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菀的心愿

乐初菀回到了楚家，一切仿佛恢复原样，又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西玥顺利和电视台签了合同，按他说的，今后每月都可以获得稳定的经济收入。西爵度过了最后的冲刺期，前天高考结束已经回家了。楚爸爸的便利店生意越来越好，据客人们说，那个棕色眼眸的小姑娘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即便她迷迷糊糊，有时候会找错钱。

清晨，楚家的客厅传出勺子敲击锅子的起床交响乐。

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乐声”中高喊：“起——床——啦！”

西爵迷迷糊糊隔着门应了一声，然后房间里传出起床的声音。

西玥一把将床头柜上的闹钟砸到房门上，低吼一声：“好烦！”不过，西玥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睡梦中接收指令，就像梦游一样乖乖起床了。

还是楚爸爸和妈妈最好，他们亲切地回应一声：“知道了，初菀。”然后，就能看见他们满脸笑容地下楼。

唯独楚纯，有时候乐初菀刚准备叫大家起床，就发现楚纯已经起来了，她打开房门，用冷漠的眼神看她一眼然后下楼，时间掐得非常好，恰巧在乐初菀正准备大喊“纯姐姐起床了”的当口；也有的时候，楚纯前一天工作太晚，实在起不来，她就会完全屏蔽乐初菀的叫起声，睡到自然醒。

唉！乐初菀叹息一声，心想纯今天又打算睡到自然醒了。

楚家的人都很忙，尤其是妈妈和身为她经纪人的纯，晚餐一家人鲜少能聚在一起。但是早餐却不同，乐初菀定的规矩渐渐被大家接受，每天早晨起床后全家人共进早餐，在这段时间的磨合下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起初的不愿意，后来的半勉强，再到现在全家人的自动自发，乐初菀眼看事态往期待的方向发展，真是乐极了。

只是楚纯却似乎刻意避开早餐，她是不愿意和大家一起吃早餐吗？还是说真的工作太累？又或者这是一种无言的抵触？

乐初菀摇了摇头，她想不明白。有一件事她却是明白的，楚纯真的很讨厌她。即便这样的讨厌在她看来毫无理由。

乐初菀苦恼了一小会儿，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楼梯上传来飘忽的脚步声，乐初菀抬头就看到西玥闭着眼，脚下踩着不规则的猫步晃下来。

她微微瞪着眼，惊异地吐了吐小舌头，无论看过多少遍，乐初菀见此奇景仍旧忍不住啧啧称奇。

西玥很高大，双腿尤其长。长腿帅哥悠然踏着“猫步”走下台阶本来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事，可是如果这个帅哥处于梦游状态，甚至还闭着眼睛，加上一双长腿时而迈出“X”形，身体时而左右摇晃两下，那就不是赏心悦目而是触目惊心了！

之前乐初菀总会吓出一身冷汗，怪叫着提醒他当心脚下。不过现在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虽不再惊愕，她却忍不住越来越好奇：那双华丽的长腿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啊？交叉成X状，左右飘荡，这样都没有摔个嘴啃泥。太厉害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欣赏西玥的“猫步”，看着看着，有些忍受不住。

西玥的穿衣品位，惯常的半旧皮衣、牛仔裤、鲜艳T恤、军统靴，这些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他的发型实在是……如果非要形容下西玥此刻的发型，那应该就是凌乱鸟窝型吧。

乐初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西玥，你的头发很乱。稍微整理一下吧。”

西玥低声咕噜了一声什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还是胡乱抓了两把头发。乐初菀几乎笑出来，哪有人这样“整理”头发的。

“过来过来！”乐初菀笑眯眯地召唤。西玥撇了撇嘴，瞪了她一眼却乖乖凑上去。为了迁就乐初菀娇小的身材，他甚至还细心地弯下了腰。

柔软白皙的手指，轻柔地帮他梳理乱发，西玥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温柔触感，唇边不自觉溢出一抹浅笑。

楚夫妇坐在沙发上，脖子伸得老长，两个人看得不亦乐乎。如果西玥他们够仔细的话，就能听到夫妇俩暧昧诡异的对话。

“亲爱的，看，快看。咱们初菀对西玥很温柔。”

“咱们西玥也对初菀好体贴，你看他弯腰了……”

“亲爱的，你好可爱。”楚妈妈做星星眼状。

楚爸爸的老脸微红。

“二哥，你在勾引大嫂吗？”西爵咋咋呼呼大叫一声。

西玥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扭头：“臭小子，大清早胡说八……好痛……”他扭头的动作带着十二万分的强劲，完全忘记了头发还在乐初菀手里，这下痛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乐初菀慌忙松手，查看了一下确定没事才转向西爵：“高中生要纯洁哦。否则的话，呵呵，流氓兔。”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她还顺带眨了眨大眼睛。

