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恨与爱同行

1.

走出冰激凌店，清凉的夜风吹拂着灼热的面颊，以歌闭上眼，把泪水忍了回去。

让他恨我，不是我这次的目的吗？

可是，心很痛，心真的很痛……

“为什么要那样去伤害你喜欢的人呢？”

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不再嬉笑戏谑，而是多了一丝温柔，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崇原。她微微地笑着，夜风，如同温柔的手指，丝丝缕缕穿过她的秀发。

“只是不喜欢了，所以要分开，仅此而已。”她吸了一口气，眼神宁静，“我不喜欢他。”

“不，你很喜欢他。”崇原断然地说，他举起了她还握着他的手，“你的手一直冰冰冷冷的，还在发颤，难道你这算是无动于衷吗？不在乎他吗？”

以歌一慌，赶紧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低头，不再说话。

崇原看着她在夜色中玲珑剔透的脸，忍不住轻轻地说：“他不该怀疑你，不该不相信你的感情。”

以歌仰头看着群星璀璨的天空，幽幽地说：“感情的事情，很复杂的。”

崇原摇头说：“不，一点也不复杂。”他也仰起头看着天空，说，“像我，喜欢你，我就能真切地感受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不会像那个男生那样，误会你，伤害你。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可是我相信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以歌身体一震，震惊地看着他：“崇原……”没想到，他这样理解她……

崇原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是认真的，以歌，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以歌呆了一下，苦笑着说：“可是，你也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崇原急忙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我会理解你，包容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一直保护你直到你开始接受我的那天……好不好？以歌，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夜色下，他的眸子亮若星星。

“可是……”以歌转开脸。

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崇原，我不能欺骗你，我更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我喜欢的人是熙南，无论他以后怎么看我，我喜欢的人还会是他……你明白我的，你一定会明白我的。

崇原一直在看着她，从充满期待到渐渐失望，最后绝望。

他轻轻地说：“你真的，那么，那么喜欢他？”

以歌也轻声回答：“是的。”声音虽轻，却非常有力。

这一句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崇原微笑了一下，怅然说：“不过，那小子没一点比我强呢，就这么输给他，真有点不甘心。”他凝视着以歌的眸子，低声说，“无论如何，以歌，我依然爱你。你还是可以把我当好朋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无论什么事情，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

他的眸子虽然有着失望，但是依然闪烁着神采。

以歌微笑着点了点头，衷心地说：“谢谢。”

他双目闪烁着神采，河流般的温柔：“那么，亲爱的大小姐，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以歌微微一笑，伸出双臂。

温暖的怀抱，她静静闭上眼睛。

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

她听不到崇原心中的叹息。

冰激凌店里，熙南仍然默默地站在那里。那双本是墨玉一般宁静清润的眸子已经黯然失色，他紧紧握着手指，指节被捏得发白。

冰激凌店的其他客人都在看着他，悄悄议论着，可是熙南恍若不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这个姿势自以歌走后就没有改变过。

美惠走上前去，轻轻拉了拉熙南的袖子，低声说：“熙南，我们走吧。”

熙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刚刚以歌和崇原坐过的桌子。

他们，刚刚在这里吃饭，聊得很开心吧？

他本来是那么温文内敛的一个人，可是目光里的波澜与怒火，再也掩饰不住。

“熙南……”美惠有些后悔，这样失魂落魄的熙南，不是她想要的，也许……当初不该打那个电话给以歌……

“我没什么。”

熙南哑声说，打断了美惠的回忆。

美惠心疼地看着熙南，他的目光呆滞。看着这个俊朗如玉的少年瞬间憔悴了许多，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唇角露出笑容，轻轻地对熙南说：“熙南，不要管那个人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她的笑容是如此娇憨如此纯真，让人无法读懂她笑容背后的内容。

熙南摇摇头：“不，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美惠一怔，熙南神色疲惫，一个人坐在以歌刚刚坐过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侍者赶忙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恭敬地问：“先生，想要点什么吗？”

熙南头也不抬：“刚刚他们要的，一样给我送上来。”

