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黄龙赋诗

记忆逐次展开，我想到了王半仙。

关于王半仙这个人，我感觉很复杂。

他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他没有江湖野心，但他彻头彻尾是个吃货！

吃货不要紧，关键他没钱，很穷。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别人吃好东西，这种感觉比杀他更痛苦。

当然，吃货也讲层次的，就算穷光蛋，也有盗泉不饮不食嗟来之食的优秀品质。

但王半仙不同，他是吃货，但没有品。

那天他正好逛扬叉街夜市，就因为他逛夜市，所以惹祸了。

那段时间谋镇没有搞规划，整条扬叉街都摆满夜市小摊。

各种夜宵琳琅满目，炒饭，汤圆，米粉，糕点，烤鱼，香气扑鼻，热闹喧嚣。

各种帐篷依次排列，红彤彤透着喜庆，摊贩面前的铁锅嗤啦啦炸油，蒸笼渣发出牛肉的浓香，大家吃得热火朝天。

那段时间王半仙没有加入江湖，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得到江湖认可。

我想大家讨厌他，不仅仅因为他贪吃无品，更因为他老爹是毒贩的缘故。

那段时间，我们对毒贩都很讨厌，特别是他老爹面目狰狞，所以对王半仙印象不好。

王半仙其实一直跟着我们混的，但那家伙很忙，因为白天他要帮奶奶卖菜，只有晚上才能出来耍。

那天他出来是找毛毛雨的。

毛毛雨家住在上扬叉街巷子，那家伙原名叫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他会口技，学马叫学得很像。

那家伙喜欢穿红色西装，人长得很帅气，但他并不受女孩们喜欢。

女孩们对他的俊美也很是欣赏称赞，但是她们不上钩。

估计因为毛毛雨不是痞子的缘故，那时候痞子特别吃香，女孩们都渴望和江湖人物谈恋爱，就算有钱人她们也不稀罕。

那个年代，还存在着真正的爱情。

王半仙没有找到毛毛雨，于是就在扬叉街瞎逛，当时他抽着一块三一包的圣火烟，揣着五毛钱的火机，口袋里空空如也。

逛着逛着，王半仙眼睛一亮，在夜市摊发现了熟人！

其实那人和王半仙也不是很熟，大家仅仅认得，我记得那家伙外号长颈鹿，是个老地痞，当时他正和一帮人赤着光膀喝酒吃烙锅。

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嘻嘻哈哈，突然从帐篷里钻进来一个歪眉毛的家伙，那家伙进来就喊：“长颈鹿，你狗日的吃东西还不喊我？”

大家吃了一惊，还以为是长颈鹿熟人，于是给他让座。

王半仙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端过别人的酒杯就开始倒酒。

滋啦！

美滋滋喝了一口，表情痛苦，眉毛皱一团，然后操起筷子，熟练拈洋芋，猛蘸辣椒面。

吃得辣乎辣乎的吹气，边吃边点评：“麻麻的，吃烙锅的精髓就在于味精！”

长颈鹿瞠目结舌，望着这奇葩，满肚子草尼玛，很快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跟黄麻子的兄弟。

那段时间王半仙天天跟我们混，所以长颈鹿认为他是黄龙的人，以前和黄龙打招呼时互相介绍过，没想到这狗东西居然蹬鼻子上脸！

既然是黄龙兄弟，他也不好得罪，但心头这股火却上来了，白吃白喝不说，你狗日的还不尊重老子！

于是放了筷子，笑嘻嘻地道：“王半仙，你吃得这么攒劲，你特么是饿死鬼投胎吗？”

他其实只想讽刺王半仙一下，也没别的意思，于是大家也哈哈笑了。

王半仙嘴里塞满洋芋，根本不理睬长颈鹿，只是胡吃海塞，眼睛都吃鼓了。

大家也没理睬他，于是继续喝酒，但酒瓶没有放王半仙面前。

王半仙几次想拿酒瓶倒酒，但都被人推开，于是不满意了：“长颈鹿，你啥意思？看不起我？”

长颈鹿彻底怒了：“你算乃样东西？”

还没等他发话，啪！手下兄弟的酒瓶就在王半仙头上爆破了！

王半仙满脸惊讶，摸着头上的血和玻璃渣：“长颈鹿，你敢打老子？”

“去你玛！”

酒瓶刚砸完，长板凳又轮过来了！

王半仙虽然身体健硕，但架不住七八个人围殴，而且这些家伙平时都热爱打架斗殴，身体素质倍儿棒，所以很快把王半仙干翻了。

王半仙捂着脑袋，从扬叉街一直跑到罗马街，长颈鹿的人马也跟着猛追。

那段时间街上经常发生这种奔跑追赶。

青少年们光着膀子，晒着精美的刺青图案，提着菜刀，撒开大腿狂奔，凶神恶煞地发出野兽般嘶吼。

叱咤风云我愿意闯，万众向往！（电吉他起！）

那种声音直接惊天动地，有一种非要把对方杀死的激情。

王半仙四处狂奔，其实就是想找我们帮忙，麻子平时居无定所，他喜欢去的地方也很复杂。

因为他时不时会接受邀请，到崇拜者家喝酒，像个英雄般受人欢迎。

那天麻子在赵肛门家喝酒，其实这个不堪的外号来自他学名。

赵肛门本名赵刚文，也不知道他老爹改名时怎么想的，结果这悲惨外号就伴随他几十年。

不得不说，麻子是个附庸风雅的人。

他虽然是痞子，但他想做一个放荡不马的痞子，而且他希望自己文质杉杉，不喜欢莫名其沙的人对他高深莫则的说话。

对于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错别字，我实在佩服得拳头发痒。

那天他在赵肛门家天台上喝酒，天台上有葡萄架，有各种花盆。

从赵肛门家三楼天台望去，小城此起彼伏的楼群跃然眼底。

麻子酒精上头，诗兴大发，于是决定赋诗一首，他披着周润发那种风衣，站在女儿墙边，逸兴遄飞。

诗曰：抬眼望向金沙城，处处都是吃药人，今日登门来喝酒，谢谢朋友赵肛门！

当时把我腻歪死了，但是大家都在鼓掌，我也只好跟着鼓掌，其实内心跑过十万匹野马。

刚赋诗完毕，麻哥兴致未减，决定为大家献上一首王杰的歌，那时我不知道王杰，更不知道齐秦，是麻子让我认识了王杰，但我对那歌手印象不好。

那天麻子兴致勃勃，紧皱尖嘴猴腮，表情悲伤，用王杰沧桑腔开唱。

黑色的夜，燃烧着风，你离去的背影让我很心痛。

刚唱到这里，突然，楼下街道有人发出野猪一样的酷烈嚎叫！

“黄麻子，快出来帮老子啊！老子被长颈鹿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