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给西爵的礼物

虽然有两个人做了逃兵，不过关于宴会的事项还是被商议出来了。楚妈妈决定为西爵织一条围巾——那种长长的、帅气男生绕在脖子上显得更加帅气的款式，颜色必须是浅浅的鸭蛋青。妈妈的理由是这样的颜色很配西爵，西爵又帅气又迷人，戴上这样一条围巾很可爱！楚妈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兴奋得不得了。

楚爸爸决定为西爵做一桌子好吃的菜，都是西爵最喜欢的口味。这一点果然很符合爸爸的性格，老实居家而且相当循规蹈矩。在他看来，什么洋派的生日宴会都比不上生日的时候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家常菜。

被迫加入的楚纯最后手一挥，很豪气地送西爵一个假期旅行，地方任选，无论国内国外，旅途中所有费用全包。当然啦，前提有两个：第一，西爵的花销不可以太过分，万一买架飞机她可负担不起；第二，西爵必须考上好的大学。

乐初菀皱起眉头，迟疑地说：“纯姐姐，这样的话，西爵的压力会不会太大了？”

楚纯冷冷地瞥了乐初菀一眼：“你知道什么！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社会竞争激烈，名牌大学毕业是敲门砖，没有这个什么都谈不上！你不懂就不要发表意见。”

乐初菀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固执又现实的姐姐……”

所有人的礼物都落实了，就只剩西玥和乐初菀。

乐初菀想了很久：西爵到底喜欢什么？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喜欢的东西也许很多，严格说来选择却很少。她想到那幅变形机器人的画……或许西玥知道呢？至少现在满口不屑地说“生日礼物什么的最恶心”的西玥，曾经也送过生日礼物啊。

“西玥，你睡了吗？”乐初菀轻轻敲响西玥的房门。

没有人应答。

乐初菀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答。

乐初菀敲第三次的时候，房间里终于传来西玥不耐烦的低吼：“别烦我！”

吐了吐舌头，乐初菀微笑了一下说：“西玥，你开一下门，我有事情找你帮忙。”说过这句以后乐初菀就不说话了，只是每隔几分钟就礼貌地敲几下门。

橙色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不知道多少次敲门后灯光开始凌乱。乐初菀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似乎透过房门看到西玥忍不住发狂的样子。

房门开了，西玥咬牙切齿地说：“乐初菀，你最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否则……”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整个身形完全是压倒性地俯视乐初菀。

房门大开，乐初菀自然而然看到屋内的情景。

西玥的口头禅就是：我是搞艺术的。乐初菀不懂艺术，无从知道西玥每天忙来忙去的艺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的房间看来倒很符合艺术家们邋遢及混乱的风格。

书桌上、地板上到处都是揉成团的废纸，几样乐器散布在屋子里，连接它们的是纵横交错的电源线。泡面盒、饼干袋、几天前换下来的脏衣服点缀其间，将偌大的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前天才收拾过的啊，唉！”乐初菀叹气。

家里最难收拾的就是西玥的房间，每次打扫干净了，不用一天又变回老样子。

“说话啊！”西玥白了她一眼，人靠在门框上，没有一点想让乐初菀进去的意思。

不过这样可难不倒她，乐初菀迅速一弯腰，娇小的身体从西玥的手臂底下钻过去，快步走到书桌前。

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旁边是一大沓乐谱，上头满是修改的痕迹。乐初菀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脱口问：“西玥，你还在工作吗？已经很晚了！”

“乐初菀，在我没有发疯之前，你最好快说找我有什么事。”西玥的声音很低沉。

一愣神的工夫让对方溜进房间，这让他忍不住皱眉。更令他头疼的是，本来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因为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总是过来打断，现在看来或许要花三小时。为了尽快完善乐谱，他和乐团的伙伴连续忙了好多天，接连几天睡眠不足四小时，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乐初菀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说：“我没事了，西玥你忙完早点休息吧。”

“站住！”西玥低吼一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乐初菀。

这时乐初菀才发现西玥的样子看来有些不对劲，起初以为他是太生气，现在看来有点不太像——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暴怒之下都忽略不了的疲惫。

“西玥？”乐初菀有些担心，金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胆怯，但更多的是关心与担忧。

