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因必有果

　　店面虽然是沈梦兰一手维持的，但为了哄男友开心，合同里这家店的真正所有人并不是沈梦兰，而是其男友。在与学徒小妹的丑事被戳穿后，男友更是仿佛解脱了一样将沈梦兰提出门，占了店铺与那个学徒女人成了真正的老板和老板娘。

　　那段时间，沈梦兰用自己手上为数不多的存款游走于各种娱乐场所，知道了真心不可求的她陷入了另一个怪圈，“只有钱才是真的。”

　　在精神被毁灭性打击、肉体因日夜颠倒流连于娱乐场所而暴瘦后，沈梦兰的钱也花完了。

　　那些搂着她叫她“姐姐”的男孩子也果断离她而去寻觅新的目标。沈梦兰长得不差，暴瘦后更显妩媚，虽然没钱找“真爱”，却被不少有家室的中年男人看上，沈梦兰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不挑，竟一时间成了某会所最敢玩儿最受欢迎的小姐。

　　在被某个老总的妻子抓着脑袋撞墙后，她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心态已经渐渐崩坏的沈梦兰利用这笔钱和最后一丝理智开了一家与烘焙八竿子打不着的营销类外包公司，恰好赶上用户流量红利的她短短几年就疯狂扩张，在行业内成了最不被看好又最为神秘的女强人。

　　“我觉得我重新活过来了，可为什么还是没人瞧得起我，行业内的交流会从没人叫我参加，八卦类的小报一周发来三次采访邀请，是了，我这辈子，注定就是被人看不起了。可那又怎么样？像你们这种小年轻，只要我出手，还没有失败过的。”

　　沈梦兰冷笑一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装什么？”

　　“交代事实！不要模糊重点！”

　　铁面无私的刑警不想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们还要回去写结案报告，翘着桌面怒视着沈梦兰，卸了妆的沈梦兰没了女强人的妩媚和强悍，眼角深深的纹路叫嚣着她这十多年来的放纵和不自爱。

　　“我虽然转行十多年，但我从来没忘了那些手艺。所以我说赵庆是不一样的，他和那些臭男人是不一样的。我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过去，谁都不知道我热爱烘焙擅长烘焙，只有赵庆发现了真实的我。”

　　在赵庆和沈梦兰厮混在一起的第二年，二人就经常住到一起了，如果不是偷偷摸摸疯狂隐藏，二人颇有一种小夫妻的感觉。

　　那天晚上，赵庆做了一个苹果派，他决定和沈梦兰摊牌。这样的日子他再也无法忍受，他想要回到正常的生活，即便从此丢了工作回到那窘迫不安的时光，他也不想再这样让自己的人生陷在泥泞里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沈梦兰在看到苹果派的时候便泪流不止。

　　“和之前那个男人，我们约定过，求婚的时候不要什么戒指，也不要什么仪式，如果有一天他亲手做了苹果派给我，我们就结婚。”

　　沈梦兰空洞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长发挡住了脸，她想要整理却发现双手被冰冷的手铐扣住了。

　　“呵。”

　　她晃动着双手，眼泪再也止不住：“你们说这是不是早就应该来的结果，我的归宿不是那个男人不是王川也不是赵庆，我的归宿就是这个，对不对……”

　　沈梦兰病态的心理防线被自己最不愿意回忆的回忆击溃了，午阳转头离开，后面的事情跟他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如果沈梦兰不够幸运，或许再见面时便是他为她做最后一餐的那一天。

　　沈梦兰的确不够幸运。

　　一条人命在手，坐实了她的故意杀人罪，就像无论你富可敌国还是大权在握都会有走到生命终点的那一天一样，每一个死刑犯在行刑前的一天都会被关进平昌监狱的7号牢房。

　　男女老少，众生平等。

　　一阵诡异的动静响起，准备睡下的、闲聊的、咒骂警察的，各种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为数不多还在叫嚣的新囚犯也被老人捂住了嘴，大家都默契地看向距离牢房最近的这倒厚厚的铁门。

　　“又要走人了。”

　　被判了无期的老者躺在牢房的最内侧，脸对着墙，语气中有种对解脱的羡慕。

　　午阳来到7号牢房门口，看着里面正在给自己编麻花辫的沈梦兰。

　　“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这么梳头发，那个男人喜欢，说女人就该这样，看着清纯，讨人喜欢。呵，可那小浪蹄子从来不会梳这么土的头发，人家烫的那大波浪多好看，男人真喜欢的是那样的，对吧。”

　　午阳掏出笔记本，“我对发型没研究，明儿想吃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个没必要纠结了吧，根据我的经验，你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回忆以前的好日子，走得别那么膈应，你说呢？”

