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咦？谢林雯，你怎么在这儿？”

谢林雯站在阳台上吹风，极目远眺，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见是集训班的同学，答：“啊，吹吹风。”这在以前的她看来是极其无聊的对话，但进了集训班之后却发现有些简短的交流也不是那样困难。

“怎么没看见林茂茂？”女生笑了笑说，“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呢。”

这样的对话并不少见，谢林雯近一段时间总被人这样问，甚至包括潘老头儿，他们总觉得看得到谢林雯的地方就有林茂茂，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

“嗯？难道说刚刚英雄救美的真的是林茂茂？”女生摇了摇头，有些疑惑。

“什么意思？”谢林雯追问。

“我刚刚看到吊车尾那伙人在戏弄傻大个儿，好像有人过去制止了，远远地看着像林茂茂，但我又不确定。你说她没跟你在一起，我在想难道那个打抱不平的人真的是林茂茂？”

英雄救美？打抱不平？

谢林雯陡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林茂茂单枪匹马去英雄救美？别逗了！

“她在哪儿？”

“小花园那边。”

听到地点后，谢林雯飞速往楼下跑，边跑边给钟扬打电话。但关键时刻电话没人接，她慌乱间发了一条语音信息，撞着路人的胳膊横冲过去。

“谢林雯，你跑什么！”

路人怒吼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她也没顾得上回头道歉，只是马不停蹄地往外冲。

但好险，谢林雯赶到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傻大个儿坐在地上，林茂茂护在他身前，此外就是那个被叫作“飞哥”的陈飞和他的朋友们。林茂茂义愤填膺地伸着手指指点点，而陈飞和他的朋友嬉皮笑脸。

谢林雯缓了口气，走过去，想把林茂茂带走。

“雯雯，你快来评评理！他们明明就是在欺负人，却狡辩说是在和他玩！”没想到林茂茂看到谢林雯，却像看到了能论理做主的人，表情就像是小孩找到帮手一样。

谢林雯愣了愣，对着坐在地上的傻大个儿说：“陈岳鹏，你还觉得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陈岳鹏惨白着脸抬起头，嘴唇嗫嚅着，说：“我们，我们一直是一个学校的，我们……”

“你在说什么！你不要怕他们，你小学被欺负，不代表现在还要被欺负！”林茂茂抢断了他的话。

谢林雯却顺着陈岳鹏的视线看向了陈飞，陈飞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陈飞推了林茂茂一把：“关你什么事啊，听见没有，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林茂茂踉跄了两步，引得陈飞团伙一顿嘲笑。林茂茂大概是觉得谢林雯在，有人撑腰，于是反推了一把，道：“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

“不，不是的……”陈岳鹏不停摇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林雯蹲下去，问他：“你还觉得你们是朋友？”

陈岳鹏看了看陈飞，然后点头。

谢林雯以为陈岳鹏会否定，但没想到他还是如此执着。她站起来，对林茂茂道：“我们走吧。”陈岳鹏一直觉得这不叫欺凌，他还认为陈飞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愿意承认陈飞的改变，那谁也叫不醒他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林茂茂反应极大，“这是校园欺凌，他是你的同学，你怎么可以坐视不理!你太冷血了！”

“我这不是坐视不理，这件事压根不用我们管，陈岳鹏不想改变现状，我们……”谢林雯张嘴想要解释，但林茂茂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是吗？是这样吗，这样就可以任由他被他们欺负了吗？我告诉你，你心硬，你冷血，我可不是！”说罢，林茂茂一把推开谢林雯，道，“你走吧，你不管我管！”

可陈岳鹏就是不需要别人管啊，他甚至不想和陈飞闹僵。谢林雯满心无奈，对林茂茂说：“你别闹了，跟我走吧……”

“你的帮手都不管用了呢！赶紧回家洗洗睡吧，有你什么事啊！”陈飞嬉笑地说，手还挥来挥去地冲林茂茂示威。

林茂茂哪里是受得了这种委屈的人，啪地打掉了陈飞的手。

“你敢打我？”陈飞怒道。

“你想干吗？”谢林雯挺身而出，把林茂茂挡在背后。

陈飞指着谢林雯的鼻子道：“你让开，我恩怨分明，她打我一下，我打回来一下，很公平！”