西玥凝视着乐初菀，怒气一点点散去，他叹了一口气：“现在就说，否则，永远都不要说了。”

“陪我逛街！”乐初菀脱口而出。

西玥瞪大眼睛：“你半夜三更敲门就为了这个？”

“嗯。”乐初菀点头，脸有些红，“我想不到送西爵什么生日礼物，如果你不太忙的话，我想……”

“出去！”西玥手指门口，见乐初菀呆愣愣的，干脆将她拎起来丢了出去，接着，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乐初菀傻傻地看着西玥的房门，忍不住大喊：“你干什么啊？西玥，逛街的事……”

“周末下午三点！”门里传来西玥的咆哮。

乐初菀松了一口气，不忘隔着房门提醒：“周末三点，步行街口等，不要迟到啊。西玥，听到了吗？喂，到底听到没有啊？”因为隔着房门，乐初菀不得不用喊的，又怕声音太大了吵醒家里人，这种压低嗓音的喊声听起来实在很古怪。

西玥没有说话，“砰”的一声，房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代替了他的回答。

周末的步行街人潮汹涌。乐初菀在约定时间之前早早到达，独自站在喧闹当中，她觉得有些迷惘。

那晚之后乐初菀就没有见过西玥，他每天三更半夜回家，天不亮就出门。起初乐初菀疑心他是生气了，故意避开她，又一想，西玥还不至于小气到这个地步，于是去问楚爸爸，爸爸却说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很棘手。

约定的时间一点点近了，乐初菀有些担心。

他不会忘了吧？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到了三点十分。

乐初菀拿出手机，准备拨号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脑海中出现了西玥疲惫的脸，还有书桌上那堆待完善的乐谱。

“算了，一个人开心地逛街吧。”乐初菀收起手机，打起精神开始逛街。

周末人真多，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她娇小的身影，才一晃眼就没影了。西玥眼看乐初菀消失在人群里，气得牙痒痒——只不过来晚了几分钟，这个臭丫头就胆敢放他鸽子！枉费他为了这个该死的约会，拼命忙了好几天才腾出半天空闲。等等，约会？惊愕于脑海中浮现的这两个字，西玥有些发愣。

乐初菀正逛得不亦乐乎，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没有人啊。真是的，她居然以为那个暴躁的家伙会追过来。

乐初菀摇头，将脑袋里荒诞的想法甩出去。忽然，身后双肩包的肩带上传来一股拉力。

嗯？乐初菀往回扯了扯，扯不动；又扯了扯，还是扯不动。

“抓小偷！救命啊！”乐初菀放声大叫。

商业街的喧嚣在这一瞬间静止，汹涌的人潮突然停滞，大家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

诡异的气氛中传来西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个白痴！”

啊？不是小偷啊？

“西玥，怎么是你？”乐初菀转过头，看着满脸通红的西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确定没好戏可看，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嘘声。

西玥的脸更红了，额头的青筋隐约跳动：“不是我还有谁？是哪个白痴说下午三点步行街口见的？乐初菀你这个大白痴！”

“我以为你忘记了，或者正在忙，所以……”

乐初菀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西玥截断。

“走，还要当街景当到什么时候！”西玥低着头，拖住乐初菀的手就往前快步走。

天知道，他经常这样被气得半死，会不会有一天真的死了。

“喂！西玥，你等一下，我走不动了！”身后，乐初菀呼吸急促地哀求。

“闭嘴！”西玥板着脸，脚步却立刻慢了下来。

乐初菀调匀呼吸，忍不住问道：“西玥，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是说街上人那么多……”

还好意思问！西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在你眼里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乐初菀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有些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是想你最近工作很忙，一直很累的样子，或许临时有事情忙不过来，所以……”想到那天晚上西玥布满血丝的眼睛，乐初菀的眼睛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关切、担忧。

“走吧，不是要逛街吗？”西玥的心顿时变得柔软，从刚才积累到现在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乐初菀的目光完全被两旁的店铺吸引。林林总总的店铺，可供选择的商品实在太多，到底选什么才合适呢？

手冷不防被西玥握住，乐初菀的步伐停顿了一下，身旁正好闪过一个路人——如果西玥不拉住她的话一定会撞上吧。乐初菀仰起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

