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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需要揭开的秘密

第六章 不需要揭开的秘密

书名:断线作者名:陌安凉本章字数:11679更新时间:2023-12-27 20:33:31

01

所谓的躯壳冷却,大致只因为灵魂孤独。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发现徐睿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的衣服滑到了地上。我走过去,给他重新把衣服盖好,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灶台上还存着暖热的温度,我揭开锅盖,里面躺着一盘蛋炒饭。

我探头出去瞅了瞅徐睿,他还睡得正酣。

客厅传来钥匙响动的声音,我走出去,恰好看见风芝开门进来。她一见沙发上的徐睿,刚要惊呼出来,我立即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怎么在这里?”风芝用气息问我。

我把蛋炒饭端出去,说:“昨天晚上从月牙家回来,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恰好遇见他出来买咖啡,就送我回来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怎么样?跟新爸爸相处得愉快吧?”风芝贼笑着靠近我,然后看了看餐桌上的蛋炒饭,手舞足蹈地说,“徐睿只会做蛋炒饭,但是味道很好”。

我拿起勺子品尝,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嗯?”风芝没料到我会忽然这么问她。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又问。

风芝坐在我旁边,说:“打算在你高考之后。”

“还要等一年啊?”我漫不经心地道,“这个暑假就结了算了,给我冲冲喜,我考试也好有动力嘛”。

风芝好笑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了?”

“没事啊?”我抬起头,皱眉,“我从来没参加过婚礼,还是参加自己妈妈的婚礼”。

“你……接受徐睿了?”风芝的手在桌上挪啊挪,然后轻轻覆盖在我的胳膊上。

我点点头,说:“我想通了,家里要是多一个男人,能保护我们,照顾我们,而且你再也不用去酒吧工作了,好好做你的全职太太,在家养养花、遛遛狗,给他包饺子、下面条。而我,以后别人再问起我的爸爸妈妈,我就能很自豪地把你们介绍给他们,他们见我的爸爸妈妈这么年轻,一定会羡慕死的。”

“风筝?”风芝凑过来,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赶紧低头扒饭,道:“没事……”

忘了,真的忘了,一低头,脆弱就会袒露得更明显。

“风筝。”风芝站起来,捧起我的脸。

我别扭地转头不看她,声音微噎:“没事啊。”

“你发生什么事了?”风芝不依不饶地追问,声音迫不及待。

“你要出嫁了我心里舍不得。”我一抹脸,道。

风芝压低声音:“你就胡说八道吧。”

我忍不住隐隐啜泣,风芝的目光像利箭一样,直接从我的后背射向胸膛。

沙发上的徐睿一个翻身,差点坠向地面。他爬起来,揉了揉头发,然后看见了我们:“风芝?你怎么回来了?”

风芝扭头,波澜不惊地问:“醒了?对了,风筝说昨晚回家的路上遇见流氓,是你救了她?”

“嗯。”徐睿稀里糊涂地回答。

我闭眼,姜还是老的辣。

在风芝面前撒谎,果然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还好有你。”风芝转而笑道,说,“风筝可急了,刚刚一直催促我俩快点办婚礼,很想当伴娘的样子,你怎么看?”

“啊?”徐睿挠挠头,走过来,“我没意见啊,风筝想让我们早点结婚,我没有意见,如果风芝你也赞成的话”。

“那好。”风芝说,“你等会儿去朝南街的蝴蝶树婚庆公司商议一下可不可以定在七夕,我有个朋友的婚礼就是他们办的,很不错”。

“那我现在去?”徐睿问。

“去吧。”

徐睿揉了揉鼻子,乖乖地穿好外套,然后问我:“风筝,蛋炒饭好吃吗?”

