深,为兄就不打扰了,待凤楼从宫里回来,就劳烦你跟她说一声,我带七歌先回去了。”慕容锦夜说着,伸手揽住她的肩,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一旁的弓弩手没有慕容嵩的指令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锦夜领着盛七歌出了花园。
“喂,等等我啊。”尹维一看没自己什么事了,笑眯眯地朝晋王点了点头,也匆匆跟了上去。
风灯摇曳,把慕容嵩脸上的表情映得越发狰狞,他就像一条蛰伏的饿狼,准备随时扑过去狠狠咬住猎物的脖子。
一旁的侍卫眼看慕容锦夜就要走出晋王府,冲动地举起手里的弓弩。
“不要妄动。”慕容嵩一把拉下他的手,“全都散了,今日的事,不可对王妃提起。”
“可是……”
“闭嘴!”
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还不是时候。他一遍遍在心中呢喃,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握着,尖锐的指甲划破掌心,殷红的血从指缝间缓缓渗出。
出了晋王府,盛七歌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伸手一抹额头,发觉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她还以为自己这次凶多吉少呢,没想到还能安然从晋王府出来。
“现在知道害怕了?”慕容锦夜挑眉看她,黑袍裹着的身体斜倚在门口的石狮上,月光从背后洒下,仿佛在他身上裹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似真似幻。
盛七歌迷惘地看着他,好像今天的他跟初见时相差太多,一时间竟然生出一丝陌生的感觉。
“怎么?被猫咬断了舌头?你不是很伶牙俐齿吗?”
伶牙俐齿也不是用在这个时候啊!盛七歌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时,尹维已经追了出来:“喂喂,我说,你们俩也等等我啊,好歹我这大半夜不睡觉陪着你们演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少爷,少爷您可算是出来了。”早就等在门口的尹府车夫一见尹维出来,连忙喊道,“少爷,您还是赶紧回去吧,您半夜跑出来,老太君气得要请家法了,小厮来回跑了三趟了。老太君说了,您要是五更还不回去,明天就要童宣姑娘直接住进鸣鹤宣。”
盛七歌莫名其妙地看着尹维火烧屁股似的跳上马车,忍不住扭头看向慕容锦夜。
慕容锦夜抿唇一笑,目送尹维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尹家老太君最近给他相了一门亲事,那姑娘前几日已经在尹府小住。只可惜,他心中早有他人。”
盛七歌没想到尹维竟也是长情之人,心中忍不住叹息,抬头望着漆黑的夜幕,想起魏恒,心中亦是一阵落寞。
慕容锦夜将她眼中的悲伤看进眼底,微敛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命运弄人,并非你想抗争便能有所改变。比如尹维,比如你,比如我,比如魏恒。”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轻柔得仿佛初夏的风,带着些许灼热。
盛七歌微微仰着脸看慕容锦夜,他的表情温柔中带着丝淡淡的疏离。
也许她此时此刻还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在不久的将来,她终将知道,人生漫长,也终究抵不过一句造化弄人。
慕容锦夜执意要送她回西郊的宅子。两人漫步在空旷的街头,偶尔有夜枭嘶鸣,倒显得平日里喧闹的长安一下子萧瑟了许多。
两人沉默不语,修长的影子不时交叠,仿佛两人的命运,终将因为今夜的动荡而纠缠在一起。
路不长,却走了快半个时辰,脚有些发软,又微微刺疼。盛七歌心中苦笑,扭头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慕容锦夜,笑道:“到了。”
慕容锦夜凝眸看了眼夜色中的大宅,两盏明灯挂在漆红的大门前,小丫鬟缩着单薄的身子站在门前,手中的引路灯被吹得沙沙作响。
一见到盛七歌,翠羽的眼眶便红了,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盛七歌被她扑了个满怀,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说说,怎么回事?”
翠羽吸了吸鼻子,惊魂未定,脸色依旧苍白:“昨日小姐喝醉了,第二天我起来要伺候小姐洗漱,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嬷嬷,架着我上了咱府上的轿子,在城里转了两圈把我送回府,说是小姐跟王妃进宫了,晚些时候回来。”说着,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小姐,我还以为,还以为……”她剩下的话被盛七歌用眼神逼回去了。
“得了,没事,没事。”说着,盛七歌拍了拍她的肩,扭头面对慕容锦夜,说:“今晚多谢太子相救。就当还了我当初在永州的人情。”她断然不会以为慕容锦夜对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之所以亲自救她,一是想阐明他支持她执掌盛家的生意,二来,谁说皇家男子不会用美人计呢?
