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天才也有烦恼

　　仿佛听出了时光的言外之意，俞亮耳根子一红，后知觉道：“很晚了吗？”手中棋子却不曾停下，依旧清脆脆地响起。

　　“瞧一瞧，都十点多了，已经够晚了，你还想熬夜不成？”抬了抬手腕，时光示意手表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真的太晚了！

　　恋恋不舍地放下棋子，俞亮这才揉了一揉额头，纳闷道：“十点了吗？真快，我还以为还早呢？”

　　抽了抽嘴，时光来到俞亮的身前，忍不住地伸手，点了点俞亮的额头，无语道：“俞亮啊俞亮，该怎么说你才好？你都没时间观念吗？都不看时间吗？——话说你在做什么？还在复盘快棋？”

　　目光一转，时光瞅见眼前他与俞亮下着的第六盘快棋，明知故问地说。

　　“是啊！和你下快棋，老实说我受益匪浅。”俞亮低下头来，认真地分析，“你看这一手，如果当初我只要稍稍地下在这里，就能吃掉你的黑子，到时……”

　　话音未落，便听咚地一声，卧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时光吓了一跳，寻声望去，便见朴秀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用韩语朝他大吼了一句——至少朴秀英说了什么，时光真心一脸茫然……下意识地，时光瞧向俞亮，用胳膊肘了一肘俞亮，追问：

　　“他在说什么？”

　　俞亮早在朴秀英大喊大叫的时候，就微微地睁大了眼睛。再当时光面带疑惑的表情看向他时，俞亮则嗫嚅了嘴唇，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与时光听去。

　　难道要说：「朴秀英怀疑你是褚嬴？」

　　——没错！方才朴秀英问的正是：时光，你是不是褚嬴？！

　　想了一想，俞亮仗着时光听不懂韩语，用韩语问朴秀英，询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转向俞亮，朴秀英呆了一呆，用韩语讷讷地道：“有人说他是褚嬴附体……”

　　俞亮微微一笑，笑道：“你听谁说的？”

　　朴秀英愣了一愣，答道：“有一网络棋手……”

　　“网络棋手不作数啊！”俞亮冷静地替朴秀英分析，“褚嬴已经注销了帐号，说明他已经退出网络围棋了，又怎会再用另一帐号注册呢？”

　　“这……”朴秀英挠了挠头，惭愧极了，“你说得挺有道理，是我太激动了。”

　　盯着俞亮和朴秀英说说笑笑，最后朴秀英又挥手离开，还体贴地关上门后，时光气鼓鼓道：“刚才你们说什么呢？欺负我不懂韩语吗？”

　　俞亮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无非是秀英怀疑你是褚嬴。”

　　俞亮说得风轻云淡，却令时光差点炸毛。

　　平静地注视时光，俞亮后知觉地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他不会相信你是褚嬴。你也不必担心，毕竟你真不是褚嬴，不是吗？”

　　时光：“……”

　　时光挠了挠头，心虚地不敢接话。

　　话说……虽然俞亮能分清他是时光而不是褚嬴，的确是一件令他愉快的事情，只是罢，时光他心里总有一丝奇怪的失落感——

　　板了板脸，时光哼道：“很晚了，你还不睡吗？我很困了啊！——睡觉！”

　　言罢，时光不再理会俞亮，兀自地搬开棋盘，再将俞亮摁在床榻躺下，出手关了灯去，最后说了一声，说道：“赶紧睡罢。”

　　室内顿时漆黑下来，陷入了一片黑暗。

　　“可是，我睡不着。”

　　黑暗里，传来了俞亮的声音。

　　刚好，我也睡不着。

　　时光心想，却默不作声。

　　时光本认为俞亮不会再开口，岂料他竟说：“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今晚，俞亮难得话多啊？

　　半眯眼睛，时光便问：“聊什么？聊睡前故事吗？”

　　沉默一下，俞亮才道：“我只想问一问，你是不是很会下快棋……？”