“还行吧。”我说。

徐睿转而一笑,道:“好。”

徐睿走后,风芝立马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到了沙发上,逼迫我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眼睛。

“说,到底怎么回事?”风芝逼问我。

“什么怎么回事?”我装傻充愣。

风芝眉间氤氲着怒气:“还要骗我?你与徐睿口供不一致,而且你今天太反常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正如你看到的。”我也不瞒着风芝,道,“徐睿没有加班,昨晚下班的路上他遇见我,将我送了回来。我心情很不好,他就一直陪我,我怕你担心,让他不要告诉你,所以他才跟你撒谎说加班的”。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风芝追问。

我靠在沙发上,说:“去同学家里做客,被嘲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所以,我才那么希望你和徐睿赶紧结婚。”

“就因为这个?”风芝半信半疑。

“不信算了。”我扭头,嘟起嘴巴。

“那有什么值得心情不好的?”风芝一拍沙发,道,“单亲家庭怎么了?明天我就去领本结婚证回来,然后谁再说你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儿,你就把我的结婚证复印件甩他脸上!”

我点点头,道:“就是就是。”

“赶紧吃饭,我去找徐睿,他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应付不了婚庆公司那帮人精。”风芝说着就站起身来,将余温还没退去的外套披上。

我起身相送:“去吧去吧。”

“要乖啊。”风芝一边嘱咐一边换鞋,“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行了,我知道了。”我懒洋洋地倚在门上,等风芝出去后,告了别,便将门关上。

门关上了,泪阀却打开了。

我弓着腰,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唉。”我笑着叹气,然后高高仰头,将眼泪憋回去。

就让往事随风吧。

我站起来,将音响打开,播放劲歌,肆无忌惮地在客厅里扭动起来。

把悲伤化作汗水挥发,让天地洗涤内心的浮躁。

很好,真的很好。

02

展忆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发过很多消息,我都没有理。

风芝的婚礼定在了七夕那天,她需要两个伴娘,让我再去找一个好朋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月牙。

在收拾好一切准备去找月牙的时候,我在楼下遇见了展忆。

他穿着蓝色的球服,在我家小区楼下的篮球场投篮。

我忽然发现他的身材结实了些,看上去不再那么瘦弱。

他一见我,立刻朝我奔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

“找你。”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心潮暗涌。

“找我做什么?”我表示不理解,迈开步子往小区外走去。

“跟你道歉,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QQ和微信全都不理我,我想跟你说话都不行。”展忆追着我。

往日我大步流星,他小步慢跑,而如今,我加快步子都避免不了被他轻而易举追上。

我停住脚步,微微仰头:“喜欢我对吧?”

“是!”展忆大大方方承认。

“我们还没毕业。”我说完,扭头就走。

展忆穷追不舍:“没关系,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再说。”

“对啊,到时候再说,所以你现在走吧。”我钻牛角尖。

“但是你现在也不能不理我。”展忆的话几近霸道。

我心中气愤不已,双手抬在空中,呈半握拳状态:“展忆,你真的很烦啊!不要老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不好?你妈妈那样说,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很介意,而且我已经跟你妈妈保证了,我再也不会来叨扰你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你保证不叨扰我,没保证不让我叨扰你啊。”展忆轻声道。

变坏了变坏了,真的变坏了!

我气得直跺脚,不由得吼道:“总之就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因为有你在,我的烦恼会多很多,你明白吗?”

说完,我跑出小区,拦了辆车就上。

不想看展忆的表情,不想揣度他的内心,不想知道他有多么努力。

因为那样,我的心会决堤的。

就像是一落泪,就刹那崩溃一样。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展忆,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

来到月牙家的时候,她正躺在铺着瑜伽垫的地上,开着电视机,捧着徐志摩的诗集,吹着小风扇。

我买了一大堆零食,一进门,就立马扑到月牙身上挠她痒痒。

月牙连连告饶,我才不情愿地松开手。

“你干吗?”月牙护着自己,警惕地看着我。

“你说呢……”我魅惑一笑。

“讨厌。”

“说正事呢。”我笑着在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江月牙撕开一包薯片,边吃边说:“听着呢。”

“我妈七夕结婚,要两个伴娘,你来好不好?”我直入主题。

“我?”月牙手指间还捏着一片薯片,有点难以置信。

“对啊,你。”我大致猜到了月牙心里想的是什么,笑嘻嘻地回答。

月牙脸一红,问:“是不是可以穿很像婚纱的那种伴娘裙子?”

