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朵花名为山茶花,英勇
书名:那朵开在心里的花作者名:安晴本章字数:10074更新时间:2023-12-27 20:33:42
“男朋友”还是“一天的男朋友”,陆谦人没听清,他迷失在苏如是柔媚至极的笑容里,什么时候跟对方上的车都有些记不清了。等到回过神,他突然发现四周早已不是灯火辉煌的市区夜景,似乎来到了偏远的郊区,幽静而安然。
车子缓缓向上行驶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
陆谦人见苏如是望向他,双眸像是黑暗中熠熠发光的宝石,他突然口干舌燥起来,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
“现在是6月14日晚上11点24分,到6月15日晚上11点24分,这期间,你陆谦人都是我苏如是的男朋友。”
苏如是宣布完陆谦人的归属权,陆谦人想起对方上次在T大跟他说“只有半天时间”的借口,突然意识到“一天”的时间,也可以用二十四个小时来计算。
似乎猜到陆谦人在想什么,苏如是笑道:“这样才有理由给你打电话呀。”
“那你现在不是叫我来看星星的吧?”看着苏如是有些调皮的模样,陆谦人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只是想跟你独处而已。”苏如是边说边打开车顶的窗户,把座椅往后调低,果真看起星星来,“至少要保证没人叫你‘谦哥’。”
“你真在意这个?”
“当然啦,我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在追你,你倒好,跟别的小女生有说有笑,你这是存心让他们看我笑话啊。你是不知道,别人跟我说‘苏如是,你男朋友被一个小丫头抢走了’的时候,有多嘲讽。”
“别人?你是跟朋友一起去玩的吗?”
“那家店是我认识的人开的,我们一行人去给他捧场,没想到碰到了你。”
大概是苏如是略带哀怨的语气让陆谦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说自己跟那个女生没什么,今天去KTV也有苏如是的原因,然而一想到这个跟苏如是有关系的原因,陆谦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到嘴边的道歉也变成了“你有你的私人空间,我也有我的”。
听着陆谦人突变的语气,苏如是没有感到诧异或者难过,她伸手把陆谦人的座椅也放了下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靠到他身边。
“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陆谦人还在想要不要推开苏如是,就听到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她说道。
像是被水泼到的热铁,发出“嘶”的一声,高温骤降,烟雾升腾,然后再也烫不了手。
苏如是的话在陆谦人耳边回荡,他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愤怒、挫败、羞耻……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紧接着,它们转化为更浓烈的愧疚,然后又不知跟哪种感情掺杂在了一起,到后来,就连愧疚都变了味,似是心疼,似是怜爱。
“我从不纪念这个日子,因为我亲眼看见她倒在血泊里的场景,这对我来说只是噩梦。”苏如是伸手轻抚陆谦人的眉眼,继续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你和她说过一样的话,而我那天晚上之所以回去找你,也是因为你三番四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什么梦?”陆谦人看着苏如是,下意识地问道。
“噩梦。你在我的梦里,像她一样倒在鲜红的血液中,穿着我当时在餐厅见到你时的那套衣服,那些血明明都流到我脚边了,你的身上却还是干干净净的,我想不通那些血是从哪儿流出来的……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多……”
“陆谦人。”苏如是收回思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就是这么喜欢上你的,你信吗?”
