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瓶砸在女孩子的后背，掉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林源一立刻反应过来，反身把那个人手里的半个酒瓶打飞，快速将那个女孩子推到我的身边，厉声说：“快走！”

我惊惶地扶住向前倾倒的女孩子，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居然是李佳。酒瓶的碎片刺进了皮肤里，流出的血打湿了她的后背。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打斗的声音甚至惊动了在街头巡逻的巡警，那几个人见势头不对，扔了东西就跑。

看着李佳受伤的后背，我来不及多想，拉住林源一说：“别追了，快送她去医院。”

林源一横抱起李佳，喊着：“李佳，李佳你有没有事？”

冬夜里泛着阵阵寒意，林源一拦了部的士，对司机大声说：“带我们去最近的医院！”看着林源一又惊又急的模样，我想说些安慰他的话，但终究没有开口。

车刚停稳，林源一就抱着李佳进了医院的急诊室。

医生开始为李佳处理伤口，一个个白色的棉花球被染上鲜红的颜色。医生检查完伤口说：“还好玻璃碎片扎进去不是很深，不过那些碎片必须立刻取出来，先打消炎针，你们谁去交下费？”

林源一说：“我去吧。”刚起身，李佳突然用力抓住了林源一的手臂，低呼一声：“好疼！”

我抿了抿嘴，低头说：“我去交吧。”

离开急诊室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站在寂静无人的医院走道里，

我愣了几秒才掏出手机。来电上显示的是柳婷的号码，我接起电话。

“小薇？和林大帅哥的浪漫约会让你忘记时间了呀，这么晚还不回寝室？”

“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医院？出什么事了？”

我按着额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说：“我们在平安夜那天晚上碰到的那伙人在街上认出林源一，然后起了冲突。”

我听到电话那边柳婷深呼吸的声音，然后她问：“林源一现在怎么样了？”

我看了一眼从急诊室里透过来的微微的亮光，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紧紧按住疼痛的心脏，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林源一没事，李佳冲过来帮他挡住了一个酒瓶。”

“李佳？她怎么会在那？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医院的急诊室。”深吸一口气，我小声说，“其实今天放学的时候，我看见李佳来找林源一了，只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停顿了一下，柳婷问：“小薇，你没事吧？”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事，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回寝室，别担心。”

挂了电话，林源一从急诊室里走出来，他的手臂上全是血，却没有去洗，只是干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一句话也不说，我不好问他什么，只能陪着他在那里等。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着林源一一脸疲惫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小一，要不要去洗一下手上的……”

“我没事。”他打断我，看看自己的手臂，偏头看着我说，“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们两个人出了病房，走在空旷的走道里，鞋子落在地面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她的住院手续办好了。”我说。

林源一点点头，拦了车说：“对不起，现在这种情况我没办法丢下她不管。”之后，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压抑。司机调出广播节目来听，都是些深夜谈话类的节目。

我垂着头，握着的手紧了又松，低声问：“那个……”

林源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侧脸过来问我：“想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说：“你对李佳和别人有些不同，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这么紧张的样子。”转过头，我用手托着下巴，盯着车窗外，怔怔地想：如果李佳不是也喜欢林源一，就不会在那么危险的时候冲出来，拦在他的身前吧。

“小薇。”林源一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不是她，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会是我。”我看着林源一的眼睛里已经少了往常的光彩，一种无助的感觉攀上心头。

“怎么不说话了？”林源一叹了口气问。

“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隔了很久，林源一说：“其实你一直都很清楚吧，我和李佳的事，所以你从来都不问，也清楚你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我，却选择和我在一起避开他。”停顿了一下林源一突然问，“勉强自己不去面对他，是不是觉得很辛苦？”

我的呼吸一窒。

“我现在真的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挫败感，小薇，你该不会没有发觉到程真他喜欢你吧。”

我侧脸皱着眉头反驳他：“你哪只眼睛看到程真喜欢我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我是男生，了解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喜欢你，从任何一个他看你的眼神里都流露了出来。”