金棕色的眼眸流光满溢，这个笑容太耀眼了。西玥觉得呼吸一窒：“走路当心点。”

“先生，买玫瑰花吧！女朋友这么漂亮，买一束玫瑰送给她吧！”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路旁传过来。

西玥这才注意到他们正站在一家花店门口。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女生边招呼他们，边将手里的一捧玫瑰插入沿街的花瓶里。

西玥愣了愣：“你在跟我说话？”

小女生笑了：“我当然是在和先生说话啦。您看，今天的玫瑰特别新鲜，送给女朋友再合适不过了。”她边说边用目光示意二人还牵在一起的手。

西玥慌忙放开乐初菀的手，耳朵那里有点红。

看到西玥尴尬的样子，乐初菀忍不住笑起来，大大方方地解释：“小妹妹，不可以乱说，我是他的大嫂。”她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摸了摸这个小女生的头。

女生的脸居然红了，似乎对乐初菀把她当小孩子哄的动作很不满。她撇了撇嘴说：“不想买就直说嘛！大嫂？什么烂借口！”

眼见生意不成，小女生跑进店里，抱怨声飘过来：“明明看起来那么小，居然敢说是那个大叔的大嫂……”

“你说谁是大叔！”西玥满脸郁闷。

“好了，西玥，怎么这么小气，和小孩子较真。”乐初菀打圆场，拖着他就走。

真是的，难怪别人会误会……西玥的耳朵更红了，眼睛看向乐初菀自然地拖着他的白皙手指。

远离那间让人尴尬的花店，乐初菀放开西玥，看到对方奇怪的脸色，忍不住问：“西玥，你怎么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脚步停滞了一下，西玥丢下一句“少啰唆”，走得更快了。

他觉得好丢脸！怎么和这个臭丫头在一起就没有好事呢……

乐初菀只好奋力直追：“西玥，你慢一点。逛了半天，你都没告诉我西爵到底喜欢什么！”

“西爵喜欢什么？”西玥皱了皱眉，坦白地说，“不知道。”

乐初菀差点跌倒：“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天啊，你不是他二哥吗？怎么会不知道西爵喜欢什么？”

“干吗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西玥挖了挖耳朵，完全一副欠揍的样子，“不知道很稀奇吗？家里对每一个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但那个人不是我，行了吧？”

随口说出的话，好像一粒石子落入湖心，乐初菀的心霎时凌乱了，因为她明白西玥说的那个人是谁。

其实刚才那句话才出口西玥就后悔了。

果然，乐初菀金棕色的眼眸里那耀目的光华瞬间暗淡了下去，她整个人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色彩：“如果西瑜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

“长大！”西玥的声音不觉放软，注视着乐初菀的侧脸，他轻声说，“至少小时候，西爵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

“是这样吗？”乐初菀转身望向他，眼睛明亮，睫毛扬起，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脸上写满了怀疑。

“不相信就算了！”西玥冷哼，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觉得不靠谱，乐初菀还是拉着西玥走进一家装修雅致的西服专卖店。

乐初菀的目光在店里穿梭，很快，一条领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浅灰色的领带，上面点缀着同色的小花，看上去既年轻时尚又简洁大方。乐初菀将领带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

女店员迎上来称赞道：“您真有眼光。这是今年最新的款式，羊毛、丝绸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混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很适用。”

“嗯。”乐初菀连连点头，“西玥，你看这条漂亮吗？十八岁是正式成人礼呢，送领带很合适啊。”

西玥懒洋洋地站在她身边，显得一点兴趣都没有，乐初菀问他，他才很随意地点头：“随便，你喜欢就这条吧。”

真是明显敷衍的口气，让人想假装听不出来都不行……乐初菀瞪了他一眼，又去看手中的领带。浅浅的银灰色，虽然大方雅致，但对于年轻的西爵会不会太沉闷了？

女店员旁观了半天，觉得找到窍门了，笑眯眯地说：“您怕颜色不合适的话，让您的男朋友试戴一下就行了。”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西玥身上，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善解人意地说，“店里有提供给客人试领带的衬衫。”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西玥尴尬地侧过脸——真是尴尬的一天，第二次被人说成跟这个丫头是情侣。听到后半句的时候，西玥的脸上立刻写满戒备。

