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未来在哪里
书名:关于未来,只有我们知道作者名:西小洛本章字数:10661更新时间:2023-12-27 20:33:33
【一】
致南安:
南安,自离别后,我们已有三十个月未曾联系了吧,你还好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写信了。我曾想等高中毕业后就回北城找你,可是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回去了。我有很多话要说给你听,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可是现在提笔对着信纸,我竟哑然无声。南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到底是怎样的?我们因何相遇,又因何分开?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此去经年,陌路相逢,不知我们还能认出彼此否。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在路上见到了我,请一定不要叫出我的名字,请一定不要与我相认。
愿岁月长安,幸福安康。
林耀光搁笔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不诉相思,才犯相思。
医院里,南安醒来的时候外面下起大雪来,医生说她是气急攻心,郁结难消,所以才会昏倒。妈妈扶着她回家,安慰她说,错过的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再耿耿于怀,难以放下,为难的也是自己。
张易代替张欣茹向她道歉,希望她能看开一点。
他们所有的人都在说,算了吧,都已经过去了,算了吧,如今已是木已成舟,何必再耿耿于怀。
可是,她该怎么算了?
谁能去到她的胸膛里,告诉她的心脏,算了吧,不要再哭了,不要再痛了,不要再难过了!
回去的路上,南安形容枯槁,神色憔悴,沿着街道精神恍惚地往前走。妈妈和张易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劝她上车。她置若罔闻,下意识地来到了爬山虎墙壁前。
已经是凛冬,墙壁上的爬山虎早已经枯萎,只留下干枯的藤蔓和早已枯黄的叶子。
她站在爬山虎前,雪很大,没有风,浩浩荡荡的雪铺天盖地而来,汹涌得仿佛要吞噬了这座城市。
萧索的墙壁上,那张白色的字条被搁在墙缝里,无人问津,无人知道。
她站在那里望着它,然后心像被大火烧开了一个洞,随着火势的蔓延,她的心被焚烧成灰,一寸一寸地,成为焦土,那里再也长不出草木,再没有半点生机。
她喜欢他,从初三那年开始。为了找到他,她选择了他所在的那座城市。他们原本有很多种可能,而哪一种可能都比现在要来得令人痛快,他明明是喜欢她的,明明是喜欢她的啊……
她想起了初三那年的夏天,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模样,想起了从爬山虎墙壁上跳下来的少年,想起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未来,终于痛得难以忍受,心像是要被绞碎了一样。
她捂着胸膛蹲下身,眼泪汹涌而出,张大了嘴想要喊出声,可是她痛得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如林耀光信中的疑问,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到底是怎样的?他们因何相遇?又因何分离?
南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那一天,雪很大,回去后,她坐在窗前,读着那些迟到了三年的信,每读一句心里的渴望就如膨胀的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
她不甘心,她已经错过了他三年,她不想再错过了。
那天正好是除夕,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张欣茹愤懑地坐在客厅里,想到南安的那一耳光,她的心就如同被毒蛇咬了一样,面目狰狞,愤怒难安。
突然,楼上脚步声大作,她愤怒地扭头,正在摆碗筷的张易抬头,却见南安拎着衣服冲下楼来,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
“南安,你要去哪里?”张易大叫一声,急忙追出去,马上要吃年饭了,她这是要去哪里?
张易追着南安跑出来,却还是迟了一步,她钻上了一辆出租车,急声大喊:“去高铁站。”
出租车扬长远去,张易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她乘车离开。他急忙转身,跑回家找到手机,给南安打电话。
出租车上,南安的手机响了,但是,她像没有听见一样,完全不去理会。
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她的心像长了翅膀一样往安城飞去。
是的,她要坐高铁去安城,她要去见他,她要去找到他。
他们错过了整整三年,这一次,她不想再抱着遗憾等下去了。
他们明明相互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家里,张易一遍一遍地给南安打电话,可是她始终都没有接,最后张易给她发短信,问她要去哪里。张易和妈妈急得团团转,张欣茹坐在沙发上沉默着。
南安是去找林耀光了吧,可是,有什么用?他们已经错过了,他已经有了瑶瑶,而她亦有了陈宥,已经是错过了,还能再次产生交集吗?