“当然。”我挺起胸脯,骄傲地回答。

“哎呀,好激动啊!”江月牙忍不住手舞足蹈,薯片从包装袋里跳出来,撒了一地。

我捡起来,塞进嘴里:“不要浪费了。”

月牙也跟着我一起捡,问:“对了,你上次去找展忆,进展怎么样?”

薯片入口,一阵苦涩。

我问:“月牙,你问我和展忆之间的事情,你就不难过吗?”

月牙一笑,眉眼弯弯:“有什么呢?我没你那么喜欢他,如果我不要他,我也不希望别人得到他,但你是个例外。”

我笑得有些无力,道:“我去他家的时候,听见他妈妈要他不要跟我来往,还说我跟我妈不干净。”

“什么?”月牙瞪大眼睛,愤愤不平,“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顶着满脸委屈,点点头。

“那你呢?你怎么说?”月牙问道。

“我能怎么说?”我皱眉,无所谓地道,“虽然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但现在还在念书,还没毕业,不谈恋爱的好。他妈妈都那么嫌弃我了,我干吗还要去找他?我跟他妈妈说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叨扰他”。

月牙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咱们本来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成长环境好,父母思想传统,认为去酒吧的女孩儿、化浓妆的女孩儿就一定是不检点的女孩儿,能有什么办法?”

我一耸肩,表示遗憾。

“管他呢!我们活得开心就好。”月牙抓着我的肩膀,笑道。

“就是。”我附和着她。

月牙想了想,说:“去不去邕江兜风?让何萧开车。”

“去!”我一口应下,“不过好久都没看见过何萧了”。

“他家里有点事,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晚上过来接我们。”江月牙站起来,走到院子中间去打电话。一会儿后,她跑进来喊我:“风筝,我们去找何萧吧,他好像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好。”

江月牙进屋收拾了点东西,然后出去拦了辆车,将地址告诉了司机。

十几分钟后,的士停在了邕江边上。

江月牙带着我一路小跑,找到躲在高架桥下的何萧。

“何萧!”江月牙喊了他一声。

何萧转头,我倒吸一口气,他的脸像是被人打了,嘴角带着血迹,一只眼睛乌青,脸上还有手指印和指甲挠出来的印子。

“怎么回事啊?”我走到何萧面前,不无担心。

何萧笑得很苦涩,道:“抱歉啊,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江月牙将带来的包放下,从里面拿出药膏。何萧抬起脸,月牙给他擦拭伤口:“这次下手这么重啊?”

“她情绪很不稳定。”何萧无奈道。

我有点不知所措。

月牙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说:“别担心,这样的伤,何萧差不多一个月就会受一次,但是这次他妈妈有点狠,居然把脸打成了这个样子。”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顾男女有别,掀开何萧的衣服就看。何萧遮遮挡挡的还跟我开着玩笑:“小风筝你耍流氓。”

“耍什么流氓啊?”我气得推了何萧一把,“到底怎么回事?”

何萧的背后也有很多伤痕。

何萧有点尴尬,道:“我妈妈啦!”

月牙见我疑虑,便跟我解释道:“何萧小的时候,爸爸为了别的女人离开他们,他妈妈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出现双重人格。第一重人格是精明强干的女强人,所以才能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第二重人格就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第二重人格多半发生在家里,何萧怕他妈妈出什么事,所以在那个时候会禁止妈妈出去,他妈妈就会动手打他。”

“这么严重……”

在我的眼里,何萧一直是个玩世不恭的小少爷,我从来没想到,外表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他,居然要偷偷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思及此处,我湿了眼眶。

何萧心细,见我如此,忙说:“哎呀,没事啦,我都习惯了。”

“对不起。”我的声音极尽委屈。

我当初用那样的态度对待何萧,实属不应该。

“小风筝跟我说对不起,我还真不习惯。”何萧笑着看着月牙。

月牙很有默契地说:“我也是。”

“你们还有心情笑我啊,你看看何萧都伤成什么样了。”我气得直跺脚,指着何萧疼得扭曲的脸。

何萧侧着头,挤眉弄眼地看着我:“小风筝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好开心啊。小风筝你最好了,来,亲一个。”说着,他不知廉耻地嘟起了嘴。