美惠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在他旁边坐下。

熙南不说话，也不看她。美惠的心里，如刀割一般。她忍不住喃喃说：“熙南，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我的位置吗？你难道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吗？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却为了别的女孩子在这里赌气。你让我怎么办……”她别开头，大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盈盈地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来，但她极力忍着，这样看上去却越发楚楚可怜了。

熙南忽然一惊，回过神来，看着美惠那个样子，忽然自责。

原熙南，你有什么权利对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做这样残忍的事情？熙南在内心里对自己说。是的，美惠这样好的女孩，一直陪在他身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她真是乖巧善良的好女孩。这样的好女孩，自己忍心伤害吗？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美惠丝缎一般柔滑的脸，愧疚地说：“对不起。”熙南温和地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美惠点点头，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却已经绽开了笑容：“我相信你，熙南。”

看到美惠这么善解人意，熙南心里更加内疚了。

他却不知道，美惠对以歌的恨意，又加重了厚厚一层。

2.

欧式风格的教室里，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正吹着萨克斯，悠扬动听的乐曲，如一匹华美的锦缎在空气中缓缓滑落。

熙南依然站在第一排，专心吹奏，目不斜视。

老师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演。这群孩子，应该可以放心地带到维也纳金色大厅里去演奏了。

老师目光一转，落到了看起来一丝不苟的熙南脸上。

他看起来似乎还好，不再心猿意马地张望对面，也不再吹着萨克斯神游他方，除了沉默了许多，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可是，他真的恢复正常了吗？老师微微一笑。

手机铃声悦耳地响了起来。

以歌接通了手机。

“以歌，我是老师啊。”

“哦，是老师，您好。”

“以歌，你还是来我们这里继续做吧，就当帮老师一个忙吧，现在马上找到一个合格的兼职学生可不容易，以歌，再做一段时间好吗？老师现在也没什么时间去招聘，现在一门心思在准备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演奏会。”

“老师……”

“以歌，老师知道的，不过没关系，这几天熙南状态还不错。你可以晚点来，不要和他见面。老师还是那句话，就当帮老师一个忙吧。”

“好的……”以歌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放下电话，她有些发怔。

没关系的，又不用碰上熙南，只要晚点去，再晚点去，就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对，没关系的呢。

以歌安慰自己说。

于是，她仍然每天去教室打扫，只是，再不出现在那个咖啡厅里，再也不独自一人品尝卡布奇诺咖啡，并且，尽量晚去。

熙南，你忘了我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万幸的是，一切好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她再也没有碰到熙南。

一直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虽然仍有淡淡的哀愁萦绕……

这一天，以歌来得有些晚。

“叮咚”，电梯门开，她看了看手上的表，加快了脚步。

本来每天她都会晚一些到的，但今天忘记时间了，好像晚了太多。她得加紧做完，然后赶回去，要不老爸和秋姐肯定担心死了。

她走到教室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以歌抬起手想按亮水晶吊灯，忽然，身后的门被猛地关上了，于是连外面走廊漏进来的光亮也跟着熄灭。

以歌骇然回身：“谁！是谁在教室里？”

静默无声。

她松了一口气，可能是风吧，刚刚好像看到窗户没有关好。

她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黑暗，摸索着想去把灯打开。

风冷冷地从窗户吹过来，以歌心里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正在向自己靠近……

忽然，她背后像是被谁用力推了一下，她被撞到墙壁上！

紧接着，她的肩膀被人用力按住了，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她用力挣扎，大声叫道：“你是谁？”

难道教室里进了小偷？

没有回应，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她挣扎了几下仍然无法挣脱，大声叫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你……”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唇忽然被柔软覆盖。那带着青草香味的熟悉的触感，干净而清新的气息，却是如此绝望而无力。

她忽然怔住，曾经……

夜里，两个人一起走在沿江的路上，芳草清香之气和潮湿清凉的水气夹杂在一起扑面吹来，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熙南忽然轻轻说：“以歌，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以歌很诧异熙南忽然问这个，两个人不是昨天刚刚庆祝了相识一周年纪念日吗？但是她还是故意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恍然大悟说：“哦，整整一年了。”

熙南一笑：“可是，我感觉好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以歌……”以歌觉得熙南这天有些反常，奇怪地问：“熙南，你想说什么呢？”