“你是不是男的啊，居然还想打女生！”林茂茂在谢林雯背后嚷道。

谢林雯看着陈飞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只想叫林茂茂闭嘴。眼前的男生们都不是开玩笑或者嬉皮笑脸的态度了，渐渐将她俩包围了起来。他们要是真动手打人，谢林雯完全应付不了。

陈飞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我不打女生，只打白痴！”

谢林雯冷声道：“动手之前想清楚，陈岳鹏不吭声是他傻，把你当朋友……”话说一半，有脑子的人自然会去想，说透了反而让人难堪。

但偏有人想要扯下这层遮羞布，林茂茂火气极大地道：“你敢说我是白痴？我可告诉你，我不是陈岳鹏，任由你欺负，你今天要是动了我……”

“砰！”

一罐汽水被一脚踹飞。

“啊——”林茂茂捂着耳朵尖叫。

谢林雯连眉头都懒得皱了，她静静站着，毫不示弱地看着陈飞，眼里没有一丝畏惧。

“我会怕你？我会怕你？”陈飞被林茂茂的话激到了，手抬高就要往谢林雯脸上挥。一本书突然飞过来，精准地打在陈飞的手腕上，把他的手打偏。

“你敢动手？”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出现，声音的主人冲过来，一脚踹在陈飞的大腿外侧，猝不及防的陈飞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谢林雯顺着方向看去，踹人的是仲培，几米外扔书的是钟扬。

“钟扬哥哥！”林茂茂欣喜地喊道。

“要你逞什么强，出什么头？”钟扬眼里满是怒火，说的话也毫不留情地削谢林雯的面子。

仲培拉着林茂茂往后躲：“要你掺和什么，你不知道躲后面一点儿吗？”

林茂茂对着钟扬笑答：“他伤不了我的。”林茂茂挣脱仲培的手，来到钟扬面前，“你们不是过来了嘛！”

“哟，找了帮手？”陈飞已经全然没有一开始嬉皮笑脸的模样，嘴角挑着危险的弧度，似乎是要干一场硬的。

谢林雯抢在林茂茂之前道：“没有帮手，没人想跟你们干架，今天这事就算了，我们两不相干。”

“算了？”陈飞讥诮地一笑，明显不同意谢林雯的说法。

不同意的还有林茂茂：“算了？怎么可以算了？我们又不是怕了他，我们为什么要退缩，他得道歉！”

谢林雯用下巴点了点对方的人数，六个男生，而自己这边两个男生带着两个女生，这样也能干架？谢林雯的视线与钟扬的对接，他虽然怒火中烧，却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达成一致，就开始想办法撤退，但林茂茂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林茂茂看了看仲培和钟扬，冲到外围指着陈飞的鼻子道：“陈岳鹏把你当朋友不跟你计较，但你骂我、恐吓我，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别指着我鼻子。”陈飞道。

“我就指了，怎么的！”

陈飞眼睛一斜，谢林雯心里暗道不好，果然他挥手就往林茂茂脸上打去，谢林雯赶紧把林茂茂往后拽。

“拽我干吗？”

林茂茂被拽回来了，嘴里还在嚷嚷：“你敢打我？”

陈飞挥手的时候，仲培就已经忍不住了，抬腿往陈飞肚子上一踹，一脚把陈飞踹倒在地。

谢林雯忍不住了：“你还挑衅个什么劲？一定要动手才行吗？”

“动手就动手，难道怕他？”林茂茂一脸认真。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打游戏的都知道实力不行就别逞强，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要把自己送过去挨打呢？

谢林雯不怒反笑，看着钟扬，无声地问怎么解决。

钟扬一脸“你才知道她这样”的模样，无奈地耸肩，然后反身投入“战场”，拉开要群殴仲培的男生。

“停手！停手！”钟扬把人拉开，却架不住仲培一个劲要揍人，自己也挨了几拳后，火大了，索性不拉架了，动手开打。

“钟扬哥哥小心！”林茂茂在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心疼钟扬哪儿挨了一拳，哪儿又被踢了一脚。

谢林雯看着这个糟心的场面实在是烦透了，也确实没人过来为难两个女生，可钟扬和仲培二对六，现在僵持，一会儿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谢林雯绕到陈飞和钟扬纠缠的地方，示意钟扬控制住他，好让自己讲话。钟扬只是看了谢林雯一眼，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反扭住陈飞扣着自己胳膊的手，两个人死死纠缠却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僵住了。