“受伤了就别耍流氓了。”我被何萧弄得哭笑不得。

何萧倒是极为豪爽,道:“哎呀,家常便饭,习惯了就好了。”

“你还真是心胸宽大。”我没好气地道。

“好了。”江月牙收起棉签,说,“你小子暂时毁容了,就别再去搭讪女孩儿了”。

“哪有啊。”何萧叫屈道,“自从认识小风筝,我就再也没那样了,都是她们主动凑过来的”。

我笑道:“古凌那丫头不是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何萧像是想起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道,“那丫头现在是越来越缠我了,甩都甩不掉”。

“那丫头对你是真爱啊。”江月牙话里带刺,看好戏般瞅着他。

03

何萧蹲下身,抱着脑袋,一脸痛苦:“一直以来都是她追着我,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她啊,但是感觉那丫头对我越来越在意了,我不能害了人家啊。”

“什么害不害的?人家姑娘真心喜欢你,你接受不就行了吗?”我也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望着何萧。

谁料他一抬头,极为认真地看着我:“可是我喜欢你啊。”

我一愣,他却笑得停不下来,我才知道他在开玩笑。

“那你不喜欢人家直接拒绝就是了啊。”月牙出着主意。

“没用。”何萧站起来,一摊手,“她就是块牛皮糖,说我现在单身,可以追求我,就是不走”。

我思忖片刻,道:“我可以帮你啊。”

“做我女友?”何萧兴奋得两眼放光。

“假扮。”我伸出手指摆了摆,纠正道。

虽然我对这种事情的兴趣不大,但自信心还是绝对有的,尤其是对付古凌那种小丫头。

会秀路有条小吃街,里面的东西品种齐全,各个地区的小吃都汇集在一起。

何萧故意在朋友圈发消息提到我,说:“今晚和小风筝约会去,哇,会秀路小吃街,我来啦。”

我评论:“幼稚,等我。”

七月的夜晚有些燥热,江月牙翻出了她唱歌时穿的裙子,V领、露背,给我换上,还给我化了妆,说这样看起来比较有气势。

我坐在麻辣烫的小摊旁,等了何萧五分钟。

他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眼看见我时,目光便挪不开,然后,他的目光开始往下移。

我举手挡住胸口,道:“敢多看一眼我立马走人。”

“别,我是正人君子。”何萧伸手阻挡,然后坐下,像个正人君子一样点菜,又像个正人君子一样微笑着注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他肩膀一抽,捂着脸低下头去:“流鼻血了。”

我递给他纸巾,他接过去塞进了鼻孔。

菜上来之后,何萧边吃边问:“你知道麻辣烫的典故吗?我是说近代的。”

“我不想知道。”我安安静静地品尝美食,不为所动。

何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呛着了。

“不好意思。”他道歉,然后实在忍不住,问,“就是假装女朋友而已,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干什么?你没看见周围男人的目光全在你身上吗?”

“不好吗?”我勾唇一笑。

“挺好的。”何萧低头吃东西。

何萧说,只要在朋友圈发行程,古凌保证会找来的。他是个天才,猜得很准。

我远远地看见古凌穿梭在桌子之间,东张西望的,似乎是在寻找目标。

我说:“人来了,我们走。”

我起身,何萧付账。

我提议:“搂着我。”

何萧咽了咽口水,道:“乐意效劳。”

然后,他的手臂落在我的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我感觉到何萧的手心有些湿热。

我们不疾不徐地走着,身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萧哥哥!”古凌在身后喊着。

何萧转身,似见好友:“哎呀,古凌啊,好久不见啦。”

古凌走上来,眉眼间满是敌意:“萧哥哥,你果然是喜欢风筝的!”

“什么叫果然喜欢风筝啊?”我环着何萧的腰,笑道,“我也很喜欢何萧啊”。

“可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古凌气得甩手,声音里面略有哭腔。

何萧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前几天跟风筝表白,风筝答应我了。”

古凌目光凶狠,尖声道:“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说谁不要脸呢?”我的表情冷峻下来。

“就是你!”古凌指着我,恶狠狠地道。

我嘴角微扬,望着何萧,手指拂过他的脸庞轮廓:“我跟何萧你情我愿,怎么就不要脸了?”