苏如是的眼神像是虔诚的信徒,庄严到令人肃穆,陆谦人被这样的眼神震撼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信,我信。”
听到陆谦人的回答,苏如是笑了。
这一笑,跟以往的都不同,像是终于放下心了,再也不需要任何手段,任何剧本,他们终于坦诚相待。
苏如是的目光越过陆谦人的肩,投向璀璨的星空。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回到高考完回家那一天。这一次,等待她的不是满是鲜血的画面,而是笑着欢迎她回家的母亲……
次日,陆谦人是被苏如是叫醒的,苏如是指着远处一缕橙红的光芒,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
“我好久没看日出了。”调整好座椅,苏如是笑道。
陆谦人看见她专注的模样,也跟着欣赏起眼前的美景来。
山间雾多,薄雾似轻纱笼罩,山风一吹,便轻飘飘地散开,如仙人起舞,等到远处抛物线般的橙红逐渐变成一个小角时,薄雾也被镀上一层明艳的桃红,更加如梦似幻。
红日冉冉,轻舒漫卷的云朵五彩缤纷,灿若锦缎。
陆谦人看着苏如是映衬在绚烂景色中的侧脸,心突然变得异常柔软,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陆谦人陶醉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思绪飞转,被突然望向他的苏如是抓了个正着,而苏如是也被陆谦人如水般温柔的表情吸引了。
“谦人……”苏如是梦呓般开口,眼中光芒闪烁。
陆谦人听闻一笑,然后才说:“苏如是,一天太短了。”
苏如是听后笑答:“那就无限延长好了。”
时过境迁,时间渐渐磨淡最初的记忆,当再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到底是遗憾,还是怀念,忘不掉的是那个人,还是当时的感觉,早已无法分辨。
多少次午夜梦回,苏如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干渴的鱼,蒙眬中,她想转身去寻求熟悉的温度,然而摸到的只是一片冰冷,久而久之,她终于意识到,当初她放弃的男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后悔,恐怕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四年后再见,自咖啡店一别后,已过两日,陆娇娇的母亲如陆谦人所说,还是来到学校说明了情况,这件事情也就此过去。
苏如是想,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和陆谦人见面了。
“姐,你到了吗?”
今天是星期三,苏文瑞说好的乐队演出的日子,苏如是从公寓赶来,一路上他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
“到了,正停车呢,离九点还有十分钟,急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赶不上嘛。”
“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没有,嘿嘿。那我在门口等你,你一来就能看见我了。”
苏文瑞他们演出的小酒吧就在A大附近,苏如是进去之前没想过场面会如此热闹,说是摩肩接踵都不夸张,怪不得苏文瑞一路催促,就算他给苏如是特意留了位子,再晚些怕是也进不来。
苏文瑞把苏如是带到位子上,乔幼童坐在苏如是旁边,看见苏如是,她还是有些紧张,小声地叫了句“如是姐”,换来苏文瑞一个大白眼,骂她装斯文。两人来来往往几句,苏文瑞终于败下阵,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准备上台。
酒吧的装潢很别致,应该是新开张或是刚翻新,舞台效果好得像是小型演唱会会场,怪不得苏文瑞他们会选这个地方。
“老板是女的吗?”想起初次见面时乔幼童说过的话,苏如是扭头看向乔幼童问道。
“不知道,我没见过。”
“可是上次在校门外……”
“哎呀!那是白莫年乱说的啦!”苏如是的话还没说完,乔幼童立即反应过来并慌忙打断。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苏如是盯着乔幼童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不可怕……”
“莫年跟小瑞是多年好友,他什么样我很清楚,没被他戏弄过的人屈指可数。”
“如是姐,你也被莫年戏弄过吗?”