沉默了许久，林源一似乎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对我说：“小薇，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有多喜欢你呢？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林源一看着我，一脸挫败的样子，然而他刚刚的那些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让我吓了一跳。程真太过于优秀，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在仰视他，这样的一个男生，我实在没有这种自信，相信他会有多在乎我，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占有欲作祟，似乎和喜欢无关。

晚上回到寝室，柳婷拉着我上下打量了一遍问：“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很好。”抓住柳婷的手，暖意袭来，我突然说，“我想和林源一分手。”

柳婷问：“你真的想好了？”

我郑重地点头：“今天晚上的事情还不能说明清楚吗？林源一和李佳是分不开的，与其让林源一为难，不如我自己先开口。”

柳婷微微叹了口气说：“你说这个李佳也真是的，既然那么喜欢，那当初干吗要分手，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去抓牢，活该找罪受。”

听到这儿我突然想到自己，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开口：“有些东西光说喜欢是没用的。”

就像我和程真，程真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性格霸道，有什么事

情都是直话直说。可是我却很敏感，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少愿意退让，即使一时忍让，在积蓄很久之后，也会用其他形式爆发出来。

我们除了性格截然不同之外，生活方式也完全不同。程真很好动，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朋友，而我却只有柳婷一个朋友。上次程真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发现，待在他们一群人中间，我显得多么格格不入。

柳婷不怎么认同地说：“怎么会没有用，只要尽力了，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比将来后悔要好。”

我强装镇定地看着她微笑，心里却堵得慌。

辗转难眠的一夜过去后，第二天中午，我去医院看望李佳，前台的护士告诉我李佳昨晚已经转了病房。

我站在电梯门口等着电梯，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李薇……”

我回头就看到蒋芳芳，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受伤的人是林源一……”

我警惕地看她一眼，问：“难不成你认为受伤的人应该是我？我真不懂，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蒋芳芳瞪着我说：“李薇，我真的很讨厌你！你和林源一在一起，却还和别人不清不楚的。我不妨告诉你，我看不惯你，所以，上次才找人拍下你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照片，举报给学校。”

真相大白！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蒋芳芳搞出来的。

我只觉得脑子里很乱，心里有一股积郁已久的怒气，最后却还是强压下来，过了很久，我才缓慢地问她：“难道昨晚那些人也是你找来的？”

蒋芳芳脸色大变，马上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到那些

人会做出这些事情，我只是让他们把那些照片发布到网上，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没让他们去伤害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他们还会去找林源一，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蒋芳芳情急之下，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了。

这一刻我终于弄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我缓步走到蒋芳芳的面前，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确实很喜欢林源一，可就是因为你的自私，才把林源一越推越远。”

蒋芳芳顿了顿，脸上似乎有恨意，瞪着我说：“李薇，你有什么资格讲我！”

这个自视很高的女生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我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说：“有件事我想你弄错了，林源一喜欢的人不是我。”

“你……你说什么？”蒋芳芳又一次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按了下电梯键，说：“你处心积虑地做了那么多事情，不就是想让我和林源一分开吗，你的目的达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林源一真正喜欢的人是李佳，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也是她。昨天晚上，她为了救林源一受了伤，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觉得林源一会原谅你吗？”

“不可能，怎么会是李佳，他们不是分手了吗？怎么会是她？”蒋芳芳自言自语，仿佛当我不存在一般。

看着蒋芳芳不愿意接受事实的样子，我说：“你还不明白吗？感情不是用手段就可以争取到的，即使林源一和我分开，他也不会喜欢上你，你做得越多，就错得越多。”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我走进去，可蒋芳芳还站在门口发呆，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着蒋芳芳黯然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

按照护士告诉我的病房号，我找到李佳的房间，将门轻轻推开一点，并

没有马上进去。医生已经给李佳换好药，药起了作用，李佳大概是觉得疼痛难忍，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林源一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来，张开双手抱着李佳的头。