“陈飞，我们无意跟你打架。”谢林雯觉得陈飞不笨，“这里是小花园，偏僻但并不是没人来，刚刚过去那几个没出声的只怕已经去找老师了。”

陈飞大笑：“找了又如何，我会怕？”

“你不怕老师，你怕麻烦！”谢林雯一针见血地道。学校里刺儿头那么多，无非好玩或者被人起哄打了架，但凡愿意继续上学的，都不敢太放肆。

“你是体育生吧？”陈飞块头大，其他几个也是高高壮壮的，脚上的鞋子都是统一的式样，除了体育生谁穿统一的鞋子？

陈飞垂下眼帘，似乎正在思考。

谢林雯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开始顾忌了，接着道：“学校对体育生的要求，除了文化课、训练、比赛之外，还有操行分。”操行分不及格，是不允许参加比赛的，没有比赛成绩那体育生的资格就岌岌可危了，“发现违规就会被扣操行分。你要是觉得扣点儿分无所谓，那陪你打架的人呢，他们也无所谓？”

就在陈飞犹豫着要不要叫其他人停手的时候，资绪安小跑着过来了。

他看到大家都已经动手了，反而没那么着急了，笑嘻嘻地道：“还真打上了啊？坚持一下啊，老师一会儿就过来，就在后头。”

资绪安的话和他看热闹毫不着急的态度压垮了陈飞的心理防线，他甩开钟扬的手，道：“别打了，走！”

他一喊，大家也都停下了，朝与资绪安来时相反的方向离开。离开前，他重重地扫了一眼众人，发出一声冷哼，才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没事吧？”钟扬走到谢林雯跟前，拽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钟扬的举动突然，谢林雯被动地被他拽到身前，耳朵猝不及防就红了，嘴里还嫌弃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钟扬盯着谢林雯，确认没事之后松开了手，道：“我救了你，你又欠我一次。”

“什么？”谢林雯听了这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钟扬，“说什么欠你，这事又不是我搅出来的。”

“打电话给我的是你吧？发语音信息给我的是你吧？把事情解决掉的是我吧？”

“是，可是……”

“这不就结了！”钟扬不耐烦地摆手打断谢林雯的话，脸上却带着笑意，“我可不就是你召唤过来的吗？既然我是你叫来的，事情也被我解决了，这不叫我救了你叫什么？”

谢林雯气结，这事逻辑上是这样的，可本质上不是这样的啊！

钟扬冲她笑，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你又欠我一次了，我可真得好好想想要你怎么报答了。”

“施恩莫忘报，你懂吗？”谢林雯狡辩。

“这么说你是承认我有恩于你了？”钟扬抓住漏洞，乘胜追击。

“你！”谢林雯张嘴要反驳，却被另一个关切的声音打断。

林茂茂冲过来，抓着钟扬停在半空中的手，担忧地问：“钟扬哥哥，你受伤了？疼不疼呀？”

钟扬的手背刮擦掉了一块皮，几条红印还冒着血珠，谢林雯有些不忍地挪开视线，片刻后又转回来盯着那处伤口，确认受伤的程度。

钟扬抿唇，把手抽回来，简洁地说：“不碍事。”

“吧嗒。”林大小姐掉泪珠儿了。

“钟扬哥哥，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就不会受伤了。”林茂茂泪眼婆娑地冲着钟扬道歉，“钟扬哥哥，我下次再也……”

“不是。”钟扬道。

“啊？”林茂茂愣住了，没想明白钟扬在说什么，问道，“钟扬哥哥不是来救我的吗？”

钟扬的视线越过林茂茂的头顶，聚集在谢林雯身上。谢林雯看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颇为尴尬地挪开视线。然而不管她怎么回避，钟扬始终盯着她。

直到谢林雯不再回避了，钟扬才正视着她的眼睛说：“不是救你。”说完便轻描淡写地挪开了目光，仿佛刚刚死盯着谢林雯的不是他一样。

林茂茂泫然欲泣，委屈地瞪着钟扬，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孩子：“是我做错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喂，林茂茂，仲培也受伤了。”资绪安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插嘴。

谢林雯转头看仲培，仲培的确受伤了。他是最先揍陈飞的人，也是一直被陈飞的兄弟们集中火力攻击的人。但他现在还坐在地上，说不清是打累了还是真受伤了。

这些信息从谢林雯的大脑里一条一条地滑过，但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些东西上，她还在脑子里回忆钟扬最后重重看自己的那一眼，以及他对林茂茂说的那一句“不是救你”。