古凌将包往地上一摔,哭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萧哥哥的。”

“可是他喜欢你吗?”我嘲笑道。

“我……”古凌张口结舌,搬着救兵,“萧哥哥……”

何萧一脸愧疚,说:“对不起啊,小凌,你还小,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呢。”

“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你啊。”古凌委屈不已,脸上满是眼泪。

“我……”何萧心一横,牵着我的手,说,“抱歉,小凌,你知道我一直就对小风筝有好感,咱俩不合适,你真的还很小,我不想耽误你的生活、你的学习。”

古凌声音颤抖,委屈不已:“人家不怕你耽误啊。”

“我怕。”何萧无奈地道,认真了几分。

“萧哥哥……”古凌恳求般望着何萧。

何萧左右为难。

我冷冷地道:“说完了吗?”

古凌抬起手背,抹着眼泪,哭道:“风筝,我讨厌你!”

哭了半天,她又问:“萧哥哥,你们是在演戏对不对?故意演给我看的是不是?风筝不是喜欢展忆吗?她是喜欢展忆的!”

“展忆算什么啊?”我讥笑道,然后望着何萧,温柔地道,“何萧,吻我”。

何萧一愣,然后眉目沉敛,凑近我耳边,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不管你是不是演戏,反正我是认真的。”

说着,他侧过头来,轻吻我的嘴唇。

我是有点贪恋他的吻,那种贪恋,源于我的想放纵,源于我的想忘记。

以至于当时让我觉得,我是所有人中最不要脸的那一个,明明喜欢却要忘记,明明不喜欢却要霸占。

“风筝,你不要脸!何萧,我看错你了,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古凌尖声骂着,然后哭着跑开。

我的手抚上何萧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奈何何萧用力钳制住我,好久才缓缓放开。

“比之前要甜。”何萧歪着头,不禁温柔而笑。

我轻声道:“做到了。”

然后,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失落,莫名其妙地失落。

我转身,想要回家。

何萧一把拉住我,诚恳地道:“风筝,我不希望你跟我做戏,我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也希望是真的,但我做不到。”

我明白,怎么会不明白?

但我做不到。

04

我很想借着何萧来忘记展忆,但是那样一来,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我在利用何萧,我在利用一个喜欢我的人。

而且,我在害怕,不知为何害怕。

我快走了几步,何萧跟在我身边,将自己带来的外套给我披上。

我才看清楚,黑暗里观戏的几个人里,有着我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展忆的眼睛明亮如星海,那样痴痴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何萧站在我身边。

展忆从黑暗中走出来,被昏黄的灯光照得有些呆滞。

我承认,我胆怯了,我害怕了,在看见他那张脸的时候,我明白了我在胆怯什么,在害怕什么。

一个人,倘若忘不掉,想强制性忘记,也没有办法。

我们管得住自己的思维,管得住自己的语言,管得住自己的行动,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不等展忆开口,我就说:“何萧,我们回去吧。”

“好。”他应道,然后,陪在我身边,不逾越半分,沐浴着月光到家。

决定走的时候,决定逃避的时候,我没有回过一次头。但我能感受到展忆冷冽的目光贯穿我的身体,因为,我的心,真真切切地痛了。

我们是不是就这样再也没有然后了?

那天晚上,我趴在床上,枕头湿了一大片。

为了忘记那个在我心里扎根的少年,我将自己投入到风芝的婚礼当中,不遗余力地为她打点里里外外的一切。

婚礼当天,阳光明媚。

七夕被称为东方情人节,但这个节日的本意并不是情人节。

早上六点的时候,风芝在化妆,月牙打点伴娘的妆容。

风芝趁此空当,递给了我和月牙两个红包。

这个红包不是在商店里买的,是风芝亲手缝制的,为我们一人包了1314元。

她说:“这个红包是我给你们俩的,要一直留着,到时候徐睿还会给你们包红包。今天是七夕嘛,送这个给你们,更多的用意是我希望你们俩能好好成长,以后心灵手巧、贤惠温柔、独立自主。风筝要考上一所你自己喜欢的大学,妈妈不强求你。月牙,你大学毕业后,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不要在酒吧里唱歌了。”

“我……我明白。”月牙抓着红包,手有点发抖,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叫你妈妈、阿姨,还是姐姐。”

“当然叫姐姐了!”风芝闻言,立马接腔。

我斜着眼睛瞥她:“脸呢?”

