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仙途

　　砂，还是砂！

　　难道这黄砂荒野上真的就再没一点食物？

　　艰难的趴伏在飞沙漫天的荒野上，一个幼小的身影缓缓移动着。

　　被那如同尖刀般的疾风混合着细沙刮在脸庞上，满脸惨白的孩童早已睁不开眼睛，可他手中紧握的木棍，却依然在面前的沙地上四处挖掘着。

　　随着木棍撬起沙石，孩童充满血污的双手也一次次伸入沙堆中仔细摸索着。每一次被沙石触动伤口，孩童都不由一阵呲牙裂齿。

　　但疼痛之后，他那倔强的小脸上剩下的，却是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男人，说的出，就做的到，阿狸，我再不会让你为了我忍饥挨饿，更不会让你为了我受尽白眼，我一定会让那群蛮子知道，我，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幕，蛮天不由再次紧紧咬住了腮帮。

　　前世，作为一名炎黄国代号神之触的超级侦察兵，蛮天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一次意外后灵魂穿越到这个几乎寸草不生的蛮荒异界。

　　更加不知道，是何等荣幸，他从一个蛮族女人的肚子里被生出来，却依然保留着人类的外形。

　　本来，他应该庆幸的，可悲剧的是，人类这一名词，在这些被放逐于蛮荒的蛮族眼中，却是不共戴天之敌。

　　所以从出生之刻起，他那白净幼小的身体，就被那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野蛮人看做是异种，灾星。

　　连带着，他的阿狸，一位善良慈祥的母亲，也被蛮族当成了不详之人，处处排斥。

　　对于这样的遭遇，蛮天的阿狸却丝毫没有怨言，反而加倍呵护蛮天。

　　四年来，蛮天逐渐长大，而阿狸，却因为大量劳作和长期忍饥挨饿，身体越发虚弱，终于病倒。

　　也就在那一刻，蛮天才发现。这些年来，他早已将这位以前无法认同的异族母亲当成的最亲的人。

　　昨天，是蛮族一年一度的年祭，按照以往惯例，就算再艰难，部落里也会给各家各户发放能饱餐一顿的食物。而蛮天也亲眼见到，早归的捕猎队伍抬回了一只野猪大小的猎物。

　　可是，从中午等到了夜晚，眼看着四周的蛮人们一个个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块肉欢天喜地的回家庆祝，蛮天两母子，却什么都没有。确切的说，从阿狸三天前病倒后，他们就没得到过食物。

　　就在蛮天垂头丧气的准备转身回屋的时候，石屋的破门却打了开来，面黄肌瘦的阿狸疼惜的拍了拍蛮天的头，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就在家里等着！”

　　看着阿狸颤微着走向部落祭坛的身影，蛮天心中没来由一痛。

　　四年了，作为有着成人思维的的自己，却心安理得的躲在阿狸那羸弱臂弯下，连部落都不敢跨出一步。这样的生活，难道还要继续下去？

　　复杂的目光再次落在阿狸消失了一会的石屋转角处，蛮天缓步跟了上去。

　　部落年祭，蛮天从来没进去过，但也曾远远的观望，每年这一天，蛮人们必定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今年，笑声依然有，但蛮天听着那诡异的笑声，脸色却缓缓沉了下来。透过栅栏的目光猛的一凝。

　　篝火闪耀的部落广场上，已经停止了歌舞，傻头傻脑的蛮子们，此刻脸上洋溢着他们口中只有人类才有的刁钻刻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匍匐在部落首领面前的微弱身影指指点点。

　　“这祸害，居然还敢来参加年祭，难道是想再次给我们部落带来灾难吗？首领大人，快将他赶出去吧！”

　　“对，首领大人，今天年祭，可千万不能让她破坏了来年的生机啊！”随着一个蛮子鄙夷的低呼，首领身旁一个浑身干瘪，形若骷髅，巫师打扮的小老头也发出沙哑的声音。

　　主席之上，一名蛮子头戴羽翎，体型壮硕，浑身青绿色的肌肉盘根错节。听着众人的话语，他面色阴沉的抬手止住了议论，俯视地上那不知疲惫自顾磕着头的女人，吼间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你可知道，部落规矩？不劳者不得食，你这几天从未参加集体劳作，何来食物？”

