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车内

　　角落。

　　黑色的越野车内。

　　元礼一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降下的窗沿，半个身体掩在斑驳的光影里，漆黑如墨的双瞳死死地盯着前方、在季秋凉的搀扶下离开的上官冰焰身上。

　　去给上官冰焰送完东西回来，他已经保持着个姿势好几个小时了。

　　当了许久陪客的上官隽都捧着手机在游戏里虐了好几波菜鸟，无聊得开始数绵羊了，元礼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动的意思，终于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鬼鬼祟祟搞得自己跟宵小似的。好吧，我承认，我堂姐非常优秀，但你也不差啊，长得人模人样，还是元家二少爷，不用这么自卑的吧，探病送个东西都不敢承认的？”

　　“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元礼面无表情地瞥了副座上的少年一眼。

　　上官隽，上官冰焰的堂弟，遗传了上官家良好的基因，长得眉目清俊，据说刚去高中报道第一天，就被封了校草。

　　元礼不知道上官隽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知道自己来了医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完上官冰焰下楼，少年就已经在他的车里了。

　　“那你就去跟我堂姐说你喜欢她，十分关心她的身体情况，东西是你送的啊。”上官隽紧皱眉头看着不动如山的元礼，“你没到冰焰看卫擎风的眼神，和宝贝似地提着水果的模样吗？她怕是以为送东西的人是卫擎风……”

　　相较于上官隽的激动，元礼则显得平静多了，云淡风清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点水果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一点水果而已？”上官隽不敢置信地惊叫起来，“咚——”地一声撞到头，龇牙咧嘴地坐下，恨铁不成钢地拔高音量，“这是一点水果的事吗？我堂姐本来就喜欢卫擎风，现在卫擎风跟方忆宁那个小白莲牵扯不清，你不趁虚而入就算了，还要替他人作嫁家？姓元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这样下去，真就真的被追走了！”

　　上官隽越吼越大吼，哇哇大叫着解了手机屏幕锁，塞到元礼的面前，“打电话！跟冰焰把事情说清楚！”

　　元礼没接，还是那副清淡的表情，“说什么？”

　　还说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上官隽听着，真是差一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当然是说东西是你送的啊！干嘛让卫擎风白捡便宜？！”

　　元礼垂眸扫了在黑暗的车厢里亮得有些刺眼的手机屏幕一眼，声音比四周的夜幕还要沉，像大提琴般散在空气里，“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几天前，还当面警告，让我别喜欢她。因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元礼说到这里顿住，轻哂了下，将手机还给上官隽，“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告诉她东西是我送的，她会是什么反应？”

　　“扔垃圾筒……”上官隽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收住，转换话题，“不是……你、冰焰、卫擎风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闹成这样？你不会是没有表白的经验，在网上随便找‘哥哥稀罕你，希望你用腿给哥哥量腰围，所以当我女朋友吧’这种话到冰焰面前胡说八道了吧？你说你！到网上瞎找什么？没恋爱经验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来问我啊！我虽然也没有经验，至少比你了解冰焰，商量一下也不至于把事情搞砸成这样啊……”

　　“没有的事。”面对上官隽的叽叽喳喳，元礼只是淡淡回了一声，就没再理会了。

　　他转头，看着外头乌黑的夜色，脑中闪现的是那天上官冰焰要求自己不要喜欢她的画面……

　　喜欢上官冰焰这件事，就算身边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满心只有卫擎风的上官冰焰，一直都没察觉。

　　上官冰焰那天笃定的眼神，对自己喜欢她这件事，绝对不是猜测……

　　向来迟钝的人突然之间就对所有的事了如指掌……

　　元礼重新回头，看向还在絮叨不停的上官隽，“你告诉她了？”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上官隽愣住，一脸的问号，“告诉她？告诉谁？告诉了什么？”

　　“我喜欢她的事。”

　　“我干嘛做这种八婆一样的事？”上官隽翻白眼。

　　不是上官隽？

　　元礼又皱眉，“上官家的人？”

　　“怎么可能？我家里人才不会八卦这种事让冰焰困扰！”上官隽断然否认，眼角余光瞄到从医院大门、跟方忆宁一起走出来、准备上车的卫擎风，停顿了两秒，“会不会是……”