　　“我估计死的时候也闭不了眼，我惯了，什么事儿都想弄清楚。”

　　“死者胃里有苹果派，死前吃的，解剖后还没消化。但是死者的厨房已经很长时间没起火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没有任何厨余垃圾，都是外卖盒。”

　　“这些警察都跟我说了。”

　　“制作一个正常大小的苹果派需要6个苹果，死者胃里的苹果残留物含量是正常苹果派应有的近20倍。而坊间有所传闻……连吃108个苹果核可致死。正常人自然不会这么吃，可如果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和你划清界限的赵庆呢，如果强烈抵触分手的你突然同意了，想要最后一次做一个苹果派给他吃他当然不会拒绝。”

　　“这么多年了，你学会了算计学会了精明甚至学会了作死，但是你最拿手的还是你最爱的烘焙，无论里面有多少痛苦的回忆你终究是一位极为优秀的烘焙师，也是一个依然没有丧失良知的人，所以你让王川把苹果派送去后立刻就后悔了，但等你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沈梦兰已经没了眼泪，她仿佛不需要眨眼一样死死盯着午阳，问他是如何看出王川参与的，午阳笑了，“王哥什么都好，就是不太讲究个人卫生，都一宿了车上的味儿都没散啊。”

　　沈梦兰抓着头发大笑，她这前半生像个笑话，连杀人这么大的一件事都像个笑话。

　　时间回到赵庆死亡的那一天。

　　沈梦兰电话打过去表示自己愿意结束这恶心又不道德的关系，但是感谢他这么多年的陪伴，想要在他面前最后真实一次，不是以女老板的身份，而是一个烘焙师的身份结束。

　　为了不让二人尴尬，会让王川把自己亲手做的苹果派送过去。赵庆原本就不是会拒绝别人的人，便在家等待。在人高马大的王川敌视的目光下，他只想赶快吃完好让这个瘟神离开，可就当自己狼吞虎咽吃完之后，却看到了沈梦兰闯进自己家。

　　她疯狂地捶自己、推自己，让自己吐出来吐出来，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又来折磨她，于是跑到卧室将沈梦兰和王川锁在门外，没过多久外面安静了，疲惫的赵庆躺在床上休息，而他不知道的是等待自己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后来王川开着你的车跑了，而你急急忙忙去车库也想跑，可你太紧张了，怎么也启动不了车，你气得猛踹车身，连高跟鞋上的漆皮蹭在车上都不知道吧。其实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太清楚了，没必要装作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真相。你听着，凡事有因皆有果，你可以报复伤害你的人，也可以选择作践自己，但你永远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

　　午阳无意再说过多，问道：“说说想吃什么吧。”

　　沈梦兰像个木头人一样，只顾着摇头，午阳只好自己打开笔记本边写边说：“以自我为中心，脾气大又易怒，平时一定偏食严重，且爱吃咸、更爱甜食……”

　　说到甜食，午阳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原本可以以烘焙师为事业的女人，还是不免惋惜：“干煸四季豆、干锅千页豆腐、酸汤肥牛，米饭一碗。”

　　午阳离开的声音仿佛按下了开始键，牢房里面的犯人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了起来。

　　沈梦兰睡得很好，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睡得这么好过了，她解开前一天晚上编好的麻花辫，窗口的微光打进来，是很漂亮的大波浪。

　　狱警推着餐车停在7号牢房的时候，沈梦兰安静地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狱警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把饭留下之后便离开了。

　　沈梦兰倒是看起来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的人。

　　一口米饭一口肉，吃得很平静。直到她把碗筷放回原处发现餐盘上的一个纸盒，打开后是一个苹果派，沈梦兰眉心微动，颤抖着张口咬了一口，眼泪在咀嚼了第一下后夺眶而出。

　　如果说自己和赵庆的关系是死也不能见光的可耻，那么两个人不带一丝肉欲做苹果派的时光便是二人最像平凡情侣的瞬间。

　　她用苹果派结束了赵庆的生命，却没有想到在自己赴死前的瞬间还能尝到这个滋味。

　　沈梦兰脚镣的声音越来越远，踏上那辆没有归途的车之前她抬头望向太阳的方向，午阳似乎看到了她嘴角释怀的笑容。

　　“又是雾霾天儿，啧。”

　　押运车越来越远，午阳夸张地咳了两声，回到自己的私人厨房，打开最大的那个冰箱，进入地下室。

　　打开石门，上千支装着红色液体的试管出现在午阳面前，他盯了一会儿，从工具包里小心取出稳稳放着的试管，在瓶身上写道：“沈梦兰，女，4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