“给你啦。”风芝朝我送了一个飞吻,然后对月牙说,“叫我芝姐”。

“你是该肢解了。”我不怀好意地道。

“去去去,胡说八道呢。”风芝一脸嫌弃我的样子。

见我跟风芝打闹,月牙眼眶湿湿的。

风芝智商很高,情商也很高,她一眼就看出了月牙的心思,叹道:“但是如果你不觉得别扭,你叫我阿姨也行啊,再不济,跟着风筝一样,叫我妈!以后你的婚礼交给我来操办!”

月牙的眼泪夺眶而出,颤声说:“谢……谢谢。”

我紧紧握着月牙的手,内心涌起一阵暖流。

婚礼顺利举行,婚车绕着A市行驶两圈,然后进入礼堂,宣读誓言、交换戒指。

风芝扔捧花的时候,恰好被月牙接住,风芝立即高兴地跳起来:“哈哈,下一个出嫁的就是小月牙了!”

月牙也抑制不住激动。

喝完交杯酒后,风芝把我拉了上去,要司仪再添一句:“要像爱妻子一样爱女儿。”

我觉得脸都要被风芝丢尽了。

风芝的提议一落音,徐睿就立即说道:“我会像爱风芝一样爱风筝,并且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

徐睿说完,对着我眨了眨眼。

风芝大概不知道,自从上次的事后,我跟徐睿之间可是无话不谈,包括风芝一些生活上的小习惯。

我退了一步,看了看风芝,又看了看徐睿,说:“妈……”第二个字在我的唇边滚动了好多次,我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那个称呼,我几乎从来没有喊过,课本上有这个称呼的时候,我都直接避开了。

我紧张地掐着手指头,低头,轻声喊道:“爸爸……”

整个大堂忽然安静了下来,只余我的声音经久不息。

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就猝不及防掉下来。

风芝上前拥着我,眼泪弄花了妆容:“没关系,风筝,我们慢慢来。”

我从风芝的肩头朝徐睿望过去,抽泣道:“好好照顾我妈!”

徐睿点点头,笑容令人安心。

这样就好了。

了了风芝的夙愿,这个家从残缺到完整,已经足够了。

婚礼那晚,我一夜未眠。

05

七夕是八月二十号,时间一晃,我就步入了高三。

高考成了我们每天饭后的谈资,黑板后方写着大大的倒计时,老师也紧锣密鼓地敲打起我们来。

风芝和江月牙都不允许我再逃课,不逃就不逃,有什么大不了。

教室里堆着厚厚的教科书,学生们埋在书堆里,或啃卷子,或咬笔杆。

第一次月考,苏银生轻而易举超过了我和第一名,我从班上的第二名落后成为第三名。本来我们班就是差班,我这第三名的成绩,大概排到了全年级的一百名开外。

但是苏银生,却是全年级第二名。

我扯过苏银生的测验试卷,上下看了好久,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成绩这么好却转来我们班级呢?”

“转来的时候,精英班的六个班级人数已经满了,我就自己来这个班了。”苏银生解释起来倒是平静异常,但我听着总感觉像在讽刺我们一样。

我嘴角一抽,笑道:“多好,你在我们班可是一枝独秀。”

“但我总觉得风筝比我聪明。”苏银生抬起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一听,立即昂着头,道:“那可不,我小风筝头脑可不一般。”然后,我迅速地转换话题,“所以你能不能帮我补习功课,我真的很聪明很想上A大的”。

苏银生趴在桌上笑了好一阵,然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可以啊,我很开心能够跟你一起学习。”