不是救林茂茂，难道是救自己？难道真如钟扬所说的，他是被自己叫过来的，所以他一开始以为出事的人是自己？谢林雯感觉心脏有些超出负荷，就像电脑运行程序太多就会卡一样，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资绪安，你就不能来帮忙拉一下他吗？”仲培似乎是真的受了伤，一直坐在地上让林茂茂拽他起来，林茂茂试了两把，就开口指挥资绪安做事。

资绪安那种天老大我老二的个性，怎么可能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事不关己的资绪安无赖地道：“仲培是来救你的，而且还为你受了伤呢，他的事你怎么能假手于人呢？”

林茂茂咬着嘴唇，进退两难，乞求的目光挨个扫过去。那目光就快要落到谢林雯身上时，钟扬突然背过身走到了谢林雯面前，挡住了林茂茂向谢林雯发出的请求救援的视线。

钟扬是不想别人去帮林茂茂，但出于人道主义和同学情谊，谢林雯还是低声问：“仲培没事吧？”

钟扬睨了谢林雯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不愿意起来罢了。”

不愿意起来？电光石火间，谢林雯懂了。仲培就是想要林茂茂拉他起来罢了，哪里真的受了伤呢。回想起刚刚林茂茂被威胁时第一个发飙的是仲培，成为林茂茂舞伴还陪着林茂茂来钟扬跟前刷存在感的还是仲培，看来仲培对林茂茂情深意笃啊。

仲培对林茂茂，林茂茂对钟扬，钟扬……谢林雯白了钟扬一眼，这可真是一场年度纠缠大戏，真看不出来啊。

然后谢林雯的脑袋就被敲了一下，谢林雯下意识地冲着钟扬的小腿踢了一脚。

“你干吗踢我？”钟扬跳脚。

谢林雯翻着白眼说：“那你干吗打我？”

“我打你？你刚刚那看好戏的模样，我打你一下是轻的！”钟扬龇牙低声说，表情愤怒得像是一只小豹子，明明不打算伤害对方，却偏要摆出一副恫吓的模样。

“我来这儿干吗？”资绪安突然大声道，边说话边捂着自己的眼睛，“你们一对两对……啊，不，一个两个的，真是没眼看了！”

谢林雯听出了资绪安语气里的调侃，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离钟扬远点儿。不远处的仲培终于在林茂茂的努力搀扶下站了起来，并把手搭在林茂茂肩上，看起来一副勉强能走的模样。

谢林雯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不由腹诽资绪安，仲培和林茂茂还像对情侣，但谁和钟扬……

钟扬又想干点儿什么，被谢林雯警觉地扫了一眼，便快速退开了。

“走吧，都别傻站在这儿了。”谢林雯看大家都没什么事，就想赶快离开。

“对，快走吧，一会儿老师要过来了。”林茂茂搀着仲培道。

钟扬听后，扑哧笑了：“哪有什么老师。”

“没有老师？”林茂茂疑惑道。

“没有老师，资绪安是骗他们的。”谢林雯解释道，“走吧，仲培还要去医务室呢。”

林茂茂虽然嘟着嘴看着钟扬，听到说要去医务室，也配合地扶着仲培走了。

几人准备离开时，资绪安随口说了一句：“哦，对了，你们两个女孩子最近不要单独行动了，这次是侥幸，万一他们气不过要堵你们，你们就两个女生，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千万别逞强或者激怒他们，不是每一次我们都可以及时救场的。”

林茂茂还想嘴硬，但都被资绪安噎回去了。

谢林雯左右扫视的时候，看到钟扬凝重的眼神，他眼里的关切藏得很深，但很浓。谢林雯被那眼神惊到了，慌张地偏头，假装刚刚什么也没看到。

资绪安要是知道自己的好心劝告会让林茂茂正大光明地缠上他们的话，他一定会回到过去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因为自那以后，林茂茂总是拽着谢林雯往钟扬、资绪安身边凑。资绪安一有异议就会被林茂茂用“女孩子不要单独行动”的话堵住。

星期六的校园里只有集训班还在上课，潘老头儿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进了集训班教室，故弄玄虚地道：“我宣布一件事啊。”

众人：“你说。”

