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飘曳在空中

　　卫央拖动着鼠标往下移，挪不开眼。

　　底下的留言从晏子墨的颜值膜拜逐渐转变成晏子墨病故崛起称霸莘城大起底。

　　“晏大当家也是身残志坚，据各路小道消息称，大当家是被人绑架遇到绑匪撕票，从几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断了腿才坐到轮椅上去的。”

　　“我也知道这事。听说当时大当家十五六岁吧，放学路上被人给劫了，还是蓄谋已久的绑架，当时晏家一大帮子保镖便衣硬是没能护住大当家。那时候晏家正是走上坡路的时候，竞争对手、眼红嫉妒的仇家一大堆，为了保住晏家绑架的消息也只能保密。”

　　“接楼上，大当家被绑架的时候晏家好像是在建康呈医院的外科大楼，就是现在康呈医院最最气派的那栋楼。有人说是今年康呈撤资的那位大股东派人绑架的大当家，因为当时晏家主外科，另一位股东是主内科，谁也不想被压一截，可外科大楼已经在建，明显是晏家占优势，那位股东气不过，就绑架了大当家，勒索五百万，正好是当年建成外科大楼所需要的钱款。”

　　“现在那位大股东去世了，也无从查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年晏家并没有拿出那笔钱，哪怕绑匪已经说了会撕票晏家都没有停工拿出那五百万。大当家是长孙，那时候底下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弟弟，可能晏家不愿意放弃势头正好的外科大业，也觉得牺牲了一个晏子墨晏家还有后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所以那五百万硬是没看见一分。”

　　“后来绑匪撕票，把晏家老爷子和晏子墨爸妈都约到绑架地点，当着他们的面把晏子墨从废弃的工厂高楼推下。然后啊然后，我们的莘城第一帅就是成了病娇向的轮椅美男子了。”

　　“现在晏家的大当家是长孙，而不是长子，这是不是晏家家长对晏子墨的弥补啊？”

　　“应该不会。当初晏家老爷子能为了家业牺牲一个孙子，又怎么可能为了弥补把这么大的家业随便交出去呢。近五年晏子墨凭一己之力在莘城掀起的动静都是有目共睹的，没真本事哪能做得了晏家的大当家。”

　　“同。晏大大虽然没了双腿，但是有脑子啊！再说，晏家长子就是晏大大的爸爸貌似不太争气，比起晏大大的头脑，恍若不是亲生。”

　　“我有大胆的想法——晏大大不恨他们吗？他现在奋斗到了大当家的地位，晏老爷子虽然还是董事长，但晏家大权基本上是晏大大独揽了，这会不会……是一场励志的报复？”

　　“细思恐极！”

　　“可能+1！”

　　“+2！”

　　……

　　看到这，当年的绑架事件的来龙去脉、如今晏家的基本情况卫央基本上知道了个大概，帖子下面几乎都是各种脑洞和花痴赞美了：

　　“哇~好可怜，好励志，好帅啊！！！！”

　　“晏家家长都好自私好过分啊，果然豪门的经更难念。”

　　卫央刷刷刷跳过些，继续往下翻，还想发现更多关于晏子墨的事，结果突然电脑屏幕一黑！

　　“咦？”卫央移了移鼠标，按了按键盘，发现电脑突然死机了。刚要去按电源键重启，屏幕又突然亮了。

　　原本几百层楼的帖子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句：

　　“帖子已删除。”

　　卫央重新搜“莘城第一帅”、“病娇”、“晏子墨”这些关键词，却发现再也找不到有关于晏子墨的任何帖子，好像晏子墨就是一个违禁词，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贴吧帖子里。

　　卫央悻悻地托着腮，脑子里全都是刚才贴吧里的内容，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画面——

　　废旧的高楼，周围荒凉破烂里面漆黑诡异，十五六的少年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只能蜷缩呆着的木箱子里，吃的喝的就从木箱顶上的洞里丢下来，大小便任由他解决在裤裆里。

　　恶臭、疼痛、恐惧、期望是少年被囚禁一个星期里所有的感受。

　　可他尊敬的爷爷没来，他依赖的爸爸妈妈没来，他的生机没来。

　　他重见天日的时候是在废弃工厂的楼顶，他被粗暴蛮横地从狭小的木箱子里拽出来，手脚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变得僵硬肿胀疼痛而不能动弹。

　　他呼唤了一遍又一遍的爷爷、爸爸妈妈就在距离他不远的楼下。他们的眼神焦急，无奈，他很想跟他们说他没事，他很坚强地撑下来了，没有让他们失望让他们伤心，虽然他现在很狼狈很难看，可他真的没事，心中还是充满阳光和希望。

　　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拽着他后衣领的蒙面绑匪使了使劲，衣领掐得他快喘不过气，但没能抹杀他唇角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老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是要你们的乖孙子，还是五百万！”

　　绑匪的声音粗哑，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

　　少年心怀愧疚，他知道爷爷一定会选择他，知道那五百万之于爷爷之于家族的意义。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这些混蛋绑匪绳之于法，让他们加倍奉还他受到的所有伤痛。

　　“钱一分没有！”晏老爷子板着脸，回答得干脆。

　　少年恍惚，以为自己听错。

　　“没有钱，你孙子今天就得死在这！”绑匪厉声道。

　　“子墨——子墨——”楼下的妈妈秦雪萍一声声撕心裂肺，泪如如下，心疼和无助全在一声声的呐喊里。

　　晏浩鸿揽着她的肩，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晏子墨是怎样的憔悴和佝偻。

　　“别以为绑架一个孩子就能威胁到我，做梦！”晏老爷子把话说死，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也没给少年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的机会。

　　他唇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的光渐渐黯淡，最后呈现出一片了无生机的灰暗，再无半点色彩。

　　牺牲他一个，换晏家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嗯，要他是爷爷，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嗯，他一定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他在心里默念着，耷着头垮着肩，在绑匪的手中，像一张被揉皱了的单薄的纸。

　　“你看见没有，这就是晏家人的真面目！到了阎王爷那，你可别记恨我，要怪就怪你们晏家人太自私！”

　　绑匪摇晃着少年，咬牙切齿。话音一落，便心一横，用力一抡，将少年甩出手，扔下高楼！

　　秦雪萍一声尖叫，吓得将头埋进晏浩鸿的怀里，不敢去看。

　　晏浩鸿紧紧抱着秦雪萍，始终不敢抬头。

　　晏老爷子拽紧了拳头，在看见少年失去所有依托时，闭上了眼睛。

　　少年飘曳在空中，似枯叶，似尘埃，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同他一起坠落，坠落进没有边际的深渊里，沉睡进更深的漆黑里……

　　“嗬！”

　　卫央猛地惊醒，豁然睁开眼睛——

　　眼泪，决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