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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放下过往

第09章 放下过往

书名:北岛之北作者名:西小洛本章字数:10596更新时间:2023-12-27 20:33:29

憎相会爱别离,

人生怎可能尽如人意。

——《且行且珍惜》

1

开学前的两天,蒋嘉逸要我去帮忙拍摄新主题的样片。

上次我已经拒绝过他一回,这一次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在他速战速决,一个上午就搞定了拍摄,之后我便陪着林浅秋坐在电脑前修改样片。

过了一会儿,蒋嘉逸接了个电话就迅速消失无踪了,我正纳闷,程霄月就匆匆找上了门。

她来工作室不是什么新鲜事,奇怪的是,她这次来一脸凶神恶煞地把工作室转了个遍,又跑到我和林浅秋面前问:“蒋嘉逸人呢?”

我和林浅秋默契地对看一下,料想一定是蒋嘉逸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罪了程霄月。

“霄月姐,蒋嘉逸又做什么惹你生气了?来来来,喝杯水消消气,干吗跟他计较。”林浅秋去茶水室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程霄月拿着杯子细细想了一会儿,又狠狠放在桌子上,狐疑地看着我俩。

“你们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和林浅秋都摇了摇头。

“刚才他还在,但是不知道接了谁的电话就突然跑了,像是在躲什么似的。”我回想起蒋嘉逸离开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莫名好笑。

程霄月叹了一口气,抱着双臂笃定地说:“肯定是在躲我了,那电话是我打的。”

林浅秋诧异:“躲你干什么啊?”

说完,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摊手,表示自己对内情一无所知。但实际上,我隐约猜到,应该跟那天程霄月的告白有关。

果然,程霄月沉默了几秒,坦白说:“我对蒋嘉逸下了最后通牒,要他今天一定给我答复。”

林浅秋的身体不由得一僵,试探地问:“霄月姐,你该不会……跟蒋嘉逸告白了吧?”

程霄月不置可否。

林浅秋拍了拍手:“霄月姐,我实在是太佩服你的勇气了!”

程霄月不满地说:“你这是在挖苦我的不自量力吗?”

林浅秋连忙说:“哪有!我是认真的!我可不敢像你这么勇敢,唉。”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林浅秋的脸笼上了一层暗影。

老实说,我也真心佩服程霄月。哪里像我,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和宋曦阳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缩头乌龟,那些有关喜欢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不聊这些煞风景的事了。”程霄月心烦地挥挥手,爽快地说,“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我看了看外面高挂的太阳,扯了扯嘴角,说道:“大白天出去喝酒,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人就是要活得随性啊!谁规定了白天就不能喝酒?”

程霄月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喝酒这种小事都能牵扯上人生哲学,不过这句话我倒是颇为赞同。

于是顶着烈日,程霄月拖着我,又拉着林浅秋,钻进了她常去的一间酒吧。尽管服务人员声明了白天不营业,但她还是拿出一副不让喝酒誓不罢休的架势,硬逼着人家给我们开了一个包间。

“今天我请客,大家喝个痛快!”

三个酒瓶“砰”的一声碰在一起,之后就剩一件事——相互吐苦水,比着谁更悲惨,然后再把苦酒当成良药,逼着自己咽下。

最终,经过热烈的争论,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在感情里率先沦陷的人总是比较可怜的。

好在,我们三个可怜的人聚在一起,能够彼此倾诉,彼此自嘲,那些因为喜欢一个人所经历过的难堪仿佛都变成了心中最温暖的、一回忆起来便无比甜蜜的事情。

当这一场肆意的买醉过去,我投入了新一轮紧张的学校生活。

新学期的课程增多,空余时间都被作业占满了。

宋曦阳在处理完工作方面的事之后,总算是想起了我,让我每周六都去他那里报到一次,除了要给我补习建筑设计方面的内容,还得外加一门英语。

补习的地点换成了宋曦阳的宿舍。虽说是宿舍,但其实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单人公寓,尽管不够宽敞,但也足够一个人住了。只不过楼里上下住了很多他的同事,有时候在电梯里碰见,他的同事总是对着我诡异地笑,显然,他们脑补了太多的故事。

有一次我在楼下碰到了许清河,他一副不爽的模样,揶揄我说:“还不承认你跟宋总监的关系?现在咱们全公司都知道你了,都在猜你是不是宋总监的女朋友。”

我没想到风言风语传得如此之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当我又一次准备从宋曦阳的宿舍离开的时候,我尤为谨慎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看经济杂志的宋曦阳,迟疑地问:“要不,下次咱们换个补课的地方?”

