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嫁人勿嫁读书郎，娶妻勿娶青楼娘

　　“漂亮姐姐，你可别听小芋头的，小芋头也就见到陌生人才装矜持，平时那可是大大咧咧的很，而且，小芋头那老爹啊……”

　　“狗三娃！你再说一遍！”

　　站在小芋头身前的许鸢怔了一下，没想到刚才还怯生生的小闺女突然就发威了，双手叉腰朝着正坐在寨门口树上盯梢的少年怒吼道，那真叫一个老虎不发威，别当我是家养小猫咪。

　　听到外边叫喊声震天，在屋子里照顾杨大当家的老陈头佝着身子走了出来，两道白眉一扬，严厉道：“大当家正在休息，你们两个小娃娃再捣蛋，明天我就把你们送给山下的人家当孩子。”

　　听到老陈头要把俩人送走，稚嫩少年朝着老陈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便不再多言，而小芋头则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被老陈头给送下山。

　　许鸢看着这个肤色被晒得黝黑的小丫头，温柔的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将小芋头从角落里拉出来，几乎是硬塞才把鸡腿塞到她手里，看着小丫头这般胆怯的模样，许鸢轻声道：

　　“你是叫小芋头是吗，你这么怕姐姐干嘛，姐姐又不吃人，鸡腿赶紧吃啊，不然等会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兴许是感受到许鸢的温柔，小丫头的防备减轻了不少，轻轻的咬了一口鸡腿，然后指着许鸢身后的剑匣，小声道：“姐姐，我怕剑。”

　　许鸢将剑匣取下放到一旁，讶异道：“你为什么会怕剑啊，跟姐姐说说？”

　　小芋头低下头，咬着嘴唇，显得极为伤心，许鸢还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心急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这小丫头，还是那坐在树上的少年帮忙解释道：

　　“漂亮姐姐，小芋头的爹是被九层楼的人用剑刺死的，所以小芋头看到剑就怕，你别怪她，这丫头，老陈头本想把她送到一户好人家当女儿的，但是她脾气犟的跟牛似的，死活不愿意离开寨子，哪怕是吃尽苦头，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许鸢叹了一口气，将小芋头抱在怀里，这世道，当真就是兴，百姓苦，亡，更是百姓苦。

　　枯叶往火堆里再次添了一些柴火，然后便起身，去了寨子外头的山林里，出去的时候，拿了他白天背着的那杆长枪。

　　缩在许鸢怀里的小芋头突然挣脱了开，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笑着朝许鸢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鸢眉眼弯弯的回答道：“许鸢，许就是百家姓里面的许，至于鸢，估摸着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是哪个字，你就当是许愿吧，以后呀，姐姐就是你的美好愿望，你有什么愿望呢，都可以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实现。”

　　小芋头认真的想了起来，坐在树梢上的少年不请自来的朝许鸢喊道：“许愿姐姐，我叫狗三娃，我没啥别的愿望，你能把你盒子里面的剑给我耍一下吗。”

　　许鸢抬头瞪了一眼，笑骂道：“小孩子耍什么剑，要是不小心把自己命根子割掉了，那以后可就只能进宫里当太监，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咯。”

　　少年刚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被许鸢这么一调侃，顿时就涨红了脸，装模作样的四处眺望着，实则连耳根子都红了，细细歪歪的嘟囔道：“以后娶媳妇，我也要娶像许愿姐姐这般漂亮的，见着过好的，总不能往坏了找。”

　　“小子嗳，你嘟囔啥？你再嘟囔一句，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进皇宫，才屁大点年纪，就惦记着娶媳妇，你娶媳妇就娶媳妇，还惦记着我家掌柜？现在的孩子啊，唉，一言难尽，”

　　陈知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寨子外头，刚好听到少年的话，顿时就在树下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颇有一番私塾先生对自己学生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不是睡去了吗？怎么从那里出来了？”

　　陈知故摸了摸头，悻悻然笑道：“有心事，睡不着，本想着去山寨后面解决一下内急，谁想到那边有人盯梢，我便绕了个圈跑到了这边，正好听到那小子在痴人说梦，我顺便教训了他一顿。”

　　小芋头见陈知故坐在她旁边，便往许鸢那边挤了挤，陈知故愣了一下，然后起身去前边捡了一片树叶，朝小芋头说道：“小姑娘，别害怕，哥哥教你用树叶吹曲子好不好。”

　　小孩子毕竟好奇，沉默了一下，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又往陈知故那边挪近了一些。

　　陈知故将树叶叠起，神色认真的吹了一曲江南谣，这首曲子，江南之人几乎都会哼唱，唱的就是一个落魄书生怀才不遇的悲哀，陈知故每一次科举落榜，回到陈家村的时候，都会在许家小馆的房顶上，吹上一整宿，而许鸢，每一次都不厌其烦的听一整宿。

　　小芋头看着陈知故凝重的神色，不禁问道：“陈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曲子很好听啊，你教我吧。”

　　陈知故勉强的笑了笑，将小芋头抱在自己大腿上，极为认真的教她怎么用树叶吹曲子，而许鸢则坐在一旁，下巴抵着双膝，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个赶考十三载，便落榜十三载的穷书生。

　　江南道是整个大楚读书种子最多的地方，书生意气重，别的地方的人们只称赞江南道出名士，出朝廷重臣，却不知生在江南道，却怀才不遇客死他乡的读书人有多少，所以江南道常年流传着这样一句土话：嫁人勿嫁读书郎，娶妻勿娶青楼娘。

　　简简单单两句话，说尽了江南道民生疾苦，其实老陈头有些话许鸢觉得并不对，随着大楚铁蹄踏破大晋以来，如今的确算是祥和盛世，但是老陈头却忘了一点。

　　天下十道，唯独京城周围几道的百姓安居乐业，而其他几道，依旧是民不聊生，山上草寇为患，城内势力错综复杂，百姓苦不堪言。

　　正如如今云溪城内的九层楼，谁敢言九层楼的一个不是，那便是全家暴毙的下场，许鸢望着山那边的天，脑子里再一次回想着陈知故老爹签卖身契卖儿子的事情，总觉得这些事情里面有很多地方不对劲，陈知故的老爹瞒着陈知故的事情太多了，此去九层楼，许鸢自己心里也清楚，十有八九是九死一生。

　　可是，这读了将近二十年圣贤书的书呆子就是死磕百善孝为先的大道理，硬要去体验一下狼入虎穴是个什么个中滋味，作为陈小二的掌柜，哪有小二挨刀掌柜却坐视不管的，就算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圣贤书上也有这个道理，但在许鸢这里，统统不讲道理。

　　她从小守着这个书生长大，怎能随便放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