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夫子拜我为师？

“想我刘某人坎坷半生，自以为饱读诗书，持身守正，上对的起陛下，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少年时也曾向往过屈原公为家国赴死的慷慨。”

“却不想老了老了，却变得胆小怕事，再也不复少年时的心气了。”

“惭愧啊，研读圣人教诲半生，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娃娃！”

刘夫子一脸唏嘘，似在回忆年轻时求学的心酸历程，眼中有湿润之意。

他抓起朱瞻圻的手，感慨道：“今日若不是你当头棒喝，老夫真不知还要如何错下去，这是对老夫的大恩啊。”

朱瞻圻连忙谦虚道：“学生所学都是夫子所教，今日说的话也不过是以往夫子的教诲吧，不敢称大恩。”

却不想下一秒，刘夫子松开了他的手，竟俯首对着朱瞻圻一拜。

“所谓达者为先，你虽年幼，心中却有学问，有大仁大义，可为我刘某人的半师。”

朱瞻圻被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刘夫子居然会拜他为师。

这老头比他那便宜老爹年纪还大，怎好当他的师傅，这不是害他折寿吗？

赶紧上前一步，想搀扶起刘夫子，可刘夫子这时候却是来了倔劲，就是不肯起身。

“你若是不答应，老夫今天就不起来！”

刘府众人也是被刘夫子的举动惊呆了，李氏和她的两个儿子都一头雾水。

且不说两人年纪辈分上的差距，朱瞻圻今天虽然救了刘家，但他的名声实在太差，在金陵城中几乎已经达到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了。

拜这样的人为半师，这不是自污名声吗？

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儒林众人如何看待刘夫子。

要知道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了。

而朱瞻圻到时候有些理解刘夫子此时的想法了。

对于刘夫子这般真挚的人来说，学海无涯，只要能学到学问，自降辈分也在所不惜。

自己刚刚那番话已经触动了他的内心，让他茅塞顿开，等同于焕发了第二春，所以才会有这种举动。

看来这老头虽然平日有些迂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

朱瞻圻发现自己忽然有点喜欢这个小老头了。

因为他是真真正正把圣人教诲记在心上，而不是像大多数读书人，满嘴礼义廉耻，实际心中全是男盗女娼。

“夫子不必如此，学生年纪尚小，学识修养远远在夫子之下，往后还需夫子多多鞭策才可。”

刘夫子依然固执己见，不肯起身。

他摇了摇头道：“你年纪虽小，心中宽广却在老夫之上，今日一席话等同于教老夫再造新生，如何当不起老夫的半师之礼？”

朱瞻圻劝了一阵，刘夫子却是怎么也不肯起身，非要朱瞻圻接受他的拜师。

朱瞻圻不禁摇头失笑，他是真的被这老头的倔劲打动了。

“你这个倔强的老头，我真是服气了。”

于是他也俯身对着刘夫子一拜。

“如此，不如咱们各为半师吧，以后我管你叫夫子，你管我叫半师，咱俩各叫各的。”

刘夫子听罢，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随即朱瞻圻将刘夫子搀扶起来，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展颜消夙愿，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看见刘夫子已经解了心结，朱瞻圻不禁打趣道：“如此，夫子还想辞官归隐吗？”

刘夫子笑道：“老夫当然想归隐。”

“哦？”

朱瞻圻还以为刘夫子已经想通了，没想到居然还想辞官，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莫非夫子还有顾虑？”

刘夫子摇了摇头道：“非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乃是老夫生平夙愿。”

“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要好好为官一任，为天下百姓做一些实事，如此方才对得起少年时的抱负。”

朱瞻圻这才松了口气，这老头子，说话大喘气，害他白担心了。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但考虑到刘府众人毕竟刚经历了生死，朱瞻圻也不敢多打扰。