他头也不抬,目光依旧停留在杂志上,只扔给我一句:“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换?”

这种事总是难以明说,我只能委婉地提醒他:“那个……我总是往你这里跑,好像让你周围的人产生了误会。”

宋曦阳这才抬头,他跷起腿,轻笑了一下:“你是那种介意别人怎么说的人吗?”

“我是不介意,我又不在你公司里上班,我介意干吗?可是我怕对你影响不好。”我纯粹是站在他的立场考虑,对,就是这样。

可宋曦阳显得毫不在意,又重新把视线放到了杂志上:“放心,那些闲言碎语对我毫无影响。”

我出神了半晌,然后转身离开。

行,既然你宋曦阳觉得无所谓,那我就不多事了。

2

不过,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因为这所公寓,白穆雅有时候也会来,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宋曦阳带上一些吃的和生活用品。

她一般都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向宋曦阳咨询一些工作方面的事,看起来是打算在南城定居下来,不过每次她来,我都会很知趣地找借口提前离开。

久而久之,流言变得更夸张了。

许清河特意跑来告诉我,现在公司都在说宋曦阳同时交了两个女朋友,说他脚踏两条船!我听了觉得甚为荒唐。

许清河说:“你怎么还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可是好心提醒你,把宋总监看紧一点。”

我好心告诉他:“‘脚踏两条船’这话你可千万别在你们宋总监面前说,要不然你得被他揍一顿。”

许清河不以为然:“宋总监哪有那么暴力。”

我斜眼一笑:“不信你试试看。”

许清河闭嘴,他不敢试。

不过流言传得这样盛,作为流言的中心——宋曦阳一直很淡定,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传闻,还是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根本不在意。

宋曦阳如此淡定,蒋嘉逸却与他截然相反。

最近,蒋嘉逸为了躲程霄月,非常勤快地往我学校跑。

我实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我看来,程霄月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几乎满足了男人对女人最完美的幻想。要是有个这么完美的男人来追我的话,估计我睡着了都得笑醒过来,可他偏偏不领情。

“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就是少了一点感觉吧。”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里,他苦闷地喝了许多酒,感叹说,“你说,咱们想谈个简单的恋爱怎么就那么、那么难呢!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又不喜欢她……”

他含混不清地啰唆一大堆,把我的头都给绕晕了。

“等等,你说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你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唉。”他叹了一口气,苦笑,“说明白了也没用!来,喝酒!”他举起酒杯,再次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为情所困,只不过我仔细回想了很久,也猜不出来蒋嘉逸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关于这点,他始终守口如瓶,绝不对我透露半个字,实在是神秘得很,让人好奇。

喝够了酒,吃够了肉,蒋嘉逸还是舍不得回家,硬拉着我去学校的操场溜圈。

他大概是喝多了,走起路左右摇晃,时不时地撞我一下。

“蒋嘉逸,要不你早点坐车回去吧,我看你今天有点醉了。”我好心劝他。

“不要!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不行啊!”他任性地大吼了一声,引来周围人的一阵注目。

我只能赶紧哄他:“行行行,不回去就不回去,我陪你散步,直到你满意为止。”

总之跟一个醉鬼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只能依了他的话。

“夏楹,我问你啊,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宋曦阳?”走着走着,他蓦地停下来,很认真地问我。

我被他的郑重其事搞得有些懵。

“是啊,莫非……你有意见?”

