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楚 都

　　七百里归程，一路上依稀又忆起了皇宫里的一些事。

　　大楚先皇帝嘉轩是一位绝无仅有的好父皇、好丈夫，他一辈子不纳妃不选秀，独宠爱妻曹皇后，还在宫里和朝堂上以身作则的推行一夫一妻制。

　　楚明是嘉轩帝和曹皇后的嫡子，又是长子。我妈独得恩宠，我爸爱我如命，皇权富贵近在咫尺，继位是必然中的必然。

　　虽然不存在什么九子夺嫡，也不存在什么嫔妃之间的各种宫斗，但是从楚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性情就已注定。越是唾手可得，越不会珍惜。越是生来就有的东西，越容易被嫌弃。

　　皇位之于楚明，就是这样一种有点鸡肋般的存在，权力就在手边，堕落也变得轻而易举。十五岁那年，楚明顺理成章地当了皇帝，但他却说：“真是悲催，我有得选吗……”

　　抬眼望向前方异常高耸的城墙，城门楼上人影憧憧旌旗招展，楚明轻勒缰绳放缓了速度，终于轻舒一口气：“应该就是楚都了，还真是气派伟岸啊！”

　　楚都，南垣丽正门。此时车水马龙，楚明随着人流缓缓地进入城里。

　　第一次看到这么庞大繁华古时的都城，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穿着各族服饰的人们，骏马、石羊、骆驼，宽大的街道，以及街道两旁各类的集市，十分热闹。

　　当看到以苇席覆盖着的城墙墙体，更觉新奇，本想向旁人询问，但想想自己此刻的身份，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沿御道往北，楚明在皇城外找了一家叫唯义的驿馆住下，这里离皇宫较近，宽敞明亮、闹中取静。

　　安放好行李和马匹，他出得驿馆往皇城方向走去。但见大道、小街、火巷、弄通，都规划整齐，经纬分明。

　　从玉铉坊到时雍坊，街道两侧，有各种各样的商店和货摊。整个楚都是按四方形布置，20多条胡同均直线排列，如一块棋盘，方方正正的，路很好走。

　　“嘣”的一声，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看清，后面追上来两个大汉已经一左一右抓住了楚明，麻肩头拢二臂便给他架在了当间。

　　“就是他，要非礼我，呜呜……”被撞的那妇人扭过头来向众人哭诉道。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

　　“你说，怎么办？私了还是公了？”

　　吔呵，古代也有如此碰瓷的吗？最烦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了。楚明冷哼一声，转而夸张的嬉笑道：

　　“小爷便是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摧花三少，今天下山看上这个小娘子了，你们休要坏了小爷的好事……”

　　那一女二男反被整得面面相觑，正不知怎么收场才好。

　　忽见一辆紫色马车在旁边停了下来，车后紧跟着五六个黑衣人。

　　车帘缓缓掀开，一位紫衣蒙面女子一声浅笑，探身向楚明挥手唤道：“明郎，几月未见，你怎会流落在此啊？”

　　“是啊，遇到了一点状况，我……”

　　楚明虽然不识得这位姑娘，但思量着凭她的行头和场面，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估计可以化解当下的尴尬。

　　那三人见了大惊失色，忙躬身揖道：“不知圣女驾到，我等无心冒犯，万望恕罪，万望恕罪！”

　　“还不快滚开，不长眼地东西……”领头的黑衣人呵道。

　　“谢过圣女解围，还请问姑娘怎么称呼？回头当登门致谢。”楚明望向车内美女拱手谢道。

　　“明郎，你竟真的忘了本姑娘吗？来，快请到车上一叙……”

　　“嗯，我先前受伤晕了三天，醒来后好多事情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还请问姑娘芳名？”

　　“我先问你，怎么竟然和风、马、燕搞到一起去了？这种杂碎你也识得？”

　　“方才在路上被他们撞了一下，便喊着要私了公了的，几个碰瓷的家伙，令人厌恶。在下也不曾识得什么风、马、燕？”

　　“这样啊！来，先喝口茶，压压惊。”紫衣女调好一杯花茶递给楚明，柔声说道。

　　“他们啊，是京都十大骗的头三位，江湖上称之为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的，即乃江湖十大骗……”

　　“我靠，这么邪乎？”

　　“嗯，（╯▽╰ ）好香~~，很奇特的一种香味，这茶里除了枸杞还有什么？”