“对啊！”乐初菀双眼一亮。她怎么没想到呢，现成的模特不用，在这边瞎苦恼什么啊！

乐初菀手拿领带凑过来：“西玥，你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西玥打断：“我才不要系领带，太恶心了！”西玥大喊着，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

乐初菀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眯眯地安抚：“不要这么小气嘛，试一下就好啦！”见对方一脸固执，她又开始哄骗，“要不这样，以后你过生日我也送你礼物。”

“不要，你不要过来！”西玥开始后退。

“乖嘛，就试一下。”乐初菀步步紧逼，弯成月牙的眼睛、嘴角的奸笑，还有手里的领带，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就在西玥考虑要不要夺门而出的时候，乐初菀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正经起来：“西玥，你不会从来没穿过西装，也没自己打过领带吧？”

西玥的回答明显底气不足：“胡……胡说八道！”

乐初菀的目光像小刷子一样在西玥身上刷过。

她真的从来没仔细留意过他的穿着打扮，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很奇怪的造型呢……

旧皮衣、破烂牛仔裤、图案夸张的T恤、重皮靴，还有一头不分季节、场合永远蓬乱的半长发，特别是刘海那里刻意被挑染成了蓝色。这样的造型，任凭是谁都会让人觉得怪诞痞气，但是西玥还好……不对！乐初菀歪着脑袋，眨着眼睛，从心里纠正自己的措辞。严格说来，西玥这样打扮即便怪诞，却丝毫不痞气，甚至还非常好看！

这是什么怪诞逻辑啊！乐初菀非常吃惊，同时觉得纳闷。

细细看来，产生这种怪诞逻辑的原因大约是因为……这家伙真的很帅吧！

高大修长的身材、优美如雕刻的面容、清澈的眼眸，还有那种时不时表现出的不羁与孤傲……就好比现在，明明被自己看得有些无措，却还是一副很高傲的样子。

乐初菀对自己的研究结果深表赞同，忍不住眯着眼睛点点头：“嗯，不错！不过，怎么看都和西装领带不相干……”乐初菀的眼睛瞬间发光，脸上完全是发现新大陆的惊异，“你不会是……”她的声音瞬间高上去，再低下来，“不会打领带吧？”最后这句已经是确定的口气了。

真正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西玥的脸红了，从耳根开始，一点点慢慢红了起来。

“西玥，你脸红了！”乐初菀目瞪口呆。

“你才脸红了！系领带这样的小儿科我当然会，不过是很讨厌这样而已！”西玥死鸭子嘴硬。

乐初菀露出了然的笑，眼珠子转了转，说：“这样吧，我们当场试验吧，会不会系领带一试就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还有工作要忙。”西玥想溜。

可惜乐初菀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怜的西玥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那条浅银灰色的领带套牢了。

“好啦，我知道你讨厌打领带，不是不会打领带……拜托你就帮帮忙，让我过一下打领带的瘾吧！”乐初菀笑眯眯地踮起脚尖，灵活快速打起领带结。

西玥忽然觉得距离太近了：乐初菀的呼吸轻轻喷在他的脖颈上，带来一阵酥麻的触觉，还有，她身上的味道非常好闻，有点像糖果的甜，又有点像水果的清香。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乐初菀的眼睛亮晶晶的，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起初是怕西玥开溜，现在却是全心投入了打领带这件事情。她的脸上有种无法形容的光辉，好像她正在做的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西玥猜不透她的想法，却在见到她又要踮脚又要系领带，有些费力的时候，稍稍弯下了腰。

白皙灵巧的手指，引领银灰色的领带扭转曲折，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西玥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弯起，露出一丝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微笑。

“成了！”乐初菀欢呼一声，退后几步，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西玥脖颈上的领带。

银灰色领带被结成交叉结，看起来既雅致又时尚，乐初菀看得很专注，专注到西玥觉得她透过这个领带，在看他无法触及的远处。

许久，乐初菀眨了眨眼睛，晶亮的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水光：“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