便叫人放下礼盒，带着人回府去了。

奉天殿中，朱棣拿着一封奏折在仔细批阅。

门外一个小太监跑进来禀告。

“陛下，锦衣卫有关于汉王殿下的密报。”

“哦？”

刚好朱棣看奏折看累了，一听到朱高煦的消息，便放下奏折，传阅锦衣卫觐见。

一个锦衣卫百户跪倒在地，低头道：“陛下，今日锦衣卫收到消息，汉王殿下动用了一队兵卒，围住了官家学堂教习刘夫子的府邸，欲要拿下刘夫子。”

“什么？”

原本有些疲惫的朱棣立时虎目圆睁，怒道：“皇城之内私动刀兵，老二这是要做什么？他是想造反么？”

锦衣卫百户被吓得头都不敢抬，哆嗦道：“听，听说是因为皇孙朱瞻圻殿下去刘府请罪，被刘夫子一阵羞辱，汉王殿下这才冲动了些。”

朱棣一脸恨铁不成钢，气道：

“这也不是他私动刀兵的理由，堂堂皇子，因为一己私怨竟私自调动军队围杀大臣。”

“这若是传扬出去了，天下百姓该如何看朕？那群士大夫文人又该指着朕的鼻子骂了。”

“快，你速速持朕的旨意前往刘府保下刘府众人，万不可让老二杀了刘家人！”

锦衣卫百户连忙道：“陛下无需担心，危急时刻，皇孙朱瞻圻殿下挡在了刘府众人面前，已经劝解了汉王殿下，此时刘府一众人已经无碍了。”

“竟有此事？”

朱棣心里有些纳闷，孙子是一向最讨厌刘夫子的，怎么会为他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说清楚。”

锦衣卫百户思索片刻，捋了捋思绪，这才开口道：“皇孙殿下今早便拎着厚礼前往刘夫子府上赔罪，本来刘夫子是不信皇孙殿下的诚意，还痛骂了皇孙一个时辰……”

“不过皇孙始终诚心正意，以礼相待刘夫子，后来刘夫子也松了口风，两人已经快冰释前嫌了。”

朱棣暗地里点头，今天他让朱瞻圻诚心去道歉。

本以为朱瞻圻会敷衍一番，没想到他还真的去了，而且还如此懂事，不错。

朱棣心如电转，又疑问道：“既然两人已经快冰释前嫌，那为何汉王又派兵把刘府给围了。”

锦衣卫百户解释道：“本来是如此，但汉王不知从何处得知皇孙殿下被刘夫子辱骂的事情，他一怒之下，便派人把刘府围了。”

“哼，蠢货！”

听到这里，朱棣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这个老二真是愚不可及，连事情都没搞清楚便派兵围府，当真是愚蠢！

“当时刘夫子已准备慷慨赴死，是皇孙殿下拦在了汉王殿下面前，还说……”

“还说什么？”

“皇孙殿下还说刘夫子乃是他的授业恩师。”

“尊师重道，薪火相传，若是汉王殿下想杀刘夫子，那要先杀了他！”

朱棣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倒霉孙子居然有这么高的觉悟。

“这话是他说的？”

“没错，是皇孙殿下所说。”

“而且在汉王殿下退走后，刘夫子有辞官之意，却被皇孙殿下给劝了回来。”

“刘夫子在听完皇孙殿下的一席话后，竟豁然开朗，当场要拜皇孙殿下为半师。”

朱棣的张大了嘴巴，就好像听天书一样。

刘夫子！拜朱瞻圻为师？

你小子是来跟我开玩笑的吧？

地上的锦衣卫百户看到朱棣有有些不信，支支吾吾道：“这个，小人当时也有些不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望陛下明鉴。”

呆愣了半晌，朱棣这才反应过来，摇头失笑道：“这小子，倒是让朕有些刮目相看了。”

“罢了，既然刘夫子无事，此事就此作罢。”

“朕倒想看看看三日后文华殿殿试，这小子还能不能给朕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