“没有。”苏如是笑着摇摇头,把视线放到舞台上。
此时,舞台上的灯光已准备就绪,苏文瑞正带着乐队走上台。苏如是看见走在最末的白莫年,接着说道:“都是他被我戏弄,我可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手下留情。”
听完苏如是的话,乔幼童眼睛瞪得老大,想着白莫年平常不可一世的模样,脑海中又浮现出对方手握拳头,眼角噙泪,不甘地看着苏如是说“我还会再回来”的画面,心里莫名地舒畅。
乐队准备完毕,随着观众高涨的热情和欢呼声,电吉他骤然响起,演唱会也终于开始。
苏文瑞作为主唱兼吉他手,可谓出尽了风头,加上他刻意耍帅,现场女生尖叫一片。
乔幼童在一旁既开心又烦躁,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类似“耍什么帅,当心破音……不行,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地方,我还是别咒他破音了,万一被我说中了怎么办”。
苏如是听得好笑,倒没有嫌她吵。
很快,一首歌结束,台上的几人鞠躬道谢后便依次下台,除了白莫年。
白莫年走到电子琴旁,苏如是起初还以为众人留他一个整理乐器,却见白莫年找了张凳子坐下,调好话筒的位置后,一句话也不说便开始弹奏。
白莫年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低领毛衣,锁骨若隐若现,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染成了浅棕色,配上他那略带妖气的五官,在聚光灯的映照下,再次引起现场新一轮尖叫。
其实苏如是刚认识白莫年的时候,对方的穿着打扮就是这种风格,只不过后来某一天,苏如是突然发现白莫年跟陆谦人越来越像,像到让她失神,像到让她差点儿把持不住。
音乐起,缠绵的曲调完全不像上一首那般激烈,聚光灯中的白莫年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即使闭着眼睛,他指下的旋律却没弹错一个。
前奏过后,苏如是听见白莫年唱道:“不敢问却一直想问,你心里藏着什么人……”
这个世上最复杂却又最明了的关系,大概就是我爱你,你却爱他吧。有多少人跟另一个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人暗暗争斗,那个人或活着或死去,分量或轻或重,最后的结局或喜或悲……种种可能,全是一道道未知题。然而更加可悲的是,我们明知道有多难,却仍舍不得放弃,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我爱疯了,疯到连痛都不晓得”。
“祝我们的乐队越来越棒!”从酒吧出来后,几人来到烧烤摊,围着一张大圆桌,四位男生手中端的是啤酒,两位女生的是饮料,大家一齐欢呼道。
“白莫年,你唱歌不错啊,当初你怎么不当主唱啊?”坐下后,乔幼童看着白莫年问道。
白莫年听闻,并没有回答乔幼童,而是直接拉着苏文瑞说:“文瑞,乔幼童说你唱歌没我好,主唱位置应该交给我。”
“什么!乔幼童,你给我再说一遍!”苏文瑞一听,立刻炸毛。
“白莫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刚坐下不到两分钟,三人又闹起来,乐队其他两位成员和苏如是全当免费看了场戏。
“如是姐,你管管白莫年!”乔幼童被逼急了,开始向苏如是求救。
苏如是才懒得理他们,起身说道:“我去那边的便利店买些零食。”
“我也去!”见苏如是起身,白莫年在苏文瑞和乔幼童之间又火上浇油了一把,才逃离现场似的说道。
快到十二月中旬了,A市仍旧没下雪,与一片雪白的北方相比,在这里还能看见绿色的植被。
苏如是站在便利店门口,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散了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她伸手去抓,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圈想把头发绑起来。
“欢迎光临。”
苏如是还在艰难地绑着头发,就听到身后传来挂在便利店门口的玩偶的声音,她侧身去看是不是白莫年选好东西出来了,目光扫到一截灰色的毛衣衣摆。
寒风瑟瑟的街头,站在便利店门口的两人穿着都不算厚,尤其是白莫年,从酒吧出来后,他虽然加了件外套,但脖子到锁骨的位置还是裸露在外,只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手上提着鼓鼓的塑料袋。
两人相望,苏如是没什么表情,白莫年也没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间有片刻凝滞,直到另一个声音出现。
“麻烦让一让。”
听到这个声音,苏如是的瞳孔不断缩小,身上的热量也好似被瞬间抽走,让她冷到头皮发麻。
“苏小姐?真巧。”看清挡住便利店门口的人是谁后,陆谦人彬彬有礼地说。
“你还在A市?”
“有些琐事要处理。”面对苏如是的吃惊和疑惑,陆谦人倒有些不愿多说的样子。
“我……”苏如是眼角的余光扫到站在一旁的白莫年,顿了顿,说道,“我是来看小瑞他们乐队演出的,这是小瑞的朋友。”
陆谦人点点头,没有接话的意思。
苏如是心中更加慌乱。
与此同时,白莫年手中的塑料袋突然断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陆谦人见状,主动帮忙捡拾。
“你什么时候回去?”三人蹲在地上一起捡东西,苏如是望向陆谦人,再度开口。
“这个不确定,看具体情况。”
“你们医院可以请这么久的假吗?”