真是可怕的女人。西爵干咳两声，灰溜溜地跑去餐桌旁坐好。

乐初菀忙碌地在厨房和餐厅两边跑，明亮的大眼睛仿佛有阳光溢出来，脸上的笑容如春风一样温暖动人。欢乐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见多了灿烂笑容的人，会自然而然愉悦起来。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丰盛的早餐，间或谈论几句生活上的琐事。西爵和西玥争抢煎得漂亮的煎蛋，楚爸爸在为妈妈吹凉白粥，乐初菀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飞起来。

“爸爸妈妈，早安！”楚纯的声音突然响起。

乐初菀转过身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楚纯。

“纯姐姐，你起来了！”乐初菀的眼中闪动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喜，“要一起吃早餐吗？煎蛋、油条，还有白粥，都很好吃的。对了，还有肉松和菜心。”

明显讨好的口气听在楚纯耳中更觉得厌恶，她轻蔑地顺着乐初菀的声音往桌上看去，正想一口拒绝，忽然她决定改变主意了。她略微点头，淡淡地说：“好吧。”

乐初菀开心极了，立刻站起来给她挪开椅子：“我去拿餐具、盛粥！”她飞快地跑向厨房，拿了东西就快速回来。

热气腾腾的白粥端正地放在楚纯面前，乐初菀讨好地说：“是早上刚熬的粥，很清香很好吃的。”

楚纯面无表情，说：“我的煎蛋呢？”

“啊？”乐初菀有些错愕，忽然她明白楚纯的意思了，“对不起纯姐姐，我以为你不起来吃早餐，我马上去煎鸡蛋。”

乐初菀做食物从来不喜欢浪费，而且她坚持只有新鲜的食物才最可口且营养丰富。楚纯从来没有和大家吃过哪怕一次早餐，起初乐初菀还会为她准备一份备用，可时间长了……

乐初菀快步跑去厨房，她觉得惭愧，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彻底，至少在态度上就不端正。楚纯无数次不领情后，乐初菀索性不再准备她那份煎蛋了。她有了一个初菀的借口：反正她也不会吃的。

面对一次又一次嘲讽蔑视，说完全不生气是假的。曾在心中发誓坚决不和她冲突，自己做到了吗？乐初菀在自我反省，难道消极反抗不算冲突吗？答案是否定的。

“不用忙了。你根本就没准备我的早餐，为什么还要故作热情邀请？假惺惺的，做给谁看？”楚纯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乐初菀忙着打蛋的动作凝滞住。

楚纯站起身，冲楚夫妇打招呼：“爸爸妈妈，你们慢用，我先去电视台了。”

乐初菀手足无措，就听到楚纯又说了一句：“再说，煎蛋这样的东西我从来不吃，胆固醇含量太高，劝你以爸妈的身体为重，不懂烹饪就不要乱来。”

楚纯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悠然走去门厅。

“初菀煎的溏心荷包蛋很好吃。还淋了鲜虾酱油，好美味。”西爵忽然大声说了一句，边说边咬了一大口碗里的荷包蛋，“好吃，太好吃了！我们生物老师说过，人体每天都要摄入一定量的蛋白质，每日一鸡蛋最健康。初菀，我不管，总之你每天都要给我做一荷包蛋。”

楚纯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她回过头诧异地看了看西爵。后者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理都不理她。

“哼！”从鼻子里迸出一声冷哼，楚纯用目光狠狠剜了乐初菀一眼，开门出去。

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乐初菀苦笑。

“大嫂，别理她。纯这个人一直怪怪的。如果她说话难听最有用的办法就是顶回去。”西爵嬉皮笑脸。

西玥什么都没说，却从头至尾将关注的目光凝注在乐初菀身上。

楚夫妇也连声安慰，说纯只是嘴巴恶毒了一点，但是人很好，让她不要介意。

听到大家的安慰，乐初菀压下心中的委屈与内疚，回应给家人甜蜜的笑容。同时，心里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她是不会放弃的。

从那天以后，楚纯就没有再和乐初菀有过正面冲突，只是消极抗拒的意味更浓了。以往乐初菀试图走近她，还会换来她的冷言冷语。可是现在，楚纯则是直接将她当成空气对待。你有看过有人对空气不屑、蔑视的吗？唉，乐初菀唯有无奈叹息。

这几天楚爸爸有些特别。每天他总会有半天的时间不在便利店里。乐初菀独自看了几个下午的店铺，觉得奇怪。起初她以为楚爸爸遇到了什么烦心的麻烦事，可是再看又不像。

接连几天中午，他都是兴冲冲地交代乐初菀看店，然后晚上回来的时候，虽然有些疲累，但看起来很开心。

这天晚上乐初菀实在忍不住了，就问：“爸爸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楚爸爸摇头，神秘地说：“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全家人罕见地聚集在餐厅，甚至连楚纯都在。楚爸爸显得很激动，他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宣布说，他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块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楚妈妈。