去高铁站的路上,南安依靠在车窗前望着窗外,看着城市在眼前倒退,她恨不得有一个时光机,能穿梭时空,回到三年前,回到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
张易的电话和短信她都没有理会,她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们,她要去找林耀光,所以索性不予理睬。手机平静了很久,突然,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上面是“陈宥”两个字,她再次恍若未闻,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
出租车司机忍不住抬眸看后视镜里的女孩,她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任由手机响个不停。
她怎么了?
赶到高铁站后,因为是除夕,车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很快就买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列车票,往安城奔去。
【二】
从北城到安城耗时三个小时,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望着昏黄的路灯,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林耀光的电话。
安城的天空也下着雪,此刻的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白色的雪,她穿着一件深蓝的呢子大衣站在街灯下,冻得脸蛋通红。雪落在她的头发上,化成了水,让她的头发马上变得湿漉漉的。
林耀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的时候,她通红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南安?”凌晨时分,被惊醒的林耀光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诧异地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她张嘴,才喊一声“林耀光”,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她的胸口,堵得她胸膛快要爆炸了。
林耀光闻声皱眉,从床上坐起来,问:“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像是要哭了一样。
“林耀光,我收到信了……”她沙哑的声音在隐约发着抖,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完,“我刚刚,找到了你写的信,一共三十封,你寄给我的信……”
林耀光闻言沉默下来,垂眸安静地听着,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可是这一刻,他却哑然无声。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讲,最后终于见到了你。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我试着忘记你,现在,我终于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可是我找到了你那三十封迟到了三年的信。我们,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林耀光……”路灯下,她声音发抖,眼眶通红,眼中腾起氤氲的水汽,风吹在脸上那样疼,那样难受。
良久的沉默后,林耀光沙哑着声音终于开口,他说:“南安,对不起……”
“林耀光,你喜欢我的,是不是?”她难过得快要哭了,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求一根救命的稻草,只要他一句话,她就能抵达彼岸。
林耀光闻言,心狠狠地一阵钝痛。
他张嘴,想要告诉她,是的,可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来了。宋老师的身影在眼前闪过,瑶瑶的身影在眼前闪过,他和她错过了三年,而三年再见,他身上背负的是他不能抛弃的责任。
他对瑶瑶,对宋老师,都有责任。
“对不起,南安。”他哑着声音开口,话出口,他红了眼眶,“南安,向前看吧,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跟陈宥……多般配啊!听说他对你很好,人品也很不错,你跟着他,比跟我在一起好……”
“林耀光,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不要听陈宥,我不要听别人,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不要向前看,我只要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她终于崩溃,哭着大叫一声打断他的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只要他说有,只要他回答有,她就什么都不顾了,她不要管瑶瑶,不要管陈宥,她只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电话里是寒夜一样漫长的沉寂,她等得几乎要停止了心跳,才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声音,说:“对不起……”
接着,是一阵忙音,他们的通话就此结束。
真的是错过了,错过了曾经,错过了未来,错过了彼此。
昏黄的路灯下,她站在雪地里,握着手机的手颓然滑落,望着虚空悲怆地哭出了声。
她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般,站在空寂的街边,号啕大哭起来。
黑暗的房间里,林耀光坐在床上,身体弯成了一张弓,垂着头,眼泪滚滚而落。终于,他哭出了声,抬手掩住眼睛,眼泪从他的指缝滚滚而落。
对不起,南安,对不起……
他喜欢她,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可是她成了他永远到不了的未来。
如果不是那错开的三年,如果没有遇到宋老师,如果没有瑶瑶,如果没有那年的暑假,他们不会变成这样。如果那一年,宋老师没有去世,如果宋老师没有将瑶瑶托付给他,如果他没有答应,他们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除夕的夜晚,天空里烟花炸开,在空中开出璀璨的烟火,空荡荡的街上连路过的车也没有了,洁白的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南安站在空荡荡的街头泪如雨下,突然没有了方向。
他的一句“对不起”,令她去见他的理由也没有了。
她曾经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可是到最后,是谁辜负了她的三年。是张欣茹?是林耀光?还是她自己?他们原本可以有很多种未来,可是现在他们只剩下一种未来,那就是就此错过,就此再见,就此咫尺天涯。
谁把她丢失的未来还给她?