明亮的窗户外是晴好的天空，林源一英俊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中，眼睛里面平静无波，他的脸孔泛着柔和的光，李佳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情不自禁地落泪。

林源一挺直的身体微微一震，李佳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下一秒，我听见林源一说：“对不起……”

我的脑袋好像突然卡住一般，说不上为什么，当林源一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跳了跳。我按着心口，忽然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是太碍眼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林源一拥抱着李佳，柔声安慰她，她靠着他有力的胸膛流泪，我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我不能眨眼，因为只要眼睛一眨，酸涩的泪水就会滑落下来。

那个曾在运动会中陪我跑步的男生，那个说他会等我喜欢上他的男生，此刻和他真正心爱的人温情脉脉地拥抱在一起。

在我决定和他分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他其实并不是毫无感觉的。

我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一个人影慢慢朝我走过来。我抬头看见程真站在我的身边，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整个抱在怀里。

程真的怀抱温暖而有力，我任由他的身体支撑着自己的重量，然后听见他说：“难受就哭出来吧。”

在程真的面前，我总是轻易地暴露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滚烫的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顺着程真手指的纹路滑落下来。

不过还好，还好有一双温暖的手，拉着我走出那样悲情的画面，转身离开。

“和他分手吧。”程真把我拉进医院附近的一家韩式烧烤店对我说。

中饭时间已经过去，店里没有多少人，程真点了很多吃的，有新西兰牛柳，五花肉，鸡翅，石锅拌饭，还有蔬菜……

他和我面对面地坐着，我看着他一个人忙碌，没有吭声。

程真熟练地把油浇在无烟烤肉架上，把肉放上去翻烤，然后，又把我面前的石锅拌饭搅拌好。他看我不吭声，又提醒了一句：“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发现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我的视线从他手上移开，缓缓抬起头，问：“你说什么？”

程真有些生气：“我要你和林源一分手！”

“为什么？”

程真闻言顿住，怔怔地看了我好久，怒气十足地说：“刚刚在医院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你自己也不相信那只是关心这么简单吧？”

程真说的没有错，一切都明了了。林源一喜欢李佳，而我也已经打算和林源一分手。

程真叹了口气，把烤好的肉夹到我的碗里说：“他有什么好的？像他那种打篮球的男生脑子里都缺根筋。”

我马上反驳他：“你不是也打篮球。”

“可是我从不骗女生。”

“那是因为你的年纪还没到。”

程真瞪我一眼说：“到了也不骗，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愣，抬头看着程真，他坐在我对面，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眼神灼灼地盯着我，我没法正视他，只是把他夹给我的烤肉放进嘴里。

听到程真说有喜欢的人，我的心里一动，有点儿想问那个人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问出口，于是嘀咕了一句：“你才多大呀？”

“只比你小一点。”程真一句话就把我堵住了。

我偷瞄他一眼，抿嘴问：“是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吗？”此刻的我幼稚到了极点，居然想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试探程真。

“不是！是个大妈！”程真说这话时的表情实在吓人。

我一愣，嘟着嘴不高兴地说：“满嘴胡说八道。”

程真没好气地回我：“别跟我转移话题，我说过，林源一不适合你的！”

我盯着烤肉架上烤得“吱吱”响的肉，底气不足地说：“我知道。”

我慌乱地把烤肉整片放入辣酱碟子里面，然后看都不看就放进嘴里。

“好辣！”我的眼泪都被辣出来了。

程真问服务员要了一壶水，倒好放到我面前，轻声骂道：“笨蛋。”

我红着眼睛，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地猛灌起来。放下杯子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你就是爱逞强，都这样了，你还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明白一个女生为了男生奋不顾身是为什么，也明白一个男生对女生说出那些柔情的话意味着什么。我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面打转，最后却倔强地忍住了，不肯让它们掉下来。我吸了吸鼻子说：“这是什么辣酱，太辣了！”