　　啊？

　　时光清醒了过来，倏地起身，打开电灯，望向俞亮，发现俞亮脸庞微红，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眨了眨眼，时光不禁地调侃道：“原来你睡不着的原因，是郁闷自己不会下快棋？——哈哈！俞亮，你居然承认自己不会下快棋！”

　　“我……我不善长下快棋怎么了？”俞亮嗫嚅了嘴唇，也起了身去，难得争辩了两句，“事实上，在一般的围棋比赛中，根本用不到快棋……”

　　“哈哈～”时光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还笑得捶了一捶枕头，“俞亮啊俞亮，亏你还是天才，居然也会给自己找理由……”

　　“天才么？”俞亮轻轻地歪了歪头，低声地感叹，“即便是天才，也有不善长的东西啊！所以，天才也要好好地学习，充实自己，才能变得更强！”

　　俞亮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听了俞亮的话，时光笑声停止，笑不出来了。沉默良久，时光才道：“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什么问题？”俞亮问。

　　时光便道：“你……你的父亲不是俞晓阳九段先生么？你本身也是天才，那么你会对自己的身份迷茫过吗？”

　　“迷茫？你想说什么？”俞亮若有所思。

　　时光扭过身去，不想去看俞亮，便扭道：“你是天才，天才也有烦恼吗？”

　　时光原认为俞亮会说没有，岂料俞亮却说：“有呢！”

　　“啊？”时光又扭过脸来，呆呆地望着俞亮。

　　俞亮想了一想，又躺了下去，回道：“小时候，我很喜欢围棋，也每天努力地学习下围棋，可惜当我有一点点成就时，别人夸我时，总夸我是俞晓阳的儿子，但对我每天的练习，却只字不提。”

　　时光心下一紧，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心有戚戚。

　　“长大后，这种情况总算好些了，但也……”俞亮戛然而止，又用轻松的口吻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国手，并且别人不会再夸我是俞晓阳的儿子，而是……你看，这是俞亮他爸——”

　　“噗～”时光很给面子地笑出猪声。

　　俞亮太有趣了！也有这么幽默的一天啊？

　　“对了，你呢？”俞亮话锋一转，转看时光。

　　时光怔了一怔，问道：“什么？”

　　俞亮道：“白天你说你和褚嬴是朋友……”

　　时光的笑容僵住了。

　　似是没察觉时光的反应，俞亮继续问：“如果有人说你是褚嬴，就像当初的我那样，你是什么心情呢？”

　　时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俞亮安静地等了许久，久到俞亮认定时光不会回答，方听时光说：“我……我不知道。”

　　这一次，俞亮用余光瞥见时光一脸懊恼又烦恼，还夹杂一抹淡淡的哀伤。张了张嘴，俞亮还未想好如何安慰时光，便听时光一股脑儿地翻个身去，直接把脸埋进枕头里，嗡声嗡气道：

　　“睡觉！睡觉！真的很晚了！我睡着了……呼～呼～”

　　下一刻，俞亮便听到了时光打着呼噜的声音。

　　睡得真够快啊？

　　俞亮静静地凝视时光片刻，终是默默地灯了关去，也缓缓地进入睡眠。

　　……感受到周围又黯淡下来，时光悄悄地抬头，挪动了睡觉的姿势，重新地面朝上，无声地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讲真的，这次轮到时光，时光半点睡意也没有！

　　这一夜，本该是轻轻松松、说说笑笑地睡下，谁知先有朴秀英的大声一乍，后有俞亮的惊天一问，以致时光他……失眠了。

　　虽说那样说有点自不量力，但是……但是……

　　他是褚嬴的围棋继承者兼传承者——

　　假如有一天，时光他的围棋水准超越了褚嬴，甚至取代了褚嬴，而世人又认为褚嬴不存在，那么他是不是有资格代表褚嬴，向世人宣布他就是褚嬴呢？

　　手握成拳，时光不知该怎么描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身边不远处的俞亮传来稳定的呼吸声，时光才僵硬地扭过脸去，依旧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再然后……

　　再然后，时光似乎睡着了。

　　接着，时光他……却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