“没有意见,我哪儿敢有意见啊。”他自嘲地笑笑,“我就搞不明白,你从一开始明明知道宋曦阳喜欢的人是白穆雅,你怎么还那么一根筋地往里钻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问谁。如果喜欢一个人也是可以自己掌控的,世界上大概就会少了许多痴男怨女。但是人总归是感性生物,不可能事事都能用理智来掌控。”我把双手插在兜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总觉得今天的蒋嘉逸很是不对劲,我侧过身狐疑地看他:“哎,你怎么好像总是对我喜欢宋曦阳这件事不满呢?该不会,你喜欢的人是宋曦阳吧?”

我不过是开句玩笑,蒋嘉逸却一个踉跄,往后摔了过去。

我捧腹大笑,蒋嘉逸却火冒三丈,双眼喷火地跳起来冲着我怒吼:“夏楹,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这样说,你信不信我现在给宋曦阳打电话告你的状!”

“别,我开玩笑的呢。”他今天喝了酒,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要是宋曦阳知道我开这种玩笑,那我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是说曹操,曹操就有了感应似的,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正是宋曦阳打来的。

因为宋曦阳难得给我打电话,所以我赶紧接了起来。蒋嘉逸看到我局促的样子,大概就猜到了打来电话的人,在我旁边看笑话:“哼,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我赶紧示意蒋嘉逸噤声,让他别说话。他看着我冷笑一声,傲然地扬起头。

“找我什么事啊?”我把注意力逐渐放到了电话那头。

“最近事情有些多,可能这两周的补课都得暂停一下。”

“哦,好吧。”一想到又要有两周见不到宋曦阳,我甚为失落。

“不过练习不会少,我会发你邮箱。没有补课也不许偷懒。”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嗯,从内心来说,我很想假装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

不过按照宋曦阳那严厉的性格,我若是不好好完成,他定然会找我麻烦。

等我放好手机,准备去“关爱”蒋嘉逸的时候,却发现蒋嘉逸已经走远了。

我朝着他的背影喊:“喂,蒋嘉逸,你去哪儿啊?”

蒋嘉逸背对着我挥挥手:“打道回府!”

我看着他在路灯下逐渐远去的身形,显得分外的落寞。

我拧紧眉头,觉得他心事重重。

其实不止他,整个九月都是令人惆怅的。

林浅秋告诉我,她和雨伞男算是彻底没戏了,因为雨伞男很明确地告诉她,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蒋嘉逸继续跟程霄月玩着躲猫猫的游戏,程霄月乐此不疲,蒋嘉逸却疲于应对。

而我,依然看不明白宋曦阳的心。

心乱的日子尚未有结束的迹象,另一个噩耗随之而来。

3

那天接到老爸的电话时,我正趴在宿舍的书桌前跟习题奋战。

记得老爸在电话里说完那些话后,我愣了许久,周围的声音慢慢变得无比遥远,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此后的我就如同梦游一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拾好行李又怎么来到机场的,总之当我和我爸在机场会合时,我整个人都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

我爸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双眼血红,像是要哭,但又一直强迫自己忍着。

当我们出了机场匆匆坐上大巴赶最早的一班船到达北岛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爷爷昏迷不醒,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爸再也忍不住,跪在爷爷的病床前失声痛哭。看着我爸一个一米八大个子男人刹那间哭得像个小孩似的,我第一次开始心疼起他来。

可我一直没哭,因为我始终相信,爷爷还会醒来。

果然到了下午,爷爷吃力地睁开了眼睛。他话说不清楚,我靠过去,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话。

他说,一直听到我爸在哭,所以才醒了过来。

他说,楹楹,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要懂得照顾爸爸。

他说,我死了不要把我葬在墓地里,大海才是我的家。

我将这些安静地转述给老爸,老爸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我始终静静握住爷爷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在慢慢降低,气息越发微弱。

到了晚上,爷爷带着一抹笑离开了这个世界。

尽管我在童年时已经尝过亲人别离的滋味,可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生离与死别的差异。直到爷爷的遗体被火化之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曾经陪我度过孤独童年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和我爸领了爷爷的骨灰,来到北岛最北端的悬崖边。