“啊！亲爱的，你买地了啊。在哪里买的？是什么地方的地？”

西玥觉得有些无奈：“妈，爸爸买地你不知道吗？”

楚妈妈边打开文件袋边不屑地说：“当然知道了啊，前几天你爸说想把家里的积蓄提出来买地，我就说好啊，想不到这么快就买到了啊。老公，你真有本事！这块地位置很好呢！”啵的一声，楚爸爸的脸颊上落下一枚唇印。

“妈，你不害臊。”西爵夸张地大叫。

乐初菀还在发愣，就听楚纯问道：“爸，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买地的？”

“哦，这个啊，”楚爸爸抬头看了西玥一眼，微笑着说，“西玥也这么大了。我想的是给他买块地，以后给他娶媳妇用。”

“爸，”西玥的脸红了，“怎么忽然说到我身上来了。什么跟什么啊。”

楚妈妈却说：“少来。你小子迟早要娶老婆的。你爸爸这是未雨绸缪。呵呵，再说了，现在经济不景气，地产是最稳妥的资产，买地最好了！对了，你不是搞艺术的吗？以后可以自己设计自己建造。多酷啊！”

楚妈妈的话轻飘飘的，西玥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压力好大。楚纯沉默了一会儿，也表示赞同。

楚爸爸开心地向大家展示购买合同，还有土地使用证书。一家人围绕着新买的土地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买地得到大家的赞成，楚爸爸觉得很开心，一整天都和乐初菀谈论这块地的好。乐初菀的情绪也被感染了。下午的时候，大家纷纷打电话来说不回家吃饭，西爵也要去同学家留宿。楚爸爸就提议索性带乐初菀去外面吃，顺便看一下那块地。

楚家所在的小区是本市最高档的住宅区，距离市中心、学校、医院、商场都只需十分钟车程。而楚爸爸买的这块地很巧妙地与“名苑”毗邻，两者之间仅隔了一个小公园。晚饭之后，楚爸爸和乐初菀散步穿越小公园，只花了三十分钟就来到了目的地。

远远地，楚爸爸很开心地说：“初菀你看那边，就是那块空地，不但离家近，而且还能看到小公园的景色。很棒对不对！”

“嗯。真是好棒啊，爸爸，这块地很贵吧？”乐初菀一边赞叹一边问。

“呵呵，还好啦，我花了一千五百万一次性付款。这样可以有折扣哦。”楚爸爸得意地说。

乐初菀忍不住吐舌头，天啊，上千万的地……真是太可怕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忽然，乐初菀伸出手：“爸，你快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楚爸爸看到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将“施工现场，闲人免进”的警示牌钉在路边。在他们的身后，是堆了一地的黄沙、水泥、木料、钢筋，还有推土机、起重机、混凝土搅拌机，完全一副施工现场的样子。

乐初菀张大嘴巴，满脸难以置信：“爸爸，他们怎么在你买的土地上施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楚爸爸忽然打了个冷战，他拉起乐初菀飞快地跑过去拦下一名工人：“请……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名工人正扛了一包水泥，被拦下有些不耐烦：“没看见啊？我们在搞基建——施工现场，看到前面的字了吗？”

乐初菀急了：“施工？施什么工？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施工的？”

那名工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政府工程，你说是谁允许的！小姑娘要玩你到别处去玩，这里是施工现场，闲人免进。”

楚爸爸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那名工人的胳膊。力气太大了，那名工人踉跄了一下，肩上的水泥掉下来。

他正要发作，就见到楚爸爸面青唇白双眼发直的样子，顿时有些吓到了：“喂！喂！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抓我干什么？喂，小姑娘你们是一起的吧，他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乐初菀全身发抖，看到楚爸爸的样子觉得好难过：“爸，您先放手，先别急，我们找这边的负责人好好问清楚，您先别着急。”

楚爸爸如梦初醒，他努力镇定了一下，放开那名工人，道歉之后问明白工程负责人在哪，拉着乐初菀去问。

当楚爸爸说出这块地已经被他买了，为什么你们要在这里施工的问题后，工地负责人先是满脸好笑，接着又疑惑地打量了他们半天，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后，就换成一副同情怜悯的表情，说：“你们被人骗了。这块地政府已经征收好几年了。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建筑公司才拖延下来。上个月市政府组织了竞标，我们公司才接下这个工程。”

负责人后面又说了什么，楚爸爸和乐初菀没听清楚，他们只觉得全身冒冷汗，双腿发软。尤其是楚爸爸，脸色非常难看。

“多谢你！”乐初菀和负责人道谢，扶着楚爸爸往外走。

外面，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建筑场面好像一根鞭子，狠抽着楚爸爸的神经，他愤怒又悲伤：“初菀，我被骗了。”