我越是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程真看着我的眼神就越是深沉，看了好一会，他才翻动了一下我面前的石锅饭，推过来说：“这个没有放辣酱，吃这

个吧。”

我有些感动地点点头，他接下来却说：“你嘴巴真像香肠。”

我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这死小孩的嘴里果然没有半句好话。我摸一摸自己的嘴角说：“我都辣得没有知觉了，呵呵，其实麻木了，就没什么了。”

“我就受不了你这么作践自己！”程真摔下筷子说，“你不难受，我难受行了吧……”

你不难受，我难受行了吧……

你不难受，我难受行了吧……

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句话，接下来程真又骂了些什么我再也听不清楚。我想，如果我一开始不是和林源一在一起而是和程真在一起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会不会更加简单一点，还是说会更复杂一点？想到这里，我抬头仔细打量程真，立刻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我和程真成为恋人？怎么可能！

吃过饭，程真下午要去学校补课，他再三问我：“你什么时候去和林源一分手？”

我头疼地按着额头：“为什么你非要逼我呢？”

“我不是逼你，是你自己要逼自己。”

“好了好了，你上课要迟到了。”我催促他。

送程真上了的士以后，我才发现手机一直是震动状态，有一大堆的未接来电，都是林源一打过来的。

我回到病房，却发现林源一不在里面。李佳侧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

服，背上的纱布上还有干涸的血渍。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很小心地问她：“你还好吗？”

当我靠近李佳的时候，她看着我，目光里带着戒备。

“我没事。”李佳说。

我低着头局促地站在原地，没有看她的脸，只是轻声问：“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当初要放手？”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喉咙里有种哽咽住的感觉。

半晌，李佳才说：“提出分手的人是小一，我和他完全是因为误会才分手的。一气之下我就和他朋友在一起了，我以为这一次还会和以前一样，他会主动来找我，可是这一次他没来，而是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从那以后，他身边经常有不同的女生在，但是时间都不长，最多不会超过半年……”

“既然是误会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我问。

李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她说：“他不愿意再相信我。”

她转头看着我，眼神里依旧带着戒备。她说：“看得出来他对你和其他人不同，所以，你如果再和其他的男生在一起，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一直有着强悍的内心。我想了想，摇摇头说：“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李佳激动地坐起来。

我走到李佳面前，看着这个即使受伤了也依然骄傲自信的女生说：“我做不到像你这样，第一时间冲到他的身前。也做不到像你这样，为了他的幸福，把别的女生推到他的身边，所以，如果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就和他说清楚吧。”

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响动。我回头，看到林源一提着饭盒进来。

林源一看到我一愣，说：“小薇，你来了。”

我对他笑了笑。

林源一只是盯着我，然后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看了看李佳有些失落的脸，想了想，开口对林源一说：“你先陪李佳吃饭吧，我在楼下等你。”

冬日的晚风呼呼地刮在我的脸上，带来刺痛的感觉。我本想先一个人静一静，可这时候林源一却站到我的身边说：“对不起。”

我抬头看着他问：“为什么要道歉？”

向来洒脱的林源一也会有这样迷茫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被感情的问题所困扰？

“小薇，李佳和我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对女生这么温柔，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我用余光瞥见林源一有些迷茫的脸，他看上去很累。我转头问：“李佳怎么样了？”

林源一的身体微微弓起来，手臂抵在墙上，说：“虽然看上去比较可怕，不过医生说了不会留疤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那你能原谅李佳吗？”我的声音有些伤感，“你不愿意那么轻易地原谅李佳，其实是因为你很在乎她吧？”听完我的话，林源一忽然沉默下来。

元旦的气氛还没有退去，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不等林源一开口解释，我突然张开双手主动抱了抱林源一。林源一微微一愣，可下一秒他突然了然地闭上眼睛，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美丽的烟花绚烂无比，却转眼即逝，我睁开眼睛，仿佛做了一场美丽的

梦。我轻轻推开林源一的肩膀，说：“对你，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什么？”林源一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温情中缓过来。

