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晦气

萧长意紧了紧披风，从高大的城楼一眼望去，整个京城都埋在一片洁白里。只是这京城即将引来一场血雨腥风，有些人，就不应该留在这里。

但是，所有人现在都成为了上天的棋子。

“皇上，柔贵妃送来了莲心茶。您喝一口，去去火？”孙得意提着锡壶过来，伺候两代君王，他现在已经老成了人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莲子是好东西……”

孙得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萧长意的脸色，如果真的对顾深深再无一点情意，就不会留着她的命，更不会立她为后。

萧长意是何其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手握一个女人，去完成自己的大业，他不齿，也不屑于。

“父皇在的时候，最宠爱的就是朕的四哥萧长君，他的骑射功夫，文韬武略，都出自父皇亲手所教。父皇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让他做皇帝怕他累着，让他做藩王怕其他兄弟杀了他。父皇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的这个爱子安排好后半生，就突然暴毙。朕的四哥是真的喜欢顾深深，朕的父皇还给他留了一道空白圣旨，如果他喜欢，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顾氏从朕的身边带走。”

萧长意眼神深邃，似乎能穿破苍穹。

如此，顾深深，还能活下去吗？孙得意打了一个寒蝉，立刻跪下了。

“四皇子殿下好大的手笔。”顾深深不为所动，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大团大团的雪花像是棉花一样的落下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微笑的看着宁远道,“我活了十八年，从皇子妃到罪妇，现在还要成为亡国祸水吗？”

“臣一条贱命微不足惜，只要能让顾小姐逃出这个地方，臣愿意粉身碎骨。如果四皇子殿下不是良人，那么天大地大，顾小姐想要去哪里那就去哪里。”宁远道抬起头，他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完全做出来服从裴柔和萧长意的样子，他根本就不能到顾深深的身边来。

“臣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小姐。”宁远道对顾深深的称呼，依然是她在规格中的时候，他还叫她顾小姐。

他不是没有背叛过顾家，而是从来没有背叛过顾深深。

“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宁太医不用为我费心了。”顾深深拒绝了宁远道的扶持，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外宫的方向走过去。

苍穹之下，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四皇子萧长君，兵马都有，能给顾深深所有的保护。但是宁远道可以给顾深深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在大婚之前，换上他的衣服，拿上他的令牌，离开宫中。即使这样会让他被碎尸万段，也全然不在乎。

但是顾深深拒绝了，她一定要看到那个最终的时刻。

这座巍峨的皇宫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深深，以后的路那么长，都要靠你自己去走！”宁远道沙哑的声音被风吹散。

“我，还有路可走吗？”顾深深抹了抹脸上的泪，她现在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这个秘密，足以把她完全击垮。

她拼命地往前跑，但是这深宫像是根本看不到尽头，踉跄两下她完全摔倒在地上，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宁远道想要送她，但是被她拒绝了。这个年轻的医学奇才调配了上好的消肿止痛膏，放在精致的白瓷瓶子了，被她狠狠的扔在了雪里，随后又被雪给淹没了。

顾深深赶走了宁远道，一个人跪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这样？

外宫中并没有几个人，往年立后，整个宫中都是喜气洋洋的，上进心强的宫人都使劲儿的塞银子，托关系，希望能到新皇后的跟前儿当差。外戚得势，那就是了不得的泼天富贵，只要能沾上一星半点儿，那几辈子人都吃不完的福禄。

但是顾深深过来的外宫中，只打着几盏刚糊起来的灯笼，沿途路上并没有宫人扫雪，围着暖屋子正在打牌，不断有嬉笑的声音传来，但是她接连敲了几下门，都没有人应。

她不能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还有一个未知的谜团，等着她去揭晓。

“来人，给本宫来人开门！”顾深深使劲儿砸门，手都砸的通红肿胀，喉咙快要喊破，都没有人应一声。

这宫中，就是跟红顶白，吃人的地方。

顾深深从墙角拿过来一块砖，狠狠的朝着门砸着，铜锁被砸出来巨大的声响，这才有个上了年纪满脸横肉衣服破破烂烂的仆妇过来开门，恶声恶气道：

“这才几点就叫门，号丧呀，看不到我们正在忙着呢吗？多站会儿能站死你吗？没点儿规矩。”

“没规矩的是你，本宫是皇上即将大婚的皇后，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顾深深脸拉下来，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让她不怒而威。

“什么皇后，谁不知道过了典礼你就会和叛军一起被杀头。逞什么能，一个死人摆什么架子，欺负我年纪大了没有见过死人吗？我告诉你，后院那口骨灰井里的死人骨灰，都被我拿来种花了。”这仆妇挡着门，摆明了要收足了孝敬，才让顾深深进门。

“我的骨灰会不会种花我倒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今天死在了这里，你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陪葬。皇帝是恨毒了我，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在乎你们的命。”顾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同样都是人，一朝失势，就被摁在地上狠狠的踩。到如今，这千般滋味，她都已经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