“一个星期还是可以的。”
“陆……谦人。”
苏如是叫陆谦人的名字时,中间有短短的间隔,像是在叫“陆谦人”,又像是先叫“陆”,然后改口为“谦人”。
陆谦人听闻,目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望向她。
苏如是接着说:“你跟陈翰他们还有联系吗?”
“有,不过见面的机会少,大家都没什么时间。”
“他没跟你在一个地方吗?”
“没有,他就在A市。”
“是吗?我还有他的电话号码呢,要不趁着你在,大家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我为了感谢他当年‘鞍前马后’地奔波。”
和旧情人提起“当年”,再不善交际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好话题,如今苏如是这么做,显然有某种暗示。
陆谦人低头思考,犹豫间,右手捡起了一个小盒子,他顿时打消了所有念头。
“不用了,多谢苏小姐费心。”陆谦人伸手把东西递给苏如是,然后起身,“我还要去买东西,先告辞。”
陆谦人离开,苏如是站在原地,半晌,才往烧烤摊走去。
“如是姐。”白莫年跟在苏如是身后,漫不经心地喊道。
“干吗?”苏如是头也不回地说。
“没什么。”
有些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白莫年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从没整到过苏如是,不是因为苏如是手段更高明,也不是因为苏如是对他毫不留情,而是因为她从来都不在乎他。对于不在乎的人,你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就像现在,哪怕苏如是猜到他是故意弄断塑料袋让里面的东西撒出来,也不会多说一句。
回到烧烤摊,乔幼童和苏文瑞的争吵早已结束,看两人的表情,应该又是乔幼童赢了。
看见白莫年抱在怀里的大袋子,乔幼童立马接过去,埋头在里面翻找起来。
“莫年,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啊,这么一大袋……啊!”突然,乔幼童涨红了脸大叫道。
“怎么了?”苏文瑞问。
“你,你自己看!”乔幼童指着塑料袋,把身子远远挪开。
苏文瑞狐疑地瞅了乔幼童一眼,往塑料袋里看去,等看清让乔幼童面红耳赤的东西是什么后,眼睛一弯,望向白莫年,说道:“莫年,看来你今晚有约啊。”
白莫年坐在椅子上喝酒,轻飘飘地看了苏文瑞一眼,没回答。
“什么东西啊?”另一位乐队成员问。
“没什么。”白莫年答道。
苏文瑞识趣地闭上嘴,却忍不住偷笑。
道别时,白莫年可怜兮兮地说“舍不得如是姐”,苏文瑞照旧跟他抬杠。
等到送走乔幼童,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白莫年突然说他失恋了。
“你跟我姐告白啦?”苏文瑞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看着白莫年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怎么说呢……”白莫年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说,“可以说告白了,也可以说没告白。”
“好好说!”
“我没直接说‘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这种话,而是暗示性地表达了我的心意,不过被拒绝了。”在苏文瑞的追问中,白莫年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啧啧,想不到你心机挺重啊!你是故意弄断袋子的吧?”听完后,苏文瑞眯眼瞅着白莫年说道。
“这是人类的自动防御系统。”
“行了吧,别一脸严肃地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不过看你这样应该也不是很难过吧。哎,你还年轻,多的是大把女孩儿追。”拍拍好友的肩,苏文瑞老成地劝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我这儿都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了。”白莫年双手捂在心脏的位置,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白莫年!你再给我摆这种表情,信不信我揍你!”
“嘁,一点儿都没有如是姐温柔。”听了苏文瑞的话,白莫年脸上林黛玉似的表情不到一秒就收了回去。
“哼,我信你的话才有鬼呢,十句有九句半是捉弄人的。”苏文瑞见状,一脸明智地笑道。
像是《狼来了》的故事,听过的人很多,却没有几个放在心上。
白莫年在心里苦笑,那点苦都要漫到喉咙口了,眼睛却弯成了两轮新月,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他觉得自己真是活该,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事,他做不出来。他不想让苏如是觉得他是弱不禁风的小男生,就算是放手,至少也得洒脱一些。所以他又觉得自己可悲,因为直到结束,他也没法任性一回,还在意着对方的看法。
“对了,零食让乔幼童带回去了,那东西你拿出来没?”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苏文瑞问道。
“不是你拿的吗?”