“苏老师。”我翻开数学练习册,道,“从我最弱的一科攻破”。

“行。”苏银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接下来的日子,我强迫自己沉浸在学海之中。每天我一犯困或者不想学习的时候,苏银生就会毫不客气地一本书砸下来,而最可悲的是,我不能还手。

时间过得很快。

月牙升为大二的学姐,风芝和徐睿有了一个宝宝,她怀孕已经两个月了。

一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外面忽然开始飘雪,不大不小,风景独好。

来到班上的时候,苏银生送给了我一条线织围巾,是我最喜欢的驼色。我戴上围巾,对着玻璃窗欣赏一番,道:“苏老师,你还蛮有眼光的嘛,这条围巾真漂亮。”

“那可不。”苏银生毫不谦虚。

午间吃完饭后,我去小解,故意往三班那边的厕所走去,只一眼,便看清了教室里有无展忆的身影。

我走进教室,去到展忆的座位,翻动着他的书本。

“咦?风筝?”是上次给展忆送饭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生。

“你来找展忆啊?”女生走进来,客气地问道。

我摇摇头,道:“我进来随便看看。”

女生笑着说:“不是吧?展忆都很久没来上课了,你不知道?”

“没上课?”我诧异地道,“为什么?”

“不知道,他请了长假,而且是病假。”女生说。

我的心突突跳动起来,连忙放下展忆的课本奔到自己的教室,然后一把拉起苏银生,问道:“展忆没来上课,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苏银生迷惑地摇了摇头。

我丢下苏银生,手足无措起来。长假,还是病假,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感性最终战胜理性,抛下了贴着“高考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横幅的教室,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明明不想再跟展忆有什么来往,但我很害怕,害怕他突然离开校园,离开我的视线。

我甚至怕他跟我以前一样,无所事事,不学无术。

如果是那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那个罪魁祸首,就是接受了他的喜欢,也喜欢他,最后却残忍离开的我,就因为一点点困难,他人一点点异样的目光而离开的我。

一口气跑到了展忆的家,我在门外徘徊了一分钟,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展忆妈妈,我还没等她说话,就急忙说道:“阿姨,展忆这么久没去上课,我很担心!”

说完之后,我才觉得自己的话丝毫没有重量。

谁料,展忆妈妈苦着脸说:“那孩子没有生病,就是不想去上课,他爸爸也打了,我也骂了,就是不肯去。”

“那阿姨,我能见见他吗?”我渴求地问。

展忆妈妈摇了摇头,说:“他天刚亮就出去,半夜才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脑海一团乱,连忙问:“那,那展忆有可能去的地方呢?您能告诉我吗?”

展忆妈妈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展忆常去的地方。

我每个地方都找过了,游戏厅、网吧、篮球场、健身馆、郊外的堰塘湖,全都去了,可就是没有找到展忆。

夜幕渐渐降临,我心如火焚。

街头霓虹灯渐亮,络绎不绝的行人和车辆令我心慌意乱。

抬头见,灯火映在我的眼眸里,模糊成了一团光晕。

“哎,小风筝。”身后有人唤我。

我抹泪,回头:“何萧?”

何萧眉目深沉,轻声道:“我知道他在哪儿。”说着,他转过身。

我急忙跟上去,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展忆?”

何萧双手插在兜里,丝毫没有平时不羁的样子:“你心里想的什么,全写在你脸上了。”

我不紧不慢地跟着何萧,他带我去了家保龄球馆。

门口,何萧说:“你自己进去,我就不去了。”

“那你呢?”我问。

“当然回去了。”他说,然后,他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眨眨眼,“加油,小风筝!”

“嗯!”我用力点头。

何萧离开,我转身进了保龄球馆。

球馆很大,我走向服务台,问:“小姐,你好,请问这里有个叫展忆的人吗?”

“展忆啊?”服务台小姐指着一个方向,“在那里呢”。

“谢谢。”我道完谢,往里走去。

傍左墙的地方偶尔传来一阵尖叫和掌声,我循声望去,展忆被围在一堆女人中间,球从手上滑向木板道,全中。

“展忆!”我远远地喊了一声,然后跑过去。

展忆回头望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围巾上,然后继续转头玩保龄球,偶尔跟女人们谈笑,完全不在意我。

“展忆。”我挡在木板道前,张开双臂。

我的行为引起了许多女人的不满,展忆倒是直接无视我,挑另一条木板道抛掷保龄球。

我干脆拦在了保龄球边,问:“你为什么不去学校?”