西玥听不明白，忍不住皱眉，就听乐初菀轻声说：“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早晨亲手为西瑜打领带，交叉结、平结、温莎结，所有方式的领带结一天换一个样……可是这个愿望永远都实现不了了。虽然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好比两条无限接近的平行线，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的声音温柔而满足，唇角弯起，明明是在笑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却给人一种悲哀的感觉。

西玥看在眼里，反倒宁愿她痛哭流涕好一些。

他的心在这一刻猛然抽痛了一下。

西瑜离开后，西玥曾无数次期盼这是一场噩梦，只是这种期盼，从来没有一次比此刻更为强烈。

如果西瑜还活着该有多好！这样，她就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了……

“这条领带太配您的男友了！小姐，你们看起来好般配！”

女店员的赞叹传入耳中，瞬间惊破西玥古怪的心思。

他略一定神，伸手将脖子上的领带取下：“就这一条吧，西爵会喜欢的。”

“嗯。”乐初菀终于回过神来，接过西玥手中的领带拿去收银台付款。

离开西服店之后，西玥带乐初菀去了一家玩具店，为西爵选了一款很时尚的变形机器人模型。乐初菀留意到，这个模型和西玥幼年画的那幅画上的有几分相似。

原来嘴巴上说“生日礼物什么的最恶心”的人，早早就选定了自己的礼物……撇开粗鲁暴躁的表象，西玥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想到这里，乐初菀呵呵偷乐。

果然，这个举动立刻换来对方的一记白眼。

两人都买到了中意的生日礼物，时间也到了下午五点。西玥看了看表，有些着急：“你先回家，我要去工作室。对了，这个帮我带回去。”将机器人模型丢给乐初菀，他就匆忙赶去工作了。

“突然丢过来，没接住怎么办啊！”乐初菀轻声抱怨，仔细检查了一下模型，却看到西玥已经走远了。

“西玥！西玥，你等一下！”

西玥不耐烦地转身：“什么事？”

远远地，乐初菀冲他挥舞手臂，大喊道：“西玥，路上小心！还有，忙完了早点回家吃饭！听到了吗？”

唇角轻扬，西玥露出一丝微笑，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语气回应说：“好！”

西玥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乐团成员们都走了，工作室难得地安静。桌子上的传真机正好发出传输信号，西玥走上前，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

这是电视台发来的未来一周的新工作表。按照之前的试用协议，如果这一次的工作继续达到要求，能让电视台满意的话，毕业以后他就能成为电视台的正式员工。

西瑜离开后，西玥几经波折找到了这份电视台的工作，并签了三个月试用的合同。过去的两个半月里，他都做得很好，也就是说，现在这份工作表将是最后的考验。这本是西玥梦寐以求的事，只是此刻，看着新工作表上列出的工作时间还有地点，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次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乐初菀就已经起来了。

今天是西爵的生日，也是她来到楚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大作战——每天的早餐作战总会有一两位缺席，而之前的电视台作战，虽然爸爸妈妈很开心，但也不算成功。

“今天，我一定可以做到。”乐初菀轻声给自己加油。

书桌上，西瑜在照片里笑得格外温柔，清澈的目光望着乐初菀，仿佛在说：我的初菀一定可以做到。

“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西瑜。”乐初菀开心地回应。

每天早晨和“西瑜”的对话，感受西瑜无声的鼓励，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幸福与期待。只要有西瑜的注视，她坚信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

洗漱，换衣服，乐初菀利索地忙完，快快乐乐地下楼。

客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睡吧？现在的时间比她平时起床早了足足一个钟头，看来她真是太兴奋了……乐初菀吐了吐舌头。

她想了想，决定先做好早餐再叫大家起床，特别是西玥，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打开冰箱取鸡蛋，打开米桶拿米，拧水龙头洗蔬菜，做这些的时候乐初菀尽量动作轻巧。

她煎好一只鸡蛋的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是爸爸吗？

乐初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西玥？你要出去？”

西玥匆忙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提了一个行李袋。

“迟到了！迟到了！你平时不是总会把我吵醒吗？怎么今天这么轻手轻脚的？害我差点睡过头。”西玥从乐初菀身边经过，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看她一眼，“抱歉，我要去外地工作，三天后回来，不能参加西爵的生日会了。”