乐初菀心里恨死那些骗子了，却更加担心楚爸爸，安慰他说：“爸爸，您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身后忽然传来负责人的声音，他高喊：“喂！我说，你们去报警试试吧，或许还有希望。”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楚爸爸抬起头。乐初菀坚定地说：“爸爸，我们去报警！”

警察局里，楚爸爸详细讲述了被骗的始末。整整两个小时的讲述耗费了他太多体力。他的情绪也从起初的愤怒无措转变成了现在的悲哀。乐初菀一直在旁边陪着他，给他加油打气。

最后，警察让两人先回家等消息，如果案情需要再找他们提供情况。楚爸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破案的机会有几成？”

那位年轻的警察说：“近年这样的案子发生过很多起，从手法上看是同一伙诈骗集团做的，不过案子到现在还没破获。”也就是说，楚爸爸的案子破案率不高。最后警察还提醒了一句：“类似的诈骗案，就算最后破获了，赃款也未必能如数追回。”

最后这一句，彻底让楚爸爸的心沉到谷底，整个人消沉下来。

回去的路上乐初菀使尽全身力气安慰开导他：“爸爸，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我们要相信警察，已经有很多起这样的案子了。骗子们犯案越多就会越疏忽大意，这样警方掌握的线索就越多，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破案了呢。”

“可是……那么多钱，我用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抵押了房子，向银行贷款了五百万。”楚爸爸依旧情绪低落。

乐初菀的心也凉飕飕的。她努力挤出笑脸，拉着楚爸爸的手安慰他：“爸爸，钱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再多的钱都可以重新赚回来。便利店生意很好，爸爸每天都有收入。还有妈妈是大明星哦，赚钱绝对不是问题。还有纯姐姐、西玥，他们也在工作。所以，分期还银行贷款绝对不是问题。爸爸，您一定不要太担心，当心身体，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乐初菀一遍又一遍地开导劝慰，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她这么精神的样子，楚爸爸的情绪好些了，却渐渐觉得有些脸红。错误是自己犯下的，却还不如一个小辈有担当，这么想，楚爸爸挺了挺胸膛，开始认真思索怎么过这次的难关。

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想通了。初菀说得对，钱可以赚回来，凭楚家人赚钱的能力，欠银行的贷款几年内就可以偿清。这么一想他的心里立刻轻松了很多。乐初菀见到爸爸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也不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力往一处使，再大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快到家的时候，楚爸爸又有些发愁，他担心怎么告诉家人这个坏消息。乐初菀想了想，拉着爸爸在外面商量了半天。他们决定用循序渐进法，否则刺激到家人就不好了。

刚进门，乐初菀就愣了一下。出门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灯都关掉了，现在客厅的壁灯却开着，她往鞋柜里看了看，是西玥回来了。

乐初菀冲楚爸爸做了个“准备好了吗”的口形，后者点点头。

嗯！上吧，乐初菀故意弄出些声音，喊：“是西玥回来了吗？”没人回应。

或许西玥回房间了，乐初菀这么想不觉松了一口气，坏消息能晚一点说也是好的。可她在走过廊道的时候突然惊叫一声：“西玥，你想吓死人啊！”

客厅里只开了两盏幽暗的壁灯，阴影中，西玥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楚爸爸似乎也吓了一跳：“怎么不开灯啊？刚才初菀叫你，也不答应。”说着他顺手打开顶灯。

客厅一下子亮堂起来，沙发里的西玥低低地从鼻子里答应了一声：“懒得开。”

乐初菀和楚爸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决定还是先对西玥说了吧。二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正想着如何开口呢。乐初菀忽然觉得西玥很不对劲。

他看起来蔫得很，乱蓬蓬的额发也不像以往那样张牙舞爪到处乱翘，它们耷拉在脑袋上，将他的眼睛遮盖住。西玥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们两人坐过来，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西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还是身体不舒服？”乐初菀试探地问。

西玥猛然抬头横了她一眼，接着叹了一口气。

就在乐初菀以为他肯定不会说的时候，西玥却突然从齿缝里迸出四个字：“我辞职了！”

这四个字仿佛打开了情绪的闸门，才说出口西玥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怒吼：“我受够了。那个该死的老总，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整天指手画脚，说的都是些笑掉人大牙的意见建议，我忍他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明明各部门通过的提案，到他那里却不通过。呸！老子不用他说，直接炒他鱿鱼！”

西玥的话又快又急，连珠炮一样丝毫不给乐初菀、楚爸爸反应的机会。两个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啊呜！”乐初菀爆发出一阵惨叫，人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比西玥刚才跳得还高，娇小的她踮起脚尖，直直盯着西玥，问道：“西玥！你——辞——职——了？”

太过于夸张的反应让西玥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对啊，我辞职了。有什么问题？”

