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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坠入深海的无可奈何

第九章 坠入深海的无可奈何

书名:你是我回忆里的风景作者名:西小洛本章字数:9959更新时间:2023-12-27 20:34:54

1

大三入学的那天,我正躺在医院里挂着吊瓶。

前一天半夜肚子痛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爸爸将我从三楼背下去,打的送到医院。

医生说是肠炎,挂几天吊瓶就好,平日里饮食要自己注意一点,要万分注意饮食卫生。

我看着在床头给我削苹果的妈妈说:“我想在家里休息一个月再去学校报到。”

我妈妈应允了。

此后一个月里,我常常在家打开电视,频道调到少儿频道,偶尔上电脑码码字,然后去给窗台上的花草浇浇水,傍晚的时候在河边散散步。

那样清淡如水的生活,特别美好。

只是唯一扰乱我生活的是每天晚上九点陆宇风准时打来的电话。

“你能不能以后别再打来了?”我接通电话就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电话里传来陆宇风悠悠的声音,他说:“不行的,以后不给你打你一定会想我的。”

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已经不止一次刷新了我的视觉感官了。我尽量放

柔了声音,说:“陆先生,您的电话已经严重扰乱了我的作息时间和生活规律,我烦请您以后没重要事情就不要打过来了。”

“你可以拉我进黑名单啊,关机拒听都可以,但你没这么做。”陆宇风得意的笑声又一次传来。

我闭上眼睛,从容地挂断了电话。

可事实证明,我的确会想他。

陆宇风非常信守承诺地没有再打来电话,已经三天了。我抱着被子咬着被角不住地看着床上的手机,他就是不打来。

很好,这招欲擒故纵。

我气得直接将手机关机,好几天都不愿打开。

等十月长假一过,我回了学校。

叶小蓓跑到火车站来接我,她帮我把行李提到公交车上,嘴里一直叽叽喳喳地给我讲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么久了,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回到宿舍后,我和叶小蓓直接累到躺在了床上。

我贴着叶小蓓的头,问:“品品和莫默呢?”

叶小蓓指了指床上:“郭品品在睡觉呢,莫默好像出去约会了吧。”

“约会?”我心里莫名涌现出一种猜测出的预感,“和谁?”

“许泽安啊。”叶小蓓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爬过来跟我躺在一起,问,“夏夏,你还不知道莫默已经和许泽安在一起了吧?就是暑假的事情,听说莫默去了许泽安家,还见过家长呢。”

“这么快。”我翻了一个身,轻叹了一口气。

“夏夏,你没事吧?”叶小蓓探身过来抱着我。

“没。”我答道,“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就是。”叶小蓓附和着我说,“要不是在和你分手前就已经有了感情,许泽安干吗要这么快就接受莫默啊?也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见了家长,这真的是太讽刺了。”

我轻笑道,问:“你这家伙怎么比我还要激动啊?对了,你跟宁涛怎么样了?”

叶小蓓靠在我身后,气息穿透我单薄的衣衫,落在我的后背,说:“我跟宁涛很好,我只是为你打抱不平。夏夏,你要让许泽安好看,就算分手了,你也能找到更好的男朋友。夏夏,你和陆宇风在一起吧!”

我枕着手臂,懒洋洋地说:“是宁涛让你这么说的吧,有了男人忘了姐妹,女人啊……”

叶小蓓连忙要跟我解释,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可我已经自动屏蔽了她的声音,渐渐地因为疲惫睡了下去。

我是被电话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恰好是下午四点。她们都已经上课去了,还没有下课。我爬起来揉了揉眉心,去洗了个脸。

电话又一次响起,我顶着满脸的洗面奶,甩了甩手,看也不看接起电话,骂了下去:“陆宇风,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都被你吵醒了,你等着一会儿回电话给你不行啊!”

电话里头一阵沉寂。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又将电话移到耳边,许久之后,弱弱地喊了一声:“妈……”

好半天我妈的声音才悠悠地从电话里传来,问:“陆宇风是谁啊?”