他说得急促，可明显能听出他对这次工作的重视。

他的脚步丝毫不见迟缓，一句话说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鸡蛋在平底锅里噼啪作响，溅起的油星落在乐初菀的手背上，乐初菀下意识缩手。奇怪，烫伤的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反而是心脏那里觉得有什么东西陷落了，空荡荡的，有些冰凉，又有些酸痛……

“西玥？”乐初菀轻轻唤了一声。站在门口的西玥似乎没有听见，她看见他开门，接着，“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锅子里的煎蛋发出“噼啪”声，乐初菀慌忙关掉火，冲向大门。

“西玥！西玥！”乐初菀站在门口喊。

西玥没有像往常一样，即使很不耐烦也会停下脚步回过头，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匆忙，似乎那份工作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晨曦中，他的背影看来好像刻刀雕刻出的，生硬而冰冷。

西玥的背影消失不见，乐初菀还呆呆地站在门口，要不是楚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道还要傻站多久。

“亲爱的，等一下你就去市场买菜，我负责把家里打扫一下。，对了，还要从便利店里拿一些蜡烛还有灯饰回来……还有蛋糕，千万不要忘记去买蛋糕，要西爵最喜欢的黄桃口味……”楚妈妈甜美的声音掩饰不住兴奋，她说一句楚爸爸就答应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你昨天晚上都说过了，我早就记下来了。”楚爸爸好笑地说。妻子这个样子真像个孩子……

夫妻俩边说边从房间里走出来，楚妈妈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乐初菀。

“初菀，大门怎么开了？你一个人站在门口看什么？”她走过来，顺着乐初菀的目光望去。

“没，没看什么。”乐初菀慌忙关上大门，“爸，妈，我们回客厅去，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客厅里，乐初菀努力了好几次才扯出一丝笑容，说出西玥要去工作，不能参加西爵生日宴会的事。

即便她拼命打起精神，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楚夫妇的脸上还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西玥这孩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去外地啊……”楚妈妈忍不住叹息。

楚爸爸轻声安慰：“算了，估计是有很重要的工作吧。”

客厅里一时沉寂下来。

乐初菀咬了咬牙，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爸爸妈妈，我们要加油哦！赶紧开始准备吧，到晚上时间可不多了！”

早餐过后，楚家全家总动员，开始精心准备晚上的宴会，就连被迫参加的楚纯也请了半天假帮忙。

看到大家都很努力的样子，乐初菀也渐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心地投入进去。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西爵看了看表。

十点钟，很晚了，大家都准备睡了吧？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

冰冷的钥匙插入锁孔，寂静中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西爵慢慢打开大门，先向里面望了一眼。

家里静悄悄的，客厅的壁灯亮着，走道的廊灯也亮着。

他不由自主地垂下头。

明明早就知道的，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

“我回来了。”西爵的声音不大，但回荡在空寂的屋子里让他自己吓了一跳。

“西爵回来了。晚餐吃过了吗？”楚爸爸边翻着手中的报纸边随口问道。

楚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头也不抬地在看一份文件。

“吃过了。”西爵低下头，嘴角撇开一丝自嘲的笑，完全死心地放下书包换拖鞋。

就在他弯腰的时候，突然，家里的灯灭了，厨房的门慢慢地开了，一捧暖暖的烛光自门缝中透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惊愕中，西爵走进厨房。

厨房的餐桌上摆满了西爵喜欢的饭菜，一个堆满黄桃的蛋糕上插满了生日蜡烛，楚妈妈和乐初菀微笑着站在桌前。

烛光中，妈妈的脸看起来好美，明亮的眼眸里映出西爵惊喜交加的脸。

还有乐初菀，她甜甜地笑着，见到西爵惊愕的表情时，吐了吐舌头，做出个俏皮的鬼脸。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楚爸爸和楚纯，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到了西爵身后。

楚爸爸伸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西爵！”

楚妈妈和乐初菀也跟着说：“西爵！”

楚纯也接口道：“西爵！”

大家相视一笑：“生日快乐！祝西爵十八岁生日快乐！祝西爵十八岁生日快乐！”

欢乐的祝福声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响起，西爵的眼睛红了，他狠狠地抽了抽鼻子，瞪了大家一眼，别扭地嚷嚷道：“干什么啊！生日蛋糕什么的最恶心了！还有，你们不要说还有礼物什么的，这样就更恶心了！”

