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诛你十族

　　（看吧，看吧，它要长大……果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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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侍卫押了一个儒生模样的人进殿。

　　那人头发凌乱，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岁苍老一些，脖子、手腕被一副枷锁铐住，双足镣铐“哗哗”作响。

　　纵然如此，眼神却极为不屑，又好像怀着无限的悲痛。

　　“怎么敢对先生如此无礼？”那皇帝很不痛快。

　　侍卫慌慌忙忙撤下刑具。

　　那儒生没了枷锁，忽地抬手指着那皇帝：

　　“燕贼！你兴兵作乱，以下犯上，你知不知罪？”

　　“你等乱臣贼子，竟然还有脸活在世上？”又对着殿中百官咒骂。

　　迟遇书闻言，心想这儒生虽身为阶下囚，但竟敢辱骂皇帝为“贼”。

　　看来这天子的宝座不是好道儿来的，而他一定是前朝老臣，言行颇有忠骨。

　　那皇帝微微一愣，又“呵呵”笑了几声，走下台来到那儒生身旁。

　　“先生你说错了，我这是遵照祖训，讨伐奸臣，效法周公辅佐周成王。”

　　那皇帝口中的周公辅佐周成王之事，发生在夏商周时期的周朝：

　　周武王离世之后，周成王年幼即位，周公（注：即为解梦之周公）主持朝政，七年后还政于周成王，留下了一段佳话。

　　那皇帝这样说，就是将前朝皇帝比作周成王，将自己比作周公了。

　　“周成王何在？”那儒生冷冷地斜了那皇帝一眼。

　　“已在宫中自焚了，先生若不信，大可问问这殿中之人。”

　　那皇帝抬头看了看左右，百官纷纷点头。

　　那儒生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迟遇书心想：“这皇帝以周公自比，一定是前朝皇帝血亲，谋反做了皇帝。”

　　又念到那李世民也是诛杀了亲兄弟才当了皇帝，果真逃不出一句“自古无情帝王家”。

　　“有人说你迂腐，今天果然见识了。”那皇帝反而哈哈大笑。

　　“我已登上皇位，此乃天命所归！只要你肯为我草诏（草拟诏书），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儒生缓缓向案前走去，那皇帝见状微微一笑，满朝文武亦是长舒一气。

　　不料那儒生刚近案前，忽然抬脚将案椅踹翻在地。

　　“死则死尔！忠臣铁骨岂能受贼人要挟？”

　　“不怕我灭了你满门么？”那皇帝由喜转怒，出言恐吓。

　　那儒生冷笑一声，咬破右手食指，抓起一张纸，划了几个大字，又抛在地下。

　　迟遇书定睛一看，乃是“燕贼篡（ cuàn，非法取得）位”。

　　“拿去宣告天下吧。”又听那儒生淡淡说道。

　　想那皇帝以为自己已然登基，无人敢和他作对，那儒生自然会听命。

　　待草写了诏书再免了他罪，他一定会感恩戴德，天下人也会说皇帝宅心仁厚。

　　却没想到那儒生虽然文质彬彬，却是铮铮铁骨，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对他一口一个“贼”，百般羞辱。

　　他百思不得其解，世间真有这不怕死的人？

　　不由得没有了耐性，大喝一声：

　　“殿前侍卫何在？将此狂生拿下，凌迟处死！”

　　方才那两个侍卫上前按住那儒生就要带走。

　　“万万不可！”

　　就在这时，百官中闪出一人，跪在那皇帝身前。

　　这人身上披着袈裟，头上虽然戴着官帽，但只看一眼便知是个僧人。

　　“妖僧！”

　　那儒生一声断喝。

　　“佛说众生皆善，不可滥杀无辜，你助燕贼谋反，落得个多少生灵涂炭？那阿鼻地狱早已为你留了空位，快快去吧。”