“今天下午老师们要去区里开会，所以你们下午的课就不上了！”潘老头儿说完，就等着学生们欢呼雀跃。

哪知台下的学生听完都低下了头，该清东西的清东西，该写卷子的写卷子。

潘老头儿纳闷了：“你们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谢林雯一早把东西收拾好了，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撞上了潘老头儿纳闷的眼神，心里觉得没人搭理他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回答道：“哦，知道了。”

“就这反应啊？”潘老头儿不高兴了。

之前那位传闻“疯了”的二年级学长站了起来，对大家道：“我妈说，让我请大家吃螃蟹，大家一起去我家玩吧。”

这个学长叫梁栋，对物理万分痴迷，也着实厉害，除了物理，其他都是“我妈说”，但着实是个天才型的学生。大家知道他不太会说话，也都不怎么介意，能去的点头说好，不能去的讲一声也就罢了，唯有台上的潘老头儿不高兴。

“我呢？”潘老头儿横眉毛竖眼睛的。

梁栋傻傻地看着潘老头儿，道：“你不是开会吗？”

潘老头儿气结。

大家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吃螃蟹、钓鱼，忽然杀出一个意外来客——其实也不意外了——林茂茂算着潘老头儿讲事情的时间冲进来，向钟扬、谢林雯嚷道：“钟扬哥哥、雯雯，我们吃饭去吧，食堂里新来了一个大师傅……”

“你怎么又来了？”资绪安老大不满。

林茂茂嘿嘿一笑，答：“不是你说的不安全不要单独行动吗？所以我才来找你们一起吃饭啊！”

换作往日，资绪安肯定被这话噎住了，但今天不一样：“那可以免了。”资绪安有些得意，“今天下午梁栋请集训班的人吃饭。”言外之意，你可以先走了。

林茂茂有些委屈，可怜巴巴地看向谢林雯：“真的吗，雯雯？”

谢林雯点了个头，把东西往抽屉里一塞，压根没有带走的意思。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林茂茂摇晃着谢林雯的手臂，想让她带上自己。

谢林雯虽然和梁栋说得上话，但对他的脾气、性格可一点儿也不了解，她也不知道梁栋会不会答应，于是道：“这次是梁栋请我们，你想去，得看他……”

“那你去问他呗！”林茂茂理所当然地道。

资绪安听着这话就来气，还没等他开口嘲讽，梁栋就高声道：“不行！我妈说请集训班的同学吃饭，你不是集训班的！”

“干得漂亮！”资绪安低声说。

整个教室里都是一片憋笑的声音，林茂茂站在中间气红了脸。

但集训班十九个人抵达梁栋家的时候，却多了两个人，林茂茂和仲培。

资绪安猫腰在小板凳上刷龙虾，冲着仲培嚷道：“她来就算了，你怎么也来了？”

仲培瞥了他一眼，不理他，往林茂茂身边凑。但他没刹住车，一下把林茂茂往边上撞了，连带着把谢林雯推向了钟扬。

“仲培，你不是刷龙虾吗？这边不用你，人够了！”林茂茂不高兴地站好，又伸手把谢林雯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谢林雯左边是钟扬，钟扬的左边是墙，她被挤在了中间。她无趣地撇嘴，听见后面的梁栋说有鱼塘，立马抽身出来，问：“有钓鱼竿吗？我钓鱼去！”

梁栋家里经营农家乐，附近有合作的水产养殖基地，鱼虾蟹、蔬菜、水果都能自己动手获取，他听谢林雯说要钓鱼，马上就拿出了两根鱼竿。

“不用两根，就我一个人。”

“哦。”

梁栋愣愣地准备把多出来的鱼竿放回去，一晃眼鱼竿却被钟扬拿走了。

“你会钓鱼吗？”钟扬俯视着谢林雯。

“你会？”

钟扬不可一世地笑了：“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高手！”

资绪安一听立马罢工想跟着去玩，林茂茂更是跳着和梁栋辩驳说要去钓鱼，但两人都被梁栋以“分配好的工作不能变”为由拦住了。

钟扬不动声色地推着谢林雯让她快点儿走。

谢林雯问：“你不想带他们去？”

钟扬一副“废话”的模样。

谢林雯冲他耀武扬威地一笑，说：“我也不想带你去。”

说不带钟扬去，这话谢林雯是认真的。最近一段时间，林茂茂总是拉着她，和资绪安、钟扬一同行动，甚至仲培也来凑热闹。五个人一起又吵又闹的，让谢林雯有苦难言。

吃饭的时候怎么坐，走路的时候走哪边，都能成为林茂茂和资绪安吵架斗嘴的由头。仲培是无条件拥护林茂茂的，钟扬多半沉默。但……谢林雯心惊肉跳地看了看池塘那边静坐着的钟扬，但钟扬总是能发现谢林雯一些隐秘的小习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扬观察仔细的缘故……