小时候阿爹说,要想牵制一个女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抓住她的心。可她的心,早已放在他人身上。
“不好了,不好了,仓库失火了。”宅子里突然闹腾起来,后宅加盖的仓库上空冒出滚滚浓烟,火势蹿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映红了半片天空。
“珍珠翡翠米!”盛七歌惊呼一声,顾不得思索,一把推开翠羽就往宅子里冲。
事情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本来刚刚安顿好院子的人手,这一失火,管事的忙得焦头烂额,盛七歌冲进去一边指挥救火,一边看着被映红的天际发呆。
这火起得未免有些蹊跷。
炽热的火舌舔着天际,火星子噼啪乱飞,空气被蒸烤得灼热,扑在脸上滚烫一片。她安静地立在火场外,心里却越发难以平静。珍珠翡翠米一旦有个闪失,参展无望。若今年的贡米份额落到永和米行以外的米行,不仅年利润会大幅下降,永和米行的声誉受损,家族里的那些老蛀虫势必要趁势把她拉下马。
“翠羽。”
“小姐。”
“去找两床棉被来。”她凝眉看了眼火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小姐。”翠羽担心地看着她。
“快去。”盛七歌秀眉微挑,带着些少有的煞气,翠羽吓得一缩脖子,不甘不愿地去找棉被。
嘈杂的人声在耳畔响起,热气扑面而来,她静静地看着。
府里的下人们纷纷救火,火势虽然被控制住了,但是仓库里的粮食干燥易燃,若是不能及时抢救,怕是……
她不敢往下想,要知道仓库里还藏了她最为看重的黄金稻。珍珠翡翠米只有和黄金稻在一起蒸煮才能催发出其本身独特的香气,二者缺一不可。
黄金稻,稻如其名,珍贵非常,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只种出了十石。
“小姐,棉被。”翠羽抱着棉被跑过来。
“水!”她一把接过棉被铺在地上,转身抢过一名家丁手里的水桶,把水全部倒在棉被上,一桶又一桶,直到棉被全被浸湿,她才将其披在身上。
翠羽吓傻了眼,见她往火场里冲,惊慌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姐,你要干什么?”
“放手。”她一把挣开翠羽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仓库的方向,“黄金稻和珍珠翡翠米藏在仓库的密室里,别人没有钥匙,也找不到。”说完,她就转身奔向了火光烈烈的前方。
(3)慕容锦夜受伤
盛七歌一进仓库,就感觉浓烟呛得嗓子发疼,整个人像被丢进火炉里一样,连手里的青铜钥匙都被火烤得炙热,烫着掌心微微发疼。
她很快找到了密室的石门,打开门,火舌一下子蹿了进去,她连忙冲进去,从角落里拖出一只粗麻米袋,吃力地背起来就往外跑。
这时,跟着冲进来的小厮也纷纷扛起麻袋往外冲。
火舌舔着湿漉漉的棉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煳的味道。盛七歌顾不得被烤得发疼的脸,眼看就要冲出仓库,便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横梁塌了,小姐,快躲开!”
什么?
迈开的脚步一顿,没等她回过神,便觉得眼前一阵火光闪过,身子被人从旁边猛地扑倒。
“小姐!”
“救人,快救人!”
耳边一阵喧哗,等她回过神儿,才发现一只大手压在她的眼眶上,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颈间,胸腔里跳动的心几乎快要冲出喉咙。
“魏恒?”她有些神志不清地唤了一声。
压在身上的人身体微微一僵,出声问:“你没事吧?”
不是魏恒。是啊,怎么会是魏恒呢?她失望地想,以至于忘了所处的境地,直到那人灼热的掌心捧起她的脸:“你还好吗?”清冷的嗓音带着点愤怒,似乎在指责她的冲动。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抬头望去,是慕容锦夜略微苍白的脸。
火舌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息和一股浓郁的焦煳味。
“你怎么来了?”
慕容锦夜抿唇不语,看了她一眼,艰难地翻身从她身上下来:“我的腿被压住了。”
什么!