清晨的风很大,快要将人吹倒一般。我搀扶着老爸,步履艰难地走到悬崖的最边上。波涛汹涌的海浪疯了似的拍打着岩石,像是怒吼着要将一切吞没。

我爸取了爷爷的骨灰,颤抖着将那些骨灰撒向海里。海风将那些飘洒的尘埃卷起,又迅速地飘向了远方。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船长,常常带着船队出海打鱼,一去就是十几天,家里边就我跟你奶奶两个人。我小时候常常恨你爷爷,恨他对家庭一点也不负责任。直到我自己也有了家庭,才明白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老爸看着远处的大海,失神地喃喃,“我亏欠你爷爷太多,也亏欠你太多。”

看着老爸自责的模样,我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以前的确恨过他,恨他放妈妈走,恨他不够爱我。

但或许就像他说的,成人的世界有许多的无奈,或许等到以后有一天我长大了,大概才能理解他,就像他理解了爷爷一样。

在送走爷爷之后,老爸便赶回了南城。

我舍不得就此离开,一个人留在了北岛。

此后的几天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记不得自己哭了多少次,常常梦见爷爷站在民宿门口,问我:“乖孙女,想吃什么啊,爷爷去给你买。”但每次不待我回答,爷爷就突然消失了,紧接着我想起爷爷已经不在的事实,又哭着醒过来。

但不管我哭多少次,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周后,老师打来电话要我周末结束之后必须赶回学校上课。我也决定收拾好悲伤的心情,重新回归现实。

作为与爷爷的正式道别,我决定把整个民宿清扫一遍。这是爷爷生前留下的心血,就算爷爷不在了,我也一定要好好地保护着它。

当我清扫完所有的客房,忽然想起阁楼上,爷爷为宋曦阳预留的那间房。

既然白穆雅都已经回来了,我想宋曦阳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于是想把东西整理出来一同带回南城交还给他。

宋曦阳的房间并没有留下多少物品,除了一些衣物和一双鞋子,就是床头放着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盒。

我并不是要故意偷看宋曦阳的东西,不过那个木盒就这么敞开着,或许是他走时太匆忙,忘记了将它收好。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金属质地的发夹,发夹的款式很简单,仅有一片水晶镶嵌的四叶草作为装饰。我猜,这或许是宋曦阳为哪个女生准备的礼物。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我拿起发夹的时候,注意到盒子下面有一张小卡片。

因为宋曦阳在给我补课的时候常常写字,我对他的字迹早已了然于心,一看到那张卡片上的字迹,我就知道是他写的。

20岁生日快乐,白穆雅。

以及——我喜欢你。

非常简单又直接的告白,很符合宋曦阳的作风。只是很遗憾,这句告白想必最后也没有交到白穆雅的手上,所以才一直被宋曦阳珍藏到了现在。

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宋曦阳这样,只能借由着这些青春里遗留下来的物品回忆往昔的美好呢?

一行泪水不知不觉地顺着我的眼角落下,我赶紧关上盒子,拭去泪水,停止了这样不理智的自虐行为。

这一天晚上,我拿着一瓶啤酒走上天台。

繁星满天的夜晚,特别适合喝酒。

以前我一直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习惯了这苦涩滋味。

我站在天台边上吹着风,回想起两三年前来到北岛时的场景,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蒋嘉逸还是一个抱着相机追逐美女的怪人,宋曦阳像防着敌人一样阻止别人的靠近,而我还为了考试的失利而自暴自弃。但值得庆幸的是,在那时相遇的我们,并没有彼此嫌弃,反而相互安慰着,一直走到了现在。

我忽然觉得,经历这些以后,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感情或许会有消亡的一天,但曾经一起跨越困难的日子,却会成为人生之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爷爷,谢谢您,谢谢您陪着我长大,谢谢您让我们相遇!”我用尽所有力气对着远方大喊,“谢谢您!”仿佛爷爷真的能听到我的呼唤一样。

我举起了啤酒罐,哽咽着说:“爷爷,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我干杯!”