谁把她错过的未来还给她啊?
除夕夜的安城,街上行人很少,她手脚冰凉地往前走,走了没多久,一辆车从身边疾驰而过,然后又飞快地退回来,退到她面前。
她木然地扭头看去,车门被打开,陈宥从车上冲了下来,焦急地跑到她面前,紧张地喊:“南安,南安。”
见到他,南安呆了呆,像是在做梦一样。
陈宥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他立即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皱眉将她往车上拽去:“上车。”
南安被陈宥拽上了车,车内暖气很足,她被烤得暖洋洋的,停顿的大脑终于开始回暖运转。他开着车来到了市区。
她扭头看他,问:“陈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于是给你们家打了电话。张欣茹告诉我你来安城了,我想着你应该是坐高铁过来,于是就开车来高铁站周边碰碰运气,终于把你找着了。”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到她是为了林耀光而来,他的心就沉了下去,抿紧了唇望着前方,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安低头望着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指,随着体温的恢复,她的手指终于有了知觉,可是还是那样冷,那样疼。她凝视着自己的手指,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她终于开口:“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父亲,我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直到初三那年,妈妈回来了,带着我离开平镇,去了北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北城那样繁华的地方,真大。”
陈宥安静地开着车,窗外风很大,雪落在车窗上,随着雨刷被扫出他的视线。
她望着自己的手指一阵恍惚,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张欣茹,她很喜欢我的妈妈,可是她不喜欢我。她明明很讨厌我,可是她在大人面前笑嘻嘻地叫我一声妹妹。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就喜欢欺负我,一直到有一天,她和她的朋友把我堵在了路上。那一天,放学后,风是暖的,带着青草的芳香,他拎着书包蹲在爬山虎墙上,懒洋洋地看着张欣茹,然后跳了下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滴泪滚落,滴在了她的手背上,顺着手背缓缓流下去,滑落在她的掌心,冰凉入骨。
“再后来,他总是在我身边,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我再也不会害怕谁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以为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直到初中毕业后,他去了安城。为了他,我考到了安城,我一直在找他。在人群里,在学校里,在大街上,我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景,我要开开心心地出现在他面前,跳出去,大叫他的名字,吓他一跳。我想了好久,为那一天准备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张欣茹让我去见他。那天我终于见到了他,只是被吓了一跳的不是他,而是我。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唯独没有想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牵着瑶瑶,告诉我,那是他的女朋友,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南安说着眼眶通红,难过地闭上眼睛。
如果他不喜欢她,如果他不曾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了她三年,她不会这样绝望,不会这样悲伤。
因为张欣茹的一己之私,他和她的人生都错过了。
他们都说,算了吧,忘记吧!
可是,怎么能够忘记?
如果你曾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就知道,怎么能轻易说忘记就忘记得了?
他让她向前看,可是她要怎样去向前看?
人与人的缘分到底是怎样的?他们因何认识?又因何分离?
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无人共她以歌,无人共她以酒,到最后,也无人共她以白首。
现在,她连骗自己的借口也没有了。
她无法一边霸占着陈宥的感情,一边又记挂着别人,她的心做不到同时喜欢两个人。
“对不起,陈宥。”
陈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捏,阴沉地望着前方抿紧了唇。良久,他问:“不能忘记吗?”