盛七歌爬起来一看,半根横梁压在他的右腿上,火舌已经烧到他的绸裤。
“该死的。”她火速解下身上的棉被往他腿上拍打,一边灭火一边朝身后的人喊:“救人,快把横梁搬开。”
慕容锦夜沉默不语地趴在地上,安静得仿佛没有气息一样。空气中传来她急促的呼吸声,几个小厮已经冲过来将压在他腿上的横梁搬开。
当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仓库的时候,借着漫天的火光,盛七歌才看清被人架着出来的慕容锦夜。之前的清冷飘逸不再,他脸色惨白地站在她对面,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才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从来不知道,永和米行的掌柜是这样冲动的人。”慕容锦夜抿唇看着她,清冷的眸子里蓄着一股怒气。
盛七歌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低头看了看被救出来的几石黄金稻和珍珠翡翠米,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
“盛七歌。”慕容锦夜突然伸手扯住她的手,见她满脸乌黑的滑稽模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这次,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盛七歌一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来人,赶快找大夫。”
“送我回府吧!”慕容锦夜沉着脸,怏怏不乐地看了眼火光冲天的仓库,“我会着人调查失火原因的。”
第二日,太子府果然差人过来,说是昨晚失火的事有了些眉目。
纵火的是看守仓库的一名小厮,现在人已经死了,尸体是在后院的一处枯井里发现的。另外在他的住处还找到了两只装桐油的木桶。
线索查到这里戛然而止,这小厮在宅子里做事已经有些时日,家人几年前就死光了,尸体被太子府的人送到刑部,等着进一步调查。
盛七歌一大早就带着补品去太子府探病,人一进天井,便见慕容锦夜正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跟一群丫鬟、婆子对峙。
“殿下,你还是喝药吧,不喝药,这腿如何能好?”从小侍候慕容锦夜的奶娘苦口婆心地劝诫,一边要一旁的小丫鬟把药碗端过来。
“奶娘,你这是为难我。”慕容锦夜似乎并不吃这一套,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连连皱眉,“奶娘,别逼我。”
“殿下,真的不苦,老奴给你备了糖莲子。”奶娘说着回身,从丫鬟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小碟糖莲子,“我记得太子小时候每次吃药,只要吃颗糖莲子就好了。”
慕容锦夜的脸颊微微泛红:“奶娘,我长大了。”
“长大了生病也得吃药。”奶娘依旧笑眯眯的,富态的身体一点点朝慕容锦夜逼近。
“奶娘,你再过来,我可要生气了。”慕容锦夜抿着唇,一脸嫌弃。
“那你把老奴打进天牢,要么赶出太子府。”奶娘也怒了,看着不肯乖乖喝药的主子,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好笑。谁能想到,向来稳重清冷的太子会害怕喝药呢?
慕容锦夜无力地看着奶娘,又看看药,忍不住苦苦哀求:“奶娘,我没事,真的。”
“奶娘不信,腿都骨折了。”
抗议无效,奶娘继续逼近,眼看慕容锦夜的脸就要沉得滴水了,盛七歌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引来众人的侧目。
慕容锦夜搭在轮椅上的手微微一颤,白皙的耳垂有些发红。
“探病啊!”盛七歌憋着笑,把手里的锦盒塞进一旁的管事手里,“千年血参加黑玉断血膏。”
慕容锦夜转动轮椅面对她,目光在触及管事手里的大红锦盒时,眉头不自在地动了动。
“把它拿走。”阴森的语气带着嫌弃,看盛七歌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盛七歌不以为意地笑,低头看着他裹着厚厚纱布的腿,心中还是感激的。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救她,她都欠了他一个人情。
而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欠,唯独这人情债不好还。
慕容锦夜不知道这莫名蹿起的情愫是什么,想到她险些被横梁砸中的刹那,心里微微揪紧了一下,可想到她当时那声轻唤,心情却又沉了几分。
她以为救她的是魏恒?
一旁的奶娘见二人间流淌着几丝微妙的情愫,秀眉挑了挑,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盛七歌。
“奶娘,你先下去吧。”慕容锦夜察觉到奶娘身上散发出的敌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
“没事要坐轮椅吗?殿下赶紧喝了吧!老奴先下去了。”奶娘说着把药碗往他手里一塞,这才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纷纷退出天井。
慕容锦夜苦着脸端着药碗,骑虎难下地看着憋笑憋得很是痛苦的盛七歌:“想笑就笑吧!”
盛七歌发誓,她是真不想笑的,可是没忍住。
慕容锦夜吃瘪的样子真的让她打破了对他的所有印象,忍不住感叹,原来再清冷的人也是人,在面对某些人的时候也会流露出不一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