乐初菀眨巴了两下眼睛，金棕色的眼眸里迸发出火光，她紧贴上去追问：“你真的——的确——千真万确辞职了？”

西玥有些胆寒，后退两步，右手横在胸前做了个挡的手势：“喂，你别过来啊。有话就站在那边说。我是真的——的确——千真万确辞职了！”

“呜呜呜！”乐初菀发出一阵呜咽，“惨了惨了。西玥你怎么能辞职呢？就算要辞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你应该先跟大家商量一下啊……这下可怎么办啊？钱没有，被人骗了，银行贷款怎么办，以后的家用怎么办啊……”

西玥目瞪口呆：“什么跟什么啊？什么被骗，什么贷款啊？”他将目光转向楚爸爸，却被对方脸上的万念俱灰吓了一大跳，“乐初菀，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把话说清楚。”

乐初菀早就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这个话。爸爸买地被人骗了，不但地和钱没有了，还欠银行五百万的贷款。我们本来以为凭全家人赚钱的能力，还贷款什么的肯定没问题，想不到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辞职了！”乐初菀手捂住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都说出来了，还是以这样直白的方式。

西玥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样傻了，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楚爸爸。后者无声而又沉痛地点头。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西玥一声哀号，和乐初菀一样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身上全无力气了。

好半天，楚爸爸才低声向两人道歉：“西玥、初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两人瞬间清醒，异口同声地说：“爸！不要这样说。”真是太有默契了，乐初菀和西玥对视一眼，竟然都觉得有些脸红。

西玥咳嗽了两声：“爸爸，不要担心。虽然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情况，但是，我们还有妈妈啊。妈妈是大明星，几百万的贷款根本是小意思。还有，妈妈应该还有一笔存款吧。”

对呀！乐初菀双眼发光：“爸爸，妈妈肯定还有一部分存款，对不对？”

楚爸爸发愣，随即也雀跃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阿静跟我说过，她拍片子赚的钱一部分归入家庭存款，另外一部分单独存起来。呵呵，我真是老糊涂了。”

危机终于解除，所有人觉得轻松了。

西玥嚷嚷道：“忽然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呢。”

楚爸爸摸摸肚子：“说起来我也有些饿哦。”

父子俩将目光转向乐初菀，乐初菀微笑：“炒饭怎么样？配紫菜蛋花汤。”

等待美食的当口，父子两个百无聊赖，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画面中正播放着一个颁奖典礼，镜头一转，端坐首席的楚妈妈出现在画面中。她穿了一套浅紫色抹胸晚礼服，盘发，整个人看上去美丽又高贵。

主持人正式宣布：“下面公布本次颁奖典礼最重量级的奖项——年度最受欢迎女演员奖！”

楚爸爸和西玥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真是的，整个家里最可靠的还是身为大明星的妈妈啊。这个颁奖典礼之前就听她说过，铁板上钉钉，楚妈妈是获奖者。

果然，主持人说：“本次获奖者——著名演员李静！”

哗啦！台下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楚妈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姿态优美地步上领奖台。聚光灯落在她身上，让她的美丽更多了一份万众瞩目的卓越感。

楚妈妈接过奖杯，冲台下施礼，镁光灯霎时闪成一片。

电视机前，楚父子看得津津有味，西玥甚至吹起了口哨：“妈妈太厉害了！”他冲厨房喊：“初菀，快一点，妈妈的颁奖典礼，快过来看！”

“来了！马上就过来。”乐初菀从厨房探出脑袋，惊讶地欢呼一声，“啊，妈妈好漂亮。不愧是超级大明星！”

电视画面中已经到了获奖感言部分，楚妈妈对着镜头微笑：“这是我第六次获得此殊荣，我要再次感谢我的家人、朋友、导演，还有你们，我最亲爱的影迷……”

哗啦啦，又是一阵掌声，楚妈妈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身为一个演员，我能走到今天可以说已经是毫无遗憾，在此我不再说过多感谢的话语，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目光扫视全场，清澈美丽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

电视机前的西玥突然觉得心中一个激灵，他和楚爸爸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也有一丝困惑。

“好了！炒饭和紫菜蛋花汤搞定啦，西玥，妈妈的颁奖典礼播到哪里了？”乐初菀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

画面中，楚妈妈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无限期退出演艺界！从今往后，不再接片约，不再从事任何影视界的工作。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静默，静默，可怕的静默！画面中，画面外，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凝固了。

足足半分钟之后，画面中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唏嘘惊骇声，记者们像疯了一样拥到台前，镁光灯啪啪乱闪。

哗啦一声巨响，乐初菀手一哆嗦，一托盘的食物砸在地板上，画面中楚妈妈甜蜜地面对镜头微笑。

群情激动的记者们像连珠炮一样发问：“请问李静女士，您退出演艺圈之后是打算安心在家做主妇吗？”