“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纷纷拿出礼物。

楚妈妈将一条长长的鸭蛋青色的围巾绕在西爵脖子上；乐初菀笑眯眯地将一条银灰色领带塞进西爵手里；楚爸爸做了个很夸张的“请”的手势，指向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楚纯一本正经地说，等他考上大学会有一次全额报销的旅游。

西爵的眼睛更红了，楚妈妈趁机扑过去将他一把搂住，在儿子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撒娇地问：“西爵，开不开心？快说嘛，感动不感动？”

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西爵别扭地挣扎起来。

楚妈妈呵呵坏笑，又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乐初菀睁大眼睛，拼命忍住冲到嘴边的笑意。

“呵呵，赶快承认吧，西爵很开心对不对？”楚妈妈完全不顾年纪身份，开始无赖地撒娇，每问一句就在西爵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西爵几乎是立刻就投降了，红着脸点了点头：“好吧！虽然你很像少女，但总是人家的妈妈啊，注意一点身份嘛！还有，我承认我很开心！”

“啊！好棒啊，妈妈好棒！”乐初菀大笑起来。

楚爸爸早就笑得说不出话来，楚纯的脸也绷不住了。

“真可爱！”楚妈妈伸手拧了西爵的脸颊一把，又亲一口，这才感慨地说，“多亏了初菀，西爵才笑得这么可爱。”

西爵愣住了。

楚妈妈轻声说：“西爵，对不起！是初菀无意中发现了你的生日日期，然后策划了这次宴会……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到今天我们都没意识到，长久以来亏欠你实在太多了。西爵，你能原谅妈妈吗？”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中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西爵说不出话了。

“西爵是小气鬼，都不肯说原谅的。”乐初菀笑嘻嘻地插嘴，边说边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其实，她长得这么漂亮，就算做最难看的鬼脸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而已。

西爵果然被逗乐了，嚷嚷道：“当然原谅！你才是小气鬼！”

乐初菀露出一脸得逞的奸笑，西爵看在眼里，却忽然觉得她笑成这样，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恶。

“西爵，快吹蜡烛吧。”楚爸爸说。

纯在旁边提醒：“不要忘记许愿。”

“嗯。”西爵点点头，他深深地看了蛋糕上的蜡烛一眼，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现场变得安静。

乐初菀脸上的笑容消去了一些，她想到了西玥。如果西玥也在该多好啊……心里生出这个念头时，她似乎听到了西玥的声音。

“西爵，生日快乐！”

“二哥？”西爵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西玥跨进家门，将行李袋丢在脚边，疾步朝大家走来。

“给你！”走到餐桌前，西玥从身后取出一只礼盒递给西爵。

“是什么？”西爵又惊又喜。

“自己拆了看！”西玥说完，这才喘了一口气。

乐初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傻傻地问道：“你不是要去外地工作了吗？”

“是啊，西玥，你不是说要工作吗？”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的楚夫妇也问。

“嗯，我马上要赶最后一班飞机，最多只能留十分钟。不过还好赶上了，不然，肯定被某个丫头背地里骂不讲信用骂到死。”西玥微笑着回答，最后一句却是看着乐初菀说的。

“是变形机器人啊！二哥，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啊？”旁边，西爵拆出礼物兴奋地大喊。

“我哪敢骂你，乱讲……”乐初菀小声嘟囔，心却在这一刻觉得酸酸的：西玥说话的时候还在喘气，一定很累吧？现在的天气根本就不热，可是他鬓边的头发却湿漉漉的。

吹过蜡烛，切开蛋糕，还没来得及吃，西玥就大叫飞机赶不及了，和早上一样，西玥飞快地说了一句“三天后回来”就匆忙出门。

乐初菀追到门口，大喊：“西玥，路上小心！忙完早点回家！”

远远地，她听到西玥回答：“好！”

黑暗中视物不清，乐初菀早就看不到西玥的身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刚才西玥回答“好”的时候，转身对她微笑了一下。

“初菀，过来吃蛋糕了！”楚妈妈叫她。

“来了！”乐初菀欢快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