陈宥不相信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他都不相信,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比谁都活得现实。在他眼里,利益至上,除了南安。
她是他第一个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去喜欢的人,可是她跟他说对不起,因为林耀光。
“5岁那年,飞往加拿大的飞机失事,我的父母永远地葬在了太平洋,我像乞丐一样被亲人赶出了自己的家。那一年,奶奶带着我回到了故乡平镇。从此我不再相信感情,亲情也好,爱情也好,我都不相信。再好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变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恒久不变的,特别是感情。可是南安,即使我不相信感情能天长地久,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可是至少现在,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我不管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是谁,即使你心里容不下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这样就够了。”他平静地说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抓紧。
南安沉默地望着手掌,心里一片宁静。
关于林耀光的那些事那样疼痛,那样难以令人忍受,她以为即使多年以后说起来,她也会哭得像个孩子,可是现在跟陈宥说了出来,她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然而“情”之一字,她却再不愿触及。
陈宥的感情她无法回应,也无力去回应。
【三】
陈宥开着车送南安回北城,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中,南安扭头看车窗外,轿车跨越高架桥时,她看见眼前绵延的山林被雪染得素白,天边开始泛白,灰蒙蒙的天空,像蒙着一层轻纱。
因为下雪天路不好走,车子开得很慢,所以他们回到北城的时候,已经是早上8点了。她和他站在家门口按响门铃,当门铃响起时,妈妈和张易急忙冲过来,打开门,见到南安,妈妈一把抱住她,红了眼眶。
妈妈和张易把陈宥请进了屋,张欣茹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南安和陈宥走进来,她抿紧了唇皱眉望着南安,她安静的样子令张欣茹感到不安。
此时此刻,她对陆南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诚然,她不喜欢南安,所以看不得她比她好,于是她藏起了林耀光的那些信,可是现在看到陆南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隐约有些后悔。可是很快,她又霸道地把那些悔恨按捺下去,告诉自己,他们没能在一起与自己无关,只能说他们缘浅。
如果两个人真的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那就算隔了千山万水,他们也会重逢,不是吗?
她这样安慰自己,很快就忘记了对南安的忏悔,冷漠地转身回房。
妈妈在厨房里张罗起来,谁也没有问什么。
吃过午饭,陈宥起身准备回安城。南安和妈妈、张易一起送他出门。
上了车,陈宥摇下车窗看着南安,说:“南安,车上我对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南安安静地看着他,良久皱眉,说:“让我想一想,好吗?”
陈宥微微点头,道:“我给你时间,等下次再见时,告诉我你的选择。”
说完,他开车离开。
目送陈宥离开,南安转身回屋,太阳从乌云里露出头来,洒落在她身上,那样温暖。她停下来转身看身后,积雪尚未融化的街上,太阳明亮,寒冷与温暖交相辉映。
她站在那里,被那一片素白照耀得眼睛生疼。
后来的日子里,南安变得很安静,再没有跟张欣茹说一句话。妈妈劝南安原谅张欣茹,她说,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两姐妹总不能一辈子不说话吧!
虽然妈妈这么说,可是南安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原谅张欣茹。
他们总跟她说,放下吧,算了吧,向前看吧,可是她的心做不到。
开学那天,南安提前一天离开了家,只身一人去了安城。
海盗酒吧的生意很好,陈宥和张傲早早地就来了,两人商议着要多加人手。南安抵达的时候正是中午,酒吧里没有客人。陈宥和张傲坐在茶几前核对账目,南安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伸出脑袋看里面。
酒保见到她,立即笑着迎了过去:“呀,嫂子来了啊。”
南安和陈宥交往的事众所周知,所以,酒吧里的人都叫她嫂子。南安笑了笑没有回答,酒保急忙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笑着指向前面说:“陈总在里面呢。”
南安把行李交给他,往里面走去。
角落里,陈宥抬头看到她,立即丢开手里的笔起身,笑着走过去:“南安。”
南安笑着看他,对张傲说:“我想跟陈宥单独谈一会儿。”
张傲立即起身,识趣地说:“我出去玩一会儿,你们慢慢谈。”张傲离开后,陈宥让南安坐下,起身去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南安接过茶,微笑着说:“陈宥,坐下吧,我们谈一谈。”
陈宥笑着坐下来,问:“怎么了?”