“嗯嗯！”楚妈妈笑容可掬，娇羞地说，“是啊，这么多年来，虽然我的演艺事业一直发展得不错，但是对家庭的照顾真是太疏忽了。以后，我要好好补偿家人。”

镁光灯啪啪一阵乱闪，又一名记者提问：“李静女士，据我所知，您和公司签订了十年合约。如今还有四年合约才到期，您此刻宣布退出演艺圈，那么违约金的话……”

“这个啊，”楚妈妈满不在乎地回答，“我仔细算过了，我私人存款刚好足够支付违约金，所以，这个也不是问题。”

“晚……晚餐……打烂了……”乐初菀机械呆滞的声音响起。

楚爸爸面若死灰，西玥目光呆滞，他们如梦初醒一般，瞥了乐初菀一眼。接着，两人好像被抽了全身的骨头一样软在沙发上。

西玥有气无力：“我饱了。”楚爸爸也摇头。其实他们何止是饱了，根本是想吐血吧！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楚妈妈和楚纯回到家。

“初菀！西玥！亲爱的，从今往后，我每天都可以在家吃晚饭了，好开心！”

除了玄关的灯亮着，家里黑乎乎的，楚妈妈的欢乐稍微停滞了一下，自言自语：“奇怪了，才十二点而已，难道都睡了？”

啪！她打开客厅顶灯，眼前诡异的场面惊呆了她。

亮堂的顶灯将客厅照得纤毫毕现，明明是这么明亮的光线，楚妈妈却看到客厅上空笼罩着一片只有在玄幻电影中才能看到的黑压压的气息。这个是什么啊？传说中的怨气？鬼气？

头上挂下一排黑线，楚妈妈的欢快瞬间跑没影了：“喂！大家怎么了？”

“妈……”身后晚一步进门的楚纯也意识到了这种诡异，她迟疑地出声。

乐初菀、西玥、楚爸爸像木头一样坐在沙发上，三个人集体面目模糊，目光呆滞。

“妈妈！您回来了。”乐初菀挤出一丝微笑。

“妈，您真的退出演艺界了？”西玥双目发直。楚爸爸看着自己的妻子，一句话都没说，完全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难道人家退出演艺界你们不高兴吗？”楚妈妈撒着娇。如果是平时，只凭她这个动作就能换来所有人的安慰妥协。可是今天——沙发上的木头三人组，仅仅是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楚纯叹了一口气：“妈妈，你看，我就说突然决定退出演艺界不好吧。”

乐初菀真的很想哭啊，她看了看楚爸爸又看了看西玥，他们谁都不肯说。

好吧，认命了，乐初菀干咳两声，干巴巴地说：“妈妈，有一个坏消息，您做好思想准备……总之，现在的情况是全家人都没有工作，同时我们还欠银行五百万贷款。事情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说的次数多了，乐初菀的语言简洁而明了。只花了五分钟，就将噩耗的始末完全说清楚。

楚妈妈的脸上先后闪过惊愕、愤怒、悲伤、惭愧、绝望等表情。楚纯却镇静得很，只在起初乐初菀说到买地被骗时，眼里闪过惊讶，之后就一直平静得很。

无措之中，楚妈妈抬头看了看客厅上空，那股玄幻片中的黑气更加浓郁，她无措地望向楚爸爸：“亲爱的，我们怎么办？”

楚爸爸深深自责：“阿静，对不起。”

楚纯积压在心底的怒火在这一刻被点燃了，她双目喷火，一步步逼近乐初菀：“现在你满意了！家里马上就要破产。这样你终于满意了！”

乐初菀惊愕地瞪大眼，就看到楚纯用愤怒蔑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都是你，本来一家人生活得好好的。都是因为你的莫名介入打乱了一切。如果不是你突然说什么规定，说什么一家人就必须要一起吃早餐、一起吃晚餐。妈妈就不会萌生退出演艺圈的想法。你居然还突然闯到电视台破坏妈妈的工作，你知不知道那次之后妈妈的片约就少了很多。你这个祸害，一切都是因为你！”

一声声指责怒骂，好像一根根鞭子狠抽乐初菀的心。她忍不住颤抖起来，身体往沙发深处缩去。

楚纯却不打算放过她，整个人俯视着压下来：“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突然退出演艺圈吗？那是因为她说想从今往后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都是你那该死的规定害的！现在好了，妈妈没有工作了，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支付违约金，家里又欠下巨额银行贷款，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贷款怎么还，一日三餐拿什么支付？甚至，甚至是住的房子，如果还不上贷款也会被银行强行拍卖掉。你说这个要怎么办？”

泪水瞬间在眼眶里充盈，乐初菀抗拒不住身体的颤抖，楚纯的指责让她无地自容：“纯，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说，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

“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你能去工作赚钱养家吗？你自己根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甚至连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家里帮你交的，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你会想办法！”