风吹起了我的长发,咸咸的泪水也随风逝去,独留离别的悲伤永远地深埋于心。

4

第二天,我在头疼中醒来。

因为觉得口干舌燥,我迷迷糊糊地跑去厨房找水喝。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我的意识才慢慢恢复。一偏头,却见一个人影站在厨房边,我一瞬间就石化了。

“宋……宋曦阳,你怎么来了?”

他的出现总是不声不响,好像每次都要吓我一跳才甘心。

“你这样很吓人,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

此时的宋曦阳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满脸的疲惫。抱怨的话刚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放下手里的瓶子,担忧地问:“你突然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曦阳却默默无语,三两步上前,张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拥在了怀里,那样用力,让我没反应过来。

此时我的心情,惊吓多过于惊喜。

宋曦阳如此不正常,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喂,你没事吧,怎么了?”我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项里,长长地叹息一声,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的皮肤上,让我浑身不自在,脸颊也慢慢变得发烫。

“只是觉得累罢了。”好半晌,他才轻声说。

“要不你回房间休息一下?”我提议。

他摇头,又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用,见到你就不累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小声,我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不过他依旧没有松开我的打算,我便只能任由他这么抱着。

等我整个身体都快变得僵硬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原本的疲倦似乎消减一些。

“前些天听说了爷爷的事,当时身在国外,没办法赶回来。”他的眉头紧锁着,显得有些抱歉。

“你之前出国了?”

他叹了一口气,点头,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为了白穆雅的事。”

“白穆雅?”我惊讶,“她不是跟你一起在南城吗,怎么又跑国外去了?”

“和她的导师有关。”他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说,“我有些饿了,家里还有吃的吗?”

“你等着,我给你煮碗面条,你先去客厅休息吧。”

他随即放开了我,转身走向客厅。

刚走到门口,他又转身,重新把我打量一番,一脸复杂地说:“在煮面以前,你还是先换身衣服比较好。”

我一低头,猛地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就跑出来了,顿时窘迫不已。大叫一声后,我尴尬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卧室。

趴在床上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真是太丢脸了!

这种难为情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早餐结束。

宋曦阳提出想去看看爷爷,我便领着他去了北边的悬崖。他站在悬崖边上,主动与我聊起了他与爷爷之间的事。

他与爷爷的初次见面是在他还在上学的时候,那时他带着刚刚退学的白穆雅来到北岛,人生地不熟,身上的钱也不多,就问爷爷住宿费能不能算得便宜一点。

爷爷见他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主动说阁楼上的房子没人住,就收拾出来让他们免费留宿在这个地方。他说,如果没有爷爷当年的慷慨,他和陷入绝境的白穆雅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天从悬崖回到民宿的路上,宋曦阳难得地说了很多。关于他和白穆雅的事,关于白穆雅与导师的事以及这次白穆雅回南城的目的。

原来白穆雅当年与导师丢下一切躲去了国外的一座小城,两个人也幸福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只是,从前年开始,白穆雅的导师就时不时地突然晕厥,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是癌症。

国外医疗费高昂,他们几乎花去了全部的积蓄。

为了治病,两个人过得很艰苦。在这样的情况下,导师告诉白穆雅,实际上他还有一笔存款,但是一直被前妻独占着。无奈之下,白穆雅便回国找到了导师的前妻,可是导师的前妻说什么也不肯把那笔存款交出来。没有办法,白穆雅只能找宋曦阳帮忙与导师的前妻打官司。

“官司要很长时间才会有结果,所以我陪她去了一趟国外,将那个男人安顿到了更好的医院。”他平静地说,“这一切,就当是我跟那段回忆的告别。”

“你……决定放下了吗?”

“在她重新出现的那一刻,我大概就意识到,在我不知道的某个时候,就已经放下了。”

他看向我,眼睛里仿佛有光,一闪而逝。

之后我和宋曦阳在北岛待了两日,等到把民宿的事彻底处理完,我们便决定一同回南城。临行前的夜晚,我们俩又走上了天台。谈起最初的相遇,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实说,我一直很好奇,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我问。

此时的宋曦阳背靠着天台边上的围栏,微微仰着头,眯起了眼睛,慵懒的神情显得无比迷人。

“要听实话?”