熙南唇角的笑容如同夜风般温柔：“以歌，我想……”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他青草香的气息飘浮在身际，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微微红了。

熙南着迷地看着她，她害羞的笑容好美，好像一朵玫瑰花在夜色中忽然绽放，美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于是带着悸动和幸福的神情，轻轻俯下身去……

以歌红着脸儿，慢慢闭上眼睛……

忽然袭来清凉的薄荷味，清晰地弥漫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好像在冰激凌店里喝最钟爱的果汁饮料，晶莹剔透，余味悠长。

不过是蜻蜓点水式的一个吻，两个人却都脸红心跳得厉害，过后以歌一直躲在熙南怀里，很久不敢抬起头来。

熙南喃喃地一个人说着，他的声音愉悦清新，像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青石板小路上：“我终于知道，亲吻原来是这么美妙的滋味，谢谢你，以歌……”

以歌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看他，少年的面容，美得如同晨雾般不真实。

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像童话里俊美的王子和纯洁的公主，无数星芒耀眼地点缀在两人身边，在他们身后，星星的倒影在江里弥漫成长河，那画面美丽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3.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在以歌筋疲力尽，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人终于放开了。

她喘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睛现在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得见对方闪闪发亮的眸子，还有那俊美的轮廓。

“熙南，是你吗？”她轻轻地说。她的声音轻细得如同一缕吹过竹梢的风。

沉默，蔓延着。

“是我。”过了许久，黑暗中的人哑声答道。

果然是他……

曾经是最心疼她的，连她咳嗽一声都要担心得不得了的熙南，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她觉得心渐渐地沉下来，很冷很冷，仿佛浸在了北冰洋般的冰冷。

“你的右手怎么了？”熙南突然问道。

刚刚以歌挣扎得很厉害，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可是，她的右手却总是软软地垂在身旁，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以歌不答，把脸转开。

他这句话正好戳到了她心里最痛的一处伤疤。

熙南等了一会，听她不再做声，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以歌大惊，使出全身力气，要把他推开。但是她的左手刚碰触到他的衣服，却又无力地垂下了。

有什么办法……如果，他一定想知道的话。

熙南轻轻把以歌的右手举了起来，静静地抚摸着那只记忆中柔软滑嫩的手，可是……这完全不是记忆中那只玲珑有致的手了，凹凸不平，粗糙无比。他的眉毛猛然皱起，难道……难道……

他再也忍不住，回身“啪”地打开了灯。

耀眼的灯光晃得以歌睁不开眼来，她闭上了眼睛。

熙南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捧着那只满是蔷薇藤蔓般疤痕的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心里一痛——

曾经多么美丽的一只手，肤色晶莹剔透，手指雪白纤长，手背上有五个小小的圆窝儿。他那时爱极了她的手，总是轻轻地捧起那只手，深深地呼吸着那芬芳的香味，细细地吻着那纤纤的手，痒得她咯咯直笑……

那样美丽的手，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歌，她是那样娇贵的女孩子，一向很爱惜自己的美丽，怎么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心里肯定伤痛无比吧？他禁不住怜惜地看着她，一时间几乎有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

他的这些想法以歌全然不知，她一直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脸色平静而苍白。

熙南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忽然注意到了那长长的衣袖，难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顾一切地撸下她的长袖。

于是，比刚才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

曾经皎白得如同玉一般的手臂，现在也赫然布满了蔷薇藤蔓般的疤痕！

天哪！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打击！

熙南的呼吸都随着那些疤痕凝滞了，内心疼痛到极点，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正在斟酌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以歌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她的胸口不断起伏着，装作无所谓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熙南本来满是疼惜的目光，对上她倔强的眼神后，逐渐变成了戏谑的讥笑。

“你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他冷冷地说，唇角是一抹残酷的笑容，“昔日骄傲无比的公主，右手和一个残废差不多呢！”

“你——”以歌先是诧异，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熙南口中，随即嘴硬地反驳，“我是不是残废，和你没有关系吧？”

但是内心却疼痛无比，熙南他居然……居然这样嘲笑她……上齿紧紧咬住下唇，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来。