楚纯的怒骂声越来越大，乐初菀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

突然——

“够了！”西玥脸色铁青地怒吼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他一把将楚纯从乐初菀身边拖开：“纯，你说得太多了。你不觉得这样不问因由指责乐初菀很没有道理吗？”

楚纯想不到西玥会跳出来反驳她，整个人愣住了。

西玥深吸一口气，放缓抓住她手腕的力度，沉声说：“如果说家里变成现在这样乐初菀有责任的话，那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爸爸错在不该被人骗，妈妈错在自作主张退出演艺界，我错在任性炒老板的鱿鱼，而你，身为妈妈的经纪人，没有阻止妈妈做出错误的决定，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西玥转过身，冲楚夫妇轻声安慰说，“爸爸、妈妈，请原谅我刚才这么说。我真正想说的是，错误既然已经发生了，身为一家人我们不应该互相指责，而应该共同面对，协力渡过难关。”

楚妈妈的眼泪流下来，西玥的安慰非但没让她觉得好受些，相反让她更加内疚了：“亲爱的，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退出演艺界的话，就不用将全部积蓄用来支付违约金，这样银行贷款就不是问题。亲爱的，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楚爸爸心痛地搂住妻子，心里更加自责难受：“不！阿静，你没有错。都是我太蠢了，我蠢到被人骗，买了一块早就被征收的地。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你嫁给我这样没用的人，有没有后悔过？”

“西玥，你说得没错。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没有尽到责任阻止妈妈。”楚纯压低的声音传过来。刚才那种嚣张的气势没有了，整个人变得委顿。

西玥也一样，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自责得说不出话来。

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每个人都被沮丧的情绪牢牢掌控，楚家的房间上空笼罩着一层可怕的阴霾。

乐初菀猛然打了个冷战。太可怕了！绝境难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面对它们时，不能自控的颓废低迷与自我放弃。眼前这个可怕的场面瞬间让乐初菀清醒，心底深处一股力量也在同时慢慢苏醒。

来到楚家数月，她拼尽全力将这个因为失去西瑜而四分五裂的家庭慢慢重聚。就在今天之前，一切还是那么有条不紊，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仅仅过了一天，乐初菀就觉得这个家又回到了当初。当初她千里迢迢寻到这里，西瑜的葬礼上，楚家的成员没有一个人流泪哭泣，可是她却感觉到空气中那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低迷。

“不可以，西瑜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家人，这个家不可以四分五裂！”那一刻，远远旁观的她自心底许愿。所以她才会微笑着闯入葬礼，笑得没心没肺地闯入这个家庭。

伸手抹去泪水，乐初菀吸了一下鼻子，金棕色的眼眸里重新焕发出夺人的光彩。她站起身，明亮的眼睛自楚家人身上一一扫过：“请大家振作起来！爸爸、妈妈、西玥、纯，如果是西瑜面对这样的境况，一定有办法解决。而我乐初菀是西瑜的妻子。西瑜不在，就由我来代替他，我会想办法渡过难关，一定可以的！”

清澈坚定的目光，缓慢笃定的话语，这一切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作用，好像一股清泉流过众人的心底。颓废低迷的气氛慢慢消散了，众人的眼睛中重新展现出光彩。

楚夫妇坚定地点头：“初菀说可以一定没问题的。”

西玥抬起头，低声说：“笨蛋！”

楚纯深深地看了一眼乐初菀，却没有再说话。

已经整整三天了，乐初菀却一点头绪都没有。那天晚上的豪言壮语犹然在耳，实际做起来却好难。怎么办？怎么办？整日整夜脑袋里都充斥着这三个字，乐初菀觉得自己快疯了。

五百万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要怎么办才能筹到这笔钱？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唯有傻呆呆地坐着发愣。

书桌上西瑜的照片在对她微笑，清澈的目光，温柔的笑意，专注凝视她的目光，却让乐初菀觉得羞愧难当。

她托着下巴趴在书桌上，与西瑜“面对面”：“西瑜，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觉得好难过，我是笨蛋，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乐初菀喃喃地说，突然之间，楚纯的质问在耳边响起：“难道你可以去赚钱养家吗？”

对呀！她可以去赚钱啊，虽然很少，但总算可以帮忙补贴家用。

当天，乐初菀下午没有课。中午她匆忙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就跑去校外的小饭馆。前几天她看到小饭馆外面贴过招工启事。

饭馆老板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要当服务员？”

“嗯嗯。是的，老板，请雇佣我吧，我会努力工作的。”乐初菀连连点头。

饭馆老板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我们昨天已经招到服务员了。我们这样的小店，服务员太多反而不好。”

乐初菀泄气，却不肯放弃：“老板，拜托你。求求你想想办法，我什么都肯做的，只要你肯雇我，我一定会努力干活。”

饭店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说：“小姑娘，我看你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既然拜托我……这样，我的确还要雇一个人，只是怕你吃不了这样的苦。”