“当然!”我凑过去,好奇地看着他。

“我第一次注意到你的时候,你就窝在那儿。”他的语气缓缓的,伸手指了指角落的沙发,“脸上对我的靠近充满了警惕,但是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种渴望……”

“喂,我哪有渴望!你想太多了。”我的脸一烫,忙道。

他笑了笑,并不与我争辩,而是用手指挑了一下我的下巴,继续说:“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猫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主人。”

“宋曦阳!”察觉到他捉弄的意味,我立刻表示抗议。

他笑得更放肆了:“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和生气的小猫有什么区别呢?嗯?”

我兀自抓狂,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嘲笑,就好像他没有经历过人生低谷似的,于是还击他说:“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是什么印象?”

但他又怎么会轻易上当,想也不想地回绝说:“不想。”

“听听也无妨啊。”

“没兴趣。”

他一脸冷然地扔下我,想要躲回房间。但他越是躲,我就越是来劲,追在他身后说:“第一次见到某个人的时候啊,那可真是冷漠哟,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钱似的……”

他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我猛地撞了上去,诧异之中迎上了他此刻有些危险的目光。

完了。

我脑海里猛地浮现出这两个字,但脚下像是生了根,居然忘记了赶紧逃跑。

在我还没回过神来之前,宋曦阳一把捧住我的脸,俯身下来,如蜻蜓点水般在我唇上落下一吻,威胁道:“可还要继续说?”

5

我傻眼了,赶紧摇头。

他嘴角忽地露出一抹邪笑,如恶作剧得逞般松开手,转身走出天台。我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亲了我?这可是我的初吻!

我的心怦怦直跳,脑海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是乱的。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如逃兵一样跑回卧室,扑通倒在床上。他真的亲我了,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夺走了我的初吻!

可是转念一想,亲到了宋曦阳好像也不算太吃亏。毕竟,我喜欢他啊,嘿嘿。

可是他喜欢我吗?他是喜欢的吧,若不然,他为何亲我?

真是苦恼啊。

我在床上躺了一晚上,完全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顶着熊猫眼和宋曦阳坐上了去机场的早班船。

趴在客舱的边沿,看着北岛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我内心充满了不舍。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离开北岛这个地方,但我感觉会隔很长的时间才会再见。

宋曦阳没有待在船舱里,而是去了甲板上吹风。

我感觉有些无聊,就离开船舱跑去甲板上找他。远远的,我看见他站在船边,正盯着手里的什么东西发呆。我仔细瞅了瞅,似乎是他一直保留着的原本打算送给白穆雅的那份礼物。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吧?

我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就看见他摊开手掌,任由手里的盒子掉进了大海。海里的白色泡沫瞬间将那小小的盒子吞噬,连带着回不去的青春往事。

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偷偷回到船舱里,盖上外套埋头大睡。

回到南城后不久,老爸把爷爷民宿的购买合同交给我,他说准备把民宿过户到我的名下。继续经营也好,卖掉也罢,全由我自己做主。

我当然舍不得卖掉,这是爷爷留在这世上最珍贵的遗物,不仅是房子本身,而且在那个地方有着美好的回忆。

所以,我打算把民宿重新装修后,选择一个适当的时间重新开业。但是我并没有改装经验,于是只能向宋曦阳求助。

宋曦阳在电话里大概听了我的想法后欣然同意,让我周末带着图纸去公司找他。

那一周他要加班没办法回家,我只能去他公司找他。偏偏不巧,我在宋曦阳的公司门口竟然碰到了林浅秋,我们俩都是一张震惊脸,一时猜不透对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是来这里实习的吗?”林浅秋率先问我。

“不是,我来找人。”我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浅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来找人。”

看她害羞的模样,多半跟喜欢的人有关。

我忽然意识到,林浅秋喜欢的人,该不会就在宋曦阳的公司吧?

“哎哎哎,老实说,你是来找雨伞男的吧?”我问。

林浅秋忙对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正疑惑,就看见许清河从宋曦阳的公司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我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我的心情。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林浅秋喜欢的人竟然是许清河。

许清河看见我俩也是一愣:“你们俩,认识?”