“这便是报应吧。”熙南玩味地看着她伤痛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又难过，又痛快，“我早就知道，像你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原本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向以歌，她的心一滴滴地滴出血来，冰冷无声。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如同枯萎的花瓣。

熙南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的感受越加复杂，内心越是怜惜，说出的话却越是残忍：“你是不是在那富家少爷前扮可怜扮习惯了，现在在我面前也这样？哦，我不应该这样说，你本来就是大小姐、大公主，你只有对着你的猎物才会施展你那不同一般的手段。现在，那个李崇原已经被你征服了吧？”

“你又成功地俘虏了一个猎物，只是不知道，他的保质期又有多久呢？是比我久？还是比我短？这点我很有兴趣。”

以歌不看他，似乎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记忆的涟漪渐渐扩大……

她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4.

雪白的病房里，以歌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爸爸和秋姐担心的脸。

爸爸松了一口气：“好了，醒了就好了。”昔日叱咤风云、西装革履的地产大王憔悴不堪，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秋姐则含着泪抚摸着以歌的头：“小姐，可怜的孩子……”她低着头柔声说，“小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以歌神智清醒了一些，她无意识地想用右手拂去秋姐的泪水，右手却动弹不得。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她的整个右臂，都被包上了厚厚的绷带！难道她的手臂出了什么事吗？

她轻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马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额上马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秋姐看到她直瞪瞪地望着自己的手臂，一语不发，赶紧用手轻轻地把她的头转了过去，“不要去看，小姐，”秋姐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听话，没事的。”

以歌闭上眼睛，泪水流了出来。

她低声说：“秋姐，你跟我说实话，我的手到底怎么了？”

秋姐温言说：“小姐，不要紧，医生说可以完全康复的，只是，只是需要时间……”

以歌轻轻摇头：“秋姐，你不用安慰我了。”

曾经那么美丽的手，可以写出一手纤秀的字，画出很好看的画，还可以给老爸捶背，给秋姐擦汗，还……还曾经紧紧握在熙南的手心里，深深地感受来自他心灵深处的温暖……

对了，熙南！熙南呢？

以歌顿时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急切地用左手抓住秋姐的手，仰着头含泪问：“秋姐，熙南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秋姐无语，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可怜的孩子，现在还在想着那个男孩子……”

以歌静默了一阵，仍然忍不住问道：“他，还好吗？”

秋姐温和地说：“他很好，他是你用尽全力来保护的，他怎么会不好？”

以歌提心吊胆之下，忽然听闻了好消息，一瞬间，几乎欢喜得要晕过去。

她已经无暇再去想自己的右手臂受伤的情况了，继续关切地追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秋姐轻轻地说：“就在附近的703病房。”

以歌马上一掀被子就要起床。可是一动之下，头晕眼花，又跌坐在了床上。

秋姐赶紧按住她：“你要干什么？小姐，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乱跑？医生说你要好好静养的。听话吧，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要亲眼确定他好不好，我才能放心……”

父亲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看到以歌这个样子，他缓缓摇头，对秋姐说：“让她去吧。”

秋姐愕然，看着以歌充满期盼的目光，终于放开了手。

以歌勉强站起身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可是心里挂念着那个人，让她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力量，支撑着她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5楼，6楼，7楼……

她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摸过去，703终于到了，熙南就在里面！

熙南，你怎么样？

她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前，正想伸手去推开，忽然察觉右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禁不住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蔷薇藤蔓一样蜿蜒的伤痕……

她紧紧咬住了嘴唇。

要是，要是熙南看见她这个样子……

熙南平日看见的她，骄傲而美丽得近乎炫目，这才是她希望留在熙南心里的影子，永远那么美丽，她不想让熙南看见，看见她难看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想！

她闭上了眼睛。

熙南，不可以看见她这个样子，熙南心中的她，应该是公主般的完美女孩，而不会是，不会是右手都是疤痕的残疾女孩！

她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过路的医生护士都投来奇怪的目光，不过她没有理会。她的心里，已经满是茫然，仿佛站在渺无人烟的旷野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又好像一只飘在空中的断了线的风筝，心一直在飘飘荡荡，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哐当”一声，门忽然开了。