校道上,苏文瑞和白莫年对视不语。
半晌,两人默契地转移话题,然后离开。
“对了,你买那东西干吗?”
“我看成口香糖了。”
爱得有多深,伤得有多重,除了自己,别人永远不会知道。就像白莫年对苏如是,苏如是对陆谦人。你明明清楚不可能有人代替对方的位置,却还是会听取身边人的劝告,然后自我安慰“会有更合适的人出现”。
“苏氏”召开了一场会议,主题是把酒店扩展至北方,选中的城市里就有S市,各大股东表决的时候,C市和S市票数相等。
“虽然C市相比S市更为发达,但是S市周围的因素不容小觑。”在众人争执时,苏如是拿着一份文件,站起来说道,“在物质生活水平逐渐提升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求‘返璞’,S市周边的小镇我去过一处,跟国内几个古城类的旅游景点不相上下。尽管这些小镇还没开发,但是去的人也不少,而且据我所知,已经有人在打这方面的主意了。不出两年,S市的发展必定超过C市,所以我还是建议各位股东着重考虑S市。”苏如是边说边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发到各位股东面前。
苏嘉平坐在主位,全程旁观。
酒店规模有意扩展至北方的事,苏嘉平前天才告诉苏如是,当时苏如是微微一怔后,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今天再见,他才知道女儿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全,也不晓得苏如是是对酒店扩展的事上心,还是对S市上心。
“如是啊,你这也准备得太充分了吧,旅游点的开发商都找出来了,要是‘苏氏’也搞旅游这块,说不定别人这次就开发不成喽。”一位原本就赞同选S市的股东看完手中的资料后笑道。
“郭伯伯谬赞了。如是占着这个执行董事的位置,为公司出力是应该的,相比各位伯伯,如是做的可谓微不足道。”
“哈哈!了不得啊,苏董,如是很有你的风范嘛!要不是我没有儿子,早就上门抢人了!可惜小瑞又太小,我们家阿媛也没希望。”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长辈的急不来。小瑞也不喜欢经商,整天搞什么乐队,要不是有如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看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不如你再生一个?”
几句调节气氛的笑话后,各大股东一致通过S市的提议,苏如是被父亲派去S市做前期工作。
等众股东纷纷散去,郭伯伯才走到苏如是身边说道:“如是,去了S市那边,你帮我多照顾照顾小媛。”
“我知道,郭伯伯。”
郭伯伯点点头,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眉眼染上一些倦色。
“人都是自私的,郭伯伯也不能免俗,郭伯伯知道自己欠了小媛很多,说补偿也不过是安慰的话,毕竟失去的东西是找不回来的,我只是希望有生之年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郭伯伯……”
“如是啊,我们这样的家庭或许有别人羡慕的物质生活,但担负的东西也多,不止是我,你父亲也一样。你别看他平常对你和小瑞不闻不问,那是他不懂表达,每次跟我们聊天时,他十句话有八句不离你们两姐弟,他还说,想趁着自己身体没垮,为你们两姐弟打好基础。郭伯伯偷偷告诉你,那个旅游地的开发商,也是你父亲托我透露给你的,看到你考虑的东西跟他想的一样,他肯定很为你自豪。”郭伯伯说完,看了眼走到门口的苏嘉平。
苏如是颔首微笑不语,等郭伯伯离开后才抬头望去。
岁月在苏嘉平的身上似乎只留下了如红酒般香醇的魅力,独独不见沧桑。