“没谁,就刚刚吵醒我的那什么。”我忙解释道。

“哦。”我妈应了一声,说,“没事,就是看你到学校了没有,到了就行了,挂了。”

我妈做事一向干净果断,挂完电话,我被自己蠢到哭笑不得。

正想回去继续洗脸,郭品品的床位忽然一动,我抬头望去,见她撩开了帘子。

“你没去上课啊?”我随口一问。

郭品品埋怨道:“夏沐雨,你的手机铃声太撩人了,换一个吧。”

“不换。”我随即打开了水龙头,清洗着脸上的泡沫。郭品品下床的动静很大,然后我听到她把我的《YouAretheMusicinMe》换成了乌兰图雅的《套马杆》。

我欲哭无泪,郭品品还笑着说:“哎,这多动听啊。谁要听那外国人啦啦啦地唱,喂,用这个换一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莫默和许泽安现在的情况?”

“不是挺好的吗?”我擦了个脸,回来坐在椅子上。

郭品品在我面前坐下来,头发一如既往的乱糟糟。

郭品品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说:“许泽安真的过得很好,你放心大胆地去追逐下一段感情吧。”

我失笑。

郭品品继续说:“有的时候做错了,才知道自己怎样选择才是对的。理智都是冲动后的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应该不需要我给你说吧?”

我耸耸肩,笑:“洗耳恭听。”

郭品品凑过来,神秘地说:“图书馆后面的假山下,还有学生会的办公室。他们经常一起看书一起办公。”

我“扑哧”一笑,对着郭品品伸出了大拇指,说:“福尔摩斯·郭。”“不必谢我。”郭品品潇洒地对着我一摆手,然后爬起身来,继续上床

去补觉。

我笑看着郭品品的背影,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什么都不会的姑娘,却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理智、看得最开的人。

2

我现在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再去学生会了。

连当时不停拍我马屁的马龙还有那个扎着马尾的修雅见到我,都只是尴尬地笑一下,然后匆匆地离开,仿若我就是一个不吉祥之人。

所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挺诚实的人,大抵说的就是我。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建立在湖心上的,前有天桥连接到学校正门,后有一个在当地还比较出名的小公园。我就在公园山上的蜿蜒路边往下眺望,就能清晰地看见许泽安和莫默。

我就坐在路边,靠着木条围成的栏杆看着底下的许泽安跟莫默。

他们很安静,如果不是偶尔抬起头相视一笑,不是偶尔在书中发现了有趣的内容习惯性给对方分享的话,真的看不出来像是一对情侣在借着看书的名义来约会。

我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看着看着,心里头就噎了一番。

他们两个都是那么优秀、那么相像的人。许泽安不需要费力气去满足莫默所需要的,莫默也不需要花费心思去钻研许泽安喜欢什么样的,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完美地避免了所有要刻意去准备的东西。

可是,这样完美的关系,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吗?

“你在干吗?”我的脑袋忽然被敲了一记。

我抬起头,见柯灵俯视下来盯着我,然后又往图书馆下面看了看,立即笑道:“怎么?心里还放不下呀?”

“不是。”我站起来,往学校里走去,柯灵跟我并肩而行。

“那你为什么还偷偷地观察他们?”柯灵贼笑着碰着我的胳膊。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柯灵:“我真的是无意间走到这里的,看到他们好好的就行,这样我才好放下这段感情。”

“你可真看得开。”柯灵突然哼笑了一声,然后选了一块草地坐了下来。

我在柯灵旁边坐下,问:“你呢?和陆宇风之间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柯灵耸耸肩,拨弄着地上的草苗,突然问我,“夏沐雨,你知道陆宇风一直都很喜欢你吗?”