“你看我干吗？鱼咬钩了。”

“啊？”谢林雯拽起鱼竿，果然一条巴掌大的小鱼甩着尾巴在鱼线末端挣扎。谢林雯想也不想就取下小鱼，将它放回水里。

“你放什么生啊！放了我们吃什么？”远处一个同学大喊。

钟扬瞥了她一眼，拽上来一条大鲶鱼，道：“她才没有那么多好生之德，她只有口腹之欲。”

谢林雯用余光看着钟扬，就听见那同学问：“这话怎么说？”

“她嫌弃那条鱼小、刺多，对吧？”

谢林雯一晃神，抬头看向钟扬，他笑嘻嘻的，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谢林雯爱吃鱼，却嫌鱼有刺、麻烦，因此没人挑刺从不吃小鱼，她没想过只是短短几日，钟扬竟然能发现这些。

“嫌鱼有刺那吃什么鱼啊！”同学摇头。

“她就喜欢吃大鱼啊，大鱼才够味！”钟扬说着还冲那同学扬了扬自己手里长长的大鱼。

谢林雯听得眼皮一跳，定睛一看，钟扬手里提着的的确是自己爱吃的那种鱼。可钟扬怎么知道这些呢，如果是观察仔细，他没事观察这些干什么……

“喂，想什么呢你！”

大鱼在谢林雯面前甩尾巴，吓得她往后一缩，这才看清楚原本在池塘那边的钟扬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挥着那条大鱼吓唬她。

“幼稚！”谢林雯白了他一眼，专心致志钓自己的鱼。

钟扬不乐意了，拿着鱼在她眼前晃：“那你倒是钓一条这么大的鱼上来啊！”

谢林雯不搭理他，一心一意盯着自己的鱼漂。

“当然你还是把鱼钓上来了，不过嘛……”钟扬一只手张开，在她眼前挥了挥，“就巴掌大。”

“扑通。”

钟扬把那条鱼丢进谢林雯身边的水桶里：“看你钓半天一条鱼也没有，这条给你拿回去充当战利品吧。”

“哗啦哗啦……”

钟扬的话还没落音，就听见了声响。他顺着水声看过去，一条半臂长的鲈鱼浮在水面上，嘴巴还贪婪地咬着鱼饵，却已经知道这是陷阱，奋力地甩尾挣扎。

谢林雯轻轻推他示意他后退，然后收回鱼线，取下那条她快控制不住的大鱼，接着侧头对着钟扬道：“就巴掌大？”

钟扬讪讪的，没想过自己会调侃不成反被调侃，粲然一笑，道：“你还有点儿本事啊，当然比起我还是差一点儿。”

他说完这一句，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一条鱼，钟扬诧异地道：“你干吗？我都已经给你了！”

“我有！”谢林雯指了指那条稍大一些的鱼，笑道，“比你的大。”那副笑模样让人看了咬牙切齿，尤其让钟扬咬牙切齿。

“不要就算了，谁稀罕给你！”钟扬说完拿着那条鱼掉头就走，连鱼竿和水桶都不要了，完全没了刚刚来时的得意模样，怒气冲冲的，让人看了有些好笑。

谢林雯见钟扬走了，才疲软地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坐下来，缩成一团。刚刚钟扬把那条鱼丢进水桶里的扑通声，似乎和她的心跳产生了共振，她的心至今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嫌鱼小、有刺”“她就喜欢吃大鱼”“这条给你拿回去”，钟扬是不是有毛病，他怎么知道自己那么多细节呢？谢林雯抱着膝盖，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什么，又或者钟扬没有毛病，有毛病的是心跳不正常的自己？

谢林雯胡思乱想着，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钟扬盯着自己看的眼神，那时林茂茂一直在追问钟扬是不是来救她的，然而钟扬却盯着自己说“不是救你”。谢林雯回想到这些，脑子轰地一响，脸也烧红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林雯的面前仿佛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布帘，布帘透着光，让她隐隐约约地感知着什么。但她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可你让她自己主动去掀开帘子，探一探究竟，她那伸出去又缩回来的手就瑟缩着告诉你，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