苏如是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她当初没发现那件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只不过现在想起来,明明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当时的自己脆弱得如同瓷娃娃,一碰就碎。久而久之,当初的心结,变成了现在的一堵心墙,苏嘉平进不来,她出不去。
来到S市后,苏如是入住酒店稍作整顿,抽空给苏文瑞买了生日礼物——一把做工精美的吉他,寄回去。
苏文瑞生日时她太忙,只打了个电话祝贺,所以想着现在把礼物补上。寄礼物回去时,苏如是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极了苏嘉平,只不过她是亲自去挑选礼品,而苏嘉平是任由他们挑选。
苏如是大学读的是服装系,她以前一直想自己设计衣服,关于公司的处理事宜,也是后来才学的,只是她没想到,对于经商她简直是如鱼得水。
也许是基因遗传吧,无论是能力还是相貌,她都更偏向苏嘉平,而苏文瑞则更像母亲。
对此,苏如是很早就意识到了,她在欣喜的同时又感到害怕,怕自己基因里会存有像苏嘉平那般对待感情不忠的成分。
是的,不忠。
在母亲去世一个月后,苏如是无意间撞见苏嘉平和一个女人在他那辆阿斯顿马丁里拥吻。
停了几日的雪,在圣诞节当日又下了起来,苏如是一行人忙到没空上街去体验节日的气氛,直到三天后才得以休息。
洗过澡,站在落地窗前,苏如是看着白雪皑皑的城市,跟她前一段时间来时一样,心中感慨不已。
她现在跟陆谦人在同一座城市,然而他们两个却走在完全不相干的轨道上。
突然,苏如是像想起什么似的,匆忙换了衣服后打车前往商城。
她差点儿忘了,今天是12月28号,陆谦人的生日。
“陆医生,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你怎么还在上班?”陆谦人刚巡完房回到办公室,就有来串门的其他科医生笑道。
“生日每年都过,没什么好庆祝的。”
“一个人过当然没意思,你可以叫上赵医生嘛。”
对于同事的调侃,陆谦人只笑不语。
陆谦人说这番话并非矫情,小时候家里穷,生日也就一碗面加个鸡蛋,而且上初中以后,他就没再过过生日了,所以他对此根本不在意,直到遇见苏如是。
她给了他一个盛大的生日,盛大到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记忆犹新,所以现在更加不想庆祝。
不想庆祝她的离开。
“嘀嘀——嘀嘀——”
陆谦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陆谦人的办公室在二楼,苏如是站在楼下,透过敞开的窗户,她远远看见陆谦人掏出手机,接着,陆谦人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
而苏如是也听见熟悉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北方的风刮得人脸上生疼,苏如是站在风中浑然不觉,直到手里的包险些掉落,才离开医院。
相隔一天,日子又忙碌起来。元旦节的时候,苏如是做东犒劳了大家一顿,接着又投入到工作中。
等到手上所有事情都完成,大家自由活动了一天,苏如是才把其他人送上去往A市的飞机,而她自己则留下来,去了青宁镇。
到了郭碧媛那儿,已是晚上八点多。
客栈开了一段时间,已有客人入住,苏如是进屋时,正好碰见三个男生准备出去。
郭碧媛站在一块蓝色门帘后,露出半个身子对男生们冷眼交代:“你们要是出去,得在十一点之前回来,大冬天的,我可不想半夜起来给你们开门。”
郭碧媛的话刚说完,眼珠子一转瞟到站在门口的苏如是,她立即换上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娇羞模样,说道:“你怎么才到呀。”
郭碧媛系着围裙,穿着厚实的毛衣和呢子长裙,长发松松地绑在脑后。
苏如是见此乐道:“你转性啦?”