我沉默。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不能跟他在一起。

我拍了拍柯灵的肩膀,安慰道:“你呀,不要放弃,我会支持你的,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你……”

“夏夏。”柯灵打断我。

可我不想让她说出接下来她要说出口的话。

“柯灵,这个世界上哪有努力办不到的事情呢……”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为这句话感到可笑。

什么事情通过不懈努力都可以办得到,唯独感情例外。

“那你告诉我,怎么个精诚所至?怎样个金石为开?”柯灵转头看着

我,笑容有几分讽刺。

我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我存着一己私心让别人赴汤蹈火去追寻,又怎么能够有资格去劝解旁人不要轻言放弃?

柯灵抱着自己的膝盖,躺了下去,一只胳膊遮在头顶,说:“夏夏,你永远都不知道,那样去追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有多累,真的好累……我都累了,可是陆宇风还是那么固执。”

我慌忙地转过头,伸手阻拦下了夺眶而出的眼泪。

柯灵转过身去,蜷缩在一起,喃喃地说:“夏夏,陆宇风比许泽安更适合你。”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柯灵说出的话,我甚至在脑海里不停搜索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姿态来安慰一下这个平时看起来很刁钻跋扈的姑娘。

她此刻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头,肩膀不停地随着抽泣而颤动。

我侧身躺下去,从身后搂住柯灵,将头埋进她的后颈。

既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么沉默着陪着就好。

有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者不离不弃的陪伴,远比解释要来得有用得多。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见柯灵落泪,我一直以为她那样的女生会将所有事情都看得很淡然,能得到就是得到,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看起来让人不可触摸的姑娘,内心那么柔软。

但柯灵恢复得也很快,几乎是强制性地恢复。

过了许久,柯灵突然抽泣着说:“夏沐雨,你抱得我太紧了。”

方才一瞬间觉得特别温存,此刻却被全部推倒。

我松开手,坐了起来,一脸幽怨。

柯灵也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然后怪异地盯着我看。

我随着她的目光缓缓往下移动,然后淡定地捂住胸,皱眉:“你看什么?”

柯灵不解地问:“身材挺不错的,你吃什么长大的?”

“米饭。”我答道。

柯灵无言以对。她仰起头,对着天空长吁了一声,方才哭过的眼睛还红红的。

我笑,打趣道:“你自我治愈还蛮强的嘛,害我白担心。”

柯灵挑眉一笑,问:“你担心我?我之前可没少针对你。”

“那又怎么样?”我侧头看着柯灵,正欲开口,她却同我一起念了出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你看我,跟你多有默契。”柯灵拍了拍胸脯,样子像极了古人担保承诺义气盎然的时候。

后来的柯灵,再也没有主动去追求过陆宇风,可她那天的样子却在我心里烙下了痕迹。

一个人倘若要放下自己固守的东西,那该有多难。

我想象不到,也不想去想象。

柯灵的感情跟陆宇风的倒是更近了一些,只是彼此以朋友和兄弟相称。

柯灵甚至还说过:“陆宇风,姐不想追你了,太闹心了。”

陆宇风则开玩笑一般,说:“谢女王不追之恩。”

谢你不追之恩,多深的讽刺啊。

虽然现在的生活不需要每天围着许泽安绕圈子,每天也过得很充实。但

我总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不知道需要什么来将它填补。

我正在学会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行走,一个人享受寂寞。

不是说,青春除了张扬,还有孤独吗?

3

好几天晚上都失眠,到了凌晨都会睡不着。这段时间就只能用白天来补觉。

晚上七点的时候,叶小蓓第二次把我吵醒。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把被子捂上头,身子无力,根本就不想起床。

叶小蓓在底下疯了一样地晃着我的床,嚷道:“我不是跟你说了陆宇风在楼下等你吗?你怎么又睡着了,夏夏?”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捂着被子,懒懒地问。