　　那皇帝不待那人回话，厉声质问那儒生：

　　“你心里头那个人平生就没害过一人么？你说他在不在那阿鼻地狱？我当日‘靖（jìng，平定）难’亦是被逼无奈，否则烧死的就是我了！”

　　那皇帝越说越气，突然面色发狠：“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那儒生听了，先是冷笑几声，转而放声长笑：

　　“莫说九族，燕贼，你诛我十族又如何？”

　　“今日我……朕就诛你十族。”那皇帝一丛怒火中烧。

　　那求情之人向前紧爬两步，声音发颤：

　　“陛下，他只求一死，以成全美名，欲陷陛下于不义。

　　“更何况，今日若杀了他，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还望陛下三思。”

　　迟遇书听言心中一惊，不知何人身价如此金贵，皇帝登基非他草诏不可；况且若是杀了他，便绝了天下读书的种子！

　　“笑谈！莫说不会绝，就算是绝了，又会怎地？”那皇帝十分不屑。

　　那求情之人还要多言，猛见那皇帝目露凶光，恶呆呆地望着自己，遂急急忙忙后退两步，起身回入班中。

　　那皇帝环视左右，徐徐开口：

　　“你只求一死，朕就成全于你，诛你九族之外，再灭了你的朋友和学生，正好十族。”

　　“燕贼实不负千古之逆臣！”那儒生闻言狂笑。

　　“身背千古骂名，敢行千古奇刑，诛人十族，千古未有之事。我若成被诛十族千古第一人，定能千古；如果不诛我十族，千古之后，我未必能千古留名，幸甚，幸甚！”

　　这一番千古之论，说得慷慨激昂，迟遇书顿生敬仰之情，只盼那皇帝收回成命，不要杀了他。

　　“沽名钓誉！就再送你的妻女入教司坊为妓。”那皇帝一声冷笑。

　　那儒生听言缓缓转过身去，面对殿外苍天，仰头紧闭双目，长叹一声：

　　“唉——”流下两行热泪。

　　“来呀！拉出去，凌迟处死！”那皇帝一挥右手。

　　那儒生不待侍卫上前，迈步出殿，口中哀吟：

　　“天降乱离……”

　　“拉回来！”那皇帝猛然喝道。

　　两个侍卫急忙扯住那儒生，拖回殿中。

　　那皇帝慢慢踱了两步，忽地欺上前去，抽出一个侍卫腰间钢刀。

　　“我先剐了你这张嘴！”

　　说着横斜刀刃，运气于腕，刀头顺着那儒生左边嘴角向外一拉。

　　那儒生“啊”了一声，从嘴角到左耳豁了一道血口，露出口中红牙。

　　血口以下血肉外翻，鲜血淋漓，胸口透红，众人纷纷遮住双眼。

　　那皇帝扔下钢刀，松了一口气：“去罢。”

　　那侍卫忙拣起钢刀入鞘，将那儒生架出殿外。

　　那儒生疼得厉害，却依然不屈不服，念念不停。

　　因手捂着左腮，声音不太清楚，却也依稀能辨认出来：

　　“忠臣发愤……吾皇！罪臣来矣……”余音不绝。

　　那皇帝挪回到高台之上，瘫在宝座之中，俯视台下众人，哪有一个人敢抬头仰视？

　　他呆坐良久，忽又精神抖擞，大笑几声。

　　但听他说道：“散了罢。”

　　“退朝——”有人尖声喊道。

　　迟遇书立刻觉得全身一松，长吐一气。

　　过了片刻，众人缓缓退出殿外，迟遇书随着众人出殿，还在思索刚才情形。

　　忽然觉得胸前有东西窜动，摸出来捧在手心里细瞧，竟然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这是何时跑到我身上的？莫非真的是在梦里？又或者是鬼打墙了？”

　　想到此处，抬起左手，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只感到头晕目眩，半会儿才立定。

　　再瞧面前，又换作了两扇大门，里面似有刀兵之声。

　　回看身上，哪有什么朝服？

　　却是衣衫褴褛，变成了一个乞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