“你才转性了呢,一见面就没好话。”
在两人闲扯的时候,男生们已经离开。
苏如是一边向郭碧媛走去,一边笑道:“像你这么有个性的老板,竟然还有客人,真是稀奇。”
“爱来不来,我又不差钱。”郭碧媛眉毛一挑,毫不在乎地说,“我给你煲了汤,凉了一会儿,温度刚好,快来喝。我听说你前几天为公司的事忙得昏天暗地、不见天日。”
“什么叫不见天日,乱用成语。”
门帘后是个小厨房,有一个大大的灶台和两口大铁锅以及其他厨房用具,只不过看起来,这些东西干净得简直跟新的一样。
“没用过?”苏如是指了指灶台问道。
“没,那么大的锅,多用几次我还不得长肌肉啊?再说了,这里也没抽油烟机,万一搞得到处是油烟怎么办?我闲来无事煲个汤还行。”
“那你在哪儿吃饭?不会天天吃你之前带我吃的那些东西吧?”
“在隔壁吃的。他们一家三口,女人腿脚不好,做不了农活儿,一家全靠男人的收入,我看着可怜,就让他老婆帮我做饭,我可不想被油烟熏得满脸油腻腻的。”
苏如是听闻点点头,喝了口汤说道:“你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要不回A市吧?”
郭碧媛不喜欢油烟味,做菜一般,不过煲汤的手艺倒是不错,苏如是满意地咂咂嘴。
苏如是说完,半天没听见郭碧媛回应,抬头一看,见郭碧媛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如是问。
“如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你怎么了?”
“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做生意也没天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
见郭碧媛不像开玩笑,苏如是放下碗正色道:“不管因为什么,你这种想要变得更好的念头,都值得我说声恭喜。不过我并不觉得你没用,你只是还没想清楚。我来的时候郭伯伯跟我说了很多,他说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尽力不留遗憾,你就是他的遗憾。如果你也不想自己留有遗憾,那就趁早吧,毕竟时间不等人。”
听完苏如是的话,郭碧媛久久没有回答,等到一碗汤见底,才恢复平常那副娇笑连连的模样。
带苏如是去她上次住的那间房时,郭碧媛告诉苏如是,她不在的时候,房间都定时打扫了。
放下行李,苏如是推开雕花木窗。
大概是由于前几天气温骤降而下的那场雪,那株黄角兰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花朵更加稀少。
“圣诞节后第三天,我们恰好休息了半天。”站在窗前,苏如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郭碧媛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想通什么后,眼睛一瞪,说:“你去找他啦?”
“嗯。”
“然后呢?”
“他没接我电话。”
苏如是的话让郭碧媛一愣,随即她吊起嗓子说道:“什么?他没接你电话?哎哟!这个陆谦人了不得啊!胆子大了啊!他知道他当初的实习名额是谁帮他联系的吗?要不是因为那个名额,他能有现在吗?这个社会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他真把自己当宝贝了啊!”
说起实习名额的事,当时的陆谦人虽然很有才,但论为人处世或者身份背景,都远远不如被推荐的几人。
当然,能获得学校推荐名额的人也不会有多差。只是这是个现实的社会,“综合性”考量是普遍现象。
后来,在苏如是的插手下,再加上陆谦人本身的成绩,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一个名额,不过由于没到实习期,苏如是并不知道陆谦人去实习的医院的名字,后来分手了,也没再去过问,所以四年后再相遇,苏如是才会觉得格外巧。
“我欠他的。”苏如是不似郭碧媛那么激动,淡淡地说道,“我以前不相信这个世上有报应,现在相信了,当初我怎么对他,现在他就怎么还给我,果然很公平。”
听了苏如是的话,郭碧媛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苏如是跟陆谦人分手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苏如是的狠心,陆谦人的痴心,她看着都揪心,现在听苏如是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报应。
郭碧媛离开后,苏如是去洗了个澡,出来时不小心滑了一下,崴到了脚。崴到的地方有些痛,不过苏如是看了好一会儿,后来又动了动,觉得没什么大碍,便没有管它。谁知第二天醒来时,整只脚肿成了包子,连鞋也穿不了。
坐在去S市的车上,苏如是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或者说这报应来得太猛烈了。
“怎么到这儿来了?”下车后,苏如是一看到“S大医科院”几个字,便转头问扶着自己的郭碧媛。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是被姓陆的诅咒了,中了报应,不找他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