“我不知道啊,就说让你下去,人家都等了一个小时了。”叶小蓓抱怨道。

我坐起来,起床气还没散开,找了找床上的手机,开机,然后找到陆宇风的电话打了过去。

“夏沐雨,我以为你死了。”电话那一头的陆宇风在我还没开口的时候就给我下了个诅咒。

我一脑袋的困意未减,没心情跟他对峙,问:“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

“你下来。”陆宇风语气笃定。

我打了一个哈欠,说:“不说我就挂了。”

“你不下来我就去广播室借喇叭在楼下跟你表白。”陆宇风近似无赖。

他真的做得出,而且激将法对我非常管用。

“你等着。”我撂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起床去围了个披肩,头发也没梳,穿着拖鞋就下了楼去。

陆宇风盘腿坐在楼下乒乓球台上,看见我出来了,做了个闭眼练功的姿势,“啪”一道无形的掌力就向我逼来。

如果是演电视剧,导演一定会在我头顶加一串乌鸦的特效。

“说罢,什么事?”我远远地站着。

“你过来。”陆宇风得寸进尺。

我裹着披肩,走了过去。

陆宇风看着我,笑得有点傻:“嘿嘿,好久没看见你了。”

“我们每天上课都会见面。”我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陆宇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我是说我好久没有单独跟你见过面了。”

我的目光从陆宇风的身上慢慢落在了他抓我胳膊的手上,陆宇风连忙松开手,说:“就陪我坐一会儿就好,我有东西给你。”

“给我就是了。”我扫视了一下陆宇风身周,并没有什么东西。

不过他的小心思现在已经瞒不过我了。我走过去,伸手摸向他的身后。

陆宇风连忙伸手挡住,急嚷道:“你这流氓,有本事冲着我来。”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宇风傻兮兮地笑着,对着我勾了勾手指,神秘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个小秘密。”

我凑过去。

陆宇风看了看四周,说:“不行,再过来一点。”

我又过去一点。

陆宇风突然手撑在乒乓球台上,借力抬头,趁我不备,双唇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

我只感觉浑身如触电一般,然后愣神在他面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当当当!”陆宇风把身后的一只黑色袋子展现在我面前。

当你大爷啊。

我在心里不停地翻涌呐喊,实际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窘迫、羞涩、愤怒、不知所措,各种各样的情绪全部混合在一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宇风诧异地看着我,然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笑着问我:“哎,夏夏,你刚该不会是初吻吧?”

他居然说得这么轻松!

我拎起袋子,一下砸在陆宇风的头上,恼羞成怒:“说得那么随意你什么意思啊?初吻又怎么了?你以为我像你才二十一岁就谈了好几场恋爱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说到这里,我心里就委屈不已,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不要脸,你就是变态……死变态!”

初吻可是很神圣的,我当初跟许泽安在一起都没有轻易地把初吻给他,今天晚上却被陆宇风这个变态给骗了过去。

陆宇风抱着怀里的袋子,笑得有些害羞。

“你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声音里夹杂着委屈和哭腔。

陆宇风挠了挠头,说:“那都是我以前逗你玩胡诌的,夏夏,你不吃

亏,这也是我的初吻啊。”

我在心里苦笑,这说得我都不能够责怪他了?

陆宇风递给我袋子,说:“来,这个就当是赔礼。”

我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大一我生日时他送给我的那条裙子,可我不是扔进垃圾桶了吗?

我疑惑地盯着陆宇风,他抱着自己的腿,模仿着不倒翁,说:“我那天又回去捡了起来。”

我嗔怪:“捡回来干吗?”

“送给你啊。”陆宇风说得理所当然,“再说了,三千多不能说丢就丢啊!你以后要是不喜欢什么的,就放在那里就好了,不然扔河里也可以。你别扔垃圾桶啊,害得我捡回来洗了好多遍。”

我的一个气息喷到了喉咙口,差点破涕为笑。

我把袋子还给陆宇风,说:“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为什么?这次又不关许泽安的事情。”陆宇风急了起来。

“是不关他的事。”我把袋子放在陆宇风身旁,“是我自己不能要。”

“为什么?”陆宇风急得从乒乓球台上站了下来,问,“是还有别的原因吗?夏夏,你别怕,你跟我说。”

“不是。”我转身过去,心头一阵酸涩。

我只求他不要再固求说法,我真的会被他击溃防线。

“那你为什么不能要呢?”陆宇风抱着袋子跑到我前面,说,“夏夏,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对你的好呢?”