他这样说着,不安地看南安,她是来告诉他她的选择的吧。
安静的酒吧里,她安静地望着他,突然开口,轻声说:“对不起,陈宥。”
闻言,陈宥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僵硬,慢慢地凝固下来,消失不见。他的脸变得有些冷,有些难看。
沉默地弯腰拿起桌上的茶喝一口,他喉结动了动,咽下水,沉声问:“还是要分手吗?因为林耀光?”
“因为我自己。”南安说。
她跟林耀光不可能有以后,可是情之一字,伤她太深,那个人在她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她忘不掉,放不下。陈宥待她很好,他一直都很好,他什么都很好,可是她不喜欢他,他的好就和她都没有关系。
此生她已辜负了从前,辜负了自己,可是未来她不想再辜负别人。
陈宥什么都好,可是她心里放不下的是林耀光,即使他愿意等待,可是她不愿看着他等待,这样对彼此都是不公平的。
就这样回到原点,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想到这里,南安平静地抬头看陈宥,说:“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是如果不爱一个人,却霸占了他的爱,这样更加自私。你可以等我一年、两年,可是如果是一辈子呢?我欠你的已经无法偿还,可是我不能欠你一辈子。陈宥,你比我们谁都要优秀,你值得得到更好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要等他?”陈宥皱眉沉声问,“等一辈子?他和宋瑶不可能分手,你要一直等下去?”
南安说:“他来,我欣然向往;他不来,我只影向前。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他,也许有一天我会遇上另一个人,最坏的结果是一个人,一盏灯,一辈子。可是没有关系,一辈子那么短,走着走着就走完了,没有关系。”
至此,陈宥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要用一生去等一个不可能的人,只因为他曾经护她周全,只因为他曾是她生命里的第一缕光亮。
南安离开酒吧的时候,陈宥送她出去,站在酒吧门口,他问她:“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到林耀光,我们有可能吗?”
南安笑了笑,说:“不知道,也许吧。”她说着戴好围巾,笑着向他招手,说,“我走了,再见。”
说着,她拖着行李箱离开。
陈宥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喉咙一紧,张嘴想要叫住她,可是她的话在他脑中闪过。
他可以等她一年、两年,可是一辈子呢?
如果她的心里始终没有他,他还能等下去吗?
等一个人是因为最后的奖励,可是如果明知道没有奖励,他还会等下去吗?
也许现在,他想要跟她在一起,所以她心里住着林耀光他不在意,因为他觉得总有一天他能够取代林耀光。可是如果无法取代呢?如果耗尽一生也无法取代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他还会甘心等下去吗?
也许,那样漫长的等待里,他会难以忍受,他会怨恨,他会崩溃。
他做不到用一辈子去等一个没有结果的未来,可是她要用一生去等一个已经知道结果的未来。
【四】
第二天,蔡包子和雅姐等人陆续回到学校。
一回到学校,她们就收到重磅炸弹——陈宥和南安分手了。
学校外的堕落街里,南安和蔡包子等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吃干锅,得知是南安提出的分手后,蔡包子倒抽一口冷气,瞪着她说:“你提出的分手?南安,你脑子坏掉了吧?”
蔡包子无法理解南安为什么要提出分手,陈宥那样好,旁人巴不得和他在一起,可是南安和他在一起才多久就提出了分手,为什么?