　　“呵呵，上次你也这样问过，难道是真的都忘却了吗？”

　　看着楚明迷惑的神态，她接着说道：

　　“玫瑰花+枸杞子+杭白菊+乌梅，唔，再就是蒙古阿拉善盟的天然蛹虫草，你喝了会…呵呵，自己感觉吧！”

　　“哦，谢谢姑娘！今天还真是热闹啊……”他望向车窗外的街道。

　　“看来你真是伤得不轻，楚都每季一度的钟鼓市也不记得了吗？”她摇头叹道。

　　“自宋朝起，大中华便海运大开，河运通畅。如今，川陕豪商，吴楚大贾，甚至西域东洋，飞帆一苇，径抵辇下，为都城提供了非常丰富的商品。”

　　“因为南方来的漕运船只皆停泊在积水潭上的缘故，米市、缎子市、帽子市、鹅鸭市、沙剌市、柴炭市、铁器市等，都集中在皇城北面积水潭附近的钟、鼓楼一带。后来每季头半个月，大家都会集中在钟鼓楼附近集市交易，便形成了举世闻名的楚都钟鼓市。”

　　“哦，真堪比开元盛世啊！想不到姑娘亦如此精于商道？”楚明惊诧的望着对面的紫衣姑娘，轻纱后一双明眸秋波盈动。

　　“请问姑娘芳……”

　　“圣姑，我们到了。”还没等弄明白他问的到底是芳名还是芳龄，却被车外领队高亢的通报声打断。

　　“明郎，我们到了，你是一起上去坐坐，还是欲去往何方？”

　　楚明探身下得车来，眼前一座精致的小楼鹤立于繁华的鼓楼街市之中，鎏金招牌上写着“紫微垣银庄”。

　　“好气派的银庄”，他心想，难怪有如此大的排场，看来她的身份真是不简单。

　　“谢过姑娘！我还有要事，今日就不烦扰了，改天再登门致谢。只是尚不知……”

　　“好吧，明郎改日再见，我叫紫衣，可别又忘却了呦！”说罢，宛然一笑，转身与随众走进了银庄。

　　从鼓楼街市便可以望见气势辉煌的皇城，他信步围着楚都皇城转了一圈。中心台、50坊、斜街市、南北二城、护城河、钟鼓楼等等，就连十一个城门，通通都看了一个遍。

　　紧挨着皇城以南是一片官署区，楚明绕过萧墙外的漕运河道，不多久，便看到了正面的棂星门。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嘛？”门口的一位墨衣卫武士大声呵道。

　　“呵，连主子都不认识了？”楚明心里骂着，伸手到怀里掏出元霸留下的那块墨令玉牌。

　　十多个墨衣卫武士大惊失色，全都右手平于胸前单膝跪地：“恭迎总领大人……”

　　“小的新来的，有眼无珠，请总领大人恕罪，请总领大人恕罪啊！”那位呵斥的武士干脆匍匐在地，双臂如筛糠。

　　“速速去叫元霸出来说话。”

　　“大人请稍等片刻，元总领刚去了五军都督府，小的马上过去通报。”领头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卫士叩首礼毕，转身飞快地跑开。

　　“嗯，这个墨衣卫还比较醒目，日后倒是可以提拔提拔……”他在这边训斥的动静，却被远处走来的一个宦臣看在了眼里。

　　那宫人惊得瞪大了眼睛，翘首顾盼许久，而后慌忙缘着萧墙跑得不见了踪影。

　　没多久，一骑快马疾驰而至，还没等到跟前，元霸纵身跃下，急奔几步俯身跪于楚明面前。

　　“陛下…公子，元霸迎接来迟，公子陛下恕罪！”看到楚明不停的使着眼色，他忙低声改口道。

　　“元总领客气了，快快请起！”

　　随后亦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交代一下，去我那里说吧……”

　　“没什么可交代的，走喽，现在就直接过去。”元霸赶忙扶着楚明上了马，牵好马缰大步流星的奔南面而去。

　　身后的墨衣卫个个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就连当朝的一品大员，我们元总领通常都是用鼻孔说话的，今日却为此人俯首帖耳牵马坠蹬？像伺候天皇老子一样？

　　“宫首大人，宫首大人，大事不好，皇上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可曾看清？嗯，他现在何处……”他看到连滚带爬进来禀报的宫人，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连连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