“不是这样的……”我看着陆宇风的双眼,他急不可耐地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面对第一段感情的失败,面对曾经对陆宇风的愧疚,面对柯灵迫不得已放弃她自己的执着。面对这些我目前还没有办法消化的东西,我不敢去接受陆宇风的好,我怕一再动心,就沦陷了。

“那是怎样的?”陆宇风的情绪稳了下来,目光里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祈求和渐隐渐现的漠然。

4

我的眼神闪躲着,口不对心地说:“陆宇风,你常跟我说我只毫无保留地去迎合许泽安,忘记了身边的人对我有多好。那么你呢,你不也是这样的吗?我没有什么优点值得你来迎合我,你身边也有对你好的人啊……”

“你是说柯灵吧?”陆宇风的声音极尽冷淡。

我低头,没有说话。

陆宇风讥讽道:“夏沐雨,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未曾对我动过心吗?你敢说的话我就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烦扰你。”

我浑身一颤,像坠入深海,从头顶凉到了脚趾,从皮肉凉到了骨头。

陆宇风冷笑一声,仰起头,说:“夏沐雨啊夏沐雨,你连承认和否认都没有勇气吗?你就作吧,好好地作吧……”

接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把裙子从袋子里拿出来,问:“真的不要了吗?”

“你拿走吧。”我吸了吸鼻子,伸手在鼻底擦了擦,掩饰着不可明示的可笑表情。

“好。”陆宇风回答得很果断。他将裙子卷成一团,如我当初的毫不犹豫一般,将裙子塞进了垃圾桶。

我的身体瞬间犹如被雷电横穿,脚下几个趔趄,手撑着乒乓球台沿蹲了下去。

我已然无一丝力气来支撑着这个几近空壳的躯体,更没有勇气去看陆宇风离开的背影。他走得很决绝,头也不回,脚步都未曾放慢过。

我突然想到当时在咖啡店离开许泽安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是报应吗?

我紧紧抱着自己,猛然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脸庞上早已泪痕湿透。

我嗓子一哑,想要开口喊出陆宇风的名字,可发出来的却是悲戚到无人问津的呜咽。

我强制性稳住自己的情绪,脚下颤巍巍地走近垃圾桶,将陆宇风塞进里面的裙子掏了出来。我搂着它,如同搂着自己的至爱至宝一样,小心翼翼,不敢懈怠半分。

走到宿舍楼下时,我看见叶小蓓站在那里。

我心头被揪得生疼,再见熟人时,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叶小蓓从门口冲了过来,一把搂住我,她不停地骂,不停地哭:“夏夏,你怎么那么傻啊!”

我隐忍着不要哭出声,可越是隐忍,心头就越是难过。

叶小蓓捧着我的脸,给我擦去泪痕,抽噎着说:“夏夏,我们回去吧,什么都不要去想,我们现在就回去。”

“回去?”我双眼无神,喃喃地道,“回哪里……”

叶小蓓紧抿着双唇,扶着我的胳膊,说:“和我一起,回家。”

这是个多喜多忧的青春,也是个多苦多乐的成长。

享尽繁华,就要付尽沧桑。

从此以后,我与陆宇风,形同陌路。

再有交集的时候,是2014年的情人节。

这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应该是暮冬的最后一场雪。叶小蓓和宁涛看电影去了,柯灵在“遇见”音乐吧借口勾搭雄性动物,我不知道陆宇风在哪里。