“南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陈宥分手啊?我觉得陈宥挺好的啊,他到底是哪里令你不满意了?”蔡包子百思不得其解。
南安微笑着说:“与他无关,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你有什么问题?”蔡包子瞪着她问。
雅姐咬着肉块,瞪着她含糊不清地说:“你连陈宥这么好的都不要,你还要什么?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原因跟他分手。”
蔡包子抬头,说:“陆南安,你该不会还惦记着林耀光吧?”
她说着,狐疑地眯眼盯着她。
南安笑一声,端起眼前的凉水喝一口,一口咽下去,冰凉的感觉从喉咙到胃里,都是冷冷的。
她平静地说:“我跟他已经成了过往,我们没有可能。”
“你知道就好,那你说,你为什么跟陈宥分手?”蔡包子白她一眼,敲着桌子,恨铁不成钢。
南安笑着对蔡包子说:“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了。”
蔡包子闻言想起张傲来,筷子放了下来,说:“你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世上什么东西都有得解,但是感情的事情是解都解不开的。可是南安,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只是觉得可惜,陈宥的确很优秀,错过了他,也许就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的人了。”
南安笑着不再说话,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原本以为可以用陈宥代替林耀光,她也打算告别林耀光重新出发,可是现在,她再也跨不过去了。
和陈宥分手后,南安再没有见到陈宥,他就像是刻意避开她一样。
南安想,这样也好,对于彼此都好。
【五】
一直到六月的时候,张傲生日,海盗酒吧歇业,张傲把大伙都请到了海盗酒吧为自己庆生,南安也去了。
抵达酒吧的时候,陈宥站在吧台后为大家调酒,雅姐和小白等人围在吧台前看陈宥调酒。
南安穿着一套运动衫走过去,看着调酒调得花样百出的陈宥走过去,坐下来。
雅姐见到她叫一声:“南安,你来啦。”
陈宥目光落在她身上,取出调酒器里的液体倒在杯中,再往杯中放上一枚柠檬片,递到南安面前:“蓝色妖姬。”
“谢谢。”南安笑着接过酒杯,喝一口,说,“口感不错。”
她说着环顾四周,酒吧里的人很多,都是为张傲庆生而来的,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还有许多漂亮的姑娘,都是在酒吧里做事的。
张傲被姑娘们围在中间,同她们周旋嬉笑着。
半年时间,海盗酒吧里的姑娘来了又走,不断有人来,不断有人离开。
南安收回目光,扭头问雅姐:“蔡包子呢?”
雅姐说:“不知道呢,早早地就叫我们过来,结果自己反而迟到了。”她说着掏出手机,说,“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正打着,小白突然指着门口叫起来:“她来了。”
南安扭头看门口,门口,蔡包子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一头长发被拉直了,如浓墨般披散落下,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鞋子,看起来淑女又安静,令人眼前一亮。
南安端着酒杯微张了嘴望着她,她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局促地走进来。
这时,酒吧里做事的姑娘冲她笑起来:“包子,你怎么把头发拉直了?这是要去约会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大家哈哈笑起来,张傲的目光也落在蔡包子身上,跟着笑起来说:“蔡包子,看不出来嘛,你居然也有这么女人的一面,这样挺好的。”
蔡包子闻言抬眸看他,触及他的目光,她飞快地收回视线,心跳得格外厉害,掌心全是汗。
她扯着嘴角,僵硬地笑着,飞快地往南安身边走去,终于抵达目的地,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南安见状取笑道:“你干吗呢?这么紧张,跟打仗一样。”
蔡包子劈手就夺了她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然后喘气,说:“你不知道,我跟你说。”她说着凑拢过去,在南安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今天要跟他告白。”
“什么?”南安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上下扫她一眼,接着笑起来,握拳说,“支持你,加油。”
蔡包子想要跟张傲告白,她终于不愿再等待了,趁着今天张傲生日,她要告诉他,她喜欢他。所以她拉直了头发,穿起了裙子,这样的盛装打扮,只希望他能注意到她。