一个捧着药碗的女孩子走了出来，洋娃娃一样的卷发，水汪汪的眼睛含满了泪水，正是美惠。

她反身关好门。

以歌看着她，咬咬牙，轻轻喊了一声：“美惠……”

美惠一怔，回过身来，见是以歌，脸上便是一沉，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以歌，你怎么过来了？”

以歌低声说：“熙南……他怎么样？”

美惠皱着眉头回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居然会起火……医生说他伤到头部了，已经度过危险期，只是一直昏迷不醒，等醒来好好调养就没事了……哎，那么好的熙南，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当时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美惠说完，有些疑惑地看着以歌。

听到熙南没事，以歌这才放松下来，感到手臂火烧般地痛。她没有理会美惠探究的眼神，只是闭上眼睛，喃喃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熙南，是我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什么？”美惠忽然激动起来，她几步走到以歌面前，低声说，“舒以歌，你说什么？”

以歌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缓缓地说：“是我，我误会熙南跟你在一起，要跟他分手，熙南就喝了很多酒，然后我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很醉了，一不小心弄倒了蜡烛，火，就烧起来了……”美惠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立即激动地大声吼起来：“原来是你！你就是害熙南成了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一面说着，她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以歌，你为什么要这么误会熙南，我和熙南真的没什么的，他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还忍心伤害他，让他差点丧命？”

她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你就为了一点误会怀疑他，甚至要用分手来打击他？舒以歌，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听着那些指责，以歌心里越发内疚不安，她闭上眼睛，愧恨地说：“对不起……”

“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公主啊？对别人施舍一点感情，大家就都得对你感恩戴德了？”美惠啜泣着，眼睛里有丝报复的快感。

目光稍稍一顿，落在了以歌的右手上，禁不住一怔，问道：“你的手……怎么啦？”

以歌愕然，赶紧低下头，掩饰说：“没什么。”美惠却猜到了什么，微微一怔，没有再说话。

以歌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脆弱，深吸一口气，恳求地望着美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美惠冷冷地说：“你想说什么？”

以歌伸出左手，按在美惠的右手上，抬起头，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美惠，以后，请你，请你好好照顾熙南……”

“照顾熙南？”这个要求大出美惠意料，她的口气不知不觉缓和了许多：“这个我当然会的。”

以歌又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美惠，我知道你喜欢熙南，是不是？”眼泪又快要涌上来，不，忍住，一定要忍住！

美惠怔了一怔，说：“当然，我从小就喜欢熙南……”她说着又气愤起来，“你现在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你打算将熙南施舍给我吗？”

“不是的，美惠！你不要多疑，我没有那个意思！”以前自己就是因为敏感多疑，还因为放不下的骄傲，害得熙南成了这个样子……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以歌忍着泪真心地忏悔，“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

美惠又一次瞪大眼睛，什么，大小姐舒以歌居然也会当面认错，而且是向她？

“所以，美惠，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熙南。我知道是我的任性害他成了这个样子，我对不起他。所以你放心……”以歌又深深咬了一下嘴唇，终于说出来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熙南面前，我会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美惠吃了一惊，脚下踉跄了一下，手上的药碗差点落在地上。她定定神，低声问：“你说的，是真的？”似乎不敢相信的样子。

以歌静静地说：“是真的。”也许，她和熙南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我会搬家，换号码，但是有一个号码我不会换……你知道的，因为，我想知道一点熙南的情况，可以吗？”

美惠稍一思索：“好吧。”

以歌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闭上眼，轻轻地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美惠想的可不是这个，“好了，你说完了，也该走了。”她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以歌一怔，是啊，该走了。可是，心里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她无法欺骗自己，“我……我能不能再看一眼熙南？好吗？看了这一眼，我就离开，保证再也不见他。”她恳求着。

美惠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好吧。不过要快点，待会阿姨就来了，你知道的，她现在恨你恨得要死，你把她儿子害成了这样。”

以歌黯然点头：“我知道。”

美惠把门轻轻推开，以歌慢慢走了进去。她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病床上的那个少年身上。

他脸色苍白，头上绑着雪白的绷带，映得脸上更是没有血色，但是，他还是那么英俊，消瘦了一些，却依然天神般俊美。

他的睫毛很长，给脸颊投上了一片鸽灰色的阴影。他蹙着眉毛，仿佛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疼痛。