　　“蛮，我这几天病倒在床，无法行动。等病好后，一定加倍劳作，求蛮赐食。”阿狸撑起身子，卑微的看了首领一眼，将双手合捧举过已经出现淤青的额头，再次乞食。

　　“哼，蛮是你叫的吗？你还以为你是蛮的女人？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哪还有我蛮族女人一点美感？部落分你的一份食，你却拿去养那异种。分你何用？蛮族子孙，三岁便能外出寻食，但你那废物，四岁却连村子都不敢跨出一步。”首领身后左侧，坐着数名身上翎羽和骨牙挂件都比场上一般女子多而且块头也大的多的蛮族妇女，最前面一名长相最为彪悍的妇女嘲讽道。

　　随着她的话语首领右侧几名正抱着肉块撕咬的蛮族孩童脸上均带傲色，鼻间发出一阵阵哼哼声。

　　听到这番话，阿狸脸色更为苍白，咬着牙，她低声辩道：“蛮……首领，蛮天再有缺陷，那也是你的孩……”

　　”住口！”阿狸话未说完，首领脸色却猛然一变，厉声打断了阿狸的话，扫过下面眼中带着一丝异色的蛮人，再看看匍匐脚边的阿狸，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自己去领一份羹汤，然后马上消失。”

　　“谢首领赐食，谢首领赐食！”终于如愿以偿，面无血色的阿狸终于有了一点精神，嘴里千恩万谢着又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慢着！”正想起身，刚才说话那蛮族妇女却看了眼首领再次出声：“蛮，你看阿狸都瘦成这样了，我总要看着她吃完才安心。”

　　首领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将脸转到了一边。

　　捧着一名蛮子递过来，里面只有一点草根的所谓羹汤，阿狸身形颤了颤，但脸上却不敢有不满之色，在众人的凝视中，飞快的将汤连带着草根喝的一丝不剩。在蛮子们的冷笑声中快步离开。

　　从始至终，蛮天躲在角落无力的看着，眼中泛起一片血红，却没有勇气走进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出现，给阿狸带去的，只会是更多的嘲讽以及侮辱。

　　提着沉重的脚步，他刚想现身迎上去，却再次止住了身形。

　　疾走而出的阿狸脸上带着痛苦之色，在走出众人视线的瞬间，陡然躬下了腰身，将手指伸进了嗓子眼，干呕声中，刚才喝下的羹汤被她吐回了双掌之中。

　　轻缓一口气后，她跑到了附近了一口水井旁，将手里拽着的草根清洗干净。这才支撑起身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没几步，早已目若呆鸡的蛮天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打起精神，阿狸脸上带着微笑：“天，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在家等着吗，饿了吧，阿狸弄到吃的了，我们回家。”

　　说着，阿狸还扬了扬手中的草根。

　　一直以来，蛮天都觉得，蛮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他的阿狸，比那些蛮人还笨，处处忍让，毫无心机。却从来不知道，阿狸也有如此聪明的时候。

　　一直以来，蛮天只知道家里很缺食物，甚至从来没吃饱过，但他却从来不知道，他的那份，却全是从阿狸的食物中扣出来的。

　　一直以来，阿狸手中这种清洗过的熟食，蛮天不知吃过多少次，但他却从来不知道，从何而来。

　　此刻，他终于知道了，但心中，却不敢有，不能有，不会有任何恶心之情，因为这，已经不是食物，而是生命，是母爱，比天高，比海深。

　　霎时间，蛮天脑中一片天翻地覆，什么两个世界，什么种族差异，统统烟消云散，看着这位弱小的母亲，这位伟大的母亲，他从前世起就没流过的泪水，如洪水决堤，模糊了视线。一句四年来从未喊过的名词，终于从他口中发出。

　　妈！

　　失神的看着蛮天那微颤的身形，再听着蛮天那声发自内心的呼唤，阿狸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形轻轻一颤：“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这些！”透过泪光，蛮天咬紧了腮帮，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悔恨。

　　阿狸将蛮天搂进怀中，轻叹一声：“傻孩子，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天生体质弱，有什么事，也等你大点再说吧！”

　　“大？这样下去，有我长大的一天吗，身为男子，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承受这一切？”

　　“可是……”

　　“妈，你记住，从今天起我再不会让你为了我忍饥挨饿，更不会让你为了我受尽白眼，我一定会让那群蛮子知道，我，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这……”

　　“蛮族孩子，三岁就能面对狂风，我蛮天，没理由做不到，之前没有，只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但我相信，只要我肯做，没有任何事能难倒我！”

　　这一刻，那从前站在世界顶端的军魂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迷茫了四年后终于回归……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