酒保打开音乐,大家开始狂欢,轮流给张傲和陈宥敬酒,祝愿海盗酒吧生意越来越红火。张傲被一群女生拉到舞池里跳舞,陈宥始终站在吧台后调酒,对于大伙的邀请无动于衷。
吧台后,他擦拭着酒杯,抬头目光落在南安身上。她坐在人群里,笑望着舞池里闹成一团的人。陈宥擦着酒杯望着她,最后沉默地收回目光,摩挲着手里的酒杯。
南安身旁,蔡包子始终望着张傲,那样多的人包围着他,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地端起酒一口喝下,起身朝张傲走去。
她穿过人群,向着张傲走过去,终于来到他的面前。
他和一群女生跳着扭着,见到蔡包子哈哈笑起来,拉着蔡包子过去:“来来,包子,一起跳。”
酒吧里音乐声很大,蔡包子被他抓着往人群里钻,她的心怦怦乱跳,被他抓着的掌心全是汗,望着他的笑脸,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喊一声:“张傲,我喜欢你。”
“什么?你说什么?”酒吧里音乐声很大,张傲跳着舞,听不清她的声音。
“我说,我喜欢你!”蔡包子大声叫着,有些着急。
可是张傲还是听不清,他侧耳大声问:“什么?”
蔡包子见状急了,扭身往点歌台上走去,关掉音乐,拿起麦克风。
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大家纷纷停下来,奇怪地抬头看台上的蔡包子,叫起来:“蔡包子,你怎么把音乐关啦?”
雅姐和小白坐在南安身旁,问南安:“蔡包子这是要干吗?”
南安嗑着瓜子说:“看下去吧。”
蔡包子握着麦克风,望着张傲的眼睛炯炯有神。她挺起胸膛,鼓起所有的勇气,握着麦克风凝望着他,说出她心里最直白的爱恋。
“张傲,我喜欢你。”
张傲,我喜欢你。
短短几个字,令在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酒吧里变得悄无声息,大家都震惊地瞪着蔡包子。
吧台后,陈宥诧异地望着蔡包子。
人群里,张傲呆呆地望着蔡包子,一时没有了反应。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蔡包子握着麦克风满头大汗,心咚咚地跳着,几乎要跳出了胸膛。
然后,她怯弱地收回目光,害羞地看着地面,轻声说:“我……我喜欢你。”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热得都快要融化了,可是人群里张傲始料不及,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想到蔡包子会喜欢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答应她,答应她。”人群里突然有女生拍手叫起来,有节奏地叫着,很快地,大家跟着叫起来,拍手起哄。
“答应她,答应她。”
酒吧里起哄声整齐,蔡包子激动地望着张傲。
他被人们往台上推过来,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尴尬。
“别推我,喂,够了。”张傲有一点想要逃走。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此时,他已经被推到蔡包子面前,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这个女孩满脸通红,忐忑羞涩地望着他,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喜欢蔡包子,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那样的喜欢显然和蔡包子对他是不同的,从始至终他只是把她当朋友,除了朋友,他对她再无其他。
“答应她,答应她。”大家还在叫。
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笑着喊一声:“张傲。”
她声音清脆,闻声,大家渐渐停下来,扭头看门口。她站在门口,穿着亚麻色的裙子,白色的衬衣,长长的头发温柔地披散下来。
她望着大家,微笑着问:“张傲在吗?”
看见她,张傲脸色顿时变了,蔡包子好奇地打量她,她是谁?
不待她想清楚,门口女人的目光落在张傲身上,她拎着礼品盒走进来,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说:“生日快乐,张傲。”
她特意来给张傲过生日?
她和张傲是什么关系?
蔡包子诧异地望着她,扭头看张傲,却见张傲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他脸色难看地望着她,倔强地抿紧了唇,良久,沙哑着声音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的继母,何褚。”
何褚,张傲的继母,张傲的家教,张傲的初恋。
那是蔡包子第一次见到何褚,在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告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