　　元礼顺着上官隽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沉沉地凝了两秒，什么也没有说，发动了引擎。

　　把上官隽送到容易搭车的路口扔下，一路跟着季秋凉和上官冰焰的计程车，确定她们安全回到学校外的公寓，元礼才调头，去卫家。

　　车子刚靠近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从计程车上下来的卫擎风。

　　元礼没有犹豫，直接将车子开过去。

　　卫擎风很意外他的出现，条件反射地要扬唇，脑中浮现元礼把上官冰焰压在车座上亲吻的画面，语调不自知地降了几个调，“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有事？”

　　“是有点事。”元礼敛下眉眼，沉沉地回答。

　　“到家里……”卫擎风话说到一半，察觉到元礼的神情不对，估计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在场，改了口，“到前面的公园吧。”

　　元礼没吱声，车钥匙往裤兜里一揣，直接就转了身。

　　卫擎风犹豫了下，迈开步伐跟上。

　　两人在公园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一路上，元礼安静得出奇。

　　如果不是路灯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卫擎风几乎要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

　　“出什么事了？”卫擎风率先打破平静。

　　元礼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元礼？”卫擎风不懂好友这是怎么了。

　　元礼还是没有回答，目光却比方才凌厉了几分。

　　卫擎风被看得后脑有点发凉，心头愈发地疑惑。

　　就在他准备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方忆宁打来的。

　　卫擎风蹙眉，心头升起一股淡淡的不耐烦。

　　那天，心情不好的他把方忆宁甩开后，是准备找个地方发泄一下烦闷的。

　　谁知道才刚迈开脚步，却听到了“咚——”重物毫无征兆倒地的声音。

　　转身，看到的是脸色煞白的方忆宁。

　　她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服，像是缺了水的鱼一样呼吸困难。

　　方忆宁患有哮喘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是女团成员，虽然算不上大红大紫，名气也算不错，很多资料，网上都有。

　　卫擎风虽然不关心这些琐碎的八卦，但好歹是同个学校的学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更何况，方忆宁本就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自己才把人领回家休息的。

　　再则，方忆宁跟上官冰焰的关系还不错，卫擎风好几次看到两人走在一起。

　　不管是出于跟上官冰焰的关系，还是病情，卫擎风都不可能不管不顾。

　　紧急处理后，把人送到了医院。

　　原本，卫擎风是准备通知方忆宁的父母，或者经纪人到医院照顾的。

　　无奈翻遍了，也找不到方忆宁的手机，大概是急急忙忙中掉哪里去了。

　　医生说方忆宁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长期透支，需要住院治疗。

　　联络不到方忆宁的家里人，也没有她经纪人的手机号码，无奈之下，卫擎风只能留下来照顾。

　　谁知道方忆宁这一躺，就是好几天。

　　好不容易今天神智清醒一些，卫擎风赶紧趁着她精神头好，带她去做检查，顺便问了她父母和经纪人的联络方式。

　　在得到医生的首肯，和方忆宁亲友的确定后，替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把人送回家……

　　卫擎风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跟方忆宁不会再有太多的联系。

　　却没想到，已经把人送回到方父方母和经纪人的手中后，方忆宁还会给自己打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闪个不停的号码，想起白天跟上官冰焰和季秋凉在走廊上发生的冲突，卫擎风心头的耐烦更甚。

　　尤其是在元礼用一股阴沉沉的目光瞪着自己看的情况下。

　　“我先接个电话。”卫擎风打算跟方忆宁把话说清楚，省得她误会。

　　元礼还是没有吱声，只是站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切。

　　卫擎风当他默认了，按下接听键的同时，转过身。

　　“卫学长……”

　　啪——

　　方忆宁的声音才刚从话筒里传出来，响在寂静的夜里，卫擎风就迎面狠狠地挨了一拳。

　　他甚至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眼前一黑，元礼的拳头就砸了过来，手机没拿稳直接飞掉在地上，碎了屏幕的同时也断了线。

　　元礼那一拳用了十成的力道，毫不留情。

　　卫擎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地站稳。

　　伸手一抹，沾到了从嘴角蜿蜒而下的血丝，沉了脸，“元礼，你突然发什么疯？”

　　没有回话，元礼一个大步上前，揪住卫擎风的衣领，“我以为，你喜欢的人是上官冰焰。”