以歌不由得心疼，禁不住要伸出手去，抚摸一下他的额头。

手刚刚提起，却已经知道不妥，又轻轻放了下来。

美惠一直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她，这时小声地说：“行了吗？我怕再过一会阿姨就要过来了。”

以歌轻轻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

可是，走到门口，忽然左胸那里痛得不行，她不由自主地回首，再看了他一眼。

左胸，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她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好痛好痛。

最后一眼，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熙南，我爱你。”

熙南，也许，我会很想很想你……

可是，我要远离你，我要你过得快乐开心……我再也不允许自己给你带来任何伤害。

还有，我自私地想让你永远记住美丽的我，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成了这个样子……

我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尤其是你，熙南……

熙南，无论如何，我知道有件事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就是，我爱你……

可是现在，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熙南看到她的右手以及右手臂上的伤痕，竟然嘲笑她。

以歌的心一点一点地冷掉，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抬起头，迎上熙南的眼睛。

那墨玉一样的眼睛里曾经满溢的是多么温柔多么疼惜的光芒……而今，里面只有嘲讽与仇恨。

有多爱一个人，也就会有多恨一个人吗？

5.

以歌的背挺得笔直，她从来就是骄傲的舒以歌，绝对不能倒下：“我已经这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的话，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跟你多说话浪费我的时间。”

浪费时间，她居然说和自己说话是浪费时间！

熙南的眸子越发阴沉下来。他最受不了以歌对他的这种冷冰冰的态度。

就算她看他一眼，哪怕是责怪地看他一眼也好。她明明知道，自己最受不了她的眼神，只要，只要她说一句不这么冷冰冰的让他觉得遥不可及的话，他下一秒就会紧紧把她拥入怀里，告诉她这些天他是多么想她，这些天他受了多少煎熬……

可是，没有！她连一个和他交流的眼神，一句诚心诚意的话语都没有，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仿佛都披上了骄傲的外衣。

愤怒熊熊燃烧着，他几乎失去理智。

他又想起了雨中她说分手的那一幕，那时，她也是这么冷冰冰地说话，也是这么骄傲的态度，残忍地把他的心撕成碎片……

“舒以歌！”熙南的眸子里射出怒火，抓住她的肩膀，“你就只能这样对我吗？一点一点地折磨我，嘲笑我，让我生不如死你很快乐吗？”

记忆中，她对他的伤害太过鲜明，所以，他现在的理智已经被冲垮，也想深深地伤害她，让她知道受到伤害是多么痛苦……

以歌惊愕地睁大眼睛。

哪有？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能生活得安心快乐吗？为此，她甚至放弃了能和他相聚的机会，甚至一句真心的话都不能跟他说，他知道现在她心中的痛苦吗？

她机械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熙南忽然冷笑起来：“或者，你对我并没有完全忘情？要不然，你为什么还要进这个教室？还要做出那种样子……”

他忽然想起了在咖啡厅里见到她把脸贴到他的萨克斯上的场景，此时，想起那个场景只能让他更加愤怒。

“舒以歌，你果然很有心计，你就是想一脚踏两船是不是？这样显得你很有魅力是不是？你残忍地把别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看见别人痛苦你很高兴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以歌在心中低语着，可是她嘴唇颤抖着，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熙南见她仍是沉默不语，更加验证了心里的想法。他冷笑起来：“我倒是没有关系，我现在已经完全醒悟了，我再也不会受你控制了。像你这种女人，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女人，我才不会稀罕呢！”以歌木木的，没有一点反应，听到最后一句时，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颤抖起来，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熙南继续冷冷地说：“我说错了吗？你喜欢背叛别人，是不是？那你还有资格获得任何人的真心吗？舒以歌，我恨不得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你，而且，我也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说完，他猛地发力把以歌推开，定定地最后看了她一眼，一咬牙，推开教室的门，跑了出去。

再也不要见这个女人……再也不要！

可是心里的痛苦却那么真实，都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要为她心疼吗？

她不值得的！

她没什么好可怜的，她自做自受，活该如此！

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再也忍不住狂奔起来，到了电梯门口，重重按下电梯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