我出生在南方,偏生喜欢这样的雪。仅因为它们干净纯粹,且又张扬孤独,就和我们现在的年龄一样,我们也都像这样干净纯粹着,也这样张扬孤独着。

我裹着白色的线织围巾,将一半的脸都埋了进去。

街上的人还是蛮多的,全都是情侣,女孩子手里要么是一枝玫瑰花,要么是一束玫瑰花。只有我一个人裹得非常严实地行走在街道的边沿。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身形有些眼熟。

我大抵已经猜到了是谁,便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巧啊。”我将脸探了出来,笑着跟许泽安和莫默打了一个招呼。

许泽安和莫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似乎都没料到会碰见我。

莫默先反应过来,也笑着跟我打了一个招呼:“夏夏。”

我瞥了一眼他们,情侣装、情侣帽、情侣围巾,十指紧扣,莫默手里有一枝红玫瑰。

“夏夏……”许泽安缓缓开口,随机笑道,“好久不见。”

笑容一如从前。

“好久不见。”我笑眯眯地回应着他们,然后看向莫默,羡慕地说,

“还要去哪里吗?这么晚了都还不回去?”

莫默脸一红,低语说:“这是我和安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哦。”我调侃道,“意犹未尽?你们待会儿是去看电影还是放烟花?或者今晚就住外面了?”

“没有的!”莫默连忙解释说,“等会儿会去放烟花,我们都要各自回宿舍的,不会去住外面……”

我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会让人曲解,但我也懒得解释。

许泽安似乎想跟我搭话,有些文不对题地问:“夏夏,你这么冷还出来逛街吗?”

我将双手揣进衣兜,晃了晃身子,说:“没有啊,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出来的,他去帮我买东西去了。”

“夏夏,你交男朋友了?”莫默脸上放光。

我看到许泽安的目光有些闪躲和尴尬,我笑了笑,说:“前男友都找到幸福了,我怎么能闲着呢,对不对?”

他们俩脸上再一次红一块白一块。

我都已经释然了,他们居然还在在意。

我无声地笑了笑,柔声说:“你们先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嗯……”莫默挽着许泽安的胳膊,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点点头。

莫默和许泽安与我擦肩而过。我忽然又开口:“等一下。”

莫默回头:“怎么了?”

我转头过去,用早已酝酿好的天真笑容祝福道:“情人节快乐,玩得开心。”

莫默眉目一暖,轻声说:“情人节快乐。”然后,和许泽安说笑着离去。

我叹了一口气,伸出脚踩着积雪玩。

我是说认真的,我在心里默念:许泽安,祝你幸福。

随即,我的手机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那是陆宇风在那一年给我的第一条消息,也是最后一条。

他说:“夏夏,我在城西广播铁塔下等你。”

我抬起头,雪下得更大了。

飘飘扬扬地越聚越多,似乎在下一秒钟,就要立刻模糊我的视线了。

5

我没有去赴约。

我找了一家三楼的KFC。

我端着吃的扫了一下靠窗的座位,全都被情侣霸占了,只有一个座位上坐了一个人,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

“先生,我能坐您对面的位子吗?”我走过去稍微欠身问道。

西装男人喝了口咖啡,绅士一笑:“请便。”

我道了谢,落座下去,然后偏过头,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广播铁塔下面的景象。

陆宇风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坐在那里,没有系围巾,没有戴帽子。他时不时地拿出手机瞅一眼,然后又揣回兜里。

我回过头来,细细享用买下来的食物,我故意吃得很慢。

对面的男人在低头看着报纸,我从旁边的小书架上取下来一本杂志,打发起了无聊的时间。

陆宇风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四十,我吃完食物放下杂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又往窗户口朝下看了看,陆宇风他竟然还没有走。

我的手不自觉地贴上窗户,陆宇风的衣服上、头上已经落了好多雪,他为了能让身体暖和一点,起身在原地不停地踱步。

或许是我的情绪太明显,对面坐着的男人试探性问我:“有人在等你?”

我一愣,然后点点头。

西装男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着问:“你们都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吧?”