“我答应过你我会努力喜欢你，我想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已经有比我更喜欢你的人出现了。看得出来，你也一直都忘不掉李佳，而她也一直喜欢着你，你们两个人都彼此牵挂着对方，为什么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不要再说了，”林源一按着我的肩膀，低声叫出来，“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后答复吗？”这个常常带着一脸淡然表情的男生，明亮有神的双眼此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他深邃漆黑的眸子。

我咬着唇，将困扰了我一整天的画面用最简单的话语陈述出来：“小一，我看见她为你流泪的样子，看见你拥抱她的样子，这样就够了，足够说明你们之间的牵绊。”

“不要再说了，”他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强压下激动的情绪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

我微微一愣，点头默认。

林源一似乎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缓缓舒了口气，我轻轻回答：“有的。”我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内心却温柔无比的男生已经让我悄然动心，可惜，我没有在正确的时间和他相遇。

“知道了。”林源一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我和他比起来，你更喜欢他，对吧？”

我怔在原地，想着那个人。我还记得，程真衣服上淡淡的阳光的味道，眉宇间流露出的焦灼，甚至他呼吸的频率都是那么的熟悉。

我想着那一天，他在拒绝女生的告白后，吻住我。我慌张地想要挣脱，

却听见他说：“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生日会上，我渴望靠近他，于是向他走过去，他却突然问我“为什么你会来”。很大声，旁人以为他只是在捉弄自己的姐姐。然而，只有我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好像每当我们靠近一点，伤痛就会增加一点。

越是想靠近，就越是害怕会被伤害，想爱却不敢爱，最后变成惶惶的挣扎与沉沦。

想到这儿，我的情绪就变得很消极。

“我希望，”我怔怔地对林源一说，“你们能有好的结果。”

林源一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忐忑不安地喊：“小薇！”

“干吗？”

“我们……还是朋友吗？”林源一的手指指一指我，又指一指自己。

我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嗯，当然。”

很多言语，也只能这么点到为止了。少了一个男朋友，多了一个知心的朋友，也许是一件好事。

从医院回到学校，我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柳婷从小卖部里出来，塞了一瓶饮料在我手里说：“真的就这样决定和林源一分手了吗？”

我接过饮料说：“嗯。”

“那程真呢？”

“不知道。”我头痛地说。

一连几天我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程真打电话过来更让我觉得头

痛，我索性把手机关掉，周末也躲在寝室里面不愿意出去。

星期六的下午，寝室的人都回家了，寝室里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等我从床上爬下来接起电话，就听到电话里面爸爸的声音传过来：“小薇，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呀，寝室里的电话也不接。”

我抓了抓头发，有些头晕地说：“哦，我一直把手机扔在寝室里面，忘记带了，怎么了？”爸爸很少这么急着找我。

“小薇，爸爸下星期去G市出差，顺道过来看看你。”

听到爸爸熟悉的声音，想起这一段时间自己受到的委屈，我忽然觉得有种想哭的冲动。我轻声问：“爸，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G市？”

爸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最近压力有些大。”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爸爸说：“小薇，听说你最近和一个男生走得比较近？你方阿姨上次还看见你们一起逛街了。”

我一愣，皱了下眉头，说：“爸，你想说什么呀？”

“你别想太多，”爸爸回道，“爸爸不是说谈恋爱不好，只是……你们现在年纪还小，要是等以后长大了，你们还是彼此喜欢，倒也不是不可以。”说着，爸爸叹了口气，“虽说我常年在外跑，照顾不到你，可是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不能不为你着想。”

我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认真地开口：“爸，我懂你的意思。”