乐初菀的眼睛亮了，金棕色的眼眸里光华闪闪：“老板，谢谢！谢谢你，我不怕吃苦，拜托你，请一定雇佣我吧。”

饭店老板似乎受不了她眼里的光芒，咳嗽了两声说：“这样啊，你跟我过来。先试两天看看吧。我就怕你做不来。”

他领着乐初菀走到饭店后面，指着大水槽里堆积成山的脏碗盘说：“这些只是中午的，晚饭之后的会更多，你确定你能做这个？”

乐初菀吃惊地瞪大眼睛，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如此多油腻肮脏的碗盘杯碟，整个水槽都放满了，看数量足有数百只。

“怕了吧。我就知道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吃不了这个苦。”饭店老板轻蔑地说，“洗完这堆就要两个小时，更别说晚饭之后的。”

乐初菀咬牙：“我做！”

饭店老板果然没有骗人，乐初菀足足花了近三个小时才全部洗完，还没等她直起腰休息一会儿，晚上的盘碗又成堆地送来。

饭店老板冷冷地提醒她：“小姑娘，千万不要打破了。否则钱从你工资里扣。”

乐初菀埋头干活，累得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应：“嗯。”

中午加晚上，乐初菀足足工作了将近八小时。晚上结账的时候，工资八十块，但是因为她打破了三只盘子，扣掉十二块。

看着握在手里皱巴巴的六十八元钱，乐初菀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这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负担家用。

晚上十一点多，乐初菀回到家，临进家门之前，她刻意整理一下衣服还有头发。今天第一天工作没有经验，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袖口、发梢还是沾到了不少污渍。回来之前她已经在饭店简单清洗过了，但还是有些心虚。

对着大门乐初菀努力练习了一下微笑，直到自觉笑得很自然才打开大门：“我回来了！”

清亮而欢快的声音，在楚家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没人在家？还是大家都睡了？乐初菀狐疑的同时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轻手轻脚关上门，踮起脚尖准备上楼。

就在这个时候，西玥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初菀。”

“啊？”乐初菀吃惊地望过去，“西玥，你还没睡啊？”

西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样子是又要开夜车赶工，他上下打量乐初菀，皱眉说：“你衣服怎么这么脏？”

顺着他的目光，乐初菀发现自己裙子下摆居然有一大块污渍。糟糕了！怎么不仔细点检查清楚。她心虚地解释：“哦，今天……今天学校大扫除，估计是打扫教室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没事啦。”

“哦。”西玥没有追问，先她一步上楼，却忽然转身说了一句，“你先去洗澡，我半小时后去你房间，有事情跟你说。”

“哦。”乐初菀愣愣的，直到西玥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她才回过神来。

回到房间，她飞快地洗澡换好干净衣服，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西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哦，请进，门没关。”乐初菀说。

西玥走进房间，看了她一眼，从身后拿出一只信封：“给你！”

“什么啊？”乐初菀疑惑地接过来，信封沉甸甸的。

西玥很随意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目光下意识地在西瑜的照片上一掠而过，他轻声说：“你打开看看。”

“怎么这么多钱？”乐初菀依言打开信封，就看到里面有一大沓红红的票子。

“这是我之前工作存下来的钱，想不到现在派上用场了。我算了一下，这些负担家里三个月的费用不成问题。”西玥深深地凝视她，语气不自觉带着一丝温柔，“所以，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家用，至于欠银行贷款的事情，我今天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待遇方面很不错。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乐初菀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西玥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初菀，你过来，到我这边来。”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它们舒展着对乐初菀做出邀请的姿势，还有他的声音，乐初菀从来不知道西玥的声音会这么温柔，听在耳朵里不自觉地让她的心激跳了一下。

此刻的西玥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无法抗拒。乐初菀的脸悄悄地红了，她柔顺地慢慢走到西玥跟前。

西玥的个子很高，即便坐着也不会比站着的乐初菀矮多少。他抬高手指，迟疑却温柔地放在乐初菀的卷发上，柔软的发丝上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潮湿与馨香。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顺势按在了她瘦削的肩头。

西玥抬眼看她，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初菀，你认真听好。我知道你的性格很坚强，说出的话都会努力做到。只是，西瑜不在了，支撑这个家的重任并不应该落在你身上。你还太小，又是个女孩子，这一切本就应该是我要负担的事情。这是身为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西玥的话那么温柔，却忽然让乐初菀有了想哭的感觉。鼻头开始发酸，眼睛里有东西要冲出来，这一刻她甚至差点将偷偷打工的事情和盘托出。

西玥收回手，乐初菀瞬间觉得一阵失落，充斥在胸中的自白也被压了下去。西玥站起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再次开口：“很晚了，早点休息。”

房门关闭的那一刻，乐初菀似乎听到他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