“快了。”我答道。

西装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不应该不由自主地顾及很多事啊。”

我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说在你年轻的时候曾一度轻狂过?”

“那可不。”西装男人笑了笑,然后微微皱眉,伸出食指摆了摆,说,“我现在看上去很老吗?”

“不老。”我老实回答,“但是不可否认仍旧有时光雕琢的痕迹,但这是从里到外的魅力。”

西装男人被我逗笑,叫服务员要来了两杯咖啡,赞叹道,“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很会说话,我当初喜欢的女孩子可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夸我,她损我都来不及呢。”

“可这不是关系好的表现吗?”

西装男人干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吗?我也在等一个人。”

“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我问。

“嗯。”西装男人的眼神传递到了天空,说,“但我曾经错过了她,并且再也等不到了。”

我的手指不自主地缠在一起,不自然地赔着笑:“是不是……”

“还活着。”西装男人否定了我要说出口的话。

我纳闷。

西装男人将目光收回,说:“你们这些小家伙啊,许多事情年轻的时候不趁早去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又看向铁塔下的陆宇风,他将整个身体抱在一起,仍旧在固执地等着我。

“哎,喜欢的人吧?”西装男人玩味一笑。

“嗯。”我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可等我回答之后心里才恍然大悟,陆宇风已经在我心里扎根了。我没有去思考雕琢这个男人问我的问题,而是以一种长年历久的沉淀与洗礼,下意识地形成了趋势。

原来,我居然会这么在意他。

“喂。”西装男人把我的神拉了回来,“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走。”我吸了一口气。

西装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给我,说:“这个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大家相识一场就是缘分。”

说完站起来,拎着沙发上的公文包,离开了KFC。

我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黎林。

好耳熟的名字。我皱着眉头认真回想了一番,突然想到这个人不就是我们学校“荣誉之星”里的那个黎林吗?高我们七届的学长,曾经在学校组建过一个乐队,他跟他们乐队主唱女歌手之间的感情还被我们疯传过呢。

我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要跟我讲这些事情了。没有什么比亲身体会过更能感同身受啊。

我看了看广播铁塔下还在等待的陆宇风,连忙起身往楼下跑去。

从未有过那样的迫切的心情。

我以为可以将事情全盘托诉,我以为对于自己的逃避可以做个道歉,希望我们可以试着重新走一遍,我以为咫尺之间我们还能再见面。

可是严齐说过,那些我们以为的事情,终究只是以为罢了。

我穿过人海,未能在广播铁塔下找到陆宇风。

有一小块空地没有积雪,就像是他刚刚离开的一样。

我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而后,我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讪笑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只是这场这个冬天晚来的雪,能不能覆盖掉不堪回首的过去?

无论好的坏的,我都可以接受。

那场大雪之后,就迎来了春天。

只是,陆宇风和那场雪一样消失不见了。

“好像是说已经有公司招他去实习了。”叶小蓓咬着笔杆儿看着我。

“实习不是大四的事情吗?还有半学期呢。”我絮叨着回头看着陆宇风经常坐的座位,非常不解,咱班上优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找到了陆宇风?

叶小蓓给我的解释是说:“没办法,摄影课经常满分,而且人家颜值

高。”

我趴在桌上,不回答她。

叶小蓓凑过来,问:“夏夏,你是不是在想他?”

“想。”我大大方方承认,然后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很想他。

叶小蓓脑袋凑过来,甜甜地说:“没关系,我陪你一起想他。”

我无声地笑了。

已经整整三年了,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从未离开。

叶小蓓跟我说:“夏夏,我觉得你和陆宇风不是狂风骤雨,你们很有可能也是和风细雨啊。”

狂风骤雨也好,和风细雨也罢。曾经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都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就是我多年后回忆起来最美的风景,偶尔下过雨,但很多的时候都是晴朗的天空。或许有些时候也有沙尘暴,但更多时候都是开满鲜花的。

你会在我的身边留下印记,我会在未来的时光偶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