一向大大咧咧的林浅秋此刻却变得扭捏起来,腼腆地说:“是,是啊,我们俩在同一个摄影工作室打工。”

“是吗?”许清河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指着我看向林浅秋,“莫非,她就是你说的,你们老板喜欢的那个女生?”

林浅秋赶紧捂住了许清河的嘴。

我看林浅秋紧张的模样,觉得一定有什么猫腻,不由得暗自理了理许清河的话。林浅秋的老板,指的是蒋嘉逸对吧?老板喜欢的女生,指的是我对吧?这么说起来,蒋嘉逸喜欢的人原来是我?

是……我?

我的反应总是要慢半拍,等想清楚这个问题,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迟钝!难怪最近蒋嘉逸那么反常,难怪他对我和宋曦阳的事那么在意,我早该想到的……

“走,我有话问你。”当下我就撇开许清河,拉着林浅秋,钻进了一旁的饮料店,打算把事情从头到尾问个清楚。

“你要是对我有任何隐瞒,我们就绝交。”

“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林浅秋辩解说,“蒋嘉逸都做得那么明显了,是你自己感觉不到。”

“是吗?”

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我自身的问题。回想起来,蒋嘉逸的确给了我不少的暗示,可是都被我一一无视了。

不过得知蒋嘉逸喜欢我,我倒没有太多的惊诧,只是想着,这小子不提就罢了,若是再提我便与他说清楚。

然后,我整理下头绪,问林浅秋:“那个,那你和许清河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你们已经没可能了吗?”

“我啊,还是不想放弃。我问过许清河了,他没跟那个女孩在一起,所以我还是打算试一试。”林浅秋说,“虽然结果不一定是好的,但如果自己不去争取的话,感情是不会主动找上门的。”

林浅秋说这番话时,脸上的神情无比坚定。

尽管人们常常说,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但谁又知道不会出现奇迹呢?

林浅秋那番坚定的话,也同样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没错,感情是要自己争取的。

我备受鼓舞,与林浅秋道别后便去了宋曦阳的办公室。我敲了敲门,却半天没人应。问了一旁的秘书,宋曦阳的确在里面,于是我轻轻地开门进去。

原来宋曦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从北岛回来后,他就一直没有休假,连今天周末也必须要在办公室里度过。看着他睡梦中也透出疲惫的侧脸,我只觉心疼。

我不忍心吵醒他,于是坐在旁边等着他醒过来,担心他着凉,又将他身后的外套搭在了他的肩上。

然后我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做他布置给我的作业,办公室里只听得到笔尖在纸上落下的簌簌声。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悠悠醒转,睡眼蒙眬地抬头望向我,看上去还有几分的不清醒。

“你来了很久了?”

“你醒了?”我停下笔,看着他眉头轻蹙的模样很是担忧,“你看上去太累了,要不然今晚就先回家好好休息?”

“不行,最近一直在赶工。”他随即坐直了身体,“民宿的设计图纸带来了吗?”

“嗯,带了。”我看他这么累,实在不忍心过于打扰他,“反正不着急,你还是先完成你的工作吧。”

他想了想,点头说:“行,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以边吃边聊。”

一直等到下午,他才做完手里的工作。

坐在附近的餐厅里,他开始跟我谈民宿的改装方案。不过他最近因为太忙,只能提供大概的思路,余下的都要我自己完成。

“你改一次图纸就传给我看一次,就算有偏差的地方我也可以立即帮你修正。”

在聊设计的时候,他总是用很严肃的口吻说话。待我把设计稿纸收好,他又立刻放松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唉……最近真的快要忙晕了啊。”

“那你多吃点吧。”我给他的碗里夹了菜。

“你平常会做菜吗?”他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只会煮面。”

他一脸如世界末日降临般的神情。

我不解:“怎么了?你平常公司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只是对以后娶你的男人深表同情。”他一脸正色。

我握紧筷子,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想,宋曦阳,我的幸福何需你担心?因为,我的幸福就是你,只要你在,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