展忆站在我面前,个子更高了,他问:“你在跟我说话?”

我一阵尴尬,旁边的女人都在低低窃笑。

展忆扭头继续玩,我一把拎住他的领口,让他正视着我:“对,我就是在跟你说话,所以,回答我。”

展忆捉住我的手,然后缓缓放下,说:“抱歉,我不认识你。”

“展忆!”我气极,咬牙切齿。

旁边的女人一摆手,嫌弃地说:“人家都说了不认识你了,赖在这里干吗呀?找存在感啊。”

“就是,还不走。”

我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主人讲话,狗要闭嘴。”

“你说什么呢?”一个女人欺身上来,“骂谁呢你?”

“说你呢!”我怒气氤氲。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保龄球馆,对面的女人捂着脸,眼睛里泛着泪花,愣愣地看着我。

似乎是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受了屈辱,女人尖叫着扑上来。展忆伸手拦住她,眉头皱得很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走。

他太用力了,似乎是故意的,想要将我握在手心狠狠捏碎。

“展忆,我疼……”我吃疼地喊着。

展忆可顾不得那么多,径直将我带离保龄球馆,手上的力道只增未减。

“疼!”我想要挣脱,未果。

展忆将我带到球馆楼梯下,松手,我揉着手腕,上面有一道青白色的指印。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吗,管那么宽?”展忆以身高逼迫着我。我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

展忆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芒,令人害怕。

“你可以当我是。”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可不喜欢那样爱管闲事的警察。”展忆又俯下身来,离我咫尺之远,“想要我回学校是吗?”

我毫不退缩,道:“是。”

“吻我。”展忆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线,“何萧怎么吻你的,你就怎么吻我”。

果然是在意那件事情,果然……

我心里隐隐抽痛,含泪问:“那样的话,你就回去了是吗?”

“我可以考虑啊。”展忆笑得邪魅,声音里尽显诱惑。

我没有经过思考,踮起脚,缓缓凑近展忆。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温度,唇瓣还未相碰,眼前的身影就已经远离了我。

被拒绝?被戏耍?

哪一种都是令人耻辱的。

展忆没有说话,直接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留给我。

我心里极度挫败,极度委屈。

末了,我自嘲地笑笑。果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自己种的因,自己品尝果,自己选的路,自己哭着也要走完。

说起来,都是咎由自取。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挽留回展忆,我已经快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了。

第二天去了学校,我特意给苏银生买了些饼干,还恭恭敬敬地给他捏着肩膀,谄媚地道:“苏老师,以后都要辛苦你了,我知道我很聪明,但是也免不了误入歧途,所以需要苏老师你带我走出来。”

“在哪儿学的,这么自恋,嘴还这么甜?”苏银生好笑地问我。

我扭着身子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得意地道:“这是天生的。”

话音刚落,我忽然看见展忆进了我们教室,他径直走到苏银生身边,丢给他一个饭盒,说:“你妈让我带给你的。”

“今天出门太急,都忘了,谢谢你啊。”苏银生接过饭盒,笑道。

展忆没有答话,也没有看我一眼,出了教室。

“这是……”我有点不明就里,抓着苏银生的手臂问。

苏银生说:“哦,你说展忆啊,应该是你的功劳吧,他决定来上课了,昨天晚上他妈妈高兴地拉着我妈妈打了一圈麻将呢。”

“真的?”我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

苏银生笑着指指我,说:“你都要飞起来了。”

我连忙抓着苏银生的肩膀,撒娇道:“苏老师,为了去A大,你一定要好好辅导我,A大A大,A大哟!”

“我知道啦。”苏银生被我晃得有些晕,连忙求饶。

我的心情终于上升到了晴空。

展忆回来了,不管他理不理我,只要他回来了,就是好的。

我望向窗外,冬雪过后的A市,出现了第一轮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