那之后爸爸又叮嘱了几句什么，我没在意。挂了电话，我觉得口渴，倒了一杯水，就听见短信铃声一直响个不停，是这几天积攒下来的短信。

我打开收件箱。

第一条信息是林源一发过来的，发件时间是在我们分手的那个凌晨，他说：“我和程真接触不多，不过看得出他很喜欢你，而你也在乎他，就算你们性格完全相反，但是这也不该成为阻止你们在一起的理由。去做你认为对的吧，小薇，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心里一阵阵地抽痛，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林源一说得没错，我和程真，我怯懦，他强势；我自卑，他自信，我们之间的对比出奇地鲜明，似乎没有任何的相似点。在一起的话，只会觉得勉强。

从林源一的信息里面退出来，返回收件箱，只剩下一连串的名字。

程真，程真，程真……

我的心里一时五味俱全。逃避，到底不是办法。

我的手指有点抖，艰难地一条条点开短信。

第一条：

你在干什么？我有话和你说。

第二条：

你不会蠢到跑去见林源一了吧？你这个大妈，干吗非要去遭那份罪？

第三条：

那帮混蛋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你早点回寝室。

第四条：

蠢人，记得让林源一送你回学校。别和他待在一起太久，到寝室给我回个短信。

第五条：

你非得逼我给你打电话是不是？

第六条：

你倒是吭声呀，我让柳婷去接你。

第七条：

为什么要关机！你到底在哪里？

第八条：

我现在确定，不是你犯贱，就是我在犯贱。小薇，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一直等你！

看了一下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是四个小时以前发过来的，都这么久了程真不会还在等吧？我有些不安又好像有些期待地拨通了程真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程真火急火燎的声音：“你怎么才打电话过来，我打完了一整块手机电池的电，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我紧紧地把手机贴着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程真等了半天，没听见我说话，迟疑了一会，问道：“听说你和林源一分手了……没事吧，其实你这样做才对……小薇，你怎么不讲话？你哭了？为什么哭呀，我也不是故意来气你的，好了，你先别哭，说话呀……我，我很担心你……”他的声音变得更急，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低声抽泣着，任由眼泪一滴滴地落下，微微张了张嘴，开口只说出一句：“你等我……”

程真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溺水时的一块浮板，他的每一次出现，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拯救。

从寝室到学校大门口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可是当我跑到铁门前时，喘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我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到站在校门口的程真。他走到我面前，皱着眉，第一句就是问：“你为什么哭？”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我看到你的短信留言了，你真是疯了。”

隔着栏杆相望的我们，引起校门外经过的人们的指指点点，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我急切地跑出了校门，和程真面对面，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我们都有些小心翼翼。

最后，还是程真先开口：“你这个人，好好的哭什么哭，我还以为你被谁欺负了。”程真埋怨着，“还有你怎么都不开机，害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几个小时。”

我想起来，最后一条信息确实是在几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

“你干吗哭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林源一欺负你了？”程真虽然着急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我，话里带着试探的味道。

我摇头说：“没有，你今天不是要考试吗？怎么跑过来了。”

程真很认真地想了想，过了会才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别的意思，那天从医院回去以后，我知道你去找林源一了，所以我很生你的气，因为你每次都会做蠢事，我下决心不再去管你，可是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去关心你。柳婷说你和林源一分手了，之后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所以，我非要见到你不可。”

“程真，你是真疯了吧。”我叹了口气。

程真笑起来，清秀的面庞，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可不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你这个笨大妈。”

上次吃饭的时候，程真说有喜欢的人了，他说那个人是个大妈。那些话，此刻像是全部回到了我脑中一般，涨得我有些头疼，可我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原来程真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我。

不顾我脸上惊讶的表情，程真继续说：“我想过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你心里喜欢的人是谁都不重要，你只管被我喜欢就好了。”

我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很久才怯懦地说：“我和你七年前就认识，那时候我很胆小，还有点笨，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和我作对，可是现在你却说喜欢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程真招手拦了辆的士，说：“知道自己笨就行。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站在打开的车门前不肯动。程真看了我一眼说：“跟我回家。”

“不要。”我立刻拒绝，我现在这个样子，眼睛都是肿的，怎么去程真家面对程叔叔和方阿姨。

程真忽然停下来说：“别怕，是你七年前曾经住过的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